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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所属书籍: 掩盖

38

大船起火后,胡子仇金虎在海水中折腾了一夜,将近黎明时分,筋疲力尽的胡子突然栽倒,薛驰一摸他的脑袋,烫得像火炭一样,便命他回家休息。胡子不情愿地返回队里,没忘了把枪锁进枪柜中,因为按市局的新规矩,刑警下班必须人枪分离,避免警察因枪违纪。

胡子从办公室走出来,到车棚底下推出自己那辆破自行车,快步骑出了支队大门。

黎明时分,颇有些寒意,街道上静悄悄的,只有早起的清洁工用扫帚沙沙地扫着道边枯叶。影影绰绰还可以看到查缉布控的警车。胡子一身泥水,有意避开大街,拐入黑墨胡同。巷内路灯昏黄,荧火似的照在胡同两旁斑驳的墙壁上,由于泥灰的脱落,形成了一片片奇形怪状的图案。老式门楼的顶部像是道人的帽子,上边的蒿草像魔怪的头发一样摇曳着。地面坑凹不平,自行车给颠得咔咔作响,震得胡子虎口一阵阵发麻,接近拐口的地方,他放慢了速度。

就在这时,他发现一个人影正朝自己匆匆走来,起初他不太在意,以为是上早班的工人,等到距离有四五米远时,两人不约而同地相互打量了一眼,胡子霎时间怔住了:咬子邱建设!

不容多想,胡子把自行车一横截住了去路,厉声让对方站住。咬子看胡子只有一个人,也稳了稳神,从口袋里摸出一沓子钞票,隔着自行车躬身托在手上,连声说:

“老哥哥,不,老叔,天地良心,放兄弟一马,这是四万块钱,日后还要重重报答。”

“你他妈的少跟我玩花活儿,立马跟我走,算你从轻处理的情节。”胡子猫腰去抓咬子伸出的那只手,不想对方早已抽身后退了两步,继续与他周旋。

“咋的老叔,嫌少?!四十万,明天就打到你账户上,当个刑警苦哈哈的,一辈子也挣不了这么多吧?也得给老婆孩子留个念想,买幢好房子,置套好家具,不枉在世上走一遭,咱们这叫公平交易,我说话算数,说瞎话叫我立时死了亲妈。”

“你他妈这钱还是留着见阎王爷的时候花吧。”胡子恨不能一下子抓住对方,抓起自行车向咬子掷了过去。没想到对方闪躲迅疾,跳到了车子的另一侧,就势从袖筒里退出了那把锯短了把子的双筒猎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近在咫尺的胡子。说时迟,那时快,胡子习惯地去摸腰间的手枪,不禁暗暗叫苦,空空如也。他狠狠地骂娘,这当警察的没了枪就像缺了半条命,失去了主心骨,以血肉之躯面对着持枪歹徒,自己究竟咋办?

刹那间,胡子脑际中迅速作出三种判断:一是他跑我追,二是我俩都跑,三是把自己撂倒。可自己要是跑了,还是警察吗?还叫刑警仇金虎吗?那整个是一个狗熊脓包,一个在人前永远直不起腰来的懦夫,那将是仇家世代的奇耻大辱,会把当过志愿军的老爹气死,这是死也不能干的。

在这生死抉择的关头,他蓦地看到墙边有块半截砖,便用左手虚晃一下,朝咬子身后一指,俯身去拣那件“武器”,可狡诈的咬子早扣动了扳机。只见透出晨曦的暗夜中发出了一团火光,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大团的钢砂射进了胡子的头部,强大的冲击波使他仰身倒地,眼前一片血红,胡子昏死过去。咬子随即跨过他的身躯,夺路奔逃。

枪声惊动了附近晨练的人们,看到满脸是血倒在地上的警察,迅速拨打了报警电话。警车迅疾而至,救起了胡子。朦胧中,胡子感觉到自己上了手术台,听得见手术器械在托盘上的碰击声,一阵头痛欲裂使他又昏了过去,等他第二次苏醒的时候,觉得有人在轻轻拍着他的肩膀:“胡子,严局长来看你了,你醒醒。”从声音中他分辨出是晋川副政委,便竭力侧过身,用右眼眯缝着看俯在自己床边的人,严鸽那张清秀的脸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她眼角的泪水不断滚落下来。

“胡子,你是好样的,我代表全局干警来看望你,你要安心治伤,今天还要做手术,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抓住咬子,为你报仇。”

胡子努力让自己绽出些笑容,对严鸽说:“严局长你不要难过,我不就是负点伤嘛,只要大命不死,我还当你的好下属。只是有点儿请求,请局长一定考虑。”严鸽贴近胡子的跟前,只听他喃喃地说:“上次在礼堂跟你吵架,都是我的错,你可不要跟我一般见识……”话还没说完,他痛得又昏了过去。

