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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②章

所屬書籍: 七根凶簡

羅韌沒吭聲。

木代從他懷裡掙脫出來,伸手幫他撫平衣服上的褶皺,說:「我一直覺得,我們兩個人之間,總是缺點東西。」

「不是說你對我不好,也不是說互相去刻意隱瞞,就是總有些事情,火候沒到,像是擰了一個又一個的結,撫不平。」

羅韌微笑了一下,木代始終是聰明的,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世界上又哪裡真的有木知木覺的人呢。

他低聲問了句:「讓你不舒服了?」

木代搖頭:「也沒有。」

「我們本來就不一樣的,遇到我之前,你就已經是個有稜有角的羅小刀了,你有那麼多事,一股腦兒都倒給我,說不定我承受不了,也說不定嚇跑了。」

初識的男女,也不過是被彼此的外在首先吸引,誰也沒義務去透過表象愛你的傷痛、經歷、思想、內涵,但慢慢的,感情漸漸深了,於是,你笑,她也笑了,你疼,她也會哭。

她踮起腳尖,在羅韌唇上輕輕吻了一下,說:「羅小刀,我們慢慢來,我們有時間的。」

曹嚴華回來了,守在邊上等她,木代朝羅韌眨了下眼睛,轉身離開。

才走了沒兩步,羅韌突然趕上來,抓住她胳膊,把她拖到邊上。

偏生曹嚴華這個時候不解風情:「小師父,檢票呢。」

羅韌惱火:「你邊兒去!」

火車站廣播里已經在報列車停靠信息了,羅韌也知道時間不多:「我要回趟菲律賓。」

他臉色凝重,木代忽然覺得心慌:「危險嗎?」

「危險。」

「還回來嗎?」

羅韌猶豫了一下:「只要我還活著,你在哪,我就回哪。」

這話顯然不能讓她滿意,她站著不動,盯著他看,眼睛裡慢慢籠上水霧。

羅韌有點不知道如何是好,頓了頓輕咳了兩聲,說:「別鬧脾氣,師父生病了,你還得回去……」

話還沒說完,木代身子一轉,走了。

曹嚴華邁著小碎步亦步亦趨去追:「哎,小師父,等我,等等我……」

羅韌苦笑,身後趕車的人你爭我擠,幾下就把他搡到一邊,大廳里一片人聲,吵得人突然間漫無頭緒,羅韌在邊上的排椅上慢慢坐下來。

木代生氣,他其實理解,也怪自己瞞的太久了,絲毫不給人反應的時間,趕在臨別這種爭分奪秒的片刻,突然就告訴她要走,而且還是生死未卜……

忽然又聽見曹嚴華的聲音:「哎,哎,小師父,你又去哪……」

羅韌條件反射般抬頭,看到木代逆著人流,又艱難推搡著往外擠,但是進閘的人多,她兩次都沒擠出來。

下意識覺得,她是來找自己的,於是快步過去。

隔著一道閘機,木代伸手狠狠揪住他衣襟。

「我會儘快安排師父那裡的事,事情一了,我就去找你,聽見沒有?」

從沒見過她這麼凶,眉毛橫起來,臉像個包子,讓人想捏上兩下。

「聽見了。」

「每天給我發信息報平安,到哪了,睡哪了,聽見沒?」

「聽見了。」

「每天……」

終於卡殼了,找不出話來說,恨恨瞪他兩眼,鬆了手,扭頭就走。

羅韌一直目送她背影消失,然後低頭,看到心口的位置,衣服被她擰的皺巴,於是伸手去撫,怎麼也撫不平。

這是使了多大的勁兒啊,這小丫頭。

***

回到車裡,看到一萬三單只胳膊抱一隻山雞,炎紅砂捂著鼻子坐的遠遠的,嘀咕說,有味兒呢。

讓他的車子,悍馬,載一隻雞?這不是家禽販運車乾的事兒嗎?

羅韌皺眉:「讓這雞坐我車?」

那隻山雞好像知道是在說它,小眼睛裡流露出幾許惆悵黯然,外加羞澀。

一萬三說:「隨便,要麼就讓這雞跟著車跑,只要它跟得上,我沒意見。」

炎紅砂探出頭來,梗著脖子看車頂的狩獵燈:「羅韌,或者也可以把雞綁狩獵燈上——到時候車上高速,雞頭迎風,超級雞車呢。」

都什麼混賬提議,羅韌氣的真想把兩人拎出來扔了。

總不能這麼一路抱回去,而且萬一這雞在車裡大開方便之門……

於是先去農貿市場,趕兩人下去買雞籠子,有空氣清新劑也順便帶一支。

等候的當兒,手機響,這個號碼他存過,是何醫生的心理診所。

奇怪,何瑞華從不主動給他打電話,難道是聘婷出什麼事了?

