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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暗探 (2)

所屬書籍: 瑤象傳奇(瑤台)

前方很快傳來確切戰況:鹽州失守,刺史戴休璨及防禦史高晟力戰殉國,麟州刺史紀彥棄城而逃,爾朱人未遇抵抗,繼攻陷鹽州後輕取麟州。李詡大概也只能預測鹽州必失,未妨麟州如此快就陷落,原定以麟州為基地收復鹽州的計劃落空,為防進退失據,傳令在麟州城外十里處安營待命。

麟州依山傍水而建,北鄰草地溝,西鄰窟野河,東接桃峁梁高崗,南城外則寬三十丈深達四十餘丈的麻堰溝天險,本就易守難攻,爾朱人佔據南城後立即砍斷溝上的數條吊索橋,派重兵駐守溝壑一端的城頭,只守不攻。

甲仗庫漏夜趕製數座濠橋,然而次日大軍首輪搭橋攻城便鎩羽而歸。只因溝壑太深,濠橋下的大輪根本無法緊嵌入壑壁兩端,將士飛渡過溝時站立難穩,無法疾速過橋,眼睜睜看著數日強行飛渡時,成百將士被早有準備的爾朱人從城頭射落溝中。裴雲極恨得握拳捶壁,本欲親自頭陣越橋,先被屬下將士死死拉住,後有元帥李詡軍令禁止,須知以他一人之力,再怎樣神勇,也無法殺盡對岸密布如林的敵軍和箭陣,惟有白白犧牲而已。我曾想用沉夢弓射擊城頭士兵,卻被郭曜制止,他言道,城頭士兵前仆後繼,補兵迅速,無濟於事,更會暴露此弓的存在。

嚴朔觀戰後愧疚難當,立時改良濠橋,將兩架濠橋連接起來,中間安裝長達三十丈支架,下設鋸木輪軸,以求穩固橋身,然而支架承重不足,仍以失敗告終,折損將士逾百。大軍連番受挫,漸顯氣餒。

攻城鏖戰之際,郭鋼和郭鑄並沒有忘記對我的「教訓」。在裴雲極沒有心情為我「佐陣」的情況下,想到浴血沙場的同袍,對陣時專註用心許多,揣摩「虎嘯谷風起,龍躍景雲浮」的涵義,留神尋找他們起招時的痕迹破綻,更加上兩位堂兄終有留手,分別贏了他們一回,每日總算分到半碗米飯。

李淳對連戰不下十分不解,夜間歇宿前問我道:「小小的爾朱人如此兇悍,莫非我大唐真是羸弱不堪至此?」

我說道:「爾朱只是小小蠻夷部落,人口不足十萬,本不足懼,險的是他們身後有党項支撐。党項才是心腹大患。」

李淳以手支頜,望著帳內明滅不定的蠟燈,嘆道:「原來他們也只是彈棋里的賤子。不過,我聽王師傅說,外敵不足懼,党項、吐蕃的算不得心腹大患,強藩才真正可懼可怕。」

我取笑他道:「你這模樣,倒有些像大人。那些強藩,留著讓你日後對付吧。」

說笑中,我又被傳去帥帳聽命。

進入帥帳,正瞧見一人跪在李詡和郭曜座前搗頭如舂米,「求殿下饒命,求郭帥饒命!」正是那棄城而逃的麟州刺史紀彥,想到因他而殞身沙場的弟兄,我直想上前再狠狠踹他兩腳,卻見郭曜目光威嚴地直視我,裴雲極及其他幾道統領也側立在旁,只得勉強忍住,上前參拜兩帥。

