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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洛汗國的騎士

所屬書籍: 第二部 雙塔殊途

  暮色越來越濃,眾人腳下的森林開始被迷霧所包圍,安都因河旁也是水氣濃重,但天色依舊十分清明。星辰躍上天空,漸虧的皓月往西落下,岩石上的陰影漆黑無比。他們已經來到了多岩丘陵的山腳下,由於對方留下的痕迹不再明顯,他們的速度也跟著減緩下來。在此,艾明莫爾高地從北往南延伸,構成兩段陡坡,每個陡坡的西邊都十分險峻難行,但東方的陡坡則相當平緩,其中有許多溪谷和狹窄的地塹。三人一整晚就在這崎嶇的地形中跋涉,終於爬上了第一段最高的陡坡,又開始繼續往另外一邊的低地趕路。在黎明來臨之前的涼爽空氣中,他們休息了很短的一段時間。月亮已經西沉,星光依舊燦爛,曙光則還沒有越過背後的黑暗山丘,照耀在大地上。此時,亞拉岡覺得不知所措:半獸人的足跡進入了河谷,但也在那邊消失了。

  「你想他們會往那個方向轉?」勒苟拉斯問:「會像你猜的一樣,向北往艾辛格直走,或者是朝向法貢森林?或者,他們會往南邊走,準備渡過樹沐河?」

  亞拉岡說:「不管目標是哪裡,他們都不會朝河走,除非洛汗國的狀況比我們想像的還要糟,而薩魯曼的影響力又大為增加,否則他們還是會以最短的路徑穿越洛汗國。我們往北走!」

  河谷像是條石造的溝渠一樣在山丘之間蜿蜒,一條小溪則是在岩石間奔流著。眾人的右邊是一座陡峭的岩壁,左邊則是在夜色中顯得十分灰暗的山坡。他們又往北走了一段距離。亞拉岡低頭不停的搜索,希望能在西邊崎嶇的地形中找到一些線索。勒苟拉斯走在前方。突然間,精靈大喊一聲,其它人立刻跑向他。

  「看來我們已經趕上了一部分的敵人,」他說。「你們看!」他指著前面,眾人這才發現前方的岩石間堆著五具半獸人的屍體。他們渾身上下都是傷痕,其中兩名連腦袋都被砍掉了。地上全都沾滿了他們黑色的血液。

  「這又是另一個謎團了!」金靂說,「但我們需要明亮的光線才能解開它,而目前卻沒有這樣的餘裕。」

  「不過,不管你怎麼樣解讀,這看起來都不算絕望,」勒苟拉斯說,「半獸人的敵人多半就是我們的朋友。這一帶山區有任何居民嗎?」

  「沒有,」亞拉岡說,「洛汗人極少來這邊,這距離米那斯提力斯又很遠。或許是一群人類在這邊,為了我們不明白的原因在狩獵吧。不過,我覺得這猜測可能性很小。」

  「你覺得可能的狀況是什麼?」金靂問道。

  「我認為我們的敵人自己把敵人引來了,」亞拉岡回答。「這些是從遠地來的北方半獸人。在這些屍體中並沒有那些身材高大,配戴奇怪徽章的半獸人。我推測他們在這裡起了爭執:對於這些傢伙來說,這是很稀鬆平常的事情。或許他們為了該朝哪邊走而爭執不下。」

  「或許是有關俘虜的處置方式,」金靂說。「我希望他們不會也遭遇到了相同的命運。」

  亞拉岡仔細搜索著方圓數尺之內的地面,但找不到其它任何打鬥的痕迹。他們繼續往前走。東方的天空已經開始微亮,星辰正在緩緩下沉,灰色的光芒正緩緩浮現。他們往北又走了一段路之後,來到了一個窪地。在此,一條小溪切穿了岩石,淅哩嘩啦的流入山谷中。窪地中生長著一些矮灌木,兩邊則是長著許多翠綠的青草。

  「啊!」亞拉岡鬆了一口氣道:「這就是我們一直在找尋的足跡!沿著這個水道,它就是半獸人在經過爭執之後選擇的路線。」

  追兵們很快地轉過身,跟著新的蹤跡繼續趕路。由於發現了新線索,一群人彷佛經過整夜的休息一般精力充沛,在嶙峋的岩石間蹦跳賓士。他們好不容易終於奔上了灰色的丘陵,突如其來的和風吹拂過他們的斗篷和髮際:這是黎明前的冰寒柔風。眾人不約而同地轉過身,看著河對岸遠方漸漸模糊的山丘。日光照耀在大地上,鑲著紅邊的太陽從黑暗的大地上露出頭來。他們眼前是靜滯不動的西方世界,黑夜的暗影漸漸消融,大地重新拾回繽紛色彩;綠色的浪潮重新掩蓋了洛汗大地,河谷間飄湯白色迷霧,在他們左方大約九十哩,是閃耀著藍紫色光芒的白色山脈;尖銳陡峭的山峰反射著玫瑰色的晨光,讓人難以逼視。

  「剛鐸,剛鐸!」亞拉岡忍不住大喊,抒發胸中之氣:

  不知何時我才能得見你的容顏!我的道路依舊無法和你閃耀的河川匯流。

  剛鐸!剛鐸,介於高山和深海間的寶地!

  西方吹拂,光芒照在銀樹里,

  如同閃亮的雨滴一般,在古代的御花園中滴落。

  喔,驕傲的高牆!白色的尖塔!有翼的皇冠和那黃金的寶座!

  剛鐸,剛鐸!人類是否能捍衛銀色聖樹,

  還是西風會再度於高山與深海間吹拂?

  「我們該走了!」他把視線從南方移開,轉而投向即將前往的西方和北方之路。

  先前的陡坡開始快速傾斜,在距離大約兩百尺遠的地方,陡坡突然被險峻的峭壁所取代了:這是洛汗國的東牆。這就是艾明莫爾高地的尾端,眼前則是驃騎國一望無際的綠色草原。

  「你們看!」勒苟拉斯指著湛藍的天空說道:「又是那隻巨鷹!它飛得很高,這傢伙似乎正準備遠離這塊土地,回到北方去,它的速度非常快,你們看!」

  「我們看不見,親愛的勒苟拉斯,連我都看不見它的蹤影,」亞拉岡無可奈何地說:「它一定飛得非常高,如果我們之前看到的就是它,不知道它究竟在執行什麼樣的任務……你們看!更緊急的狀況逼近了,草原上有什麼東西在移動!」

  「應該是很多生物才對,」勒苟拉斯說:「我只能看出那是一大群步行生物,但我沒辦法判斷他們的種族。他們距離我們好幾十哩,我猜至少三十六哩以上,這塊大平原很難讓人確實估計它的距離。」

  「我想,現在我們已經不需要任何的足跡來指引方向了,」金靂說:「我們快點找條路,儘快趕到底下的平原去。」

  「我很懷疑,我們能否找到除了半獸人所走的之外的捷徑,」亞拉岡研判目前的情勢之後,神情凝重地說。此時,他們開始趁著明亮的天光跟蹤敵人,看來這些半獸人似乎也是儘可能地拔足狂奔。三人時常可以在路邊找到遺落或是被刻意拋棄的物品:食物袋、灰色硬麵包的殘屑、一件撕破的黑斗篷、一雙在岩石上踏破的沉重鐵底鞋。對方留下的痕迹,讓他們一路來到了陡坡的頂端,在那邊則是一條潺潺流下的激流。在狹窄的河谷中,他們找到一條極難辨認、簡陋的石梯一路蜿蜒而下。在道路的底端,他們脫離了多岩的地形,來到了洛汗國的大草地上;如此突然的轉變,讓眾人都覺得十分突兀。這塊綿延不斷的大草地,如同綠色的大海一般浸泡著艾明莫爾高地。溪水隱沒在及膝高的水生植物和雜草之間,眾人都可以聽見它潺潺的流水聲,繼續朝著遠方的樹沐河谷而去。他們似乎已經把冬天拋棄在身後的高地上,此地的空氣變得比較溫暖、柔和,似乎還飄著春天特有的草葉和花朵的芬芳。勒苟拉斯深吸一口氣,彷彿剛自荒漠離開的旅人,品嘗著甘泉一般地享受這一切。

