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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所屬書籍: 榜下貴婿

陸徜自然是來請罪兼哄人的。
從昨晚到現在,四捨五入她已經生一天一夜的氣,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明舒已經倒好茶送到應尋手裡:「師父,坐這喝茶。這兒我說了算,你別怕他。」
明明是杯溫茶,應尋卻覺得格外燙手
「明舒,我有話要同你說。」陸徜從椅上站起認真。
「那你說呀。」明舒並不看他,只一眼掃過自個兒桌案上擺開的點心。
五瓣攢心的梅花漆盒,是她最喜歡的富記糕點,每次都得排隊才能買到,應該是陸徜特意帶給她的。
她也不打開便將整個漆盒塞到應尋手裡,只道:「孝敬你的。」
「……」應尋一手拿杯,一手捧盒,滿臉無奈。
「我想單獨和你說。」陸徜又。
「我們之間沒有什麼話不能當著人前說的。」明舒拽住想跑的應尋。
「你確定要當著外人聽?」陸徜向她確認。
明舒冷著俏臉:「我確定。」
陸徜點點頭,聲:「好。」
那廂應尋已經悄悄把茶杯與漆盒放到桌面上,正將袖子從明舒手中抽出,打算離開,結果被陸徜叫住:「應捕快,那就麻煩你留下做個見證。」
見證?!
什麼見證?
明舒只是沒消氣,就想為難為難陸徜,好讓他長點記『性』知道愛惜身體,可並不想從他嘴裡聽到什麼『亂』七八糟的話。一聽他這鄭重的口吻,她先心虛,眼珠子轉了轉,有些後悔讓應尋留下。
陸徜卻已將衣袖捲起,『露』出空無一物的手肘,雙手合抱,向她長揖到底,只道:「陸徜在此誠心認錯,昨日我不該不愛惜自己身體貿然行事,以至傷上加傷,害你擔心難過,乃我之過錯。陸徜已經明白,就請明舒娘子原諒則個,陸徜定下不為例。」
如此鄭重的歉把應尋和明舒都驚呆。
明舒怔片刻,飛快回神,一邊在心裡暗罵:這傻子,竟真當著外人的面……一邊伸手去扶他。
「你快起來!」她道。
陸徜順勢直身,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束花來,遞到明舒面前:「大小姐,可願意原諒陸徜?」
明舒傻眼。
「咳!」應尋慶幸剛才自己沒喝茶,否則現下能被嗆死。
這是開封府衙裡面那個冷麵狀元郎?怕是被邪物上身了吧?
「還生氣?」陸徜把花送入明舒手中,手又在明舒面前晃晃,突然間變出一對泥偶置於掌心,「大小姐,原諒陸徜可好?」
他捏著嗓子掐出『奶』聲,語氣倒還鎮定,但耳根子已經紅透。
明舒是再也忍不住,「噗呲」笑出聲來,還沒等答,陸徜已將泥偶放到桌上,又不知從哪裡掏出了一顆桃子、一捧飴糖、一把蜜餞……
每一樣,都是明舒喜歡的小玩意兒與小零嘴兒。
明舒笑得花枝『亂』顫,扯起陸徜的衣袖恨不得鑽進去看他到底把東西藏在哪裡。
陸徜便道:「沒了,真沒了。」
「少尹大人,陸娘子,若無要事,在下先告辭。」應尋實在看不下去,這拙劣的街頭戲法,也只有明舒這樣的小姑娘才會被哄到。不過話說回來,他只聽說過綵衣娛親,還真沒見過綵衣娛妹的,這位少尹大人當真叫人……刮目相看。
這,明舒沒再留人:「師父慢走。」
「……」應尋搖著頭踱出了滿堂輝。
「還生氣嗎?」後堂只剩陸徜與明舒二人,他問她。
「真沒了?」明舒還好奇地盯著陸徜的身上。
陸徜目光高深莫測,手從明舒鬢邊掠過,仿如她發間摘下什麼似的,在明舒眼前攤開手掌,掌心中靜靜躺著一支溫潤碧玉簪。
「最後一件。」他。
明舒拈起玉簪看看,又望向陸徜,他耳根上的紅已經擴散到臉頰上,這讓他顯出幾分少年模樣,靦腆而羞澀,不像平時那般老持重。
玉簪款式簡單,但水頭很好,又是陸徜送她的第一件髮飾,叫她愛不釋手,她邊把玩邊嗔他:「你這人也是,當著外人的面,怎好做這樣的事?沒得叫人取笑。」
「不是你非讓人留下的?」陸徜從她手中抽走發簪,對著她的髮髻比比,找准位置輕輕一『插』。
「我哪兒知道你要做什麼?你一個堂堂狀元郎,又是開封府少尹,當著人前做這樣的事,若是傳出去,你這臉面要是不要?」明舒扶扶髮髻,怪他。