李詡見到我微微頜首,當此連戰受挫之際,他神容氣度仍然從容愉悅,「紀彥,將你方才的話再說一次。」

紀彥抬頭覷我一眼,又慌忙地磕了個頭,說道:「下官願將功折罪,求殿下開恩——麻堰溝天險難以通行,下官知道一條秘道可達麟州城內。」

竟有秘道?我凝神聽他講下去。

「這條秘道是魏朝皇族拓跋氏後裔駐守麟州時修築,我前些時日無意間得到堪輿圖紙,入口在東城刺史府衙內,繞行桃峁梁山底,出口則在離此不遠的麻堰坡下。」

我並不相信,斥道:「你既知此秘道,逃城時為何不從秘道走,而是混在百姓?」

紀彥哭喪著臉說:「女將軍明鑒,我並沒有來得及探索秘道是否暢通無阻,再說從圖紙上瞧,走秘道遠比直接出城路程漫長!」

裴雲極插言道:「據我所知,麟州土質疏鬆,怎能挖掘秘道,內中豈不坍塌?」

紀彥咳嗽兩聲,面顯尷尬,「這個,我久處麟州,游山樂水,倒還知道,雖然大部土質鬆軟,但仍有粘土。」

說到此處,李詡揮手令兵衛將紀彥拉出帥帳嚴加關押,對在旁未出一語的郭曜道:「郭帥,怎麼看?」

郭曜撫須沉吟片刻,道:「據這紀彥說,秘道狹窄,無法運送大批軍馬。可令小隊人馬從秘道潛入麟州,打探敵寇虛實,裡應外合。」

李詡目光從我和裴雲極身上掃過,道:「此事,我想讓雲極和瑤象走一趟。」

郭曜不置可否,「郭瑤象女子,功夫尚淺,恐怕誤事。」

李詡淡淡一笑,「郭帥,我思慮再三,大局為重,實在沒有更好法子。秘道入口在府衙內,此際必定重兵把守,瑤象作為女子更易隱藏身份,再說有雲極護衛,他們未婚夫婦聯袂上陣,彼此提醒互助,雖說此行危險,但本帥對他們有足夠信心。」

郭曜難得的仍然在遲疑,「元帥高看這丫頭,她只學得一身莽撞大膽——」

李詡笑道:「郭帥心痛侄女,我豈不愛惜雲極,不過此番打探關係重大,需得精兵強將,務求隨機應變,有所收穫,時間耽擱不得——」

他們說話的當口,我看了眼裴雲極,裴雲極也回視我,我們眸光相接,他深潭般的眸里漾開一抹溫柔的暖光,我陡然心中安詳,上前拱手道:「二位元帥,郭瑤象願領命入麟州!」

郭曜不及阻攔,看向我眸色微沉,內蘊責備、關切。

領過這樁任務,郭曜頭一回將我喚至他的營帳,本以為他會對我的自作主張大加呵斥,誰料他只是重重拍了下我的肩膀,別過頭深嘆一聲。

他拍我肩膀時,我胸懷間竟然升騰起莫名感悟,這一次,他將我當成了男兒,當成郭家的男子!而與他相隔如此近,我才能看清,短短几日光景,他劍眉染雪,刻劃在眉間的皺紋更深幾許。

我喚聲「伯父」,將出征前夜與郭曖的對話一五一十轉達予他。

他聽完不予以置評,只頜首道:「我自有分較。如今是齊心協力共渡難關之時。倒是你——」他回復節帥本色,目光如電地掃向我,「你此行需處處提防,時時小心,就算裴雲極,也不可對他毫無保留——」

我詫道:「雲極?雲極有什麼不妥?」

郭曜道:「裴雲極人品倒無大恙,不過,瑤象,沙場上性命安危需繫於己身,你這孩子,最大的毛病,就是太過相信他人——」

我放下心來,將他的話細細琢磨,謹記心中。

「讓我進去,讓我進去!」營帳外傳來吵嚷聲,隨即簾門一掀,李淳滿臉憤憤地沖了進來。看守營帳的衛士訥訥,對李淳的硬闖無可奈何。郭曜揮手,讓衛士退下。

李淳直衝到郭曜座前,叫道:「郭帥,不能讓我姑姑去冒險!」

我與裴雲極潛入麟州是絕密事宜,驚問李淳道:「你怎麼知道此事?」

李淳昂首,氣呼呼地說道:「我到王叔帥帳找你,他跟我說的。居然令你往桃峁梁探路,高崖深壁,哪是女子該去的?軍中五萬男兒何在?不行,我替姑姑去!」

我心中一松,李詡到底沒說實話。正自盤算將這小霸王哄得不鬧,卻聽郭曜沉聲道:「小殿下。可否聽老臣說兩句。」

郭曜聲音氣貫丹田,有著不容置喙的懾人氣勢,李淳不由自主乖乖後退兩步。

「小殿下,」郭曜再度喚李淳,眸色凝重,「前兩日,老臣聽說你竟在軍中,大為吃驚。你是何人?你是太子長子、聖上長孫,未來的天子,承接大唐基業,澤被四海蒼生。你現時該在哪裡?該在崇文館秉燭夜讀,該在練武場摔打健身。你瞧你現在什麼模樣?王叔文教的好弟子,太子的好兒子,文武不成,胡纏蠻混。你這般作派,教我們這些老臣該往何處站地,教廝殺戰場的將士熱血何寄?」