  「啊!這種綠意盎然的味道!」他說:「我覺得渾身精力充沛,快跑吧!」

  「輕巧的鞋子走在此地可能會快多了,」亞拉岡說:「或許,可以勝過穿著鐵鞋的半獸人。我們現在終於有機會趕上這些傢伙了!」

  他們排成一行,像是聞到獵物的猛犬一般狂奔,眼中閃爍著饑渴的光芒。半獸人粗魯的步伐,將草地往西的方向踐踏得滿目瘡痍;洛汗甜美的草原被他們割出一道道烏黑的傷痕。突然間,亞拉岡大喊一聲,向旁邊奔去。「留在這裡!」他匆忙大喊:「先別跟過來!」他飛快地跑向右邊,離開那道明顯的痕迹,因為他發現了一對沒有穿鐵鞋的小腳印沖向這方向。不過,隔不了多遠,這些腳印就被從同樣一個地方趕來的半獸人腳印追上來。這對腳印又回到原先的道路上,再度被半獸人的足跡所掩蓋。亞拉岡在小腳印出現的最遠處彎下身,撿起草地上的某樣東西,然後又跑了回來。

  「沒錯,」他說:「這很顯然是哈比人的腳印,我想應該是皮聘的,他比其它人都要矮小。你們看看這個!」他拿起一樣在陽光下閃耀的東西,它看起來像是老樹上的新鮮嫩葉,在這塊四處都是大草原、沒有森林的地方,顯得格外美麗。

  「這是精靈斗篷的別針!」勒苟拉斯和金靂不約而同地大喊。

  「羅瑞安的葉子絕不會無故落下,」亞拉岡若有所思地說:「這不是意外,這是他留給援兵的記號,我想皮聘就是為了這才跑到這邊來的。」

  「那麼,至少他還活著,」金靂說:「他也沒有放棄自己那雙腿和他的小腦袋,這真讓人振奮,我們的追趕不是徒勞無功的。」

  「我們只能希望,他沒有為如此勇敢的行為付出太大的代價,」勒苟拉斯說:「來吧!我們繼續趕路!我一想到這些年輕的小傢伙,被像是畜牲一般的驅趕,就覺得心痛不已。」

  ※※※

  太陽爬到半空,接著又緩緩落下,單薄的雲朵從極南的海面上飄出,隨即又被微風吹散。太陽落下地平線,陰影接著從東方開始四野蔓延,獵人們依舊緊追不捨。波羅莫去世已經過了一天,半獸人依舊還保持著相當遠的距離,他們在這塊大平原上,已經無法看見對方的行蹤。

  在夜色漸漸降臨的同時,亞拉岡停了下來。在這一整天的跋涉當中,他們只休息了兩次,此時,他們已經距離天亮時出發的峭壁三十六哩之遠。

  「看來我們又要做一個困難選擇了,」他說:「我們應該趁夜色休息,還是把握體力尚可的時候繼續趕路?」

  「萬一敵人沒有停下來休息,而我們卻停下腳步,他們就會把我們遠遠拋在腦後。」勒苟拉斯說。

  「即使是半獸人也不會這麼拚命吧?」金靂說。

  「半獸人極少在光天化日下旅行,但他們現在毫無顧忌,」勒苟拉斯說:「想當然爾,他們不會在晚上休息。」

  「可是,如果我們在晚上趕路,就沒辦法看清楚他們的腳印了!」金靂爭辯道。

  「他們留下的痕迹是筆直的,就我所看到的蛛絲馬跡判斷,他們不會往左也不會往右走。」勒苟拉斯說。

  「或許吧,我可以從種種跡象中推斷出可能的路線,讓大家不會走偏路,」亞拉岡說:「但是如果我們迷了路,或者是他們中途轉向,在天亮的時候,我們可能會花很多時間找新的路徑,或是重新趕回原來的道路。」

  「而且,也別忘記,」金靂說:「我們只有在白天,才能看見是否有其它的足跡離開。如果又有俘虜逃跑,或者是有人被帶往東方的安都因河,往魔多的方向去,我們都可能錯失這些跡象,盲目地繼續趕路。」

  亞拉岡說:「的確如此,若是我的猜測沒錯,白掌徽記的半獸人奪得了主控權,現在整個部隊是往艾辛格移動,他們目前的走向和我所猜想的一樣。」

  「不過,目前的跡象還不足以完全斷定,他們不會中途突然轉向。」金靂說:「脫逃的俘虜又怎麼辦?在黑暗中,我們可能會錯失稍早時讓你找到別針的足跡。」

  「從那之後半獸人一定已經加強了戒心,俘虜們也會變得太疲倦而無法逃出他們的掌握。」勒苟拉斯推斷道:「除非有我們的協助,否則他們絕對難以逃脫。現在我還不知道該怎麼做,我只知道最好先趕上他們。」

  「可是,即使是我這個飽經旅途歷練的矮人,體力也毫不遜色,卻也無法中途不休息,一路跑向艾辛格。」金靂坦承:「我也覺得很心急,早知如此當初就早點出發;可是,現在我得休息一下,明天才能夠跑得更快。如果我們要休息,最好是趁著天色正黑的時候。」

  「我說過這是個很艱困的選擇,」亞拉岡說:「我們該怎麼結束這場爭辯?」

  「你是我們的嚮導,」金靂說:「你也最擅長在野外追蹤,我信任你的判斷。」

  「我覺得該繼續走,」勒苟拉斯說:「但我們必須集體行動,我願意聽從你的決定。」

  「你們實在是找錯人了!」亞拉岡面露遲疑的說:「自從出發以來,我的每個抉擇都帶來了厄運。」他沉默下來,在夜色之下,往北方和西方察看了很長的時間。「天色一黑我們就停下來,」最後,他終於說:「我不敢冒著錯失足跡的危險,如果月光還夠,我們可以利用它繼續趕路;可惜的是,月亮今天會很早落下,而且也不夠亮。」

  「反正今晚它也會被雲霧遮蓋,」金靂喃喃自語道:「真希望女皇當初把賜給佛羅多的光明賜給我們!」

  「我想佛羅多會比我們更需要它,」亞拉岡說:「任務的關鍵在他的身上,我們的部分只是歷史浪潮中的一個波瀾而已。或許一開始就註定會失敗,但現在已經不容許我們反悔了。既然我已經下了決定,我們就好好利用這段時間吧!」

  ※※※

  他躺了下去,立刻陷入沉睡;自從在湖邊靠岸的那晚,這是他第一次闔眼。天還沒亮,他就醒了過來,金靂依舊沉睡著,但勒苟拉斯如同一株樹木一般動也不動地站著,看著北方的黑暗大地。

  「他們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他哀傷地轉向亞拉岡說:「我認為他們根本沒有停下來休息,現在,只有老鷹可以趕上他們了!」

  「無論如何,我們還是要繼續趕路。」亞拉岡堅定地說。他彎下身,叫醒矮人:「來吧!我們得走了!他們的足跡已經開始變冷了。」

  「可是天還沒亮,」金靂說:「即使派勒苟拉斯站在山頂,在天亮前他也看不到他們。」

  「恐怕不管我站在山上、地下,或者是在月光或太陽下,都看不見他們的,他們已經走得太遠了!」勒苟拉斯無奈地說。

  「就算看不見,大地還是會留下線索的,」亞拉岡說:「在他們被詛咒的雙腳下,大地會發出哀嚎。」他動也不動的趴在地上,耳朵貼著地面,時間久到金靂以為他又睡著了。曙光乍現,灰色的光芒將眾人包圍,最後,他終於站了起來,夥伴們這才看見他的面孔:那是蒼白、瘦削,充滿憂慮的臉。

