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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所屬書籍: 家有遺產

1

馬大海的好心是在十天後崩潰的。

因為馬良躬的產品已經加工完了,作為出口代理,經理便打電話聯絡外客商,想跟他們商量一下發貨時間,卻得到了外客商已經破產倒閉的消息。

當他把這個震驚的消息轉達給馬大海時,馬大海半天說不出一句話,覺得自己整個正在從懸崖上不停地快速墜落。

經理在電話里餵了好一陣,馬大海就跟傻了一樣,大大地張著巴,啥也說不出來,只覺得自己的心臟像一條在腐蝕里掙扎的蛇,扭成了一團。

然而,更令他崩潰的是債主們也從經理那兒知了消息,他們給馬大海打電話,馬大海不敢接,因為他不知接了之後說什麼好:還錢,他沒有;不還,他沒有理由。

馬大海突然間嘗到了剎那天堂剎那地獄的極速崩潰的滋。

馬大海越是不接電話,債主們越是惶恐,他們找上了門,馬大海都恨不能腋下生出翅膀,從窗戶飛出去。

可他沒有翅膀,只有一沉重的,他是一隻被債務堵在了瓮里的鱉,瓮下還架著火……

被得沒轍的馬大海想到了馬青梅的那張借條……

他算了一下,如果姐姐還給他這二十五萬,再賣掉馬家老房的話,還完父親的債大約還能剩十來萬。馬大海已經顧不上去不去岳那兒贖面子的事了,只想趕快到一筆錢,別讓這些人堵在家門口,萬一他們到他單位去鬧,他就更沒混了。

馬大海一把拿起電話,撥了馬青梅的電話號碼,「姐,你趕快想辦給我湊二十五萬塊錢。」

馬大海沒頭沒尾地上來就是這麼一句,馬青梅有點兒懵了,以為馬大海惹出了什麼難的事,就問:「是怎麼回事?」

馬大海剛想解釋,一張,才突然想起來,這件事還一直瞞著姐姐呢,他怎麼解釋?一解釋他在姐姐眼裡就成了貨真價實的小人。

馬大海寧肯別人把他當成渾蛋也不願意被當成小人,渾蛋是條狼,小人就是暗腐臭角落裡的蛆……

「姐,你別問了,反正你無論如何都要想辦給我湊齊二十五萬塊錢,我急用。」馬大海生怕馬青梅追著問怎麼回事,不由分說地掛斷了電話。他又了幾支煙,知這麼躲著也不是辦,就開了門,四個債主蜂擁著圍了過來,生怕他會長翅膀飛了一樣地拉著他的胳膊,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他,「大海,我們借給你爸錢,可是出於對你爸的信任和我們對你爸的感,你可不能你爸前腳走,你後腳就不還我們的錢了。」

馬大海不敢看他們充滿了惶恐和懇切的眼神,只是說:「我還,一定會還,我這就出去錢。」

鄭家浩見馬青梅接完電話後人就跟傻了一樣,就問:「是誰打來的?」

「大海催著我快點兒還錢,聽他的口氣好像是遇上了什麼事。」

「他沒說?」

「沒有。」

「你再打電話問問。」

馬青梅又拿起電話打過去,「大海,你到底遇上什麼事了?」

馬大海窩著一肚子的火,索說:「我不小心欠了人家一大筆錢,讓債主追得繞街跑呢。」

馬大海覺得這麼說也算不上撒謊,他真覺得這筆債是一不小心背上的,簡直就是飛來橫禍。

「大海,你這債到底是怎麼欠下的?」馬青梅還是難以置信,覺得馬大海無論如何也不太可能欠下了一大筆債,何況之前一點兒苗頭也沒有,怎麼可能冷不丁地他就成了一個讓債主追得繞街跑的人了呢?

沒聽見馬大海說話,馬青梅就急急地又追問了一句:「大海,你現在在哪兒?我去找你。」

「你別問了,等你湊齊了錢就給我打電話,我在外面呢。對了,這幾天我暫時不回家,你也別去家裡找我。」說完馬大海就掛斷了電話。

鄭家浩見馬青梅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那兒,就走過來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馬青梅一把抓住他的手,「家浩,我求你件事。」

「青梅,有事你就說,跟我就別說求了。」

「把華路的房子抵押了吧,我爸有錢的時候沒管我弟,幫了我一把,我不能不管我弟弟。」

「不是我不讓你抵押,咱華路的房子又小又舊還是個頂樓,能抵押出十五萬來就算是燒高香了,還有十萬塊錢呢,去哪兒?」

馬青梅一急,眼淚刷地就下來了,「家浩,要不……我去跟葛阿借點兒吧,反正她說那一半拆遷款是給咱的。」

「你怎麼開口?以前她那麼說給咱,咱不要;可咱現在去借,跟要有什麼區別,你就不怕葛阿多想?」

「我顧不了那麼多了。」說著,馬青梅就飛快地寫了張借條,抓起包就往外走。

鄭家浩知也攔不住,就難過地嘆了口氣。

2

葛秀聽馬青梅說完,眼淚刷地就下來了,拉著她的手說:「青梅,你不欠你弟弟錢。」

馬青梅忙說:「欠了我爸的錢就等於是欠了我弟弟的,我爸爸好心替我盤下這家店,我不能在我弟弟遇著事的時候袖手旁觀……」

葛秀抿著,有幾分鐘的時間沒說話。馬青梅覺得這幾分鐘就像幾個世紀那麼長,心裡一又一地翻滾著,有羞愧還有猜測更有為難,甚至心裡有了轉就往外跑的沖。

還好,葛秀及時開了口,說二十五萬不是個小數目,一下子也提不出來,讓馬青梅約馬大海明天過來一趟,她和他們一起去銀行轉賬。

馬青梅的眼淚就再一次滾了下來,語無次地說著等店裡賺了錢,馬上就還她。葛秀笑笑說:「什麼還不還的,這錢本來就是你的,先放在我這裡罷了。」

說到這裡,馬青梅就只剩下了尷尬,覺得自己像個出爾反爾的小人,生怕葛秀覺得她早先說不要這一半拆遷款其實是在扮清高,眼下卻等不及了耍著花招往外討。

從養老院出來後,馬青梅就給馬大海打了電話。馬大海覺得這會兒自己說什麼都不是,就沒理會馬青梅追著問他到底是怎麼欠下的債,說正忙著呢,等以後再細說。

馬大海突然欠下這麼大一筆錢,而且還被人追得這麼急,肯定是在外面闖了個滔天大禍。晚上,馬青梅給李小紅打了個電話,本以為她能知馬大海到底是闖了什麼禍。

可是,等電話一接通,還沒等她開口問呢,李小紅一句話就把她給嗆在那兒了,「姐,你別聽馬大海的,想歉讓他自己給我打電話。」

馬青梅這才知李小紅早在半個月前就跟馬大海鬧矛盾回了娘家,估計她不太可能知馬大海最近的況。本來她就跟馬大海鬧了矛盾,馬大海被人追債又不是件多好的事,她就更不敢問了,唯恐馬大海在李小紅面前捅了個什麼婁子還沒堵上呢。她再多一問,又給挖開了一個缺口,就稀里糊塗地勸了李小紅幾句:「小紅,兩口子嘛就是這樣,吵一場好一場,別跟馬大海的爛脾氣計較,該回家還是回家吧。」