他一席話既非語重心長,也非咄咄逼人,卻令李淳不敢抬頭,嘴裡嘀咕:「說什麼天子、基業,我沒興緻——」

郭曜耳利,聽得清清楚楚,語氣又重了幾分,「小殿下若無心社稷,應當自請脫去皇籍,降為庶民,放逐民間或者十六宅,自生自滅。以免無數臣民兀自寄望於你,白耗心血心思。更讓王良娣……讓你死去的母親王良娣泉下有知,她生出這樣一個爭氣的兒子!」

聽郭曜提到王良娣,李淳羞愧交加,白凈的臉漲得通紅。

郭曜卻並不放過他,繼續道:「怎麼,殿下也知行為乖張,無話可說?且回帳好生思量我這番臣子衷言!」

我趕緊拉著李淳離開。

我見李淳眸中淚光閃爍,勸慰道:「我大伯說話直爽,莫難過。」

李淳抬手抹去眼角淚滴,「郭帥有凜然正氣,他罵得對。」

手執紀彥所獻圖紙,我與裴雲極在麻堰坡按圖索驥。數番搜尋,扒開一片密匝青碧的馬蘭頭、擬金茅,砍斷郁香撲鼻的秦椒後,被掩藏的洞口凸顯眼前。

裴雲極刮下洞口一塊青苔,置於鼻間聞嗅,「那紀彥沒敢騙咱們,這秘道果真有些年頭沒人來過。」

洞口窄小,只能容一人通行,撥開蛛網,裴雲極將我掩在身後,一前一後朝內摸索而去。

「噗」,裴雲極點起火折照亮,前方洞黑幽深仿無盡頭,兩壁和洞頂均有斫土夯實的痕迹,腳下卻時深時淺,一不小心就得個踉蹌。

他只觀察片刻,吹滅火折,道:「你怕嗎?」秘道有隱約迴音,愈顯他的聲音醇厚溫存。

我在黑暗裡搖頭,「不怕。」

他緩聲道:「秘道冗長,內中空氣稀薄,咱們要少點火折,更得少說話,提防腳底和洞頂兩壁落石。」回頭牽住我,「跟我走。」

秘道逼仄,我們逐漸適應在黑暗中視物,我能看清他堅挺的側臉,以及不時回頭對我流露關切的眼眸。秘道深邃氣悶,好在修築者頗費苦心,洞壁夯得緊實,除了偶有灰土瑟瑟掉下,並沒有大小石塊墜落。

不知行走了多久,恍惚覺得時間過得飛快,裴雲極停下腳步,道:「到了。」

他再度點燃火折,眼前出現一道向上二三十步的石梯,石梯盡頭,佇立一方石門。

按紀彥所說,秘道在刺史府衙的出口在書房的書櫃門後。

裴雲極熄滅火折,示意我噤聲,我們躡手躡足登上石梯,他附耳石門,仔細傾聽門後的動靜。門後既是書房,講不定有人在內。我也趕緊附耳上去,一同傾聽。

門後傳來有人走動和悉悉索索彷彿翻動書冊的聲音,尤其翻動書冊時與我們僅一牆之隔,聲響格外明顯。那人翻動一番,大概找到想要的東西,拉動桌几坐下,接下來的聲響就輕微許多,大概在看書。

我們只得耐心等候,在秘道呆在時間過久,更覺氣悶難受,直想衝出去瞧個究竟。

「什麼時辰?」裡間突然傳來說話聲,是男人粗豪的聲音。

「稟元帥,未時一刻。」

甲仗庫閑聊時,嚴朔跟我說過,爾朱人早在魏朝時就已與中原相通,仰慕學習漢人文化習俗,日常通話均是漢語,我們聽來毫無語言阻礙。方才我已聽出那人行步頓挫有力,不是普通書生,沒想到竟然真是爾朱人的元帥。我立時按劍,打算殺個措不及防。

裴雲極卻按住我的手,搖了搖頭。

我明白他的意思,不知道書房外是否嚴密布防,若一擊不中,我們難以脫身事小,泄漏秘道、無法完成探偵職責事大。

「走,去南城!」忽聽那元帥將書冊朝桌案一摔,大步如錘,走出書房,身後一通紛雜的腳步聲跟上。

裴雲極仍不敢掉以輕心,再附耳聽了許多,確實書房內沒有人後,按動石門旁側的機括,輕輕推開石門。

新鮮的氣流撲面而來,我貪婪地猛呼吸幾口,跟隨他走入書房。

這是一間相較郭曖的書室毫不遜色的闊大書房,長寬均不下於五丈,臨秘道的整排書櫃全以整塊的沉香木所制,四面桌几的擺設均是難得一見的珍品,看來紀彥在麟州任上搜颳了不少民脂民膏。

