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6章 妙人
高正陽想學兩儀劍訣話一出口，大殿里的氣氛可以說是相當尷尬。
之前的友好融洽，也隨之一掃而空。
幾個女弟子目光森然如劍，似乎要把高正陽扎個透穿。
也不怪她們生氣，兩儀劍訣是宗門最高劍訣，宗門能有資格修鍊的都沒幾個。她們幾個雖然是莫子的得意弟子，距離修鍊兩儀劍訣還差的很遠。
這就好比到一個不熟悉的人家裡做客，大家喝酒聊的很開心，做客的就說嫂子很漂亮，今天晚上陪我玩玩吧。
就實際性質而言，高正陽的要求可比這個還要過分。
幾個年輕女弟子沒什麼城府，自然忍不住發怒。
莫子到是見多識廣，胸有城府。雖然高正陽提的要求非常過分，卻不至於表露出惡劣態度。
她正色說：「兩儀劍訣是我宗門至寶，此事我卻做不得主。」
高正陽理解的點點頭：「我也知道這個要求很冒昧。但是，請道友轉告宗主，我可以用明月劍訣交換。」
「明月劍訣？」
一個年輕的女弟子忍不住冷笑：「那是什麼？」
高正陽微笑看著莫子，他自然不會和小女孩去鬥嘴。既沒必要，也不符合他現在的身份。
莫子被高正陽笑的有點不好意思，高正陽自稱是明月劍主傳人，要論身份那都能和宗主相當。
當然，兩儀劍宗現在是仙門正宗，明月劍主卻早就不知所蹤。高正陽又只是個小小元嬰，自然沒資格和宗主相比。
但不論怎麼說，也是兩儀劍派的客人。當著她的面，怎麼也輪不到小輩出言諷刺。這麼失禮，高正陽不丟臉，丟臉的兩儀劍宗。
莫子臉色微沉，看了眼那女弟子：「放肆，哪裡輪得到你亂說話。還不給高道友賠禮道歉。」
女弟子頗受莫子寵愛，一直以來也是順風順水，哪受過這個。被莫子訓斥的特別委屈，兩眼淚光閃閃，眼看就要哭出來了。
她看著高正陽，嘴巴動了動卻說不出道歉的話。主要是她心裡不服氣，不知哪來的野修，就大模大樣坐在那，還大言不慚要學兩儀劍訣！
這樣的傢伙，何必客氣。就算不一劍殺了，也要直接趕出去。
高正陽雲淡風輕一拂袖：「小孩子不懂事，沒什麼。道友以後多管教就好了。」
他說著站起身，「旅途乏累，還要煩請道友安排休息的地方。」
莫子也站起身，她對那個滿眼含淚的女弟子說：「玉和，你帶著高道友去養劍峰靈花居休息。」
被稱作玉和少女一愣，她都要哭了，師父還派她領著人過去。這不是為難她么。
玉和還想要撒嬌，卻發現莫子目光冰冷，她心中一凜，再不敢放肆。
兩儀劍派終究是仙門正宗，禮法森嚴。違抗師命那是大罪。
平時無事，玉和還能仗著和莫子親近，撒撒嬌，耍個小脾氣。但莫子真生氣了，她立即就老實。
玉和很無奈走到高正陽身邊施禮：「高道長，請跟我來。」
高正陽對莫子點點頭，跟著玉和出了禮劍殿。
「養劍峰有點遠，我們御劍過去。宗門內劍陣森嚴，請高道長跟緊我。以免出了意外。」
玉和帶著高正陽出來，心中一動，決定藉機給高正陽一點教訓。
兩儀劍派內部，以十萬劍峰為根基，布下了鋪天蓋地的劍陣。上到幾萬丈的高空，下到幾百里厚土深處，都是劍陣禁制範圍。
兩儀劍派的弟子，一定要使用個人身份銘牌，這才能通行無阻。
外人若無通行銘牌，則是寸步難行。
玉和到是沒有殺人的膽子，但她對養劍峰周圍劍陣變化很熟悉。找個地方把高正陽甩在裡面，足可以讓他吃吃苦頭。
師父就算追究下來，也怪不到她頭上。再說，玉和覺得師父也不會喜歡高正陽這個妄人。
「我在前面引路，請高道長一定跟上。」
玉和說著催發劍器，周身劍光一盛，陡然飛天而起。
劍器最快最銳，一向是法器中殺器。
玉和雖然才初成劍丹，駕馭本命劍器卻異常快疾。她飛起來後，就發現高正陽駕馭一團淡淡雲氣跟在後面。
玉和不由暗自撇嘴，這等聚集雲氣的法術看著飄逸，卻慢騰騰的，不論是打架還是飛行，都沒有實用性。
開始的時候，玉和還注意控制速度。但她越飛越快，試著想要先把高正陽甩掉一段距離。也讓對方見識一下他的飛劍厲害。
高正陽就駕馭雲氣跟在玉和身後，全不見他用力，卻如影附形。玉和怎麼加速都甩不掉。
玉和經驗不多，但到底是出身名門，很快就意識到不對。高正陽應該是通過某種法術跟她綁定在一起，這才能如此輕鬆。
但不論她怎麼找，都沒發現高正陽用的是什麼法術。