李小紅還沒應她的聲呢,電話就被李小紅的奪了過去,「小馬,我知這件事不關你的事,可你捎句話給馬大海,他要是不登門給我歉,就別想要小紅這媳婦!」

李說完就把電話掛斷了。

馬青梅輾轉反側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把店裡的事安排停當了就等著馬大海來接她。

因為父親的去世,馬大海對葛秀的成見還沒消呢,總覺得如果不是因為她,鄭美黎大約也就沒機會和理由對父親惡語相向,如果不是鄭美黎的惡語相向,父親也不會心臟病發作去世。因為這,他拒絕了葛秀要送父親最後一程的要求。可現在,姐姐說要從葛秀那兒借錢給他,就彆扭得要命,去養老院的路上,心理上還在不停地掙扎呢。

離養老院越來越近了,馬大海才下了決心似的寬自己,反正葛秀說過她不要遺產,反正那些錢早晚是姐姐的,就當是把姐姐的錢從她手裡拿過來不就行了?再說,他也不是平白無故地要姐姐的錢,是父親把屬於他的錢給姐姐開了店,而現在他被債主跟狼追兔子似的追著,如果姐姐不把這錢還給他就太不應該了。

他們到了養老院時,葛秀已經在院子里曬太了。

馬青梅帶著馬大海過去,了一聲阿。

葛秀笑了笑,拍了拍邊的長條椅,馬青梅拽著馬大海,示意他坐。馬大海一想到那些追債的,心焦得要命,哪兒還有心思坐?就耐著子說:「葛阿,您看……我這邊還急等著用錢呢,就先不坐了吧。」

葛秀說:「大海,你先坐下,有件事我要跟你解釋一下。」

馬大海讓她說得丈二和尚不著頭腦,看看馬青梅,馬青梅也不太明白這其中還有什麼緣由,就扯扯馬大海的手,讓他坐下,「葛阿,您說吧。」

「大海,雖然我不知你是怎麼在外面欠下的錢,你姐姐要從我這兒借錢給你用,我可以借。可是,大海,你姐開店的錢,不是你爸爸給的。」葛秀說得很慢,像是唯恐傷著了誰。

原來,馬青梅在夜市上被混混砸了攤子後,馬良躬很難過,來找葛秀聊天的時候便把這件事說了。葛秀知在夜市上擺攤很辛苦也不安全,也知馬青梅想開布藝店卻苦於沒有資金,就想出資給馬青梅盤家店。可是,她太了解馬青梅,如果說店是她盤下來的,單是為了不讓鄭美黎鬧事,馬青梅也不會答應。她就跟馬良躬商量,由她出錢,以馬良躬的名義去盤店,就說這錢是馬良躬的。馬良躬顧慮到馬大海一旦知了這件事,不好要誤會了錢是他出的而對他心生不滿,也有點兒猶豫,可是一想到馬青梅胳膊上的大片傷和額頭上的淤青,也就顧不了那麼多答應了她。

馬大海和馬青梅面面相覷地說不出話來。

葛秀從上衣口袋裡出一個舊牛皮紙信封,遞給馬青梅,「這是從我銀行卡上往你爸開的存摺里轉賬的銀行明細。」

馬青梅接過來,打開看了一眼,遞給馬大海,此時,她真的不知該說什麼好。馬大海捏著兩份銀行轉賬明細,目光就跟釘在了上面似的,半天沒挪地方。

馬大海默默地把銀行明細還給馬青梅,又從包里掏出馬青梅早先寫的借條,三兩下就撕了,說了聲對不起。

「大海,以前我不知你姐還為這件事給你寫了借條,可是我知了就不能裝啞巴。你們的爸爸走了,我就要替他把這件事解釋清楚了,別讓你們姐弟兩個有誤會,更別讓大海誤會了你爸爸。」說著,葛秀就索著扶著拐杖站起來,「走吧,去銀行吧。」

馬青梅突然不知接下來該怎麼辦了,馬大海還僵僵地坐著,葛秀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小心翼翼地問:「青梅,你爸還有件事,你們知不知?」

馬大海一個靈,看了馬青梅一眼。

馬青梅就問:「我爸還有什麼事?」

「我答應過你爸不跟你們說的,可他走了,我還是告訴你們吧,他瞞著你們把他的一個專利產品投產了……」

馬大海突然像神經過敏一樣地站起來就走,馬青梅一下子明白了,父親一直對錢的去向諱莫如深,原來是這樣。想起馬大海對父親的誤解和責怪,她不由得替父親難過了起來,就一把拉住要走的馬大海,「大海,你現在知咱爸為什麼沒有錢了吧?」

馬大海兩眼通紅,現在,他什麼都不想說,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像一頭絕望的狼一樣仰天長嘯。

葛秀看不見馬大海的表,就絮叨著繼續說:「這也是小帆爺爺為什麼沒有存款的原因,他把錢借給你爸投資生產了,小帆爺爺和你爸爸都沒提這件事,是因為他們兩個有約定的……」

馬大海在心裡長嘯著天哪天哪……父親究竟借了多少錢?他不敢再聽下去了,扭頭就走,「你們說吧,我走了。」

葛秀以為馬大海是因為馬良躬瞞著他們借錢而生氣,就一邊推著馬青梅去拉馬大海回來一邊大聲說:「大海,你別生氣,等你爸的生意做完了,這些錢都能還上,還能賺不少呢。」

「我不稀罕!錢,我也不借了!」馬大海覺得自己在陡然間就嘗到了狗泡——一場空的滋。不,比這還嚴重,狗泡充其量是一場失望的懊惱,而他現在收穫的是惱的絕望。

他現在只想逃,逃離追債的人,逃離青島,甚至逃離和父親的父子關係,他想逃到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把人生從頭來過。