行至桌案前,快速翻看放置其上的書冊文牘,期望從中找到爾朱人的軍情秘務,誰知一番之下,書冊不過是《周易》《春秋正義》這種經史古籍和《金剛經》此類佛經,文牘則是紀彥在任時的公文批註,正自失望,忽聽一聲「什麼人!」一名髡髮左袵的衛兵站在書房門前。

裴雲極見機甚快,閃身避在屏風後,我卻無從可避,好在行前早有預備,穿的一襲丫鬟服飾,轉身將腰間的劍掩住,笑道:「我奉命打掃收撿書室。」

那衛兵將我上下打量,目光停駐在我的裙裾上,慢慢走過來。

我暗叫不好,通行秘道時,裙上不免沾染泥垢黃土,引起他的懷疑。

果然,他指著我的裙襦道:「這是怎麼回事?」

「這——」我瞥見室外亭榭,急中生智,「方才,方才我去花園採擷,不小心沾染的。」

「趕緊去清洗,元帥喜潔,莫把書室邋遢了!」那衛兵皺眉摔下這句話,又回頭看我一眼,這才走了。

裴雲極從屏風後走出,低聲道:「幸虧你應變有道,不然,只好殺他滅口。」

我道:「殺他容易,露了咱們的形跡麻煩。」

裴雲極微笑點頭,這段時間以來,他的笑容明顯多了起來。

紀彥繪過府衙和麟州城布局圖,我們來之前默記於心,見府衙處處可見衛兵,防守嚴密,不敢多作逗留,潛出府衙。

我們沿街小心行走,躲避巡邏的爾朱兵士,朝西城方向行去,按照城中斥侯傳書,他們隱藏的方位正在西城,我們入麟州後的首要任務就是找到這些斥侯。入目儘是凄清,偌大的街市空空蕩蕩,殘破的門店招牌橫躺街中,零碎破爛的衣衫布條四下散落,牆面地上處處可見血跡,偶有未及逃離的百姓悄悄開門探出頭來,看到有人經行,嚇得趕緊闔門閉戶。人與人之間的殺戮,為何這樣無窮無盡?!

越過四條街道,行近西城,裴雲極見街邊一戶大門開敞,拖我入內掩好門戶,道:「小象,咱們在這裡先歇息一會兒。」

連番奔波,我也確實有些倦累,這戶人家的大堂放置數張制式粗糙的食床和長几,牆上掛著「湯餅五文、水晶飯三文、地黃粥四文」之類的招牌,看來本是家飯館。

裴雲極便道:「原來我們好運,找到一家飯館,看還有什麼吃的?」

我們在後廚翻箱搗櫃,米缸面箱,全部空空如也,連碗箸也不翼而飛,裴雲極對此不以為奇,「必是被爾朱人搜羅去了。」

我不肯泄氣,跑到二樓,到底找到一缽削得薄細的湯餅片子,得意洋洋地捧到他面前。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咱們只好吃這個,還好鍋、灶未被砸爛,後院有水井。總比乾糧強,你可會煮?」

我瞠目結舌,「我,我會煮,煮,誰不會?不過,我不會生火——」

他搖頭嘆息,「若娶你回家,如何生灶得食?」隨手拉開馬扎坐下,拾起乾柴生火,動作嫻熟,想來他自幼失怙,吃過不少苦。

我被他的話臊得臉燙,「誰嫁你?」

他並非擅長玩笑之人,見我臊羞,興許也覺自己失言,雙目緊盯爐膛,灼灼有亮光,專心致志地生火做飯,不再多話。

湯餅熱氣騰騰出鍋,只能用那破損的大缽盛裝。裴雲極遞給我道:「先喝湯。」

我說:「燙——」

他朝那熱氣吹了兩下,又湊在嘴裡先嘗了嘗,大抵覺得確實很燙,將缽放於食床上,我與他相對而坐,面對一隻破缽,你瞧我一眼,我瞧你一眼,頗為尷尬。

「小象,我——」他舔了舔嘴唇,想要說什麼,忽地面色一變,喝道「小心」,將我的頭按在桌上。

「嗖」的一聲勁響,房門受力「哐鐺」,一支箭射中窗欞,半邊箭頭直透入室,鐵淬寒光映入我的眼帘。不待我反應過來,他合身抱我卧倒,接連數個翻滾,但聽「嗖嗖」連響,又是數箭釘在門板上,有一兩支穿透窗欞堪堪由我們頭頂越過,釘在牆柱上。

裴雲極按住我,手指窗外,我頓時領悟:這些箭不是沖我們來的,外面在廝殺打鬥!