  「大地的哀嚎非常微弱、迷惑,」他說:「我們附近的許多哩都空無一物,敵人的腳步聲非常遙遠、微弱,但是,一直有著十分清晰的馬蹄聲。我這才想起來,在夢中一直有馬蹄聲騷擾我的安眠,馬匹朝向西方不停賓士的聲音……可是現在,這些馬匹依舊朝向北方賓士著,離我們越來越遠,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我們趕快走吧!」勒苟拉斯說。

  就這樣,追擊的第三天揭開了序幕。在這雲霧籠罩的一整天中,他們幾乎沒有停下來;有時快步,有時狂奔,彷佛沒有任何事情能夠熄滅他們胸中的火焰。他們幾乎一言不發,三人所披著的精靈斗篷,讓他們在四野的沉寂中完美地融入草原;除了精靈之外,沒有人能夠在遠方注意到他們的形跡。他們心中,對於賜給他們精靈乾糧的蘭巴斯女皇,真是無限感激;因為,這些乾糧每一口都替他們帶來了新的力量。由於敵人朝著西北方馬不停蹄地趕路,他們整天都尋著筆直的腳印窮追不捨。到了黃昏的時候,他們來到了一座毫無樹木的斜坡前面,在那之後則是一連串的丘陵起伏。半獸人的足跡朝北的丘陵地前進,卻也變得比較模糊;因為這區的土地變得比較堅硬,草也變得比較短,在極遠處樹沐河轉了個彎,成為在綠色大地上的一條銀線。亞拉岡開始懷疑,為何完全沒有看見野獸或是人類的蹤跡?洛汗國主要的人類聚居地還在南邊許多哩的地方,也就是在白色山脈的森林底下,極目看去,該處現在隱藏在白色的迷霧之中。不過,這些牧馬王們曾經在東洛汗放牧了許多馬匹和牲畜,即使在冬天的時候,此地也應該滿布尋水草而居的牧人們的帳棚和

  牲口才對。但現在,此地空無一物,空氣中似乎隱藏著暴雨欲來的緊張氣氛。

  到了傍晚時分,他們又停了下來。現在他們和艾明莫爾的峭壁已經距離七十二哩,它的身影也已經消失在暮色中。新月飄浮在天空的雲翳里,無法給大地帶來多少光亮,星辰也黯淡無光。

  「我現在最痛恨的一件事,就是休息和停頓!」勒苟拉斯說:「半獸人已經超前了,彷彿索倫的鞭子在驅趕著他們一般。我擔心他們可能已經抵達了森林和幽暗的山丘中,現在甚至已經進入陰影遍布的森林裡了。」

  金靂咬牙切齒地說:「如果真是這樣,我們的希望和努力就全都落空了!」

  「或許希望是落空了,但我們的努力沒有白費,」亞拉岡說:「我們不能在這個時侯氣餒,可是,我覺得十分不安,」他的目光轉回原先一路走來的道路:「我覺得這裡有什麼奇異的力量在背後運作,這種詭異的寂靜讓我覺得不安,連這蒼白的月亮都讓我難以信任,星辰也隱沒不見。我以前從來沒有覺得這麼不安過,對於一名遊俠來說,在有了這麼清晰的足跡可以追趕的時候,根本就不應該感到如此不安。有某種力量賜給我們的敵人,讓他們健步如飛,卻又在我們面前設下隱形的障礙,讓我們的意志感到疲憊。」

  「你說的沒錯!」勒苟拉斯說:「自從我們離開艾明莫爾之後,我就有同樣的感覺。那種意志似乎不在我們身後,而是在我們前方。」他指向西方,朝著在這一彎明月之下顯得十分孤寂的洛汗國。

  「薩魯曼!」亞拉岡嘀咕著:「我們絕不能讓他的意志得逞!但我們還是必須暫時休息,你們看,連新月都已經落入了雲霧之中。不過,明天一早,我們得繼續往北方的草原進發。」

  ※※※

  第二天一早,勒苟拉斯早早醒了過來,甚至沒有人知道他是否確實闔過眼。「醒來!醒來!」他大喊著:「已經天亮了,森林的邊緣有什麼東西在等待著我們,我不知道它究竟是善良還是邪惡,但是,我們都必須回應它的召喚。快醒來!」

  其它人立刻跳了起來,幾乎立刻就開始拔腿狂奔。慢慢地,山丘越來越接近,當他們趕到山丘地帶時,距離正午大約還有一個小時。綠色的山坡中間則是光禿禿的山脊,一路延伸向北方,他們腳下的土地十分硬實,雜草也相當的粗短,在他們和遠方的河流之間有一塊十哩方圓的窪地,其中長滿了各式各樣的植物。往西方看去,他們可以看到最南邊的山坡上有一塊飽經踐踏的草地,從那塊區域,半獸人的腳印又開始沿著山丘的邊緣繼續往北延伸。亞拉岡停下腳步,仔細檢查那些腳印。「他們在這邊休息了一下,」他說:「但即使是外緣的痕迹,也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勒苟拉斯,我擔心你的懷疑是正確的,距離上次半獸人在這裡出沒,恐怕已經有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如果他們保持同樣的速度,那麼昨天日落前,他們就應該抵達了法貢森林的邊緣。」

  「不管往西或是往北,我都只能看見綿延的雜草伸入迷霧中,」金靂說:「如果我們爬上山丘,可以看見那座森林嗎?」

  「如果我沒記錯,」亞拉岡說:「山丘還在很遠的地方,這些丘陵一路往北大概有二、三十哩,然後,過了樹沐河還有大約四五十哩的空地才到森林那邊。」

  「那麼,我們還是繼續吧,」金靂說:「多少哩對我的腿來說已經不重要了,如果我的心情沒有那麼沉重,它們應該也不會那麼辛苦才是。」

  當他們好不容易越過所有的丘陵之後,太陽也開始落下來。一行人已經馬不停蹄地賓士了許多個小時,眾人的腳步已經變慢了,金靂的背也彎了下來。矮人面對艱苦勞動和長時間跋涉,如同頑石一般的堅毅,但這場永無止盡的追逐讓他也不禁覺得四肢無力,甚至連最重要的線索都幻滅了。亞拉岡一言不發,面色凝重地帶路,時時彎下身來檢查地面上的痕迹或是腳印;只有勒苟拉斯的腳步依舊輕快,他似乎完全不會踩到草地,沒有留下任何痕迹。

  精靈的乾糧足以提供他所有需要的養分,而他的睡眠方式是人類所不能理解的,一方面張著眼睛觀看這世界,同時又遊走於精靈迷離夢境中。

  「我們先爬上這座綠色的山丘吧!」他說。疲憊的一行人跟著他爬上長長的斜坡,一直到山頂為止。那是個圓形且光禿的、位在最北方,看來有些孤餞餞的山丘。夕陽西下,夜色彷佛廉幕般籠罩四野,眾人似乎身處在毫無任何起伏的灰色世界中,唯一與四周景色不同的,是遠方逐漸變深的陰影,那是迷霧山脈和它腳下的森林。

  「我們在這邊看到的東西,根本沒辦法指引未來的道路,」金靂說:「好吧,我們又得要停下來休息,等待夜色消退……天氣怎麼越來越冷了!」

  「風是從北方的積雪往這邊吹過來的,」亞拉岡說。

  「早晨又會開始吹東風的,」勒苟拉斯說:「你們還是休息吧,別放棄所有的希望,我們不知道明天會有什麼樣的改變,太陽一出來,通常都會出現新的希望。」

  「在這趟追逐中,太陽已經升起了三次,我們卻什麼鬼線索都沒看到!」金靂抱怨道。

  夜晚變得寒意逼人。亞拉岡和金靂陷入熟睡,每當他們醒過來的時候,就會看見勒苟拉斯不停來回踱步,或是用自己的語言低聲唱著歌謠;在他的歌聲下,深黑的天空綻放出一顆顆星斗。夜色緩緩消退,三人一起看著曙光從無雲的天空中出現,直到最後太陽也跟著升起為止。天空十分清朗,東風將所有的迷霧吹散,眼前的大地籠罩在微弱的光芒下。