39

这天上午,严鸽临时接到通知,要她立即赶去列席正在召开的市委常委扩大会议。当汽车开进市委大院时,她隐隐感到了气氛的异常。比平时多出数倍的奥迪车整整齐齐地码放着,门阶处平时那位笑容可掬的薛副秘书也变得一脸严肃,一言不发地引导着严鸽走进会议室。一踏进铺着厚厚地毯的过厅,严鸽就已经听到了沧海市长司斌那浓重的山东口音。

“城市规划法是法律,不是小学生描红的作业本,可以画了写,写了撕。一经确定的城建规划,几届政府都要为之不懈努力,如果必须修改,那也要提交人大履行法律程序。大家知道,大船的位置就在未来港口的船坞区,也是跨海大桥引桥的一端。城建局已经多次向市政府提出了拆迁的建议,都因考虑到临时剪彩会场的需要而搁置。实际上,它就是一处最大的违章建筑。”他看见身着警服的严鸽走进会场,更为激烈地指责道:

“我听说,公安局还根据《消防法规》多次向巨轮集团下达过火险通知,明令他们在举行剪彩仪式之后立即拆除,如果现在把木船变成水泥船,搞成永久性建筑,我们市政府就是在带头违法,作为沧海市长,我坚决反对。”

有学者风度的司斌市长,两年前从省经贸委副主任位置上调任沧海,今年虽已五十七八,但思维依然新锐。他一边发言,一边用鼠标点击着手提电脑屏幕上的信息数据。由于情绪十分激动,司斌的国字大脸显得通红。她看到袁庭燎书记的背后是一幅巨大的沧海市鸟瞰图。中心城市背倚山峦,面向浩瀚无垠的大海。面色肃然的常委们依次按序排列在会议桌的两边。列席参加会议的有关局委的负责人则坐在第二排黑皮沙发上,拱卫着会场的核心。严鸽刚要坐下,又被袁庭燎叫起来。

“好哇,严鸽同志,你来说一说,这大船的问题究竟何在,特别是这次起火的原因,是防火的措施不严呢,还是人为地纵火啊?还有,从未来城市交通管理和海上运输的角度看,是不是它就一定影响车船的通行能力,你可是最有发言权噢。”

严鸽已经明白了自己被通知列席会议的原委,不仅如此,她还要在眼下激烈的争锋中作出迅速的抉择。

“从治安管理角度,我认为大船在这里重建是值得商榷的,首先是公安消防管理上存在难题,早在大船兴建时,公安局就提出异议。建成之后,又多次对大船下过火险通知,可以说这是一堆随时能燃烧的干柴。尽管消防支队不定期地抽查,还是给纵火人造成了可乘之机。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死人,更值得庆幸的是这场大火没有发生在剪彩仪式上……”严鸽顿了一下,因为她发现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特别是刘玉堂那双阴沉的眼睛,简直像刀子一样直逼过来,她心中一横,索性把想说的话毫无遮拦地说出来。

“听说大船要在剪彩之后重建,还将成为城市永久性的景观和娱乐场所,这样就改变了它原有的功能,也给治安管理工作带来了新的问题:大船的外壳虽然是钢筋水泥结构,可内部的装饰材料仍是易燃物品,特别是大船的设计超出了灭火高度,一旦失火,局面将无法收拾!”她说着,冷冷地回敬给丈夫一个眼神,继续讲下去。

“再就是娱乐场所的管理问题。目前,巨轮集团打着政府剪彩工程的旗号,在船上开设洗浴按摩服务和夜总会,治安管理进不去,几乎成了一块法外禁地,这将直接影响沧海市精神文明的窗口形象……”严鸽欲罢不能还要说下去的时候,只听得瓷器掉落在水泥地面上发出破碎的声响,原来是刘玉堂伸手按麦克风电钮时,把茶杯盖带落在地上。

“这个问题我要作一个说明,”刘玉堂一下子把话筒拉到嘴边,用很响亮的声音打断了严鸽的话,“城市建设规划的确不能搞朝令夕改,可城市的功能要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完善调整,像城市生态和环保,也是近些年才提到议程上来的,因此规划也不可能一成不变,关键在于这种调整是不是科学、合理,更符合城市建设的规律。现在城市建设更讲求美学,更趋于人文化。在沧海市的东端有这样一座航船式的建筑,不仅使城市具有现代化的气息,还打破了老城单调、呆板的格局,出现了动感和韵律。”看着与会者的目光转向了自己,他将话锋一转,继续说。

“在这里兴建一座标志性的建筑是否可行呢?专家们已经进行了充分论证,并且有可行性报告,现在就请城建局规划设计院的刘总把材料给大家送上。”

在专家发放材料的当口,刘玉堂呷了一口茶水,注意观察着袁庭燎脸上表情的变化,随后提高了一个音节。

“大船的位置正处在跨海桥引桥的一端,可以起到美化装点和护卫引桥的双重作用,并不影响车辆的通行能力,相反,它可以对上下行车辆进行分流,以这里为枢纽,使用道路交通标志,可使外地过路重车直接走绕城高速,也缓解了城市交通压力。”他注意到,自己的一番雄辩已经扭转了会议的形势。