馬青梅見馬大海走得姿態決絕,便也沒再追,扶著葛秀坐下,葛秀便把馬良躬瞞著他們投資專利生產的事說了一遍,又說起了鄭書軒為什麼瞞著所有人把存款借給馬良躬投資專利生產的事:其一是因為馬青梅姐弟都不支持馬良躬投資專利生產,他要替馬良躬保密;第二個原因是他偷偷給鄭美黎買了房子,一直覺得愧對了鄭家浩夫,就想把以後的積蓄留給他們算是補償。因為後來攢的錢比給鄭美黎買房子的錢少,他就不想在鄭家浩兩口子面前提給鄭美黎買房子這件事了,怕馬青梅覺得委屈。好在他和馬良躬相得好,就跟馬良躬實話實說了,把這筆錢借給了他,讓他後直接還給馬青梅,就當是他這個做爺爺的留給小帆讀大學的費用。

「我爸寫借條了沒有?」

「寫了,小帆爺爺當著他的面就給撕了,說都是親家,寫借條就見外了。」葛秀說。又說,後來鄭美黎打著馬青梅私吞了存款的旗號回家鬧遺產時,馬良躬本想說破這件事的。可一想到鄭書軒給鄭美黎買房子的事,除了鄭美黎夫之外並沒有其他人知,就算他說了,鄭美黎兩口子肯定也不會承認有這碼事,還會趁機提出來分割這筆存款。出於父親想維護女兒利益的想,手裡也暫時拿不出錢的馬良躬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想等這單生意做完了,收回投資和利後還給馬青梅時,再把其中的緣由告訴她,只是,他沒等來這一天。

葛秀斷斷續續地說著,馬青梅聽得泣不成聲,為兩個已逝去的父親的左右為難和良苦用心而哭泣。在兒女面前,做父的都想把一碗端平了,可還是端著端著就歪了,這不是做父的更哪一個不哪一個。譬如說爸爸給鄭美黎買房子,是他不忍心看著美黎拖著孩子還要整天搬來搬去地租房子,當時她和鄭家浩的生活雖然也不富裕,但至少算是居有定所,不必漂泊離。而依著他的能力,絕對沒有能力一下子拿出兩份等同的錢分別給女兒和兒子,兩相權衡,他只能選擇幫那個最需要他幫助的,只是他那顆做父親的心,就此欠下了一筆不可與人的債。

馬青梅的眼淚還有如釋重負的輕鬆,如今,這個被爸爸用愧疚封存的秘密終於見了光,她終於可以洗自己私藏存款的嫌疑了。

「以前,我不知你爸給美黎買房子是瞞著你們的,就把這件事給捅出來了,咳……」葛秀磕磕絆絆地說。

馬青梅知她為自己不小心破了爸爸和他們之間的一個秘密而難為,生怕他們因此對爸爸有意見,就寬了她幾句。兩人又欷歔地說了一會兒,葛秀要把錢轉到馬青梅存摺上給馬大海應急,馬青梅說馬大海脾氣倔,他既然說不借了,怕是她給送了去他也不會要,還是等她去看看況再說。

3

因為怕追債的人堵在門上,馬大海不敢回家,去上班又怕追債的人去家裡找不到他,轉而堵到了單位鬧。要真的成了那樣,他可真就糗大了,就打電話跟單位請了假,像沒頭蒼蠅似的在街上瞎轉悠,轉來轉去就轉到了李小紅單位附近。

他望著李小紅辦公室的窗戶,在心裡默默地累計父親的借款總額,借了朋友和欠的加工費加起來就有五十一萬元了。單是這些欠款,就算是把馬家老房子賣了也還不上,聽葛秀的意思,欠鄭書軒的那筆才是最大的……

他拿什麼還?此時,他突然覺得岳大人真是英明,簡直是會掐指神算,似乎算到了他馬大海會有這麼一天,所以才把房產去做了公證。這樣的話,就算是債主們去院起訴,也不能拍賣這套房子去還債……

可是,那個信誓旦旦要掙一大筆錢去岳家贖回公證書撕掉的馬大海現在又背上了一債,他還有什麼臉去見李小紅?

想著想著,兩行冰涼的淚就順著他的臉頰了下來。

李小紅的同事看見站在樓下發獃的馬大海,讓李小紅過來看,李小紅以為是馬大海又在故技重演,就沒理他,埋頭繪圖。以前他們都是為蒜皮的事小吵小鬧,可這一次矛盾讓她看到了馬大海骨子裡的自私,這是她難以接受的。

過了好一會兒,就聽同事誇張地嚷:「小紅,你老公都掉眼淚了。」

李小紅還以為同事是她玩呢,就探頭往下看了一眼,居然是真的,馬大海仰著的臉上有兩亮晶晶的淚痕。

李小紅心一,也不想讓淚的馬大海成了同事們後奚落她的話柄,就給他發了條簡訊:別傻了,我今天晚上就回家。

片刻,馬大海的簡訊就回來了:小紅,咱家出大事了,你下來一趟。

李小紅以為馬大海是急於和好而故意忽悠她,就推開窗子看馬大海,馬大海臉上已經沒了往的狂傲,塌塌地看著她,李小紅就放下筆跑了下去。

馬大海一肚子心焦,忘記了和李小紅鬧了好長時間的彆扭,拉起她就往一旁的茶樓走去。

李小紅甩開他的手,「你嗎?用鱷魚淚把我釣下來就是為了去喝茶?」

「我有話跟你說。」

李小紅就更不了,「跟我談判?」

馬大海再次抓起她的手,「不是談判,是談事。」

馬大海拽著李小紅了茶樓的一個小單間。馬大海人還沒坐下就開始說父親瞞著他們借了一債投資專利產品而訂貨商已經破產的事。

「小紅,現在就算是把我爸的房子賣了,也還不上這些債,我該怎麼辦?」

「咱爸欠了多少錢?」

「我知確切數字的就是五十一萬,還欠了小帆爺爺的,這恐怕是最大的一筆。」馬大海焦灼得像有桶汽油在口燃燒著,眼巴巴地看著李小紅。

李小紅著茶杯想了半天,說:「你害怕什麼!」

馬大海以為李小紅在看他咎由自取的熱鬧,都這時候了,還顧得上奚落他,就一梗脖子,站起來往外走,「我就知,跟你說了也是白搭,你巴不得看我的熱鬧。」

見他真生氣了,李小紅就拽了他一把,「小心眼,看你的熱鬧有我什麼好,我這不是在幫你想辦嘛。」

馬大海又憤憤然地坐下,點了支煙。

「你是怎麼想的?」

「我能怎麼想?我現在希望我是個巫師,能把這些債變沒了。」

「說點兒實際的。」

「你不知這幾天我過得有多狼狽,讓那些債主追得我都不想當地球人了,哪兒還有什麼實際不實際的想。」

「大海,你其實可以合地甩掉這些債務,不過,這麼做雖然合,就是有點兒不太仗義。」

仗義是需要成本的,他馬大海沒有這個承當的能力,只要能擺這筆巨債,就是讓馬大海砍自己一刀他都會毫不猶豫,哪兒還顧得上什麼仗義不仗義?馬大海猴急地看著李小紅,恨不能鑽到她腦子裡去看看那個不用還債的章了。

