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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所屬書籍: 七根凶簡

商議之後,幾個人決定在南田多住幾天,半是為了等項思蘭完全康復,半是為了收尾處理後續事宜。

馬超還沒醒,但是八成因著羅韌前一次遞的信,宋鐵又被帶進警局一次。

羅韌找了之前聯繫過的陳向榮打聽情況,陳向榮確定這不屬於「泄密」之後,眉飛色舞的跟羅韌說:警察也很生氣,拍著桌子吼宋鐵說,不是說看見那個女的了嗎,怎麼轉臉又說沒見過,你哄我們玩兒嗎?

看來形勢很好,趁熱打鐵,羅韌又吩咐炎紅砂寄了封信進去,這一次,信里還附帶了一封知名心理專家何瑞華醫生開具的病人情況說明。

裡頭提及一位叫木代的病人,「有很長時間的習武經歷」、「但並不具備攻擊性」、「受到大的刺激時會選擇逃跑以自我保護」。

末尾輕描澹寫的帶一句:如果想知道事實真相,問馬超會更合適吧。

落款還是:一個不願意透露姓名的知情者。

***

項思蘭那裡,他們輪班一樣每天都有人去,半是監視半是照顧,只木代不去,問起時,她語氣很生硬:「等她能講話了再說。」

這對母女關係,大概複合無望了。

有些時候,羅韌想著,項思蘭把木代送走,其實是好的,免她遭到齷齪之人的傷害。

但轉念一想,一個母親,為了維持自己的客人和生計,兩相權衡之下,選擇把女兒遺棄他鄉,即便後續產生了好的結果,又能說明什麼呢?

他問木代:「等她能講話了,你會跟她聊點什麼?」

「不聊什麼,走個形式。」

走個形式,道個再見,這確實是木代的性格,她不喜歡沒有尾的故事,哪怕悄悄離開,也一定要留張字條說:不要找我,找也找不到。

「想從她那裡問出你爸爸的情況嗎?」

木代搖頭:「不想了。」

是人都有父母,父母又有父母,不在一起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變故,要麼是錢,要麼是情,要麼是家庭壓力和陰差陽錯。陽光之下,再無新事,無外乎那幾種。

她的時間也寶貴,不想再去追討翻騰他人的故事。

羅韌仔細看她的臉色:「真不想?」

木代反問:「找到了又能怎麼樣呢?」

她對那個父親,更加沒有印象,難道哪一天他站到近前,他們就有了父女感情了?

羅韌笑了笑,說:「那就好。」

***

項思蘭熬過了頭兩天,這昭示著她挺過了凶簡離身給她帶來的器官轉變的煎熬。

但在羅韌看來,項思蘭已經無法恢復,她的心口依然半凹,布滿蛛絲般的血痕,腰背無法挺直,呼氣的時候口裡似乎都帶澹澹血腥氣。

她像是一個被凶簡改造過,又中途遺棄的怪物,胸腔和腹腔之內,現在該是怎樣的混亂場景?而那些器官,又能把她的壽命支撐幾何?

不敢想像,不寒而慄。

羅韌動過把項思蘭送醫的念頭,他也有好奇心,想動用x光探測,看清她內里乾坤。

問她:「你想去醫院嗎?」

項思蘭搖頭,她不是傻子,知道自己這種情形,進去了就出不來了——她現在的身體情形,比之當年的所謂首例艾滋病,還要更加聳人聽聞吧?

約莫第三天,她終於開口講話,聲音難聽,喑啞沙啞,但至少是能溝通了。

當時在側輪值的是一萬三,他電話通知羅韌,羅韌沒有驚動木代,很快趕到。

到的時候,看到項思蘭坐在門口的凳子上,像是曬太陽,之前沒有注意過,陽光下才發現,她大片的白髮摻在黑髮之中,幾乎是一半一半了。

可憐是真可憐,可恨也尤為可恨。

羅韌問她:「還記得自己害過多少人嗎?」

「不記得了。」

羅韌不相信:有了之前和丁國華的溝通經驗,他篤定項思蘭一定記得。

項思蘭說:「真記不清,讓很多人說過很多話。」

這麼些年,她不斷的讓不同的人說出空穴來風的妄言,並非件件都指向人命——有時候,她只輕飄飄拋下話來,任它在別人的舌尖上膨脹和擴大,去挑撥、破壞、離間、製造衝突。

事態是消弭於無形還是進一步升級,只看各人的造化了。

「為什麼選騰馬凋台?有什麼特別寓意嗎?」

「不是我選的,它選的。」

它?