“至于把大船与精神文明建设扯在一起,这纯粹是无稽之谈。好像一说按摩与洗浴,老是同色情活动画等号,殊不知日本大城市的洗浴业遍地都是,不仅解决大批人口的就业,还带动了相关产业,也没听说里边就是黄赌毒盛行。所以我认为:作为某一种行业,应当把它看成中性的,关键在于管理。它有犯罪你可以去抓,它合法经营,你就让它办,我们有些人一心搞关卡压,整日价查得人家鸡飞狗跳的。我这里已经接到有几份外商的投诉,反映我们沧海的投资软环境问题,其中突出的是警察罚款问题……”

“玉堂同志,你扯远了。”袁庭燎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声音插了进来,由于刘玉堂一场颇为有理有据的说明,已经大大抵消了严鸽那番话的作用,并且有力地缓冲了他和市长之间观点的激烈碰撞。善于控制会议的他,认为发挥最终话语权的火候已到,便轻咳了一下,用极不满意的目光瞥了一眼正欲发言驳斥丈夫的严鸽。

“今天我们的中心议题是研究进一步发展沧海经济,加快城市发展。关于城市中心的东移,是本届市委既定的方针,要下决心坚定不移地抓下去。滨海大道的建设和金岛新区的开发又是东迁的一个重点,必须举全市之力抓好这个突破口。同志们,没有舍就没有得,沧海城区几十年面貌依旧,就是舍不得坛坛罐罐,老在弹丸之地修修补补。说穿了,就是不想惹这个骂名。城市的拆迁和建设要触及到方方面面的利益,现在已经有人送我绰号‘袁老扒’了,怎么办?任他骂去,事成才会怨消嘛。”袁庭燎说话果然是高屋建瓴,掷地作金石声,很快征服了绝大多数的与会者。

“现在绝不是我们的步子迈大了,而是形势逼人哪。有人说,外资引不来,是沧海穷,叫‘万恶穷为首’。我看不是,是观念,是我们的经济环境、政治生态不宽松。为什么不敢让民营经济占领新区的桥头堡?无非是怕抢了你国企的饭碗。可你吃大锅饭、磨洋工,欠了一屁股的账,职工下岗整日里围堵政府,这能算真正意义上的国企吗?我看,商鞅变法时先重奖那个敢扛木头的个体户,我们为什么不能鼓励一个敢造大船的民营企业家呢?”他开始面向着司斌用说服的口吻道。

“老司啊,我建议你主持会议充分论证一下,在不违背城市规划总原则的前提下,允许巨轮集团在新区搞联片开发。能不能在政策上给点儿优惠:像开发配套费、土地出让金啦实现减免,用来引领滨海大道两侧房地产开发的全面启动。”袁庭僚说话时含着一种不容置辩的语气,为避免眼前这位对手的质疑,他快速地将话锋一转:

“近一个月来,市内大要案不断发生:矿区爆炸,大船着火,咋天早上警察又遭枪击。我看这是一场严峻的挑战,也是给我们新上任的女局长送上的一份见面礼。当年我因为市内一起恶性案件久侦不破,让老局长孙加强立下军令状,案件搞不下来就地辞职。当然,这话对严鸽同志并不适用,因为她初来乍到,对沧海的情况还不太了解……”

严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冲着袁庭燎大声说:“袁书记,这话在我身上照样适用,作为沧海市的公安局长,三个月内拿不下案子,我向市委提出辞呈!”

严鸽的这一态度,不仅大为出乎袁庭燎的意外,而且引得满会场一片窃窃议论之声,就连一向对严鸽大不以为然的司斌也投过来几许赞赏的目光。

“好,劝将不如激将,”袁庭燎满意地点头,“市委也会全力支持严鸽同志的工作。最近,省委治理整顿组正在金岛开展工作,严鸽同志要把这三起重大案子纳入其间,尽快破案。工作中要特别注意排除来自各方面的干扰,尤其是班子内部。我们的组织部门和纪检部门,今天我要批评你们,工作老是失之于软、失之于宽、失之于慢,对公安局的班子,看准了,要采取果断措施,不管你是什么三朝元老业务尖子,发现实质性问题的,要立即动用组织手段严肃查处,对于经过考验德才兼备的同志要大胆提拔起来。”他收回目光,神色也缓和了许多。

“刚才严局长的表态很好。我说你就全力蹲在金岛,尽快突破三起大案。家里的工作由晋川政委负责,案子拿不下来,你就不要回局,市委、市政府对你们的工作全力支持,要钱给钱,要物给物……”

袁庭燎的话未说完,突然像被定格似的停住了,因为他看见身着警服的晋川副政委急匆匆闯入会议室,神色紧张地向座位上的严鸽比手画脚说着什么,严鸽脸色陡变,显得焦虑万端。

“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要在下边嘀咕!”袁庭燎最讨厌开会时有人在下边议事,大声询问道。

“涉嫌纵火烧掉大船的邱建设,现在窜到市委家属院幼儿园,腰捆炸药,劫持了几十个孩子做人质,点名要和公安局长谈判!”

