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萨克·波尔格,今年七十六岁,他的母亲还健在,高寿九十六岁。他的九个兄弟
姐妹相继去世,都留下不少子孙,伊萨克与他们的后人没有来往。伊萨克的妻子凯琳早
已去世,他们的婚姻非常不幸。他有一个跟他一样从事医生职务的儿子,已经成家。现
在家里只有忠心耿耿的女管家陪伴他。这个故事叙述了他生活中某一天所经历的各种事
件、梦幻和回忆。
初夏的早晨,他像平时一样在大街上悠然散步。太阳没有暖气,四周异常寂静,路
上不见人影。他在一家钟表眼镜店门口发现大钟上的指针不见了,接着他自己怀表上的
指针也不见了。他把表放在耳边,听到的却是他自己怦怦的心跳声,他吓坏了。这时,
他总算看见街角有一个人影,就欣喜万分地奔了过去。不料,那是个没有脸的男人,这
无脸人像朽木一般瘫下去,旋即消逝得无踪无影,只留下一堆衣服在人行道上。他惊魂
未定,又看见从小教堂边走来一列送葬的队伍,走在头里的是一辆古老的灵车,后面跟
着几辆马车。教堂的钟声、灵车的马蹄声和送葬的人给了他安慰。他驻步脱帽,等候队
伍过去。
可是灵车忽然不稳,一个车轮子飞了出来,在他身后的墙上撞个粉碎。棺材从车上
摔出来,随着三个车轮子继续滚着。他走近去想看个究竟,不料被那里面伸出的一只手
抓住了,他没命地挣扎。死尸在棺木里站起来,伊萨克一看那个穿燕尾服的死尸,竟然
就是他自己。他的死尸抓住他不放。就在这惊心动魄的时刻,他醒了。哦,原来是一场
恶梦。
这时虽然天已拂晓,但才凌晨三点,他想起今天要到隆德去参加一个荣誉博士的领
衔典礼。他定了定神,叫醒了他那七十四岁的女管家。女管家一直盼望能同他一起坐飞
机去隆德。谁知他突然改变主意,决定自己开车去。女管家大失所望、非常不快,她说
他“是卑鄙的老家伙”,只想到自己。他可不以为然,反驳说,“我们并没有结婚,而
且我是一个成年人,干吗受你的管束?”
她默默地为他准备了早餐,又为他收拾好行装。他想跟她和解,但她的态度很冷漠。
他上路了。前几天来这里的儿媳妇玛丽安同他一起乘车去隆德,她要回她丈夫艾瓦尔德
那儿去。
一路上,他对媳妇说,他借给儿子一笔钱,为的是让他完成学业,等他当上讲师后,
要按每年五千元偿还给他,还有他不想卷入玛丽安和他儿子的矛盾中去。玛丽安想到,
这样下去,艾瓦尔德得永远工作,他们就没有出头的日子,她忍不住骂公公“老自私”。
他把车开到一条通往海边的林间小路,他招呼媳妇一同下车,来到一座黄色房子跟
前。这房子仿佛沉睡了,大门和窗户都紧闭着。玛丽安去海里游泳,而他则去野草莓地
散步。
野草莓地给了他们兄弟姐妹的少年时代以许多快乐和美好的回忆,他曾在这里度过
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他在一棵老苹果树旁坐下,一颗一颗地吃着野草莓。突然,他
听到一阵优美的钢琴声,发现那座黄色房子发生了神奇的变化,窗子大开,里面传出欢
笑声和歌声。他蓦地看见了他的恋人莎拉。莎拉正穿着一件阳光般灿烂的金黄色夏装,
站在他近旁采野草葱。他内心激动不已,竭力保持沉默,怕这美妙的情景会消失。但他
还是忍不住了,轻轻呼着她的名字,可她没有反应。随后他发觉这是回忆。他只好继续
注视着这一切。不一会,他又仿佛看见他的哥哥来了。莎拉告诉他哥哥,今天是阿隆叔
叔生日,准备采一篮野草莓送他。他哥哥就帮她采了。采着、采着,他哥哥突然吻了莎
拉。莎拉可不情愿,因为她已与伊萨克秘密订了婚。可他哥哥还是继续缠住她调情……