  他們可以看見洛汗國一望無際的大平原,和多天前在大河邊看到的景象並無二致。西北方則是黑暗的法貢森林,距離一行人大約還有三十哩左右的距離,森林的盡頭則消逝在遠方的藍色天空下。在更遠處,則是一個彷佛飄浮在雲海之上的馬西德拉斯峰,也就是迷霧山脈的最後一個山峰。樹沐河從林中流出,湍急的河水將河岸切出一道深深的縫隙,半獸人的腳印從山腳下轉向河邊。

  亞拉岡銳利的目光跟著那足跡移向河邊,接著又轉向森林,他看見遠方的綠地上有一塊急速移動的暗影,他立刻趴向地面,仔細地傾聽著。勒苟拉斯則是站在旁邊,用他纖細的手指遮住日光,看向遠方。在他的眼中那不是黑影,而是許許多多的騎兵,騎兵手上的長槍在陽光下反射著針尖般的光芒,凡人眼中是無法分辨得這麼清楚的。在他們身後更遠的地方,則是裊裊上升的黑煙。四周一片寂靜,連金靂都可以聽見風吹過草原的聲音。

  「騎兵!」亞拉岡跳起來大喊道:「很多騎著快馬的騎兵,朝著我們衝過來了!」

  「沒錯,」勒苟拉斯說:「共有一百零五匹,他們擁有金黃色的頭髮和閃亮的長槍,為首之人身形十分的高大。」

  亞拉岡微笑道:「精靈的眼光果然銳利,」他說。

  「才不算呢!這些騎士距離此地不過只有十五哩而已!」勒苟拉斯說。

  「不管一哩還是十五哩,」金靂說:「在這種空蕩蕩的平原上我們都逃不掉,我們應該等待他們,還是繼續趕路?」

  亞拉岡說:「我們在這邊等,我已經很疲倦了,追蹤已經失敗了。至少有其它人趕在我們前面,很明顯這些騎兵是從半獸人的方向趕過來的,我們或許能從他們那邊獲得新消息。」

  「或者是嘗到槍尖的滋味……」金靂說。

  「我看見有三匹馬沒有騎士,但沒有發現任何哈比人的蹤影。」勒苟拉斯說。

  「我沒說會聽到什麼好消息,但不管是好是壞,我們都必須在這邊等待。」亞拉岡說。

  三人離開山頂,避免讓自己成為清楚的目標,並且緩緩地走下北邊的山坡。在山腳不遠處他們停下腳步,裹著斗篷坐下來。時光緩緩流逝,風中充滿了疑惑的味道,金靂覺得十分不安。

  「亞拉岡,你對這些騎士知道多少?」他問道:「我們在這邊枯等,算不算坐以待斃?」

  「我曾經和他們一起生活過,」亞拉岡回答:「他們是驕傲、自視甚高的民族,但他們也是言出必行,光明正大、心地慷慨的人們,他們勇敢但不殘酷,睿智但並非飽讀詩書;他們不會以文字記錄歷史,卻是以豪壯的歌曲記述一切,就像是黑暗年代的初始人類。但我不知道他們現在的演變如何,我也不知道在叛徒薩魯曼和索倫的威脅之下,這些驃騎國的子民們有什麼變化。他們和剛鐸之間有綿長的友誼,血緣上卻沒有任何關係。他們是由年少的伊歐所帶領而離開北地的,他們的血統,其實和谷地的巴德或是和森林的比翁一族比較接近。現在你還是可以在那邊,看到如同洛汗國的騎士一般高大壯美的人類,至少,他們絕不會和半獸人有任何瓜葛。」

  「可是,甘道夫提到過,謠傳他們向黑暗魔君進貢的消息。」金靂說。

  「波羅莫和我一樣都不相信這種說法,」亞拉岡回答道。

  「你們很快就會知道答案的,」勒苟拉斯說:「這些人已經開始靠近了。」

  ※※※

  不久之後,連金靂都可以聽見震耳的馬蹄聲。騎兵們跟隨著足跡,已經從之前的道路轉了回來,現在已經靠近山丘地帶了,他們行動迅捷如同疾風一般。清澈、強壯的呼喊聲沿著草原傳來,突然間,這群騎著駿馬的人像暴雷一般席捲而來,最前方的騎士一馬當先,著大隊沿著丘陵西邊的低地賓士;後面跟隨著的騎士個個都無比壯健,穿著閃亮的鎖子甲,場面十分壯觀。

  他們的駿馬高大壯碩,灰色的皮毛在陽光下閃耀著,蓬鬆的馬尾隨風飛舞,經過仔細梳理的鬃毛在脖子上左右搖晃。騎在馬上的戰士更是英姿煥發,他們身材高大,金黃色的頭髮在輕盔底下飄逸著,在腦後綁成許多的細辮子,臉上則有堅毅和驍勇的神色。他們的手中拿著白楊木的長槍,五彩斑斕的盾牌掛在背上,腰帶上別著長劍,精工打造的鎖子甲則是垂到膝蓋。

  他們兩人一組,以緊密的隊形前進,不時地往左右兩邊掃視著。不過,騎士們似乎沒有注意到,在草地上悶不吭聲看著他們的三名陌生人。直到馬隊快要完全通過的時候,亞拉岡才突然站起來,大聲呼喊道:

  「洛汗國的驃騎啊,北方有什麼消息?」

  所有的騎士,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動作拉定馬匹,轉過頭來,朝著發聲的方向衝去。很快地,三人就被一群騎士給包圍了,圓圈越縮越小。亞拉岡沉默地站著,另兩人則是動也不動貼在他身邊,茫然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毫無預警地,騎士們停了下來。長槍紛紛指向圓心的三人;有些騎士手中已經彎弓搭箭,隨時準備攻擊。接著,一名高大的騎士策馬向前,他的頭盔頂端裝飾著一個飛舞的白色馬尾,他一直前進,直到槍尖距離亞拉岡的胸口不到一尺時才停下來,亞拉岡絲毫不為所動。

  「你是誰?在這塊土地上有何貴幹?」騎士使用西方的通用語質疑道,他的腔調和波羅莫同樣有種剛鐸的口音。

  「大家叫我神行客,」亞拉岡回答道:「我是從北方來的,我正在狩獵半獸人。」

  為首的騎士從馬背上一躍而下,他把長槍交給隨行另一名躍下馬的同伴,自己則拔出長劍來,面對面的打量著亞拉岡,眼中露出十分詫異的神情。最後,他開口了。

  「一開始我還以為你們是半獸人,」他說:「但現在我很清楚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如果你們想以這麼簡陋的裝備去獵殺半獸人,恐怕對於敵人的了解並不多,他們速度快、全副武裝,而且數量龐大。如果你們追上他們,可能反而會從獵人變成獵物。不過,神行客,你有些與眾不同的地方!」他清亮的目光再度掃視著這名遊俠:「你的名字絕非普通人,你們的裝扮也十分特殊,難道你們是從草叢裡面跳出來的嗎?你們是怎麼躲過我們的偵察?你們是精靈嗎?」

  「不是的,」亞拉岡說:「我們之中只有一名精靈,勒苟拉斯是來自遠方幽暗密林的精靈。不過,我們之前通過了羅斯洛立安,精靈女皇賜給我們她的祝福和禮物。」

  那名騎士用更吃驚的神情看著他,但眼神卻變得更為冷冽:「果然如同傳說中的一樣,黃金森林中有一位女皇!」他說:「根據傳說,沒有多少人能逃過她的羅網。這可真是邪說橫行的日子!如果真如你所聲稱的一樣,她祝福了你們,那你們必然也是編織羅網的惡徒和妖術師。」他冰冷的眼光掃向金靂和勒苟拉斯:「沉默的兩位,你們為什麼不說話?」他質問道。