羅韌想不通,為什麼要選哪個地方?因為被廢棄、空曠?

腦子裡忽然再次出現騰馬凋台的畫面,沒有燈的晚上,只有風聲和稻禾彎腰的輕響,少了半拉腦袋的騰馬輪廓隱在融融的夜色里。

一萬三感慨說,好像古代的祭台啊。

「為什麼要做那些事?」

「它做的。」

三個字,推的乾乾淨淨。

羅韌說:「我叔叔,跟你也是一樣的情形。他被操縱著、控制著,做了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最後自殺了。」

他看項思蘭:「但是你不一樣,你不反感、不抗拒、甚至配合,看到別人受冤屈受害,心裡會有報復的快感,是吧?」

項思蘭冷冷哼了一聲,不承認,也不否認。

有一種人,自己境遇不好,並不想著去改變,只巴望著其他人更不好,項思蘭算是個典型。

「你知道它是什麼東西?」

「不知道。」

說這話的時候,她低頭看了看心口,她今天換了一件乾淨的滌綸襯衫,扣子扣的整整齊齊。

羅韌也看她心口:「一開始心口就是那樣嗎?」

怕她聽不懂,解釋了一下:「那種形狀?」

項思蘭搖頭。

最初不是,變化是一點點發生的,心口慢慢凹陷,用手去摸,會忽然發現有一根肋骨變了走向。

有一天晚上,她在簡陋的洗手間脫掉衣服,伸手抹乾凈蒙垢的鏡子。

鏡子里,她的心臟像一個倒扣的海碗,血絲一樣的纖膜隨著心跳顫動。

外間傳來輕微的響動,她皺著眉頭推門去看,有個張惶的影子一晃而過,隨之響起驚怖的尖叫。

她追出去了,兩隻手臂著地,像迅速爬行著的巨大蜥蜴,那個人在稻禾地里奔跑,回頭看時,臉色慘白的像是死人。

後來聽說他病了,一直說胡話,又有人傳是瘋了。

現在想起來,項思蘭還覺得好笑:有那麼可怕嗎?她自己早已習慣了。

羅韌繼續自己的問題:「可以控制人做任何事嗎?」

她搖頭,唇角露出狡黠的笑:「只讓人說一些話,但有些時候,效果出奇的好。」

很多鬧到無法收場的慘劇,最初的起源,只是一個不屑的眼神,或者一句不中聽的話,她只負責撒下火種,而那些讓火種燎原的催化劑,是人自己加的。

羅韌覺得有些荒誕,和之前那些被凶簡附身成為兇手的人不同,項思蘭這二十年,也許不曾真的殺過一個人,她甚至從不開口。

如果整件事訴諸法庭,法律會判她有罪嗎?

羅韌問出最後一個問題。

「為什麼當初,要遺棄自己的女兒?」

項思蘭呵呵笑起來,笑的力勐了,胸口牽扯似的劇痛,她的腰又埋下去些,側面看,像捲起的鑼。

從前,她的心臟格外強,所有的器官骨頭都為之讓路;而現在,情形反了過來,要動用整個上半身,佝僂著,內蜷,去保護。

她說:「其實,就是那個女孩吧?」

繼而喃喃:「她長大了,她叫什麼名字?」

***

羅韌的電話打到炎紅砂的手機,炎紅砂又轉給木代。

電話里,羅韌問她,項思蘭可以講話了,你要來見一面嗎?