「我的臉面不重要,再說了,當著人前哄我……」他想說什麼,卻又在明舒的眼神下改口,「哄我妹妹,有什麼好怕人取笑的?大丈夫為人當能伸能屈,對敵當強為伸,對內服軟要屈,這並無什麼。」
「能屈能伸這詞是這麼用的?」明舒被逗樂,那氣早就煙消雲散,拉著他坐到椅子上,仔細察看他臉上的傷,又問,「你幾時學的這戲法?」
「這戲法叫『藏挾』,以前為了混口飯吃,跟著街頭賣藝的老師傅學的,就會這兩三招,今日獻醜。」陸徜邊閉上眼讓她檢查邊答。
「你從前,一定過得很艱難。」明舒忽然嘆道。
陸徜睜眸,看出明舒眼底心疼,胸口大暖:「都過去了。明舒,任何艱難痛苦,都會過去的。」
明舒「嗯」聲,直起身來,拉他:「走了,該回家了。」
————
夕陽漸落,霞光鋪滿天邊。
「兄妹」二人的冷戰結束,肩並肩在街巷中慢慢走著。明舒說起盧家的事,眉心『露』出些許苦惱來。
「阿兄,如果這樁事最終查清,現在的盧瑞珊不是盧家的女兒,而柳婉兒才是真正的盧三娘子,那我……能做些什麼?」明舒問道,「向盧家揭穿真相,幫柳婉兒回到盧家做真正的盧三娘子嗎?」
按她從前那直爽的脾氣,必是要將真相說出來,向盧家揭開盧瑞珊的身世,可這段時間以來,她卻又覺得,真相充滿矛盾,水落石出未必一定代表著正義的勝利,有時也只是世事的無奈與人心的險惡。
她有些『迷』『惑』,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明舒,人的感情是這世間最複雜矛盾的東西,清官難斷家務事,而你我只是凡人,無法替他們斷案,更不必把自己捲入他人的感情糾紛之中。你只想想你接這樁案子的初心是什麼,再去考慮你要怎麼做。」陸徜明白她心中糾結什麼,溫聲。
從殷家開始,到張松,再到杜文卉和呂媽媽,如今是柳婉兒和盧瑞珊……經歷得越多,關於善惡黑白的界定就不可避免被衝擊,心中的天秤就會漸漸傾斜,她也不再如最初那般自信,執著於真相。
「初心……」明舒低下頭咬咬唇,想自己當初為何答應柳婉兒接這樁案子,「我沒想那麼多,當時只是覺得她一個孤女可憐,便想盡分心力,替她完一個心愿,找到她的父母。」
如此而已,沒有其他。
「那你已經做到了。」陸徜。
明舒頓了頓——是啊,她已經做到了,只要最後查明真正盧三娘的去向,她就可以完當初對柳婉兒的承諾。
那她在這裡發什麼愁?
「阿兄!謝謝你。」明舒茅塞頓開,立時笑顏逐開。
陸徜卻又蹙眉:「明舒,四下無人,咱能換個稱呼嗎?」
「我不。」明舒往前蹦了兩步,轉過身背向前走路,「我喜歡叫你阿兄。」
「……」陸徜捏捏眉心,忽道,「好好走路,當心!」
明舒後腳絆到什麼,向後踉蹌半步,手臂揚起,手卻被陸徜握住。
他輕輕一拉,就將明舒拉自己身邊。
總有一天,他要把自己挖的這個坑,給填平。
————
應尋翌日就向明舒傳信,彭氏已經答應幫他們從蔡氏嘴裡套取真正盧三娘的下落,讓她靜候佳音。
明舒因為陸徜一席話,霧霾俱散,心情大好,暫時丟開盧家的事,專心忙鋪子的事。
轉眼又過三天,這日一早,明舒便將鋪里新打好的金飾樣品送去甄府給甄家夫人過目。這甄家是國公府世子夫人許氏介紹的客人,也是京城有的權貴人家。
偏偏不巧的是,今日甄家邀幾府夫人娘子過府小聚,其中就有盧三娘子與她母親馮氏。
「我是誰,原來是陸娘子。怎麼狀元家的小娘子,也要出來拋頭『露』面,做這下等人才做的事?」
明舒手裡端著蓋著紅絨布的托盤,被盧三娘與其她幾個小娘子攔在了路上。
因著此前在國公府鬧得不愉快,盧三娘再沒對陸徜動過心思,只暗暗記恨上明舒,如今遇上,見她以商賈身份出現在甄家,就起報復的心,帶著人上前奚落。
————
馬行街北昨日深夜發生一起火情,雖然救火隊及時趕到,又有附近百姓爭相救火,火勢很快撲滅,但仍舊燒毀附近三間屋宇。
應尋收到消息趕到時,救火隊已清點好這場火災中的傷亡情況。
一死一傷。
「傷者叫柳婉兒,火是從她家燒起來的,死者因為燒傷嚴重,暫時不清楚身份。」救火隊的人嚮應尋稟報情況。
柳婉兒?!
應尋眉心頓凝。
很快,死者身份也有消息。
死的是蔡氏,盧家三娘子的生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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