  金靂雙手抱胸站了起來,右手緩緩地移動到斧柄上,暗色的眼眸中閃動著怒火。「騎士,亮出你的名號,我就會告訴你我是誰;然後,我可能還有更多東西可以給你。」他說。

  「說到這個,」騎士低頭瞪著矮人說:「陌生來客按照禮儀,應該先報出名號才對,不過,我還是先說出我的稱號好了──我是伊歐蒙德之子伊歐墨,驃騎國第三元帥。」

  「那麼,驃騎國的第三元帥,讓矮人葛羅音之子金靂警告你不要隨口亂說;你侮蔑的人物高貴聖潔超乎你想像,這種行為只能用愚蠢來形容!」

  伊歐墨的雙眼閃動著憤怒的光芒,洛汗國的士兵們舉起長槍,低語著開始靠近。「矮人先生,如果你夠高的話,我會把你連鬍子和腦袋一起砍掉。」伊歐墨說。

  「還有我在,」勒苟拉斯用人眼無法分辨的速度彎弓搭箭,瞄準對方:「在你揮劍之前,就會被我一箭射死。」

  伊歐墨舉起劍,如果不是因為亞拉岡舉起手,用身體擋住兩人,一切可能會以悲劇收尾。

  「伊歐墨,請聽我一言!」亞拉岡大喊著:「如果你了解一切的真相,你會明白為何我的同伴如此憤怒。我們對洛汗國和它的子民都沒有惡意,不管是馬匹和人類都一樣,在你揮劍之前,願意傾聽我們的解釋嗎?」

  「好吧,」伊歐墨放下長劍:「在這個世風日下的時刻,洛汗國境上的陌生人最好不要如此咄咄逼人,先告訴我,你的真名。」

  「請先告訴我你效忠什麼人,」亞拉岡說:「魔多的黑暗魔君索倫,是你的朋友還是敵人?」

  伊歐墨回答道:「我只服侍洛汗國的驃騎王,他是塞哲爾之子希優頓,我們並不聽從遠方黑暗大地的指揮,但我們也沒有和它公開宣戰,如果你在躲避他的追捕,最好趕快離開這塊土地。我們的邊境都處在紛爭之中,還受到各種威脅;但我們只希望能夠自由自在的生活,不需要服侍任何外來的君王,管他是善良還是邪惡。在比較平靜的日子裡面,我們會慷慨地歡迎來客,但在這樣的局勢中,不請自來的客人將會發現我們毫不留情且冷酷。直說吧!你到底是誰?你的主人是誰?你是奉誰的命令在我們的領土上獵殺半獸人?」

  「我不聽命於任何人,」亞拉岡說:「不管索倫的爪牙逃到什麼地方,我都不會放過他們!這世界上沒有多少人比我更了解半獸人,我會這樣追殺他們是別無選擇的;因為他們俘虜了我們的兩位朋友,為了救回朋友,我們不惜步行數百哩。當然他們不可能乖乖就縛,我們也會用刀劍來計算敵人的數量,我們並非是手無寸鐵的獵人。」

  亞拉岡雙手一揮,掀開斗篷,精靈製作的劍鞘閃閃發光,當他抽出安都瑞爾聖劍時,彷佛有道白凈的火焰流泄而出。「伊蘭迪爾萬歲!」他大喊道:「我是亞拉松之子亞拉岡,我又被稱作伊力薩王、精靈寶石,我是剛鐸的埃西鐸之直系子孫。這就是傳說中斷折的聖劍重鑄!你要協助我還是阻撓我?趕快作出決定!」

  金靂和勒苟拉斯驚訝地看著這位同伴,因為之前沒有看過他以這樣的氣勢說話;他的身形似乎突然間暴增,而伊歐墨則是縮小了,他們在他的臉上看見了有如石雕的君王巨像般的威嚴。在勒苟拉斯的眼中,亞拉岡的眉心閃起了白色的火焰,看起來像是閃閃發光的皇冠一樣。

  伊歐墨後退了幾步,臉上也掛著同樣吃驚的表情。他驕傲的眼神低垂:「這可真是怪異的年代啊,」他低聲道:「夢幻和傳說,竟從草地上憑空出現!」

  「告訴我,大人,」他問道:「是什麼讓你駕臨此處?你所說的黑暗預言到底是什麼意思?迪耐瑟之子波羅莫花了很長的時間找尋這一切的答案,而我們借給他的駿馬卻獨自跑了回來。你們從北方帶來了什麼樣的末日預兆?」

  「我們帶來的是是自由選擇的機會,」亞拉岡說:「把我的話轉述給希優頓:戰爭即將爆發,他可以選擇和索倫並肩作戰或是對抗他。世間一切都將改變,人們將不再能夠擁有屬於自己的事物,但是,這些東西我們可以稍後再談。如果時機恰當,我會親自和驃騎王見面。但現在我急需諸位的幫助,至少讓我知道目前的狀況。你剛剛已經知道,我們在獵殺一群抓走我們朋友的半獸人部隊,你有什麼情報可以透露給我們?」

  「你們不需要再追了,」伊歐墨說:「半獸人已經被我們殲滅了!」

  「那我們的朋友呢?」

  「我們只有找到半獸人而已。」

  「這真是太奇怪了!」亞拉岡說:「你有搜尋那些屍體嗎?有沒有不屬於半獸人的死者?他們的體型比較小,在你們眼中看起來和小孩一樣,沒有穿鞋子,身上披著灰色的斗篷。」

  「我們沒發現任何侏儒或是小孩的蹤影,」伊歐墨說:「我們清點了所有的死者,將屍首徹底破壞,最後並且依照我們的習俗,把屍體堆積起來燒掉,那裡現在還在冒煙呢。」

  「我們說的不是小孩或是矮人,」金靂說:「我們的朋友是哈比人。」

  「哈比人?」伊歐墨大惑不解的反問,「他們是什麼生物?這名字聽起來好奇怪。」

  「他們的確也蠻奇怪的,」金靂說:「但他們是我們的好朋友。就眼前的狀況看來,你們似乎已經聽說了米那斯提力斯的謎語,謎語中提到了半身人,這些哈比人就是半身人。」

  「半身人!」伊歐墨身邊的騎士哈哈大笑:「半身人!這些只是出現在北方童話和兒歌裡面的矮傢伙罷了,我們到底是活在當下?還是在討論遠古的傳說啊?」

  「這是有可能同時發生的,」亞拉岡說:「因為只有後人才會將我們的歷史化為傳說。你覺得應該腳踏實地嗎?這塊土地將來也會變成人們的傳奇的!」

  「時間很緊迫了!」其它的騎士假裝沒聽見亞拉岡所說的話:「大人,我們必須趕快往南走。我們別管這些作夢的野人了吧。或者我們也可以綁住他們,帶他們到國王面前。」

  「別著急,伊歐參!」伊歐墨用自己的語言說道:「先別吵我,命令部隊集結在大路上,隨時準備趕往樹沐河。」

  伊歐參喃喃自語地退開了,開始對馬隊的其它成員下令。很快地,他們就退了開來,讓伊歐墨和這三人獨處。

  「亞拉岡,你所說的每件事情都很奇怪,」他說:「但是,我看得出來你說的是實話。驃騎國的戰士不說謊,也不會輕易被欺騙,但你並沒有說出全部的真相。你願意告訴我一切,好讓我能夠更了解你的任務嗎?」

  「我是許多天以前從伊姆拉崔出發的,相信你也在那首詩中聽過這個地名。」亞拉岡回答道:「波羅莫和我同行,我的任務是和迪耐瑟之子,一起前往米那斯提力斯,協助他們對抗索倫。但是,我們的隊伍另有其它的任務,我沒辦法告訴你;灰袍甘道夫是我們的領隊。」