仿佛石落深潭,会场内顿时掀起轩然大波,不少与会者坐立不安,这不仅在于市委幼儿园与市委大院仅为一墙之隔,更在于那些单根独苗的可爱孩子,一下子落入一个嗜血的亡命徒手中,不堪设想而且说不定自己的孩子就在其中。

40

严鸽赶到幼儿园的时候,街道的巷口处已经聚集了数千名群众,人们脸上既惊恐又激愤。尽管荷枪实弹的警察拉起了警戒线,不断地疏散人群。但退避的人们很快又像潮水似的从四周的街道涌过来,任凭你怎样驱赶劝阻也无济于事。幼儿园的周围是市内氮肥厂生活区,家属楼密密匝匝的窗口中,不少人探出头来观望。更有好事者攀上电线杆和大树,立在墙垛和楼层高处的平台上,仿佛在观看一幕恐怖大片,全然不理会一触即发的危险。

见严鸽走下车,群众自觉地让开一条道,人群中挤出一个满面泪痕的老太太,颤颤巍巍拉住严鸽的手说:“严局长,我的小孙子就在里边,他可是我的命根子哟,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也就不想活了,你可要救孩子们哪,求求你了女菩萨,我给你磕头啦!”老太太一下子跪下来,身后的一些老人和幼儿园孩子们的家长也跟着跪倒了一片。

幼儿园的大门紧闭着,门口的传达室成了案件处置的临时指挥部,晋川让薛驰介绍情况,梅雪将一副望远镜递到了严鸽手中。

望远镜的十字对焦线上,清晰(;文;)地映出(;人;)二楼玻(;书;)璃窗内(;屋;)的景况,窗口处不少孩子的脑袋在晃动,咬子正用手抱着一个惊恐万状的女孩儿,脸上布满着得意的狞笑。

薛驰说:“他的两个袖口处露出两根电线,分析是触发式炸药的引线,共有一个阿姨和三十多名中班的幼儿在他手上,咬子要求我们提供一台车和十万元现金,扬言说中午十二点送不到就和老师孩子同归于尽。”

严鸽看看手表,已经十一点三十五分,她扭身背过脸把帽子交给梅雪,用手拢了拢头发,问道:

“狙击手的位置在什么地方?”

薛驰指了指幼儿园四周的几处制高点,回答:“一共八名防暴射手,分前后方向四个组,时刻准备组织精准点射。”

严鸽说:“现场由晋川政委代我指挥,没有我的手语命令,谁也不准开枪,一定要活口!”说完甩门走出了屋外。

有几只雪白的鸽子从严鸽眼前飞起,振翅拍击的双翼发出很大声响。在阳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到它们黑色的钩嘴和紫红色的细爪,张开的翅膀透射出粉红色的经络和血管。鸽子们在幼儿园的楼口处盘旋,而后高高飞起,掠过扣留孩子们的窗口,最后落在楼檐的平台上,开始细细地梳理着它们的羽毛。

“邱建设,我是沧海市公安局长严鸽,你把窗户打开,我要和你谈谈。”严鸽边喊边双手背着向楼下走去。

“啊哈,惊动了严局长大驾光临,不好意思了。没想到你还能这么看得起俺这个大流氓,先给你个面子。”咬子把窗户开了半边,把手中的一个孩子背朝外放在窗棂上,贴着孩子细嫩的脖子向下喊道:

“我的条件很简单,用不着谈判,答复了就放人,不答复就拉弦!”

“我看你不像个男人,是堂堂男子汉就不该拉着小孩子做挡箭牌,我现在过去,把孩子和阿姨换下来,咱们可以一对一地谈嘛。”严鸽边说边向前走,两手依旧在后面背着。

“你以为我真是三岁小孩儿呀,你给我站住!再朝前一步,我就把这孩子推下去摔成肉饼!”窗棂上的孩子吓得哇地哭出声来,扭过头惊恐地望着楼下的严鸽。

严鸽右手在后,扬起了左手,示意手中没有东西。

“把右手伸出来!”咬子吼道。见严鸽迅速在背后把什么东西换了手,咬子顷刻怪笑起来:“你耍我,你拿枪,我也不是没有,你给我站住!”说话的当儿,咬子的左手处伸出了那杆双筒猎枪,对准了严鸽。

“你害怕了吧,没想到在江湖上混这么多年的咬子,会怕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严鸽笑了起来。