羅韌接起來:「喂?」

沙沙的雜音,頓了頓,那頭開口:「羅?」

羅韌渾身的神經驟然收緊。

「青木?你怎麼會在診所?」

「我過來接走聘婷。如果沒記錯,你自己說過,聘婷是你最重要的親人。」

是,這話沒錯,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是叔叔羅文淼故去之後,聘婷的確是最重要的親人了,只是,為什麼要突然接走聘婷?

「獵豹入境了。」

羅韌的腦子裡嗡了一聲,有那麼剎那,一片空白。

他定了定神:「消息確切嗎?」

青木冷笑了兩聲。

他這個人有自己的驕傲,說的話、探聽的消息、做的事,務求穩妥,也厭煩別人的質疑。

所以並不回答羅韌,自顧自往下說:「我知道你在外地,所以得到消息,第一時間過來幫你安置聘婷——獵豹這個人你懂的,她更加熱衷去折磨你在意的人,你的小女兒就是最好的例子。」

羅韌的喉頭滾了一下。

「知道她現在在哪嗎?」

「不知道,剛剛入境,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所動作。不過遲早來找你的,羅,你廢了她一隻眼睛。」

「來了也好,省得我去找她。」

青木頓了頓:「還有一件奇怪的事,獵豹的人早在她之前好幾個月就入境活動了,據說去了很多偏僻的地方,我還在查,有消息通知你……還有,看好你的小綿羊。」

「什麼?」

「你的小女朋友,萬一獵豹拿她來對付我們,我怕你畏手畏腳施展不開,所以,你想辦法藏好她,別讓她壞事。」

***

火車上,木代和曹嚴華相對而坐。

她腦子裡亂作一團,一會想到羅韌,一會又想到師父,目光無意間一熘,熘到曹嚴華身上,脫口就問他:「沒事買只雞幹嘛?」

「緣分。」

「哦。」

小師父居然就這麼相信了?曹嚴華有點匪夷所思,還以為她會給他一腦刮子呢。

木代說:「你知道我師父是怎麼收我當徒弟的嗎?」

木代的師父也長居滇地,楚雄以南,近哀牢山,一個偏遠但是安靜的小鎮。

兩人是在昆明會面的。

那個時候,木代剛出事不久,霍子紅不確定是去麗江還是大理定居,所以帶她先暫住昆明。

她每天睡不安穩,老是哭,一做夢就夢見雯雯,夢見雯雯家人打上門來,在她面前灑落一地圖釘。

霍子紅說:「木代,心真的不安的話,去廟裡多燒些香火,多捐點錢,跟雯雯多說說心裡話。」

住處不遠是個觀音道場,榮濟寺,人不多,清靜,也不收門票,所以木代常常去。

那天,她照例跪在黃錦蒲團上,仰頭看觀音菩薩,菩薩面目慈和,細長的眼眉,觀之可親,木代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絮絮叨叨跟菩薩說話。

——菩薩,我這個人是有罪的。

——又夢見雯雯,她也不怪我,還遞紙巾給我擦眼淚。她越這樣,我就越難受。

——我要是會武功多好,學到厲害的本領,就能把雯雯救下來了……

猶記得當時是下午,斜斜的微暖日光透過木格窗棱照進殿堂,在地上打下一個個菱形的格子,院子外頭密密植著竹子,風一吹,竹葉竹竿蹭到一處,沙沙的響。

一臉眼淚的抬頭,看到佛堂里,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人。

是個像菩薩一樣,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頭髮花白,但整齊地綰了個髻,發上插一支老銀的梅花簪,坐著木質的輪椅,膝蓋至腿腳處,蓋一塊藍呢布。

那就是梅花九娘。

木代以為是來上香的,怕自己跪著礙事,抹一把眼淚站起來,沒精打采地出去,一隻腳剛跨到檻外,梅花九娘忽然問她:「小姑娘,是不是想學功夫啊?」

……

曹嚴華嘴巴張的能塞兩個雞蛋,一百個不相信:「哪有這樣的事,你是不知道拜個好師父多難,還有主動上門的?」

木代說:「我師父是個很講緣法的人。」

「她說,那之前只收過我大師兄鄭明山一個徒弟,但是我大師兄並不是很喜歡輕功,而且又總在外跑,格鬥搏擊,樣樣都摻和,於師門功夫,反而不是很精。我師父出於某些考慮,想收個關門弟子。」