  「甘道夫!」伊歐墨倒吸一口冷氣:「驃騎國上上下下都聽過甘道夫的名號,但是,我必須警告你,他的名字不再獲得驃騎王的信賴。自從我們有記憶以來,他曾經在此作客多次;有時間隔數月,有時間隔好幾年,他一向都是宣告奇異事件的通報者,現在有人也把他叫作邪惡的使者。自從他去年夏天來過之後,一切都起了天驚地動的變化,從那時開始,我們和薩魯曼之間起了猜忌。以前,我們一直把他當作盟友,但甘道夫現身,警告我們艾辛格正在備戰。他聲稱自己被囚禁在艾辛格,好不容易才逃了出來,請求我們援助他,但希優頓王不相信他,因此他離開了。千萬別在希優頓的面前提到甘道夫的名字,他會大為震怒的,因為甘道夫取走了他被稱為影疾的神駒,那是洛汗國萬千馬匹中的頂尖之選,是只有驃騎王才能夠騎乘的皇家寶馬,它是吾祖伊歐能通人語的神駒之直系子孫。七天以前影疾回到我國,但國王的怒氣並沒有稍歇,因為那匹馬現在野性難馴,不願意讓任何人騎乘它。」

  「原來影疾終於從北方回到了它的故鄉,」亞拉岡說:「因為甘道夫和它告別了。啊,遺憾的是,甘道夫可能再也無法騎乘這匹神駒了,他已經落入了摩瑞亞的黑暗深淵,再也無法行走在人世間了!」

  「這真糟糕!」伊歐墨說:「至少對我和一些人來說是這樣的,不過,如果你見到國王,就會知道並不是每個人都這樣想。」

  「這件事背後所象徵的危險,遠遠超過世人所能想像,不過,他們可能要在今年稍晚的時候,才會體認到它的恐怖。」亞拉岡說:「當偉人殞落之後,居其下者必須起而代之。從甘道夫犧牲之後,我的任務就是引導隊員們從摩瑞亞一路前進,我們穿過了羅瑞安森林,因此,我建議你最好弄清楚真相之後才下斷語。接著,我們沿著大河安都因來到了拉洛斯瀑布,波羅莫就是被你們所消滅的那些半獸人所殺。」

  「你們所帶來的怎麼都是不幸的消息!」伊歐墨大驚失色地說:「波羅莫的戰死,對於米那斯提力斯有著莫大的傷害,對我們來說也是極大的損失。他是個值得尊敬的好漢,這裡每個人都對他極為敬仰。他極少前來洛汗國,因為大部分時間他都在東方邊境作戰;但我有幸曾經親睹他的容顏,在我看來,他比較像是伊歐那些熱愛自由的子嗣,而不像米那斯提力斯那些肩負重責大任的人們。如果他的時機到來,他將能成為獨當一面的將領。不過,剛鐸那邊為什麼沒有通知我們這個壞消息呢?他是什麼時候陣亡的?」

  「四天前,」亞拉岡回答:「從那天傍晚開始,我們就日夜兼程的趕路,沒有停歇。」

  「徒步追趕?」伊歐墨吃驚地反問。

  「沒錯。」

  伊歐墨眼中露出了敬佩的神情:「神行客這個稱號,恐怕不及於你實力之萬一,」他說:「我覺得你應該叫作疾風之足,你們這三位所創造的奇蹟應該讓眾人傳頌不已。不到四天,你們竟然橫越了一百三十五哩的大地!伊蘭迪爾一族果然名不虛傳!大人,您現在有什麼吩咐嗎?我必須趕快回到希優頓身邊,在部下的面前我不敢暢所欲言。我們的確還沒有和那塊暗黑大地開戰,而我王身邊卻又有佞臣毫不停歇地進獻讒言;不過,我也看得出來戰爭即將到來。我們絕不可以在此刻背棄多年的盟友剛鐸,只要他們開戰,我們必將和他們並肩抗敵,至少我和身邊的人都是這樣想的。東洛汗是第三元帥的領地,正是我的管區;我已經下令撤走所有牲口,將它們移居到樹沐河之後,在此只留下守軍和行動快速的斥候。」

  「那,你們並沒有對索倫進貢嗎?」金靂問道。

  「我們不曾這樣做,也永遠不會!」伊歐墨眼中閃動著光芒:「不過,據傳有人刻意在散布這類的謠言。幾年以前,暗黑大地的君王希望能夠用高價向我們購買馬匹,但我們拒絕了他,因為他會將這些駿馬運用在邪惡之途上。然後,他派出半獸人來劫掠,搶奪走我們不少的牲口;他們只挑黑色的馬匹帶走,因此,我族中已經極少有黑色的良馬了,因為這樣,我們和半獸人之間有著極深的仇怨。不過,這段時間,我們主要的威脅還是來自於薩魯曼。他聲稱這塊土地全都是他的管轄範圍,我們已經和他陷入了數月之久的拉鋸戰。他招募半獸人、狼騎士和邪惡的人類加入他的部隊,而他也封鎖了我國東西兩邊的隘口,讓我們有可能同時受到東西兩方的夾擊。這樣的對手實在非常難纏,他是名詭計多端的巫師,擁有很強的法力和各式的偽裝,據說他曾喬裝成甘道夫一樣的老人四處打探消息。他的間諜可以穿透天羅地網,連飛禽都在他的指揮之下打探我們的情報。我很擔心,不知道這將會如何收場,因為,他的盟友似乎並不只駐紮在艾辛格。如果你們有機會來到我王的皇宮,相信你們會懂我的意思的。你們會來嗎?我把你們當作是處於迷惑困境中的援軍,難道我誤會你們了嗎?」

  「只要我們可以抽身,一定會立刻趕過去!」亞拉岡回答道。

  「為何不現在就來呢?」伊歐墨堅持道:「在這動蕩的年代中,伊蘭迪爾的後裔將會給伊歐的子嗣帶來極大的幫助。即使在我們說話的當口,西洛汗也正陷入戰火之中,我擔心戰況會對我國極為不利。我這次策馬北上並沒有得到我王的許可,因為我一離開皇宮,該處就缺少了衛戍的兵力。但此地的斥候回報有一群半獸人在三天之前越過了東牆地區,其中還有一些穿戴著薩魯曼的白色徽記。我擔心那是我最害怕的事情:歐散克塔和邪黑塔之間的聯盟;因此,我出動我自己家族的馬隊,兩天前的傍晚在靠近樹人林的地方包圍了他們,並且在昨天黎明發動了攻擊。我竟然在戰鬥中犧牲了十五名戰士和十二匹戰馬!因為半獸人的數量比我原先所預估的要多上許多。途中有些半獸人越過大河,加入了他們的陣容;你可以在這裡往北走一段路的地方,清楚發現他們的足跡,還有其它的半獸人則是從森林中出現加入他們,而且,在他們的隊伍中還有高大的半獸人,比其它的半獸人更為驍勇善戰和邪惡……不過,我們還是將敵人全都消滅了,但我們已經離開駐地太久,西方和南方都需要我們的馳援。你們願意一起來嗎?我們有多的馬匹。聖劍絕對可以幫上我們的忙,而且,金靂的斧頭和勒苟拉斯的弓箭也一定可以派上用場,但願兩位可以原諒我對於精靈女皇魯莽的評論。我的所知和我的同胞們並無二致,我很高興諸位能夠告訴我背後的真相。」

  「多謝您的說明,」亞拉岡說:「我也很想要和你一起去,但只要還有希望,我絕不會捨棄我的朋友。」

  「我很遺憾必須這麼說,但事實上已經沒有希望了,」伊歐墨表示:「你們不會在我國的北境找到你們的朋友。」

  「但我們的朋友也不在其它的地方。在距離東牆地區不遠的地方,我們發現了一個線索,可以證明當時我們的朋友至少還有一人活著。不過,在該處和丘陵之間,我們就沒有發現任何進一步的線索,但半獸人的前進方向也沒有任何的改變,除非我的尋跡技巧已經退步了。」