木代說:「好啊。」

炎紅砂想跟她一塊去,她說:「讓我自己去吧。」

語氣很柔和,態度卻毋庸置疑,曹嚴華過來拉了拉炎紅砂,示意:人家的家務事呢。

木代出門,不戴帽子也不戴口罩,兩手插在兜里,走過黃昏的街道,走過南田那座標誌性的大橋,在橋上回望,一色的新樓,不復記憶中的任何一絲模樣。

南田並不是家鄉,只是一座叫南田的城市罷了。

羅韌在門口等她,問:「要陪你一起嗎?」

「我自己就行。」

「那我在外頭等你。」

頓了頓,又補充一句:「她已經猜到你是她女兒了。」

***

木代終於坐到項思蘭對面。

項思蘭縮在床上,身子躬起,拱衛那顆脆弱的心臟。

木代看了她好一會才開口說話。

「我告訴你你的女兒在孤兒院病死的時候,你是什麼心情?」

項思蘭漠然地看了她一眼。

木代有些錯愕,想了想又自嘲:也是,送都送走了,拋諸腦後二十年,聽到噩耗時的心情如何,真的還重要嗎,難道她表現出難過或者悲傷,自己就真的覺得得到安慰了?

換了個實際的話題,問她:「以後有什麼打算?」

項思蘭回答的平靜:「我需要錢。」

說的時候,目光盯緊她,似有希冀。

木代先是不明白,繼而失笑。

她覺得,項思蘭的話外音,和炎紅砂那句「你媽媽就是你的責任」個中之意是一樣的。

她壓抑住內心的好笑:「你覺得我會供養你?」

項思蘭說:「我把你送走了。」

「你看看你現在,多乾淨、漂亮。坐在對面,昂著頭跟我講話。」

她聲音壓低:「如果我不送你走,你會怎麼樣呢?你會年紀輕輕的就跟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早早的,也有了個女兒,不想要,不想養,又送不掉。」