「師父到昆明,去了一些武校,總覺得不合適,要麼資質不好,要麼就是家裡不放心把孩子交給她。她說,她也是偶過榮濟寺,知道是觀音道場,觸動心事,所以進來,順便也想求菩薩保佑她找到合適的弟子。」

「恰好就在佛堂看到我,一臉眼淚的說想學功夫。師父說,正好在那裡,那個時間,她想收,我想學,不遇到我也就算了,如果遇到,就是個緣法。」

說到這兒,她話鋒一轉:「曹胖胖,你別的時候,想買雞嗎?」

不想,只想吃雞,辣子雞、孜然雞、烤雞翅、燉雞湯。

「怎麼偏偏那個時候想買呢?」

因為那個時候,心情忽然低落,覺得誰都不待見他,只有那隻山雞,不吵不鬧的,看了他一眼。

有句歌詞怎麼唱來著——只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木代說:「這可不就是緣嗎,早一刻、晚一刻,你都不想買。就好像當時在重慶的長江纜車上,你要是沒起意偷過我東西,也就不會有你想當我徒弟這回事了。」

她拈起車簾看窗外風景,車速很快,遠處的電線杆一根接著一根快速掠過。

曹嚴華問:「我太師父是個什麼樣的人啊?她會不會不願意收我當徒弟啊?」

木代說:「她會問你話的,你老老實實,不要在她面前耍花招,你那點道行,在我師父面前就是個小手指——別老想著自己是來自解放碑的曹爺……」

她壓低聲音:「我師父說了,當年,她去劫大戶,不動刀不動槍,盤腿坐正屋樑上,跟主家說,隨便人上來打,能讓她挪窩兒,她一分錢不要。但若是奈何不了她,就得送上一千個銀洋。」

曹嚴華眼睛發亮,像是聽傳奇故事:「然後呢然後呢?」

「那些家丁護院,架著梯子上去打她,哎呦哎呦,都被她踢下來了,主人家臉都綠了,大紅紙包了十筒銀洋,差下人用個金漆盤子托上來,我師父就下來了,銀洋取走,金漆盤子上放了一塊青瓦,瓦上還凋了朵梅花,有個燕子立在梅花梢頭,她坐房樑上,一邊打人,一邊凋畫兒,兩面功夫都不耽誤的。」

曹嚴華愣愣的:「燕子是什麼意思?燕子……李三?」

「也不是,師父說,那時節,燕子李三名頭太大,京冀一帶,好多人借他的名頭。」

「那送塊瓦是什麼意思呢?」

「主人家會把這瓦,像模像樣的立在正屋檐上。就是表示,這家已經被燕子門的梅花九娘照看過了,同道若是給面子,就別再來吃二回。」

曹嚴華追著問:「要是硬來吃二回呢?」

木代眼一瞪:「他敢!」

太師父果然是個厲害角色,曹嚴華覺得與有榮焉,忽然想到什麼:「那太師父的腿怎麼就不中用了呢……」

還沒問完就知道壞了,木代臉色一變,一巴掌朝他腦袋瓜兒掀過來。

大概是師門禁忌,該死該死,曹嚴華頭皮發麻,眯縫著眼睛準備受她一拍……

謝天謝地,木代電話響了。

是羅韌的。

接起來,他在那頭問:「下一站是哪?」

下一站?木代也不大清楚,正巧有個列車員經過,趕緊問了,告訴羅韌。

他說:「你下一站下車。」

「為什麼啊?」

「沒那麼多為什麼,下車、出站。」

木代心裡咯噔一聲,隱隱有點猜到,頓了頓說:「行,我跟曹胖胖說一聲。」

「不用跟他說,讓他繼續往下坐。」

……

掛了電話,曹嚴華一臉殷切:「是我小羅哥嗎?小師父,你剛說要跟我說一聲,說什麼啊?」

木代咳嗽了兩聲:「是這樣的……為師……下一站要下車……」

「咱們不是要坐到楚雄嗎?下一站就下?」

「不不不,你繼續坐,到了楚雄我們再匯合,一起去師父那裡。」

「為什麼啊?」

……

***

下車,出站,擁擠的人流盡頭處,看見羅韌的車,車頂四盞狩獵燈像明亮的眼睛,羅韌倚著車門,大老遠的,伸手朝她揮著。

木代提著個塑料袋,站在人群里笑,直到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磨磨蹭蹭到跟前。

羅韌問她:「之前,你說想帶我一起去見你師父,因為什麼?」

「因為我師父是老派的人物,她說了,天地君親師,師父跟父母也差不了多少的。如果我有了中意的人,她不看過,不點頭,是不算數的。」

羅韌嗯了一聲,眉頭皺起來。

過了會,他低頭,理了理自己的衣服:「那你看,我穿這一身,還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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