玉和不信邪，御劍在天上開始兜起圈子。劍光時快時慢，時高時低。但任憑玉和劍光如何變化，高正陽就像粘在她身上一樣。
眼看著前方就是養劍峰了，玉和心裡焦急，再不甩掉高正陽就沒機會了。
進入養劍峰時候，養劍峰法陣會自發啟動，對進入者進行檢查。這等劍陣變化就像一陣強風，如果本派弟子，自然不會有影響。
如果不是本派弟子，強風就會轉化凌厲劍氣。
玉和看到空中青光一閃，知道是養劍峰法陣激發，她急忙全力催發劍罡。濃烈劍光瞬間爆發出來，她則化作一道迅疾劍光衝破劍陣，到了養劍峰上。
養劍峰法陣被玉和劍罡激蕩，催發出數十道閃耀劍光，在空中縱橫斬刺。
玉和轉身看過去，卻沒看到高正陽的蹤影。交錯的劍光中，也看不到人影。
她嚇了一跳，難道高正陽這麼不頂用，一下就被劍陣斬殺了。
要是高正陽死了，她可承擔不起。玉和又驚又急，大聲呼叫：「高道長、高道長……」
她聲音極高，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這一下玉和更慌了，她急得在空中直跺腳，「完了完了……」
玉和正要給師父飛劍傳書，可餘光一掃，卻發現身後似乎有個人。她轉過身一看，就看到高正陽就站在那，臉上似笑非笑。
「高、道長……」
玉和都懵了，高正陽什麼時候跑到她身後了，剛才她還特意用神識感應過，周圍根本沒有高正陽的氣息。
玉和很快就明白過來，自己被人家耍了。但她也沒什麼脾氣了，她眼睜睜看著也不知高正陽怎麼弄的，對方可比她高明多了。
經過這次教訓，玉和也老實了許多。她把高正陽引到靈花居，簡單安排了一下，就匆匆走了。
靈花居到是很清雅，院子里百花盛開，各種顏色濃烈美艷。這些花卉都不是凡物，一起開花釋放出柔和靈氣，對人極是滋養。
這裡還有一對童子，看上去靈動活潑，恍如真人。實際上是法術煉製的法器。兩個童子很有禮貌，而且靈智不低。
高正陽一到，兩個童子就忙前忙後，伺候周到，又很有分寸眼光。比起玉和這等嬌蠻的女弟子，卻是強到天上去了。
高正陽也要點頭認可，的確是立宗數十萬年的大宗門。這等底蘊就不一般。
從衣食住行等層層面面，都有著完善體系。
相比較起來，東海的各個宗門太過粗糙簡單。永輝城雖然足夠熱鬧，卻過於市儈庸俗，沒有這等修者超然氣象。
高正陽在靈花居住下，到不急著催促對方。這等大事，自然不可能立即做決定。他也沒那個分量。
的確，高正陽的要求雖然駭人聽聞，對莫子造成很大衝擊。
但放到整個兩儀劍派來說，這就不算什麼事了。
宗主明御天堂堂元果劍修，平日里或是閉關修鍊，或是劍游八荒。
除非緊急情況，她才會立即處理。正常情況下，都是一個月處理一次雜務。
莫子把高正陽的事情稟報上去，就被積壓在那，等著宗主有空再批示處理。不論莫子怎麼想，她都只能等待宗主的批示。
對修者來說，時間彈指既過。
轉眼二十天過去，到了十二月年底。
明御天仰卧在長塌上，半閉著眼睛，手裡拿著一個白玉酒壺，優哉游哉的喝著酒。
她雖是女子，但性情豪邁洒脫，不拘小節。證道元果後，行止就變得愈發隨意。
躺在自己房間里，更是披頭散髮，赤足懶卧，好不愜意自在。
明御天的親傳弟子玉璃則坐在長案前，認真的批閱文件。
這些都是宗門各種雜務，需要宗主做各種批示。玉璃自從十五歲以後，就經常幫著她師父做各種批註。
老實說，玉璃可比明御天更細心縝密，做事情也更有計劃。對於宗門的各種事務也更了解。
也多虧了玉璃，兩儀劍宗才能正常運轉。要是按照明御天那種粗獷管理，事情就會亂成一團。
明御天是劍道上絕世強者，但她在管理上卻弱成渣。這也是大家公認的。
所以，大家都明知是玉璃代批，卻更願意接受玉璃的管理。
「師父，這有件事要您來做主。」
玉璃翻到了莫子的文書，也不敢隨意做決定。
整件事說起來有點荒謬，不知哪來的一個修者號稱是明月劍主弟子，就想學習兩儀劍訣。
正因為荒謬，玉璃才不能隨意做決定。畢竟，這事關係到明月劍主，關係到宗門祖師。
「嗯？」
明御天有點意外，她這個弟子修成元嬰後，其實已經能遊刃有餘的處理所有宗門事務。
真要是緊要的事情，都會直接和她說。也到不了玉璃那。
明御天拿過來看了一眼，就把內容都收入眼底，她啞然失笑：「到是個有趣的人……」
玉璃問：「師父，那該怎麼處置？」