早餐铃响了,姑母、阿隆叔叔和伊萨克的九个兄弟姐妹都聚到了黄房子的餐厅里,缺席
的只有他父母和他。而他此刻正站在一条昏暗的走廊里,透过窗子往里看。他的两个双
胞胎妹妹为刚才在野草莓地里调情的事开起了莎拉的玩笑,莎拉哭了,她跑了出来,消
失在树林里。
就在这时,一个也叫莎拉的姑娘把他从梦幻中唤醒。这个莎拉告诉他,她父亲是这
里的主人,她想搭他的车,带上两个小伙子一起去隆德。这个莎拉很像他初恋的情人莎
拉。而他的莎拉后来嫁给了他哥哥,她虽然生了六个孩子,但仍然像少女一般美丽。这
时,玛丽安游泳回来,大家一齐上车前行。
途中,一对夫妇搭他们的车,他们在车上大吵大闹,玛丽安不得不把他们请下车去。
这对不和的夫妇很像他和他妻子,他不免想起了自己不幸的婚姻。
午餐后,他带玛丽安去看望他的老母。老太太很高兴,她向儿子叙述往事,并搬出
了子女们童年时代用过的玩具。
辞别了母亲,他们又继续赶路。他有点困乏,朦朦胧胧地打起盹来。他又梦见少年
时代的野草莓地,又梦见了美丽纯洁的莎拉,而他却变得又老又丑,难怪莎拉在嘲弄他,
说要同他哥哥结婚了。他随即梦见自己来到了一个考场,阿尔曼教授在考他,他却答不
出医生的头一项医务是什么。教授说他这是在请求宽恕,因为他妻子控告他犯有自私、
冷漠罪。阿尔曼把他带到一处林间空地上,他在这里果然见到他妻子正同别的男人在幽
会。
他醒来时,天在下雨。三个年轻人听说今天要举行典礼,下车采花去了。他和玛丽
安留在车里。玛丽安提起他的儿子艾瓦尔德和他性格非常相像。她丈夫听说她怀了孕,
却反对生儿育女。艾瓦尔德认为不该给这个世界增添新的受害者,他说他本人就是由一
桩地狱般的婚姻所带来的一个不受欢迎的孩子,是在冷漠、恐惧、背信弃义和犯罪中长
大的。
玛丽安就是因为这件事而离开丈夫的,现在她要到他那儿去,告诉他,她决定要这
个孩子,谁也不能夺走他。
他们到达隆德时,女管家和他儿子艾瓦尔德已等在那儿。授衔仪式开始,这年共有
三个荣誉博士,另外两个是他的老同学前主教贾可布·霍维里亚斯和罗马法教授卡尔—
亚丹·泰格。祝词沉闷冗长,人们困得快要死了。他的主教朋友说了那么一句话:“梦
是一种疯狂,疯狂是一种梦,而据说人生也是一场梦。”
仪式结束,他已累得不行了,连宴会也没参加。女管家替他铺好床,安顿他睡下。
他对这个五十年如一日的老妇人深表感激,为早晨的事向她道歉,但她耿耿于怀,仍然
显得很冷漠。
他正要躺下,莎拉和两个伙伴来向他辞别。他们站在外面,他走到窗前与他们说话。
莎拉对他说,她爱他,直到永远。然后三个年轻人走了。他刚躺下,他的儿子和儿媳妇
回来了。玛丽安在舞会上蹩断了鞋跟,回来换鞋。看来,他们已经重归于好,依然彼此
相爱着。玛丽安进来同他道了晚安,同艾瓦尔德一起走了出去。
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他听着雨声,心灵又回到过去的时光里去了。他漫步回
到野草莓地,回到那座老屋。他看见了他的兄弟姐妹,姑母和阿隆叔叔,还有莎拉。莎
拉跑来,带他去找他的爸爸妈妈。他俩来到一个小海湾,他的爸爸妈妈就在对岸。父亲
坐在沙滩上钓鱼,母亲坐在岸边石头上看书,一顶大草帽遮住了她的脸。他想喊他们,
但发不出声音。父亲抬头看见了他,向他挥手,母亲也抬头望见了他,朝他微笑。随后,
他看见姑母、阿隆叔叔、他的兄弟姐妹和莎拉乘着快艇在海湾上行驶,那条快艇挂着红
帆。他呼唤他们,但他们没听见。他的呼声随着温暖的夏风飘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