「只要你放棄對咱爸遺產的繼承,就可以不用替咱爸還債了,在律上這沒有權利就沒有義務。」

「真的?」馬大海還是有點兒不太相信,「不是說父債子還嗎?」

「那是多少年前的老皇曆了?你要是信不過我的話,可以去問律師。」

馬大海想到自己前幾天還跟父親的老朋友們信誓旦旦呢,現在卻在千方百計地想合避債,心裡也愧得慌,半天沒有說話。

「如果你覺得良心難安,咱爸的債我可以和你一起還,實在不行我就回去跟我借點兒錢。」

馬大海一聽李小紅要回娘家借錢就了,遂急急地打斷了李小紅,「不行!」

李小紅知他的心思,想說他兩句又不忍心在這時候還給他火上澆油,就說如果馬大海放棄繼承父親的遺產,那些債權人的債務也不會全了,他們可以走司途徑,通過拍賣父親的房子拿回部分欠款。

馬大海沒吭聲,心裡卻在長嘆也只能這樣了,他不能非但沒在岳跟前討回面子,卻又往岳手裡添了數落他的把柄。

末了,李小紅問馬青梅知不知這件事,馬大海有點兒尷尬,事到如今,也只能說實話了,把從前瞞著馬青梅、今天上午被葛秀說漏了的事說了一遍。李小紅瞪了他一眼,「知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滋了吧?」

「不過,咱姐好像還不知我為什麼要瞞著她,也不知咱爸的生意已經了。」馬大海小聲說。

「那……你還是跟咱姐說一聲吧,就說當初你之所以接受咱姐放棄咱爸的遺產,是為了不讓她承擔咱爸的債務。你把咱爸這筆失敗的生意瞞著她,是怕她跟著擔驚受怕,可現在債務越滾越多,我們也承擔不了,無奈之下選擇了合避債。」李小紅知,如果跟馬青梅實話實說,會傷了馬青梅的心。謊言這東西,有時是為了利益,有時是為了讓事可以對外敘述,無論是什麼原因,謊言出籠的初衷是以減少傷害為目的。現在,他們炮製的這個謊言,就是為了把對馬青梅的傷害控制在最小範圍。

第二天一大早,馬大海就趕到馬青梅家,把大況和李小紅的想說了一下。

馬青梅驚得幾乎站立不穩,「大海,你的意思是咱爸的那單生意已經了?」

馬大海點點頭。

「咱爸欠下了多少債?」

「我知的就五十一萬,還有小帆爺爺的,是多少我不知。」

「十二萬。」馬青梅有氣無力地呆坐著,「放棄遺產繼承就可以免掉債務?」

馬大海點點頭。

「家浩……」馬青梅的心裡已經轟然坍塌成了一片廢墟,正遍地狼煙地喧囂著。她抓過鄭家浩的手死死攥著,像是要從他上借一點兒力氣支自己坐住了不癱下去。

馬大海皺著眉頭,一聲不吭地煙。

馬青梅竭力地讓自己平靜下來,巨債面前,弟弟要逃了,她該怎麼辦?

「大海,你真的要放棄咱爸的遺產?」

馬大海瞄了她一眼,把煙放在煙灰缸里掐滅,著煙蒂碾來碾去地碾了半天才訥訥地說:「姐,那不是遺產,是遺債!別人家的父都是給兒女留遺產,誰像咱爸似的,給兒女留下了遺債,還不是一般的債。姐,六十三萬,如果我接受了遺產,我這輩子就什麼也甭了,光咱爸留下的這個大窟窿就夠我填一輩子的了。」

「大海,咱爸肯定不是為了賺錢給自己花才去投資的,他還不是為了我們才去冒的險?」

「是我讓他為了我去冒險的?」

「好,退一萬步說,就算咱爸不是為了你才去冒險的,可是,難遺產就只能是錢嗎?」

「那也不該是債!」馬大海脖子上的青筋都起來了,他已經快被這筆債壓得喘不過氣來了,而作為事後彌補,他編了一套偽造的事件發展路線,企圖讓馬青梅明白真相有多嚴重並順便把自己清洗出來。他的心裡本來就虛得發慌,生怕被馬青梅窺出他心裡藏著的那個小心思來。可是,馬青梅越說他的那個小心思似乎就越要藏不住了。當一個人竭力要把那個小心思藏起來時,大多都會失態,因為無理可講,只能以聲勢壓人。

面對擺在面前的問題,馬青梅知急、慌、恐懼都是沒用的,她必須理智,必須心平氣和地說服馬大海。或許他們可以合地避掉金錢上的債務,可是,他們的良心呢?在此後的半生里何可安?

「錢只是遺產的一種,還有一種遺產義和責任。大海,爸爸在養我們長大成人的過程中,已經把這些留給我們了,這些美德的傳承也是遺產,它們的分量一點兒也不比金錢輕。」

「姐,這些高調在電視劇里唱唱行,拿到現實生活中,誰會為了所謂的看不見不著的美德搭上自己一輩子?」

馬青梅悵然地看著油鹽不的弟弟,長嘆了一口氣,「大海,就算我不唱高調,可是,你想想那些借給咱爸錢的人,都是咱爸的好朋友。因為信得過咱爸的為人,也是出於好心幫咱爸,他們把攢了大半輩子的錢借給了咱爸。如果我們不把這些錢還上,這不就是鑽律的空子冷了好人的心嗎?如果大家都這樣做,以後誰還敢做好人?這世界不就成了一片漆黑了?」

馬大海覺得馬青梅有點兒危言聳聽,他充其量不過是德屏幕上的一個黑點,怎麼可能因為他這個黑點的出現就讓整個世界變成了一片黑屏?而且就算他是個黑點,也是律允許範圍內的一個黑點。「姐,父債子還的時代早就過去了,我不想再說這件事了,反正咱爸的遺產我是不要了,遺債也和我沒有關係。我勸你也不要撿座大山往自己背上撂,把自己累倒了別怪我沒提醒你。」