  「那麼你認為他們的下場是什麼?」

  「我不知道,他們可能和半獸人一起被殺,屍體也被焚毀了。但既然你保證絕不可能,我也不會往這個方向擔憂。我只能猜測,他們可能在戰鬥開始前,或是在被你們包圍前,就已經被帶入森林中。你確定沒有任何人溜出你的包圍嗎?」

  「我可以發誓,沒有任何的半獸人逃出我們的包圍!」伊歐墨說:「我們在他們之前趕到森林外形成圍圈,如果在那之後還有任何生物脫逃,那麼他們絕對不是半獸人,而是擁有精靈力量的生物!」

  「我們的朋友和我們有著同樣的打扮,」亞拉岡說:「而你們在光天化日之下,絲毫沒有察覺到我們的存在。」

  「我都忘記這回事了,」伊歐墨回答道:「在見識了這麼多奇蹟之後,實在很難斬釘截鐵地作出任何判斷,整個世界似乎都被顛覆了。精靈和矮人大白天走在我國的土地上,竟然有人能夠活著讚揚精靈女皇的行誼,在我們遠古的祖先加入馬隊之前斷折的聖劍,竟然又重回人世間!凡夫俗子要如何在這種情境下,作出正確的判斷?」

  「像你平常一樣的作出判斷吧,」亞拉岡回答:「善惡的界線並沒有改變,衡量它的標準在精靈、矮人和人類之間也沒有任何的不同。作出最後決定的還是你自己,不管在黃金森林或是你家的屋檐下,都沒有例外。」

  「你說的很對,」伊歐墨說:「我對你並沒有絲毫的懷疑,也很確定我自己該做些什麼,但是,我必須受到家國規範的約束。除非我王恩准,否則按照我國的律法,是不能聽任陌生人在國土上漫遊的;在這段動湯的日子中,這項律法變得更為嚴苛。我已經懇求過諸位和我一起回宮,但你們拒絕了,我又不願意以百人之力對抗你們三位。」

  「我不認為你們的律法是針對這樣的狀況而定的,」亞拉岡說:「我也不是什麼陌生人,因為我曾經多次來過此地,更曾經和驃騎國的駿馬一起馳騁在這塊草原上,只不過我當初所用的是別的名號和容貌。我之前沒看過你,因為你的年紀還很輕;但我曾經和你父親見過面,也見過希優頓。要是在從前洛汗國絕不會有任何君主逼迫我放棄這樣的任務,至少我的目標很明顯,就是繼續往前走。伊歐墨,該是你作出決定的時候了!幫助我們,或至少讓我們離開,不然,你只能選擇執行洛汗國的律法了。如果你這麼做,我只能保證你的戰力將會大為削弱。」

  伊歐墨沉默了片刻,最後開口道:「我們都不能再耽擱了!」他說:「我的部隊必須立刻開拔,而時間拖得越久,你的希望也越渺茫。我決定了,你們可以離開,不只如此,我還會借給你們可以賓士千里的駿馬。我只要求一件事:當你們的任務完成,或是希望落空的時候,騎著這些馬匹越過樹渡口前往梅度西,來希優頓皇宮的所在地伊多拉斯謁見我王,這樣,你們才能夠向他證明我沒有看錯人。我相信諸位,因此我賭上了自己的人格,甚至是我的生命,別讓我失望!」

  「我不會的!」亞拉岡斬釘截鐵地說。

  ※※※

  當伊歐墨下令把馬匹借給這些陌生人時,他的部屬議論紛紛,都感到十分吃驚;不過,只有伊歐參敢公然勸誡元帥。

  「或許把馬匹借給這位自稱是剛鐸子孫的大人不算過份,」他說:「可是,有誰聽說過把駿馬借給矮人一族?」

  「的確沒有過,」金靂回答:「也不勞你擔心,這件事情不會發生。我寧願步行,也不想要坐在這麼自由自在的尊貴生物背上,還必須承受他人的嫉妒。」

  「你一定得騎馬才行,否則你會拖累我們的!」亞拉岡說。

  「來吧,金靂好友,你可以坐在我背後,」勒苟拉斯即時伸出援手:「這樣就沒問題啦,你也不需要借馬或是擔心別人的眼光。」

  亞拉岡獲得的是一匹高大的暗灰色駿馬,當他翻身上馬時,伊歐墨說道:「它的名字叫作哈蘇風,願它能夠帶來比他的前任主人加魯夫更好的運勢!」

  勒苟拉斯則是獲得一匹體格較小、但看來性格剛烈的馬匹,它的名字叫作阿羅德。勒苟拉斯接著要求他們替他解下馬鞍和韁繩。「我不需要這些東西,」他身輕如燕地一躍跳上馬背,出乎眾人意料的,阿羅德乖乖地讓他騎在背上,任憑他發號施令,

  精靈一向是這樣和善良的牲畜打交道的。金靂坐在他身後,死命地抱著勒苟拉斯,模樣看起來並不會比小船上的山姆輕鬆。「再會了,願你們能夠找到所尋找的目標!」伊歐墨大喊道。「希望你們能夠趕快回來,讓我們的刀劍一同在戰場上閃出火花!」

  「我會的,」亞拉岡說。

  金靂說:「我也會的,我們還沒解決凱蘭崔爾女皇的事情,我還想要教你說話的禮儀呢。」

  「到時我們就知道了,」伊歐墨說:「我今天見識了這麼多的奇蹟,如果將來可以在矮人的斧頭底下學習對精靈女皇的尊敬,也不算是什麼奇怪的事情。再會了!」

  眾人隨即策馬離開,洛汗國的駿馬果然名不虛傳,過不了多久,金靂回頭一看,發現伊歐墨的馬隊已經距離他們十分遙遠了。亞拉岡並沒有回頭,他一邊急馳,一邊低頭貼近哈蘇風的頸邊,觀察著地面的足跡。不久之後,他們就來到了樹沐河邊,也發現了伊歐墨之前所說的,從東方沃德出現的足跡。亞拉岡跳下馬,仔細地觀察地面,然後再度上馬,繼續往東騎了一段距離,小心翼翼地不踐踏到這道痕迹。然後又下馬檢查四方,來回走著以便確定這些人的去向。

  「這裡沒什麼特別線索,」他回來之後表示:「主要的足跡,已經被這些馬隊回來時給踐踏破壞了。他們之前的路徑一定比較靠近河邊,但這條往東的足跡十分清晰,我找不到任何回頭往安都因河走的腳印。我們現在必須慢慢來,確定兩旁沒有任何不引人注意的腳印。從這裡開始,半獸人一定已經發現了追兵,他們可能會試著在被追上之前帶走俘虜。」

  ※※※

  在繼續趕路的時候,天色漸漸灰暗,灰色雲朵籠罩著四野,一陣迷霧將太陽的光芒遮掩。法貢森林長滿樹木的斜坡越來越靠近,西沉的太陽無力地照在黑暗森林上。他們並沒有發現任何腳印脫離行軍路線,卻時常發現半獸人的屍體倒卧在地上,背上或咽喉被灰色羽箭刺穿。快到傍晚,他們來到了法貢森林的邊緣;在樹林附近的草地上,他們找到了焚燒屍體的火堆遺迹,灰燼依舊冒著熱氣,在火堆旁則是一大堆的頭盔和盔甲、破碎的盾牌和斷折的刀劍,以及各種武器和裝備。在正中央則是一根木樁,上面插著一顆半獸人的腦袋,破碎的頭盔上還可以看見白色的徽記;在距離樹沐河流出森林的不遠處有一座土丘,那是新起的墳,四周的草地還看得出剛挖過的痕迹,上面插著十五根長槍。