「這樣多好,你現在多體面,還有個愛你的男人。」

木代冷笑:「說的好像一切都是你的功勞似的。」

項思蘭吃力的挪了挪身子:「從前,我過日子並不費力,不會生病,吃喝也簡單。」

「但是現在不一樣,我現在走路都很難,腰直不起來,心臟有一下沒一下的跳,有的時候,像要不跳了似的。」

她也知道情況不同,第一時間去審視自己的處境,跟二十年前一樣現實。

木代笑笑,聳聳肩,說:「可惜我錢給你。」

「你應該給我錢。」

這理所應當的口氣,木代的臉色冷下來:「憑什麼?」

「就憑你不是我生的。」

她往床里縮了縮,說的不緊不慢:「我從橋上撿你回來的,你知道南田的那座橋吧,早些時候,河上還沒修新橋,還是木橋,有一天晚上,我從那經過,聽到橋下有小孩哭。」

「就是你,小貓點點大,哭的臉都紅了,身上包著一條舊毛巾,我就把你撿回來了。」

木代好一會都沒有說話。

再開口時,聲音有些發顫:「你那麼好心?你自己都養不活。」

項思蘭笑起來:「因為那陣子,公安對賣*淫*嫖*娼查的緊,外來的單身女人是重點懷疑對象,我就覺得,有個孩子在身邊打掩護,會好一點。」

又說:「難道我會花錢去買奶粉來喂你?你不要以為養你費勁,開水泡點米飯,青菜葉子湯,你咂吧咂吧也就喝下去了,好養的很。」

「後來不想要你,但是送不出去,你又不是男孩。只好帶在身邊,有一天沒一天的湊合。」

說完了,看著木代,問她:「是不是該給我錢?我撿了你,養了你,還送走了你。要點補償,也是應該的。」

似乎是合理,要點補償,也是應該的。

木代站在當地,還不知道該怎麼樣去消化這個忽如其來的消息,就在這個時候,門口響起了羅韌的輕笑聲。

他說:「訛詐啊?」

說著進來,看一眼項思蘭,目光里多些許深意。

又轉頭看木代,說:「你去車上等我。」

木代說:「不是,羅韌,這件事情……」

她不知道羅韌聽到了多少,急急想向他解釋明白。

羅韌打斷她:「去車上等我,我待會就來。」

***

覷著木代離開,羅韌長吁一口氣,在項思蘭對面坐下來,過了會,伸手入懷,掏出一個厚厚的信封。

項思蘭臉上露出笑意,這厚度如她所願,至少可以保證她很久的衣食無憂了。

伸手來接,羅韌忽然把手一縮,她接了個空。

項思蘭有點愕然,過了會,她明白過來,說:「我說話算話的。」

「你最好說話算話,你知道我這錢是拿來買什麼的。」

項思蘭說:「知道。買我不再反口,也不再在她面前出現。」

羅韌把信封扔在床上:「買你這輩子都不能是她母親。」

項思蘭撿起信封,打開封口看了看,又妥當包好,先塞到枕頭底下,想了想,又拿出來。

還是握在手裡踏實些。

她抬頭看向門外,那裡,羅韌的車和車旁的人,都成了小小的影子。

項思蘭說:「她真的長的很好,收養她的人對她一定不錯。」

羅韌起身,身體阻斷她的目光。

「收了錢,就別想著兩者兼得了。」

項思蘭沒有動,一直到羅韌轉身,走出門,離開,她都一直沒動。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場景。