馬大海從包里拿出馬青梅寫的放棄遺產的協議,放在茶几上,「咱爸的遺產我也不要,這份協議沒必要給我。」說著起往外走。

馬青梅望著他的背影說了一句:「大海,人早晚是會死的,可是人的良心不能死。」

「如果有良心就要吃苦受累,還要這良心有什麼意義?」馬大海頭也不回地甩下這句話就下樓去了。

「人如果沒了良心,就連只不會說話的畜生都不如。」馬青梅喃喃地說著,也不管馬大海是否聽見。

「姐,你就當我的良心讓狗吃了。」

馬青梅轉回來,看著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的鄭家浩,「家浩……怎麼辦?」

鄭家浩點了支煙,默默地看著她。他很矛盾,是的,他是瞧不起馬大海的自私行為,可是,他也知做一個大義凜然的姿態很簡單,真要把這份姿態履行下去……他不敢往下想了。

「我不想讓我爸死不瞑目。」

鄭家浩還是不吭聲。

「我不想做人做得讓別人戳脊梁骨,借給我爸錢的人,都是好人,如果做好人的下場就是被坑,以後誰還會做好人?好人的心不該被涼,至少,在我這裡,我不想涼了他們的心……」

「我知。」鄭家浩終於說出了三個字。

「家浩,你跟我離婚吧,我要給我爸還債,我不能拖累你。」馬青梅的眼淚撲簌簌地滾了下來。

「青梅,我沒錢。」說著,鄭家浩拍了拍自己的口,「可是我還有良心。」

鄭家浩又拿起馬青梅的手,把它們舉起來,晃了晃,笑著說:「你忘了?手是英雄。」

馬青梅含著淚,點了點頭,「我要繼承我爸的遺產。」

當天上午,馬青梅給馬大海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去房產易中心把父親的房子過到她名下。馬大海沒好氣地說:「姐,你怎麼就這麼倔呢?你就不能把良心喂一次狗?」

「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良心的人多,要不然,咱爸就不會借到這麼多錢,我要用我的良心給這些良心一個代。」

「我不去!」馬大海啪地掛斷了電話。

馬青梅沒再打電話,直接去稅務所找他。馬大海就推託說房產證丟了,他找不到。

馬青梅執意要替父親還債的執著行徑就像一面鋥亮的鏡子,馬大海總覺得只要站在姐姐面前,就時時能照出自己畏如蟻的小來。這讓他很不自在,他寧肯要小就大家一起小得了,別用他的小襯出她的高大,這讓他本就虛慌的心更不自在了。再說,他逃出了債務,也不想把姐姐坑裡,否則就顯得他太混賬了。

馬青梅壓低了嗓門說:「大海,你應該不想讓你們領導聽見這件事吧。」

馬大海瞪了她一會兒,什麼也沒說,拎起包,跟她出門了。

4

辦完過戶手續,馬青梅從馬大海那兒要來了債主們的電話,一一告訴他們,由於她繼承了父親的遺產,債務由她自己一力承擔,和弟弟馬大海沒關係,她會儘力儘早還給大家,希望他們再通融一下多給她一點兒時間。馬青梅還債的積極態度讓債主們很感,除了問問大約的還債時間,也沒怎麼難為她。

雖然債主們的態度讓她感到欣,可債主們言語間漏出來的真相還是讓她很傷心。原來,弟弟早就知了父親的這單生意,他以為這單生意會賺一大筆錢,為了獨自拿到這筆錢,他隱瞞了她,卻又在得知訂貨商破產之後被巨額的債務嚇慌了神,在瞞不住了的況下,向她編了一個自圓其說的謊言後,逃掉了……

馬青梅的心上就像壓了一層厚厚的冰,又沉又冷,坐在店裡了半天淚,紅腫著一雙眼出去了。現在,她連蒼涼的時間都沒有,她必須儘快籌到錢,父親和朋友們約定的還款期前天就到了,不能再拖了。

馬青梅到房產中介把父親的房子掛出去賣,為了儘快賣掉房子還債,她不得不賣得比市場價略低一點兒,中介見有利可圖,當即就以現金收購了房子。馬青梅知他們收購房子後會簡單裝修一下,把價錢掛得高高的,但現在她沒力氣憤慨中介趁火打劫,誰讓她急等著用錢呢。

房子只賣了三十二萬,馬青梅跟鄭家浩商量,既然爸爸說過借給父親的錢將來是要還回來給小帆上大學用的,她就當是這筆錢沒有吧,先還父親借朋友們的錢。鄭家浩沒有意見,即使這樣,父親的私人欠款還差四萬塊錢才能還上。馬青梅挨個給債主們打電話,看看誰家的錢沒有急用,可以緩一點兒還,結果打了三個電話,沒有一個說是沒急用的。馬青梅知他們未必急用,可是,借出去的錢,一天不收回來就是一天的心事。尤其是在父親已經去世、生意也了的況下,就算這只是他們的借口,她也能理解。

馬青梅打的最後一個債主的電話是齊叔叔的,父親借他的錢正好是四萬,她沒敢問他最近是不是急著用錢,只是說父親剛剛去世,遺產還沒有理清,問他能不能通融她幾天再還,拖期的利息她會照付。好在齊叔叔單一人,沒兒女,收回錢去確實也沒有什麼急用,還寬馬青梅說不急,什麼時候還都成,馬青梅哽咽著了謝,說一定早點兒還。

她挨家還完款,回到店裡,跟木頭一樣杵在那兒,來了顧客也沒有心思照顧。鄭家浩知她心不好,給她倒了杯,安她說:「青梅,別愁了。」

兩個人地對望著,馬青梅說:「不算爸爸的那十二萬,還欠著十九萬,家浩,你不怪我吧?」

「我佩服你。」鄭家浩說得很真誠,馬青梅為這個家付出的太多了,而他卻一直沒機會為她做點兒什麼。那些無長物的英雄,在有恩義的人面前,無以相報,關鍵時候都可以把命拿出來。馬青梅遇上的事還沒到讓他以命相報的程度,能做的也只有默默支持,給她一點兒溫暖和信心,如果連這點兒他都不能給予,還算什麼男人?

在馬良躬這單失敗的生意中崩潰的人還有經理,受金融危機的影響,公司效益一落千丈,工人的工資都欠了兩三個月了。他本以為做完這單加工活,就可以拿到加工費,安安因拿不到工資而滿肚子怨氣的員工們,可隨著訂單被甩的消息傳來,意著加工費也危險了。他知馬良躬是舉債投產,將要被了債的人怕不只是他一個,如果不搶在其他債權人前面下手,怕是一分錢也拿不回來了。

經理當機立斷,去院起訴了財產繼承人馬青梅,並申請了財產保全,當馬青梅收到傳票時,整個人都傻掉了。

鄭家浩問她是不是找個律師,馬青梅呆了半天,說:「沒用的。白紙黑字的合同,就算請了律師也不能改變欠了人家十五萬塊錢的事實。」

除了華路的房子,馬青梅沒有財產可以保全,一開始經理以為布藝店也是馬青梅自己的門面,就帶著院的人去了。馬青梅告訴他,店是租的,就布料和機器屬於她。

院的人想徵求經理的意見,是否把馬青梅的庫存布料和機器封了。馬青梅心裡如亂石下山,一陣亂一陣,知攔也攔不住,用眼淚博取同又不是她的行事習慣,便誠懇地對經理說:「經理,我比誰都想快點兒還你錢,可是你得給我機會掙錢。如果你把我的店封了,我就算是想還也沒有機會了。」