  亞拉岡和同伴在這塊戰場上四處搜尋,但是夜色毫不留情地落下,讓眾人身處於光芒微弱、迷濛的暮色中。一直到天黑為止,他們都沒有發現梅里和皮聘的蹤跡。

  「我們已經儘力了,」金靂哀傷地說:「自從離開湖邊之後,我們已經解決了許多難解的謎團,但眼前的問題讓人無法理解;我認為哈比人的屍骨,可能已經和半獸人混在一起了。如果佛羅多還活著,這對他來說會是最壞的消息;我擔心在瑞文戴爾等候的那個老哈比人也會哀傷欲絕;愛隆當初就反對他們跟著一起來。」

  「但甘道夫並未反對,」勒苟拉斯說。

  金靂回答道:「甘道夫不也是跟著來了,並且是第一個犧牲的人,他這一回真是走眼了!」

  「甘道夫的建議,並不是以個人的安危為優先考量的,」亞拉岡說:「有些事情即使最後的結局並不好,還是必須要有人去做。我認為現在還不能夠離開這個地方,不論如何,我們都該等到第二天天亮。」

  他們在距離戰場不遠的一株樹下紮營,那樹看起來像是栗子樹,但樹上卻留著許多去年的褐色枯葉,在晚風中哀傷地搖動著。

  金靂打了個寒顫,他們每個人只有帶來一條毯子。「我們可以生火嗎?」他說:「我已經不在乎危險了,就讓那些半獸人如同飛蛾撲火一樣迎向我的斧刃吧!」

  「如果那些不幸的哈比人身處在森林中,火焰也可以吸引他們過來,」勒苟拉斯說。

  「火焰可能吸引的,可能不是半獸人也不是哈比人,」亞拉岡說:「我們現在十分靠近薩魯曼這個叛徒的領土,而且,這裡也是法貢森林的邊緣,據說在這邊傷害樹木會有可怕的下場。」

  「但是洛汗國的軍隊昨天才在這邊燃起大火,」金靂反駁道:「你也看得出來,他們還砍了一些樹木,他們昨晚還不是睡了個好!」

  「他們人多勢眾,」亞拉岡說:「而且他們極少前來這裡,因此不了解法貢森林的恐怖之處,況且他們也不需要進入森林。但我們的道路可能必須踏入森林中,我們一定得小心,絕對不能砍倒任何活著的樹木!」

  「其實根本不需要,」金靂說:「騎士們留下了很多的殘枝斷葉,附近也有很多枯木。」他立刻去收集柴火,並且為了生火而忙得不可開交。亞拉岡依舊靠著大樹,沉默地思考著;勒苟拉斯則是看著森林,彷彿正傾聽著遠方傳來的特殊聲響。

  當矮人好不容易升起火之後,三人走到火堆邊休息。勒苟拉斯猛然抬起頭,指著身邊晃動的樹榦。

  「你們看!」他說:「這些樹木看到火焰也很興奮!」

  或許這是光影愚弄了眾人的眼睛,但在三人的眼中,這些樹木似乎真的伸出枝丫,想要靠近火焰。高處的枝丫低下來,原先枯萎的褐色樹葉也靠近火焰晃動著,彷彿像是流浪漢對著火堆揉搓雙手一樣。

  眾人一時間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因為原先遙遠的威脅,突然間在他們面前露出了真面目,沒有人清楚它的真正用意到底是什麼。不久之後,勒苟拉斯開口了。

  「賽勒鵬警告過我們不要太深入法貢森林,」他說:「亞拉岡,你知道原因嗎?波羅莫所說的傳說到底是什麼?」

  「我在剛鐸和其它的地方聽過許多傳說,」亞拉岡介面道:「但如果不是賽勒鵬的警告,我只會把這當成是人類在真相消逝之後所編造出來的夢幻,我本來想要問你這件事情的真相。如果連和森林朝夕相處的精靈都不知道,人類又怎麼可能有資格回答呢?」

  「你的見識比我廣得多,」勒苟拉斯說:「我的土地上並沒有這類事物,只有在我們的歌曲中描述了歐樂金,人類口中的樹人許久以前居住在此地。法貢森林是個非常古老的地方,連精靈也不敢小看這裡。」

  「沒錯,這裡的確非常古老,」亞拉岡說:「和古墓崗的森林一樣古老,範圍還大得多。愛隆說這兩座森林之間有些關連,是遠古森林的最後保留之處,當時精靈四處遊歷,人類還在沉睡之中。但是,我認為法貢森林還隱藏著某些自己的秘密,我卻無法明白到底是什麼。」

  金靂說:「我也不想要知道!千萬別因為我,而打攪了法貢森林的居民!」

  最後,他們決定抽籤排出守夜的順序,金靂抽到第一個,其它人躺了下來,幾乎立刻就睡著了。「金靂!」亞拉岡睡意濃重地大喊:「記住,在法貢森林裡面千萬不要傷害任何樹木,也別為了收集枯木而深入這座森林,讓火自己熄滅就好!有需要的時候隨時叫我!」

  話一說完他就睡了。勒苟拉斯此時已經雙手交迭在胸前,閉上眼陷入了沉睡。金靂瑟縮在營火旁,若有所思地撫摸著斧頭。樹木搖晃著,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其它的聲響。

  突然間金靂抬起頭,他在營火光芒的邊緣看見了一名彎腰駝背,倚著手杖、披著厚重斗篷的老人;他的寬邊帽子拉得十分低,遮住了全部的面孔。金靂站了起來,吃驚地說不出話來,但隨即想到這可能是薩魯曼的偽裝。亞拉岡和勒苟拉斯,都因為他突如其來的舉動而坐了起來,看著同樣的方向。那名老人一言不發,沒有任何的動作。

  「老先生,有什麼我們可以幫忙的地方嗎?」亞拉岡跳起來,友善地問道:「如果你覺得冷,不妨過來烤烤火!」他走向前,但那老人已經消失了。四周完全找不到他的任何蛛絲馬跡,眾人也不敢冒險再往外找。月亮此時已經落下,四野一片昏暗。突然間勒苟拉斯驚呼出聲:「馬兒!馬兒不見了!」

  馬匹全都失蹤了,它們掙脫了束縛,消失得無影無蹤。三名夥伴沉默不語地站著,對於眼前的厄運感到不知所措。他們身在法貢森林的邊緣,距離洛汗國的馬隊又十分遙遠,而那還是他們在這片荒涼大地上的唯一友伴。當他們站立不語的時候,似乎可以聽見遠方傳來馬匹嘶叫的聲音。接著一切就都沉寂下來,只剩下夜晚的風聲颯颯作響。

  ※※※

  「好吧,馬兒都沒了,」亞拉岡最後說:「我們找不到它們,也不可能趕上它們,所以,如果它們不自己回來,我們就必須將就點了!反正一開始我們就是徒步前進的,至少我們還有腳。」

  「還有腳!」金靂說:「可是我們又不能帶它們散步、放它們去吃草!」他氣沖沖地丟了幾把柴火進營火中,惱怒地坐了下來。

  「幾小時之前,你還不願意騎上洛汗國的駿馬呢,」勒苟拉斯取笑他道:「看來你有成為騎士的潛力。」

  「連馬都沒了,談什麼潛力!」金靂說。

  「我認為,」他不久之後繼續說道:「那是薩魯曼。除他之外,還會有誰呢?別忘記伊歐墨的話語:他打扮成老人的模樣,戴著兜帽、披著斗篷四處行走。他把我們的馬匹趕走了,我們被困在這裡;記住我所說的話,將來還會有更多危險的!」

  「我記住了,」亞拉岡說:「但我也記得他戴的是帽子,不是什麼兜帽。不過,我也覺得你說的沒錯,我們在這邊不管白天還是黑夜都是很危險的,可是,現在我們除了把握機會休息之外,別無選擇。金靂,先讓我值夜吧!我現在比較需要沉思,反而不需要什麼睡眠。」

  這一晚過得十分緩慢,勒苟拉斯在亞拉岡之後守夜,在那之後又是金靂。不過,這一整夜什麼都沒有發生,老人沒有再度出現,而馬匹也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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