“哼,我怕?你打听打听我咬子长这么大,在沧海怕过谁?你把枪给俺扔了,咱们可以谈。”咬子扬了扬手里的枪,再次对准了严鸽。

严鸽把身后的东西拿了出来,原来是一包糖果:“你也是当爹的,家里也有孩子,不能不讲一点儿良心,他们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吃饭,我给他们捎上去。”

“你把两只手托起来往前走,少给我玩里格愣!”咬子已经看清楚了,那果然是一塑料袋花花绿绿的水果糖,略微放了心,“你要是耍花招,我就引爆,我这腰里可整整缠着五公斤梯恩梯,要是惹火了我,沧海市,不,全中国就会闹出大新闻,你公安局长就得进班房,俺这小命儿算个毬,可你们这帮子臭警察和当官的可就玩完儿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咬子一阵狂笑,在窗口消失了踪影,顷刻间,连那群探头探脑的孩子也不见了。

严鸽托着水果糖,快步走上楼梯,敲那间教室的门,门是虚掩的,推开门却不见了咬子。只见孩子们一个个趴在地上哭,一个小阿姨被堵住嘴,绑在风琴边的椅子上,她的外衣被扒去,头发蓬乱,裸露的肩头在瑟瑟地抖动着。一个胆大的男孩看见穿警服进来的严鸽,指着门后,用哭得嘶哑的嗓子喊道:“警察阿姨,大坏蛋在你后边,快打大坏蛋!”

严鸽佯装不知,迅速跨出几步走到一个挂着更衣室牌子的套间门口,把手中的糖果就向屋内一撒,喊了一声:“小朋友们,阿姨给你们送糖果来了,快来吃啊!”饿了半天的孩子们全部一拥而上,冲进了屋内抢糖吃,那个大胆的小男孩还就势插上了房门。

这时,严鸽的腰间早被顶上了硬邦邦的枪管,咬子的声音夹着口臭的气味从脊背处传了过来。

“对不住了,我要搜查搜查。”咬子把枪口顺着严鸽的背部、腰间向下滑动,一直划向腿部,严鸽顿觉像是一条蛇缠在身上,感到一阵恶心。她转身厉声斥道:

“你他妈的还有完没完,收起你的臭枪,赶快把阿姨给我放了!”说着突然一个回身卸步,让过了半个身子,乘着咬子身体前倾的一刹那,就势一个闪电般的反关节把那杆枪夺在了手上,反过来将枪口对准了咬子。

“哟嗬,给你面子反倒蹬鼻子上脸了!臭娘们儿,你现在就开枪打死我,免得后悔,你看清楚了没有,朝你爷爷这儿打,来呀,开枪呀!”咬子撩开外衣,露出围在腰间的一圈炸药,只见七八个雷管的顶端都连着细细的引线,摊开的两手掌心上亮出发击装置。

严鸽迅速观察了一下四周,向小阿姨那边靠了靠,轻轻把猎枪放在钢琴键上,合上了盖板。

“邱建设,你要还算条汉子,就把她给放了,有事咱们好商量。”

“嘿嘿,怕了吧,东风吹,战鼓擂,世界上究竟谁怕谁?咬子我是一个十足的坏蛋加流氓,一天也离不了女人,给俺搞的女人足有一个车皮了,临死也得再风流一回,放了她,你上岗顶替吗?”咬子淫亵地笑着,一边向风琴这边挪动着脚步,并且不断把两只手做开合状,就像一只巨大的螃蟹摇晃着夹子。

“你是人,不是一条野狗,阿姨和这些孩子和你无冤无仇,你放了他们,就有了从宽的条件。你还年轻,生命的路程还很长,何必自己把路子堵死呢?”严鸽的语气变得柔和起来。

“我这条命一分不值,算是条狗命。对俺来说,人生就是四件事,吃、睡、玩和搞女人。就冲我干的坏事,杀我十次都不亏,早死早托生。我这辈子已经杀过了警察,可还没有日过警察,送上门的鲜肉不吃白不吃。咋样,今儿再出个天大奇闻,俺咬子睡过沧海的女公安局长,就是立马死也心甘情愿了。”

“邱建设,你伸脑袋向窗户外头看看,十几个狙击手都瞄准着你,只要不想脑袋开花,你就乖乖地站在那儿不准动,要知道,我随时可以下令击毙你!”严鸽从领口处抽出了微型麦克风,吹了吹,窗外不知在什么地方清晰传来了枪膛压上了子弹的声音,咬子显得心虚,脚步也停下了。

“我还可以告诉你,你开枪打的警察没有死,仅仅负了伤,你不为自己想,也得为家人想想,你母亲不容易……”

“你他妈的闭嘴,我操,我操我妈一百回。是她让我偷矿石,兄弟几个吃不饱,她就教唆我们去抢,是她生下俺这个坏子,俺爹的熊里也没有好种,生下来就叫俺作恶,他用棍子打我,用皮鞭抽我啊……”咬子被触动了伤心处,竟呜呜地哽咽起来,浑浊的泪水顺着紧绷绷的腮边滚落下来。严鸽见状继续诱导着:

“你关的这些孩子都是爹娘和爷奶的心上肉,一个孩子连着几十口人的心哪,你能心疼落泪,说明你还是有救的。你现在把他们放出来,我这就撤去狙击手,保证让你安全上车,怎么样,你冷静下来好好考虑考虑。”

咬子面部的肌肉有些松弛,眼神也从极度的亢奋中一点点疲惫下来,从体力到精神都发生着动摇,他开始倚着房间内的一个柱子喘息着。

“严局长,你要不枪毙我,我能给你立大功,给你叨来反映重要消息。可你得让俺尽快离开这儿,把俺隐名埋姓保护起来,因为你的警察里有黑道的人,俺说了实话,他们会杀掉俺。你现在对着电视镜头发誓,要保护我的安全,咱们就可以成交。”

严鸽听了,二话没说,就把上衣口袋的麦克风取出来,扯断了线,扔在地上。

“好,你听着,我先放一段录音。”咬子在怀里掏了半天,把一台微型录音机打开,里边有一阵吱吱的摩擦声,接着就是一段沙哑的话音:

“我操赫连山他祖宗,我怕他个鸟……富的怕穷的,穷的怕不要命的。我怕什么,穷光棍儿一个,输得只剩下老婆孩子和这座房子……这金岛有他无我,有我无他,早晚我要出了这口恶气……”录音啪的一声断了。

“实际上,你们抓我是抓瞎了,几起案子从一开始都是柯松山和那个拐子干的,拐子叫罗海,他和柯松山串在一起,爆炸案和纵火都是他们干的,背后有公安局的人……”

“是谁?”

咬子倚在柱子上,和严鸽错开了重合线,由于柱棱形成了视线上的死角,等她发现什么已经太迟了。几乎是在倏忽之间,一道黑影,确切地讲是一个系着速降绳索头朝下悬吊的人,像鹰一样从天而降。随着哗啦一声窗玻璃被撞击的破碎响声,那人手中的微冲已经发出一连串的点射,随着一道火光,咬子的脸部就像跑了气的气球,霎时间干瘪凹陷了。就在他身体后仰的瞬间,他的双手下意识地合拢——几乎是在同时,严鸽已经扑到了咬子身上,用身体隔开了咬子的双手,把自己的手指狠狠地扼住了咬子的喉管,一股鲜血喷泉似的溅在严鸽的脸上,那双手才慢慢地下垂,僵直不动了。

刚才冲进来的那个人,十分利索地扯断了咬子身上的炸药引线,又从咬子身上摸出了根铁管子,匆匆离去。此时,当一拥而上的防暴队员拉严鸽起来的时候,怎么也掰不动严鸽那双卡在咬子喉头的手。

严鸽起身后,不顾满身的血污,四处找寻着那个令她火冒三丈的开枪者,闭上眼睛,她也能认出那是曲江河,这个动作正是当年警校军体课上他讲授的内容。她已经看到了前面人丛中匆匆离去的熟悉背影,便追上前去声嘶力竭地喊道:“你为什么开枪打死他?!为什么啊?!”奇怪的是任凭自己的喊叫,声音却像在喉头打转,原来由于高度紧张,严鸽已经失音了。

市委袁庭燎书记、市长司斌,还有刘玉堂他们都立在幼儿园大门口翘望,像迎接凯旋归来的将军一样和她握着手,以至于她手上的血也沾在了他们的手上。玉堂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她竭力控制着自己没有和玉堂拥抱,此时的她真是需要倒在属于自己男人的怀抱之中,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宣泄掉超越女人所能承受的心理压力和血腥恐怖。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跪倒在幼儿园门口的人们已经纷纷围拢着拥过来,那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一边帮她掸去身上的尘土,一边用苍老粗涩的手给她理着头发,一迭声地在口中念叨着:“让我看看女英雄,我的好闺女,我的女菩萨,老天爷保佑哇!”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警察万岁!”立即有更多的人跟着喊,而且此起彼伏,形成了一片极大的声浪,这时的严鸽突然间抽泣起来,泪水顿时迷蒙了眼睛。

41

严鸽回到家中,是玉堂给她调好了卫生间淋浴器的水温,放好了拖鞋和浴衣。严鸽把身上带血的警服连同所有的衣裤全部抛在了门外的洗衣机里,插上房门,开大淋浴喷头,一遍又一遍冲洗着自己的头发和全身的每一处肌肤,并且反复打着香皂,让带着暖意的水流不停地流过自己的躯体,在脚下汇成一股股的泡沫。她要把所有的污血连同可怖的记忆一下子荡涤干净。