經理見馬青梅說得懇切,於是就說:「算了吧,店裡的東西就不封了。」

離開庭的子還有一段時間,為了多攬點兒活,馬青梅著單車去新小區里貼廣告,去家裝公司低價推銷她的家居布藝。在街上走著走著就被冷風得打了個寒戰,馬青梅抬頭望了一眼街邊的樹,葉子已經落光了,只剩了光禿禿的樹枝在灰濛濛的天空下瑟瑟著。原來,已經是冬天了,莫名地,她就有點兒難受。這大半年,子亂得飛狗跳,竟然不記得秋天是怎麼來的,也不記得它是怎麼去的,一下子就站在了冬天的邊緣。她覺得臉上有點兒涼,以為下雨了,抬頭一看,太像個煮熟的蛋,剛從東邊的樓群邊緣出半個臉,她下意識地了一下臉,居然是淚,滿滿的一臉淚……

她從包里出一條小方巾,使勁揩了兩把臉,兀自說:「就當洗臉了。」

只要能接到活,她就恨不能不吃不喝不,覺得一剪刀下去,剪下來的都是錢,只要縫紉機咔嗒咔嗒地響著,就會有錢順著針腳跑出來。有時候,她著單車去送貨,也會偷想一下,要是馱在單車上這沉甸甸的東西是錢該多好……她什麼也顧不上了,滿腦子就是一個字:錢。

以前和鄭美黎為遺產計較,是為了爭點兒錢改善一下生活現狀,現在想來,那樣的爭,爭得面目猙獰,偶爾會讓她心生困;現在她拚命奔波也是為了錢,只是目的不同了,是為了拯救。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是種多麼美好的東西呀,如果因為誠信的缺失它就要承受損毀,這樣的損毀比損壞一件舉世珍貴的文物還要讓她有罪惡感。此時的她就像一個汗浹背地做著運的人,累和汗都是為健康而,每一滴汗珠都是明媚的剔透的,閃耀著健康的光澤。

個人的欠款就剩齊叔叔的了。兩年前的一天早晨,他老伴出去買豆漿,過馬路的時候被一輛衝過路口的公車撞上了,白的豆漿和紅的鮮血灑了一路。從此他有了心理障礙,一上街就眼暈,明明是黑漆漆的柏油馬路,他總覺得有觸目驚心的白的紅的顏在淌。他總是坐在台的小馬紮上對馬青梅說:「不急,你用吧,我要錢還有什麼用?吃不了玩不了,又沒有兒女可給,總不能帶到棺材裡去。」

馬青梅聽得心酸,齊叔叔是寬容的好人,如果她不還錢,就太不地了。她一定要讓所謂好人就是用來欺負的說在她這兒改頭換面,好人是用來敬重的,他們是良心的標杆。

所以,儘管暫時拿不出錢來還齊叔叔,但馬青梅一有空就會去幫他洗洗衣服,收拾一下屋子,知他不願意上街,每隔一段時間就從超市買了牛奶和其他常用品給他送過去。齊叔叔很感,好多次都說:「青梅,叔叔連個孩子都沒有,這錢你就不用還了。」馬青梅說:「這怎麼行,一定要還的。如果用照顧您來抵消債務,我就會覺得自己對您的好全化成了虛偽的卑鄙,因為是有目的的。」

店裡的收入攢夠一個不大的整數,她就拿來還給齊叔叔一部分,想用這種方式向齊叔叔解釋,她不是為了讓他減免債務才照顧他的,而是在向他表達對一個好人的尊重。

有個周末,她去客戶家送貨,路過齊叔叔家時,想起齊叔叔的牛奶該喝完了,就買了一箱給他送上去。敲了半天門也沒敲開,她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擔心他會出什麼意外,就去找了居委會主任,和他們一起把齊叔叔家的門撬開了。

果然。

齊叔叔家裡沒有人,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看樣子是賊了。馬青梅慌裡慌張地喊著,終於在衛生間里找到了齊叔叔,他被綁在衛生間的下管上,人已經昏了過去。

馬青梅和居委會的人七手八腳地把齊叔叔解下來,送到了醫院。

醫生說由於過度的惶恐和一連兩三天米未,齊叔叔有的跡象,也極度虛弱,要住院治療幾天。

馬青梅把剛收來的貨款給齊叔叔了住院押金,又打電話告訴鄭家浩,讓他把店門鎖了過來替換她。因為齊叔叔虛弱,去衛生間也需要人扶著,畢竟男女有別,她照顧起來有點兒不太方便。

在等鄭家浩來醫院的空當,齊叔叔已經醒了,病房裡的兩個病友問齊叔叔什麼病,齊叔叔說他起夜的時候發現家裡賊了,讓賊給捆在衛生間里兩天兩夜。

病友以為馬青梅是齊叔叔的女兒,再看她的眼神里就帶了些挑剔和譴責,說做兒女的讓老人獨居是不負責任的表現,就算是讓老人獨居,也得一天一個電話問問老人這邊的況,哪能像馬青梅似的幾天不見影,言下之意是馬青梅這做女兒的太不孝敬了。

馬青梅不想辯解,只說是她考慮不周,以後會經常去看望老人的。

「就是嘛,人老了,就是天混子,今天不敢說明天的事。」一個病友語重心長地說。

齊叔叔不想讓大家誤會馬青梅,忙說:「你們別難為孩子,要不是她,我死在家裡都沒人知。」就把馬青梅和他的關係以及馬青梅替父還債、經常去照顧他的事說了一下。

病友再看馬青梅的目光,就變成了仰慕,忙跟馬青梅表達方才誤會的歉意和敬佩,馬青梅笑著說沒啥,鄭家浩就來了。

上背著債,馬青梅不敢在病房裡多耽誤,把齊叔叔的事代了一下,說好晚上過來送飯就回店裡去了。

5

下午,馬青梅正琢磨著晚上做什麼飯送到醫院去呢,一個年輕女子推門了店,馬青梅以為她是顧客,忙起招呼,女子卻笑著問:「您就是馬青梅吧?」

馬青梅點點頭,「您找我?」

女子從包里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說是報社記者,聽說了她傾家產替父親還債的事,很感,想採訪她。

馬青梅問她是聽誰說的,女記者說是醫院的病友被她的事迹感了,給報社新聞熱線打了電話,正好電話是她接的,便報告給了部主任。部主任很重視,覺得馬青梅上有這個時代所缺乏的神,是條弘揚主旋律的大新聞,讓她一定要詳細採訪。