我們彎腰潛至窗下,透過窗戶的破洞朝外看。

打鬥分成兩派,一方是膚黑體長、高鼻碧眼,手持鐵弓的爾朱士兵,足有一隊三十來人,另一方不過廖廖六七人,身穿圓領袍衫,當是漢人,雖然個個身手矯捷,終究寡不敵眾,且戰且退,不留神一名年青男子中箭倒地,另一人飛躍前去扶攜,雖然蒙面,但身材婀娜,明顯是女子。這樣一耽擱,已被爾朱兵團團包圍。

那蒙面女子手提長劍,兀自不遜,寒光揮灑宛如銀龍,瞬息力斬兩名士兵於劍下,然而下盤虛浮,已近力竭,她的同伴相繼倒下,此際只剩兩人輕傷尚能勉強戰鬥,她一聲輕吒,連舞數劍,喝道:「快走,我來殿後。」

她的同伴稍作遲疑,扶起那中箭男子,掉頭往外衝殺。

「都別想走!」兇猛勁風直迫而來,一隻拳頭大小的流星錘砸中中箭男子後背,擊得他飛起撞牆,噴出一口血,萎頓倒地,顯見活不成了。

我大駭,順著勁風所來方向看去:流星錘的主人振臂提索,那隻流星錘閃電般回到他的手中,策馬朝蒙面女子一行逼近,兩側衛士紛紛曲下腰身參拜:「參見元帥!」

這就是方才在書房的爾朱人元帥?!行軍途中,我們收到斥侯情報,爾朱人的元帥正是酋長爾朱丑奴,據說此人天生神力,殘暴無比,就是此人了?

爾朱丑奴戴一副豹頭獠牙的猙獰面甲,身材極為魁梧,黑洞洞的眼中閃動冷漠與血腥殺意。微微舉起手中的流星錘,驟然出手,一縱一收快如電掣,蒙面女子左右同伴幾乎同時被擊碎頭顱,倒地殞命。

只余蒙面女子孤身一人,她連連後退,爾朱丑奴森然道:「膽敢與爾朱作對,格殺勿論——」將流星錘對向她,「這女人——卸下她的爪子,扔進南營,讓她生不如死!」

那些爾朱士兵鬨笑,朝蒙面女子靠近,不乏淫穢之語。

蒙面女子冷笑道:「你們這些爾朱賊寇,仗著馬蹄橫壯,占我家園,殺我鄉鄰,便是死,我也不能屈從!」左手袖口一動,閃出一把匕首,剎時割斷最靠近她那名士兵的咽喉,士兵哇哇大叫兩聲,鮮血噴濺當即斃命。

我簡直要大力擊掌為她喝彩,眼前玄光掠動,爾朱丑奴再度出手,流星錘直擊她右臂,她「蹬蹬蹬」連退數步,肩膀仍然中錘,長劍脫手飛出。

蒙面女子失去兵刃,已成待宰羔羊,我十分焦急,想要衝出相助,裴雲極再度按住我拿劍的手,我以為他又來阻攔,不禁怒目瞪他,低聲道:「咱們若不救反抗爾朱的勇士,這趟也是白來!」

他沖我微微一笑,指了指我的臉,又指向我腰間荷包。我頓時醒悟,趕緊取出面罩戴上。

裴雲極附耳道:「你帶她走,我殿後!」踹開門板,長嘯一聲,飛刀襲向爾朱丑奴。

我長劍出鞘,連斬數名不及反應的爾朱兵,上前拉住蒙面女子,道:「快走!」

一邊廝殺突圍,一邊回頭看裴雲極的戰況。

那爾朱丑奴見有人突襲,流星錘霍然出手,砸向裴雲極的胸膛。裴雲極在半空中側轉身子,精準無倫地躲過那錘。

爾朱丑奴厲吼一聲,振臂拉動錘鏈,那流星錘如臂使指,驀地劃個半弧,凌空倒砸向裴雲極後腦。裴雲極垂首,橫刀上劃,鏗鏘爆響,他的刀生生格開錘鏈,鏈鎖發出「咔」的斷裂聲,鎚頭失力,失去準頭,裴雲極再次躲過。

爾朱丑奴顯然十分吃驚,長臂一振,收迴流星錘,察看鏈條受損情況,裴雲極乘隙合抱大刀,飛身撲上,朝爾朱丑奴腹部作致命一擊!

然而爾朱丑奴反應疾迅,朝後彎腰,背貼馬鞍躲過此刀。裴雲極發力蹬上馬背,居高臨下連連出刀,爾朱丑奴只得閃身下馬,裴雲極順勢拉過馬韁,策馬飛馳到我和蒙面女子身旁,喝道:「上馬!」

我與蒙面女子對視一眼,一前一後躍上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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