明御天搖了搖頭：「祖師早已不知所蹤。這段交情么，其實也沒什麼要緊。」
作為元果強者，明御天對於數十萬年前的強者，其實沒什麼敬畏。
混元界修者傳承混亂，很多修者修鍊之法都是特別粗糙簡單。這也是此界的環境惡劣，大多數宗門都無法保持傳承。
但是，能夠保持傳承不滅的宗門，其道法肯定越來越精深奧妙。這也是很自然的結果。
就像兩儀劍派，幾十萬年傳承不變。現在的兩儀劍訣，除了其核心要旨沒有改變，其修鍊之法已經和原始劍訣完全不同。
明御天很自信，她現在比數十萬前的祖師要強大的多。至於明月劍主，名不見經傳，想來也的只是遠古時期的元果強者。
就算明月劍主活著，除了年齡足夠大，其他方面不會比她更強。
明御天想了一下又說：「不過，憑著幾十萬前的交情就過來提這種要求，這人還是要見見。」
明御天也不知道，這到底是個傻人，還是一個直人，或者是個奸人？
總而言之，這不是個一般人。一般人絕對做不出這種事來。
兩儀劍派這等大宗門，什麼樣的奇葩、天才都有。但明御天想來想去，卻不覺得有人能做出這種事來。
別說兩儀劍派沒有，明御天一生見過的千萬萬眾生裡面，也沒有這等人。
對於明御天來說，這樣特殊的人很有趣！
凡夫俗子遍地都是，一個這般獨立特行的人，總歸有不凡之處。
明御天說：「這樣，明天你去見見他。再做決定。」
玉璃有些意外：「師父，你有什麼想法？」
「沒什麼想法。」
明御天說：「你不懂，不可知才是真正的樂趣。如果一件事，一個人，你都知道了解，那就無趣了。就像一個笑話，倘若有人和你說了十遍，那你怎麼都笑不出來。一首歌，唱過一千遍，就會心生厭倦……」
她笑了笑說：「唯有不可知，才會讓平凡的東西燦然生光，才會給予你新鮮的感覺，讓你感受生命的變化。」
「我明白了。」玉璃點頭。
「你明白什麼？」明御天到有點驚奇，以玉璃的縝密冷靜性格，其實還很難明白她的話。
這是性格上問題，也同樣是修為上的問題。
只有的了元果層次，再看不到向上的路，就會發現一切都平平無奇，世界會變得愈發無趣。
到了這一步，才會覺得高正陽這等妄人很有趣。
玉璃淡然說：「師父就讓我去看看那人有沒有分量。如果他真握著高明劍訣，交換也不是不行。」
「好吧。」
明御天想了一下，還是放棄了解釋。玉璃說的很無趣，但具體操作就是這個操作，是沒錯。
第二天上午，玉璃獨自到了靈花居。
此時正值年底，天氣正冷。又因為明御天心情大好，一揮手就降下了鵝毛大雪。
下了一夜的大雪，讓十萬劍峰都多了分明亮靈秀。就像寶劍配上了華美劍鞘，整體氣象都為之一變。
玉璃也很喜歡這場雪，為此，還特意換了一身雪白劍服。
兩儀劍派都是女劍修，劍服線條修身，突出胸腰肩腿，但袖子很長，下擺如裙，肩上還掛著細細飄帶。
這種劍服既漂亮又飄逸，把女子愛美和修者靈動，很好的融合在一起。
尤其是玉璃膚若白玉，晶瑩明潤，五官雖稱不上絕色，配合氣質身材，卻有著說不出的動人味道。
相比起來，雲桃桃到是更明艷，身材也更好，卻顯得過於稚嫩清淺。
高正陽上下打量玉璃一眼，露出欣賞之色。
玉璃也不覺得高正陽無禮，她淡然施禮問好：「兩儀劍派玉璃，見過高道友。」
高正陽拱手：「貧道高正陽，見過玉璃道友。」
玉璃突然問：「道友目光明凈深幽，氣度不凡。我想遍認識的人，卻是無人能和道友相比。」
「道友好眼光。」
高正陽很從容大方的接受了誇獎，一點也沒有謙虛的意思。偏偏卻讓人覺得理所當然，並不會覺得他狂妄無知。
玉璃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還是有些驚訝，這人說話行事還真是、很獨特。
的確，玉璃突然領悟到了師父明御天所說不可知的趣味。
正因為沒見過高正陽這樣的人，一切都顯得有趣。當然，這也是因為高正陽風姿超絕，器宇不凡。
換做醜陋傻子，再不可知，也絕無趣味可言。
玉璃發現高正陽不是常人，忍不住試探著問：「道友觀我如何？」
「淡雅如水，不是絕色，勝過絕色。」
高正陽點評說：「只是做老婆不免無趣，做朋友剛剛好。」
「呵……」
玉璃啞然失笑，「道友真是、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