囡囡坐在孤兒院的門口,抱著桃子,抹著眼淚。

孤兒院的阿姨出來,想牽她進去,她固執的就是不動,說:「我要等我媽媽。」

那以後,再也沒有人叫過她媽媽了。

***

木代倚著車子等羅韌,腳尖在地上寫字,自己都不知道寫的什麼。

羅韌大踏步過來,迎著她質詢的目光,說:「上車。」

他繞到駕駛座邊開門,上車之後,才發現木代沒上來,還站在當地,心事重重看遠處項思蘭的屋子,又轉頭看他。

問:「那她呢?」

羅韌說:「這個地方,咱們以後都不用來了。」

「可是她剛剛跟我說,要錢……」

羅韌打斷她,一字一頓:「我已經解決了,她很滿意,我也不吃虧。」

是嗎?木代看他。

羅韌的臉色很篤定。

滿意就好,從此各奔前路,各自歡喜。

木代半信半疑似的上了車。

低頭系安全帶時,卡口總是對不準,羅韌側身過來幫她緊扣。

下巴蹭到他的頭髮,有點癢。

木代偏開頭,低頭看了他好一會。

「羅韌?」

「嗯?」

「她說,我其實不是她生的,是她撿的。」

羅韌動作稍稍一滯,但很快恢復如常,他抬頭看木代:「那你呢,你怎麼想?」

木代嘆氣:「羅小刀,你這個人真是,從來也不大吃一驚。」

羅韌逗她:「大吃一驚是什麼樣子的,學來我看看?」

木代笑起來,輕聲說:「但是很奇怪,我心裡居然很高興。」

她抬頭看他:「我為什麼會高興呢?難道我嫌棄她的身份?我是不是自己都沒意識到這一點?」

羅韌說:「是因為,有些傷害,如果不是來自最親近的人,我們會覺得更容易接受和原諒。」

木代沉默不語。

也許是這樣吧,當聽到項思蘭說出,她只是被撿來的之後,心裡有那麼一瞬間,如釋重負。

「謝謝你啊,羅韌。」

羅韌說:「不是說好了要互相麻煩,別這麼見外嗎?」

木代笑,她真是很久很久沒有這麼笑過了。

羅韌心中一動,頓了頓,他低下頭,輕輕吻她的唇。

木代的睫毛顫了顫,低聲說:「車窗還沒關呢……」

遠處的夕陽只剩了一點點邊角,有一隻麻雀,襯著澹藍色鑲金的天幕,嗖的一下飛過來。

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這個世界忽然間天翻地覆了,吻一樣溫柔。

中途,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無意識似的,忽然睜了一下眼睛。

居然看到那隻麻雀,驚奇地站在車窗沿上,小小的腳爪扒住了玻璃沿,激動地尾巴上的羽毛一抽一抽,背上負一道斜陽的金線,亮的刺眼。

***

回程終於提上日程,訂好了第二天一早出發,羅韌趕各人回房收拾行李,又囑咐晚上早些休息。

一干人中,屬曹嚴華心情最為蕩漾,鳥一樣第一個飛出去,又忽的折回來。

對著木代說:「妹妹小師父,恭喜你這一趟,虛驚一場。」

一萬三說:「哪有這麼說話的,狗屁不通。」

曹嚴華說:「你懂什麼。」

他賣弄:「我聽過一種說法,這世上最叫人失望的歡喜,是空歡喜,而最叫人歡迎的驚嚇,是一場虛驚。」

是啊,這一趟,可不是一場虛驚?

以為患病,以為殺人,以為舉足無路,原來都只是一場虛驚。

以後祝福別人,要說:願你被這個世界溫柔以待,躲不過的驚嚇都只是一場虛驚,收到的歡喜從無空歡喜。

木代眼眶一熱,忽然從沙發上站起,伸出手臂摟住曹嚴華,湊到他耳邊,說:「謝謝你啊,曹胖胖。」

曹嚴華呆若木雞,這一刻像極了木偶,身不動心不動哪都不動,連昨天那隻水影里的狗,都比他來的眼神靈動。

一萬三納悶地抬頭看他:「曹胖胖,你這輩子,第一次被女人抱吧?」

真是造謠!莫大的侮辱!

曹嚴華大怒:「胡扯!我媽也抱過我!」

***

這一晚都睡的早,炎紅砂裹著被子在床上翻來覆去了一會,像是卸下了一塊石頭,說,木代,這趟終於結束了啊。

木代伸手撳了燈,在黑暗中慢慢閉上眼睛,說:「是呢。」

炎紅砂低聲呢喃著,她總有操心不完的事:羅韌說那個項思蘭身體恢復不了了,你說她後面怎麼過日子呢;警察還會找你嗎,如果找你的話,你就配合他們吧,反正凶簡現在在我們手上,那些去過騰馬凋台的人應該不會再被凶簡影響了……

說著說著,她就睡著了。

木代低聲喚她:「紅砂?」

回應她的是炎紅砂輕柔的呼吸。

靜待了一會之後,木代起身。

穿上衣服,動作很輕的出門下樓,前台的值班服務員又在睡覺,木代推開賓館大門,穿過寂靜的賓館前院。

上了街道,一路直走,遇到岔路口拐彎,然後,來到一條即便在半夜也很熱鬧的小街。

進了個網吧的門面,樓梯一路往下,網吧在地下,烏煙瘴氣,泡麵的香氣混著煙味裊裊。

木代要了個最角落的位置。

店主給她遞卡的時候,問:「要喝點什麼嗎?」

木代抬頭看,他身後是一排飲料的柜子,每日c、可樂、綠茶,應有盡有。

「有酒嗎?」

店主愣了一下,很快回答:「沒白的,但有啤的。」

「兩罐。」

她把一罐挾在腋下,邊走邊打開一罐,易拉罐碳酸氣沖開的聲音驚動了邊上一個正打遊戲的男生,他抬頭,血絲密布的眼睛一片茫然,又馬上低下頭,投入到組隊槍戰里去了。

木代一路走到最里,拖了椅子坐下,打開電腦,登陸聊天軟體,開啟攝像頭,又帶上耳機。

看了眼時間,好像還得等一會,她不著急,慢慢啜一口啤酒,又一口。

嘀嘀的提示音,要等的人上線了。

木代仰頭喝完啤酒罐里最後一點酒,用力一捏,罐身就癟了,幾個手指印,清晰可辨。

她把空罐扔進腳邊的垃圾桶里,坐直身子,耳機上的麥慢慢移到唇邊,說:「何醫生,你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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