馬青梅意識到這個採訪不能接受,倒不是她怕出名,一旦這件事上了報紙,肯定要追溯她替父親還債的背景和淵源,這樣就不可避免地要牽扯到馬大海。儘管馬大海夫以放棄遺產的方式放棄了債務是合的,可是,在義上肯定是說不過去的。何況馬大海夫都有工作單位,也是要面子的人,就算她難以苟同馬大海夫的做,也不能讓人對他們指指點點。

馬青梅就跟女記者說,她只是在憑著良心做自己應該做的事,沒什麼值得採訪的,婉轉地拒絕了她。

好記者都不願意放棄一條好新聞,女記者使出渾解數勸說馬青梅,說無論是從自出發還是從社會意義出發她都應該接受採訪。馬青梅主意已定,不想讓女記者繼續白費口,就說她還有事要辦,該鎖門了。

女記者明白馬青梅是在逃避採訪,比馬青梅難說話的新聞當事人她遇見的多了去了,不管一開始拒絕得多麼決,到最後還不照樣被她攻下來了?馬青梅是開著門臉做生意的,肯定不會離開太久,女記者就在店門前鋪了張報紙坐著,等她回來。

馬青梅原本以為自己走了,女記者就回去了,她站在不遠的商店裡張望了一會兒,見女記者一副等不到她誓不罷休的架勢,索出去買菜回家做飯,就當今天提前打烊了。

女記者等得無聊,正玩手機遊戲呢,隱約聽見有腳步聲近了,以為是馬青梅回來了,一抬頭,看見一個女人走過來,望著門上的鎖嘟噥說:「鎖門了?」

這個人就是鄭美黎。

女記者無聊得很,就站起來說:「您來買東西?」

鄭美黎打量著她,回答:「不是,我來找我哥。」

「你哥?」女記者眼睛一亮,「您和這家店主是什麼關係?」

鄭美黎一下警覺起來,問:「你問這個什麼?」

女記者就把來意說了一下,又說了一番很是佩服馬青梅的話,問鄭美黎了不了解其中詳。鄭美黎正為這件事生氣呢,覺得馬青梅願意替父親還債雖然讓人敬佩,可也不能欺負老實人。她弟弟倒是逃出債務的沼澤了,卻把鄭家浩拽來了,就義憤填膺地把事的經過說了一遍。

第二天,關於馬青梅替父還債的事就見了報,報紙一出來,當地電視台覺得這是一條值得深挖的新聞,扛著攝像機就來了。

馬青梅正在記顧客的窗帘尺寸,見記者扛著長短炮地來,忙問:「你們這是要拍什麼?」

電視台記者還沒開口呢,就聽店門砰的一聲被人踢了一腳,馬大海手裡攥著報紙,氣勢洶洶地來,質問:「姐,你替咱爸還債就是為了出名?你想出名也別把我往黑影里……」

馬大海把報紙摔在馬青梅跟前時看見了攝像機正在拍他,就惱地一把扒拉開了,「別拍我!」

馬青梅抓起報紙看了一下,天,整整三分之二版的新聞報。馬青梅一目十行地看完報,也顧不得電視台記者在,從包里翻出報社女記者的名片,就把電話打了過去,「是我,馬青梅,我不是說我不接受採訪嗎,你這報是從哪兒來的?」

馬大海一把奪過馬青梅的手機,摔在一邊,指著馬青梅的鼻子一字一頓地說:「本來我還不安的,還想跟小紅商量商量是不是和你一起還債,可現在我沒什麼不安的了。以後,你不是我姐!我也不是你弟!」

說完,馬大海又沖著攝像機說:「你們要是敢播這段畫面,我就告你們侵我的隱私!」

馬大海狂風雨地卷了出去。

在馬青梅的阻攔下,這段電視新聞終究沒成型。報社記者在電話里說了,是從鄭美黎口中採訪到的全過程。馬青梅看著報紙上的新聞,心崩潰得像坍塌的山,她太知媒的力量了,想不影響馬大海的生活已經成了奢望,說不準還會影響他的前途。她慌張著,不知該怎麼補救才好,像天破了一個大窟窿,可她不是女媧,也找不到補天的石頭。

她想給馬大海打電話歉,可是歉有什麼用?馬大海肯定會這麼說,也不會原諒她,儘管這件事不是她的錯。

末了,馬青梅還是打了李小紅的手機,李小紅一聽她的聲音就哭了,什麼也沒讓她說就把手機掛斷了。馬青梅黯然地對著空茫茫的話筒說了聲對不起,淚就滾了下來。

上班看到報紙後的第一時間馬大海就找李小紅髮過飆了,說都是她出的餿主意,現在,認識他的人都知他昧著良心把父親的債推給了原本就生活窘迫的姐姐,為這,局領導還讓他下午到局裡去一趟……

李小紅的子也不好過,同事和朋友也都看了報紙,有修養的會裝作不知報紙上那沒良心的兩口子就是她和馬大海,有些平素里就與她有間隙的人會開著玩笑說到面上,顛顛地湊過來問:「小紅,報紙上說的是不是你家的事?」

李小紅知,就算搬出律條文來為自己辯解也沒有用。她說再多,在別人看來也是振振有詞,用下三爛手段逃避責任還理直氣壯,不如直接認了,任人評說吧。

局領導雖然沒有訓斥馬大海,但話語中的風向馬大海還是聽出來了,在義上,他成了一條人人喊打的落狗。

馬大海一肚子氣沒地兒撒,回家就跟李小紅吵得翻天覆地。人被了死胡同,總要跳起來的。馬大海被的是德死胡同,沒人願意承認自己是德上的魔鬼,就算是偶爾了魔鬼的錯,也要說是當初有人給他灌下了一盅讓他變成魔鬼的蠱。

李小紅就是那盅讓他變成魔鬼的蠱,本來他只是個心底里藏了點小心思的冠冕堂皇的人,可現在,一切都完了。不僅同事指指戳戳,他去查稅時,那些平素里見了他就哈著一張臉想討好他的偷稅、漏稅的小販都理直氣壯了起來,打著哈哈說:「馬稽查員,家不差我這三瓜倆棗,跟你姐姐替你背的那幾十萬債務相比,這才到哪兒?」

李小紅的境遇也不比馬大海好到哪兒去,設計院一共有八個繪圖員,最近要報評工程師,名額只有三個。有人就借著這件事給領導寫了封匿名信,第一就打到了她頭上,說讓一個沒有絲毫責任感的人評上工程師,去設計百年大計的房子、橋樑,是對民生和社會的不負責任。領導也找她談話了,婉轉地批評了她辦事不該這麼不成熟。什麼是不成熟?不過是把沒良心說得婉轉一些就是了。李小紅就把已經上去的表拿了回來,說:「那……這次我就不參評了。」