对严鸽来说,今天最大的损失莫过于这身满是血污的警服了。这倒不仅在于新式警服是量体制作的,更能显现自己做女人的线条美,而是因为警服本是男性的服装,穿在女人身上,就平添了潇洒和干练气,凸显出职业执法女性事业的崇高与神圣。她对警服情有独钟,超过了对满柜子花花绿绿衣裙的喜爱。过去穿老式警服时,由于她是削肩,总是顶不起肩牌,她特意加工改造,用硬衬料做支撑;配发的女警裤、警鞋,虽然拙笨宽大,却别有一种阳刚和英武的帅气在其中。每天晚上,无论再累,她临睡前都要把警服熨平,把警帽上的灰土掸掉,然后再把它们细心地挂在衣帽钩上,才能睡得安稳。

上大一的儿子羊羊今天掌勺做晚饭,他是看了市内的电视报道专程从学校跑回家看望妈妈的。羊羊一表人才,美中不足的是腿有点儿跛,他此时一边往桌上端菜,一边口中念念有词。

“你快回来,我一个人的饭做不来;饭桌因你而精彩,别让我胃空如大海,别让我苦苦地把你等待。”

等包着湿头发的严鸽坐在餐桌边的时候,眼前已经摆满了丰盛的美味佳肴,其中有她最爱吃的爆炒腰花和炸小黄鱼,顿时把严鸽的食欲连同情绪一下调动起来,连肠鸣音都在发出叽里咕噜的交响。

儿子给玉堂和她分别摆上筷子,把一束美人蕉放在严鸽的面前,很正式地说道:

“鲜花美酒敬英雄,从小我最佩服的就是我妈了,今日之事真乃不孚我望啊!”

“那我呢?”刘玉堂问。

“你是等而次之,略逊一筹。没听说吗,好女人是值得一个男人用一生去读的一本书,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羊羊说。

严鸽夹了一口菜说:“我最佩服的是我儿子,从小英勇的故事就说不完:四岁时一人留守在家,房顶一个大老鼠摔在床上,他能拿着玩具枪把它击毙;七岁时自己烧一锅面条,烫了一身燎泡,硬是自己挣扎着找红霉素膏和小磨油,差点儿抹成了一个小印第安人;那年刚看过加里森敢死队,就从四楼窗户攀铁丝玩高空救险,摔折了腿,连哭都没有哭一声。”

“这一点坚强劲儿像我,有人说见了羊羊就是我的序言和目录,贼像我,是我的勇敢基因在作怪嘛。”玉堂接口说。

羊羊却打断了父亲:“爸你不要借机臭美,妈你也不要揭老底好不好,目前这正是本人形象的焦点访谈,我们班女生说我跛得颇有风度,像拜伦一样,身残智全,是一种难得的残缺美。”

严鸽正在嚼一口菜,痛得她大张了嘴,原来扼咬子喉咙时牙关咬合过度紧张,以至于无法嚼饭了。儿子见她苦着脸,以为吃了沙子,严鸽忙摇摇手,岔开了话题。

“羊羊,可不能过早恋爱呀,你是不是有了女朋友?”

羊羊说:“真是个公安婆,连个人隐私都干预了,你没有听现在网上的短信息吗——大一男生是土狗,见了女生溜着走;大二成了哈巴狗,见了摇尾又摆头;大三男生成猎狗,穷追不舍翻墙走;大四男生是疯狗,咬住就是不丢手,我现在才是初级阶段,一条小土狗而已。”说得刘玉堂夫妇大笑起来,严鸽前仰后合,差一点儿把含在口中的饭喷了出来,晚餐的融洽气氛达到了高潮。

欢笑声惊动了阳台上喂养的鸽子,一齐咕咕地鸣叫起来。严鸽像想起了什么要起身,早被羊羊按住。

“儿子羊羊是干什么的,妈妈的宠物儿子岂敢慢待?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让它们饱餐一顿。”

晚间,卧室拉上了厚厚的幔帘,把外边尘世的喧嚣隔断。严鸽将自己陷在松软的席梦思床上,疲惫地靠在刘玉堂的肩头上。以前和玉堂分居的日子里,时常回想他们短暂相聚时的情景,体味每一个眼神动作带来的甜美和热烈。如今,每天耳鬂厮磨,却明显感到玉堂内心深处和她的距离。此时,严鸽没丝毫的睡意,松弛下来的思绪,定格到了今天那场剑拔弩张的常委扩大会议上。没有想到这和丈夫不谋而合。

“鸽子,对外界来讲,今天你打了一个大胜仗,我真为你捏把汗,也为你感到自豪。可你想到没有,在上午的会议上你却失了大分儿:在接下去召开的常委会上,专门研究了公安局的班子,袁书记看来对你到任后的工作不满意,认为你一味迁就姑息曲江河,是妇人之仁,常委会决定免去曲江河的职务,同时由纪委着手调查他的问题。另外,为加强公安局的工作,也是为了支持你,提拔晋川担任政治委员,主持家里的工作。让你全力负责金岛的治理和三起大案的侦办,实际上是让你背水结阵,逼着你换脑筋、调思路。”

“调什么思路,不就是我没和他保持一致吗?因为司斌市长说得明明是有道理的。”严鸽把靠垫往肩头移了移,防止头发挤压变形,一边说:“玉堂,我始终有一种预感,孟船生的造船是一个阴谋。他正是利用了袁书记的政治意图和你的改革热情在达到他的目的,因为目前这几起大案和金岛整治中揭露出的问题,或明或暗都和大船有一定关系。我今天要非常认真地问你,你也要很认真地回答我:你为什么那么支持、相信孟船生,是不是和他真的有啥猫腻?”严鸽突然伸出手摸住刘玉堂的心脏部位。

“我看你是昏了头,标准的妄想型职业病!”刘玉堂不由自主提高了声调。

“你这是在曲解我,自从国外回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用所学的知识报效祖国,我下到地市,就是为施展自己的才华和抱负。到了沧海,又遇到了这个烂摊子,要想快出成果,只有通过城市建设才能实现。在这一点上,我和力主城市中心东移的袁书记是一致的。”他用手抚摩着胸前严鸽那细腻凝滑的指尖,发自内心地剖白着。

“我绝不是那种见风使舵的人,和司斌市长的分歧纯属政见不同,根本不涉及个人情感好恶。你想啊,新区建设规模大、资金少,自然要融资,特别是吸引民营资本的介入。我就是要支持孟船生,支持他就是支持民营企业。无私才能无畏——跟孟船生的接触中我没有吃他一餐一饭,没有拿他一分钱揣进自己的腰包,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玉堂,我没说你贪财,可你有比经济利益更高的追求,那就是政治利益。你已经把职位升迁当做人生成功的唯一标志,也就把政绩看成了自己官阶上升的筹码。你太在意上级对你的评价了,太看重那些表面浮华的东西了。”严鸽停下来,望着丈夫,因为她的手明显感到对方胸膛的起伏。

“玉堂,这些年来你变了,变得有些急功近利,把人与人的关系已经简化成了相互利用。是不是正像有人说的,权力是张魔椅,哪怕意志最坚强的人坐上去也会头晕?我真想让你跟我一道到金岛最底层的老互姓那儿去,听一听那里的真实情况,看一看你的政绩已经产生了什么样的后果。”严鸽把头紧紧贴在丈夫略带胸毛的胸口,心中含着真挚的诚意。“玉堂,在这个时候,我是多么需要你能和我站在一起,帮我一把,共同揭开蒙在金岛上空的沉沉黑幕啊。”

“鸽子,是警察的职业把你禁锢了,变得这么封闭和可怜。”他爱怜地用手理着妻子的鬂发,把几丝白发掩到了她的耳后。

“我也想让你到金岛新区看一看,转变一下思想观念。要知道,没有权力在握,任何改革都将是一句空话。你刚才说到的黑幕倒提醒了我,我也要告诫你,你的那个亲密战友曲江河,不仅变得自私、堕落,而且有重大违法犯罪问题。你来沧海,他本应该支持你的工作,可他给你撂挑子、使绊子,这么多大案让你一个女人扛着,这不是拿一把吗?再说,他对孟船生的态度也是一百八十度急转弯,你觉得正常吗?特别可疑的还有重要一点。”刘玉堂停了停,欲言又止。

“最可疑的是什么?”严鸽一翻身,盯住了他的眼睛。

“今天幼儿园现场,他突然闯了进去,打死了咬子,他是为保护你和孩子们的生命安全,还是有意杀人灭口呢?!”刘玉堂变得十分气愤,声音也提高了。

房门有人敲响,原来是羊羊抗议的声音。

刘玉堂灭了灯,黑暗中严鸽的头脑里却骤起波澜。丈夫刚才的提醒不无道理:爆炸案前后,曲江河的疑迹重重。那天研究大船行动,范围极小,又收了所有人的通讯设备,会不会是他透了风声?之后他又借故不参加大船行动,是不是在向孟船生和那个女人盛利娅暗送秋波?今天解救人质,她已明令不准击毙咬子,又是他擅闯现场,抗命不遵。严鸽正在排列着这些疑团,猛然间卧柜上电话铃声大作,玉堂接了电话,不耐烦地转给了严鸽。

原来是刑警支队长薛驰。他报告说,按照部署,已对罗海实行了控制,待掌握更多证据后再实施行动。对柯松山正在组织审讯,以印证咬子临死前提供情况的真伪。只是在金岛公安分局现在出了点儿情况。

“发生了什么事情?”

“有人在大门口拉了一条横幅,上边写着:‘警惕小案盖大案,莫把英雄当嫌犯。’署名是‘一名真正的警察’,看样子是上半夜拉上去的。”

“你立即通知梅雪来接我,让她也上案。”严鸽披衣而起,轻轻推开了玉堂揽在腰间的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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