她和馬大海成了彼此的刺蝟,挨得近,傷害是在所難免的。索就不在一張上了,馬大海直接到了客房。

李知這件事後過來看他們,見兩人都分了,就氣不打一來,發著說讓李小紅離婚算了。李小紅不,馬大海是她從十七歲就上的男人,十二年的青記憶里,全是有關這個男人的,她放不下。

李不忍心讓女兒和馬大海在同一個屋檐下僵持著,就讓李小紅暫時住回娘家。李小紅先是不肯,又一想,馬大海現在是一看見她就來氣,好像她是造成眼下狼狽局面的罪魁禍首,不如讓他一個人冷靜冷靜,平息一下內心的氣,就跟回了娘家。

6

自從新聞報出來後,好多人因為敬佩馬青梅的為人,買布藝時都特意選擇了馬青梅的店。店裡的生意一下好了起來,她再也不需要東奔西跑著去推銷布藝了,單是送上門來的活都不完,可馬青梅高興不起來,一想起因為新聞給馬大海夫造成的局面,心就跟在油鍋里煎著一樣難安。她給馬大海和李小紅髮過無數次簡訊,希望取得他們的原諒,甚至她還跑到了報社,苦苦哀求報社能發一條更正啟事,說當初的那條新聞失實。報社領導不答應,因為事後他們採訪了所有債主,認為報沒有什麼失實之,何況承認新聞報失實對於媒來說意著可信度要受損,更重要的是一旦他們登了這則啟事,還可能會招來馬大海的民事訴訟。

焦慮不安和忙碌把馬青梅整成了一頭掉井中的困。但也有好事,經理看了新聞報後,也了解了整件事的來去脈。他對馬青梅傾家產也要替父還債的行為很是敬佩,主去院撤了訴,並安馬青梅讓她不要著急,公司的困難他另想辦解決。還有,馬良躬投資的專利產品雖然積壓在倉庫里,但他一直認為這產品有前途,否則他也不會接下這筆加工單,等他去參加產品易會時,會帶上樣品對外推銷。

對父親的產品是否能賣出去,馬青梅雖然不敢抱多大期望,但經理的態度還是讓她很感的,就地對鄭家浩說:「世上還是好人多。」

鄭家浩說:「是。」

兩人正說著呢,馬青梅的手機響了,是鄭美黎家的電話號碼,馬青梅還在為鄭美黎跟報社記者多的事生氣呢,就把手機遞給鄭家浩,「你妹妹。」

鄭家浩接過來,剛想說鄭美黎兩句呢,就聽葛秀說:「青梅……」

鄭家浩詫異:「葛阿……」

馬青梅也吃了一驚,「葛阿在你妹妹家?」

鄭家浩點點頭,又跟葛秀聊了一會兒,說等晚上和馬青梅去看她。他就把手機遞給了馬青梅。

「怎麼回事?」馬青梅問。

「美黎昨天去養老院了,說是接她過去給過生。」鄭家浩有點兒煩躁地說。

「然後呢?」

「美黎說讓葛阿和他們一起生活,不送她回養老院了。」

馬青梅就沒再問,也不需要再問,鄭美黎把葛秀接回家的目的,每一個人都心知肚明,還是沖著拆遷款去的。

「晚上過去看看葛阿吧。」

鄭家浩嗯了一聲,「葛阿眼睛看不見,怎麼會自己打電話呢?」

「葛阿早就學會了。」

馬良躬跟馬青梅感嘆葛秀要強時說過,她不願意事事求人幫忙,尤其是打電話,總不能每次都讓別人幫著她翻電話號碼簿、撥電話號碼。所以,在養老院的時候,她沒事的時候就自己索電話機上的數字鍵,學會了自己撥電話號碼。只要馬良躬去了,她就讓他翻著她的通訊錄念電話號碼,她呢,就跟小學生背唐詩似的背,慢慢地把這些電話號碼默記在了心裡。

傍晚,物業公司的人找到了何志宏,讓他補欠了兩年的物業費。何志宏嚷:「我們剛搬過來住了不到倆月,以前欠了物業費關我們什麼事?」

「我知你們剛搬過來,可這房子不是賣給你們了嗎?我給原先的房主打電話了,他讓我跟你們要。」物業公司的人有點兒急了。

何志宏扭頭看了一眼正在台上給講故事的葛秀,悄悄拽著物業公司的人往門外走,「出去說。」

物業公司的人以為他不想替前任房主物業費,就問:「你們家有個葛秀的吧?」

「有。」何志宏順手帶上門。

中年男人:「就是嘛,我還以為你們是租房子的呢,這房子的產權人是葛秀。」

何志宏一下子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忙:「成,知了,改天我就去物業費。」

看著物業公司的人走遠了,何志宏敲門,鄭美黎一開門,就讓何志宏給拉了出來。鄭美黎手裡還拿著炒菜的鏟子,「你神經兮兮的什麼,沒看見我正在做飯?」

何志宏噓了一聲,指了指房子,「這房子不是借的。」

「那是誰的?」鄭美黎使勁眨著眼想這是怎麼回事。

「這房子是老太太買的。」

鄭美黎難以抑制內心的喜悅,抱著何志宏的脖子跳了起來,「是她的?她讓我們住在這裡,她是不是打算把這房子送給我?」

何志宏連忙捂上她的,「別聲張,既然老太太瞞著我們,肯定是有原因的,我們繼續裝不知。」

鄭美黎點點頭,說:「要這麼說的話,老太太手裡的錢不多了吧?」

「我還真當你哥突然間長本事了呢,能借到這麼大的一套房子給你住。」

何志宏說著說著就有點兒悻悻,「這房子花不了那麼多,也就是七八十萬的事,再說房子還在老太太名下,就等於是錢還在她手裡。」

鄭美黎切了一聲,「做你的大頭夢吧,她買房子給我們住上了,還能不把剩下的錢給我哥?」

何志宏覺得有理,兩人正滿心事地說著,鄭家浩夫就來了。何志宏沖鄭美黎使了個眼,示意她繼續假裝不知這房子是葛秀的,鄭美黎會意地眨了一下眼睛。因為她對記者說了馬青梅替父還債的事,讓鄭家浩劈頭蓋臉地訓斥了一頓,就差挨罵了。為這,鄭美黎心裡一直憋著氣,覺得自己好心沒好報,也覺得馬青梅虛偽。要是馬大海的行為落到她上,馬青梅還不知要怎麼跟她跳腳呢,可放到娘家弟弟上,馬青梅就成了任勞任怨的好大姐了,跟她這個小姑子計較起來倒來勁了。

馬青梅說:「我們過來看看葛阿。」

「放心吧,葛阿在我們家生活得好著呢。」鄭美黎不冷不熱地把他們讓去,沖台上喊,「,你舅舅來了,讓奶奶過來。」

葛秀笑眯眯地出來了,把她扶到沙發上,了聲舅舅、舅就看電視去了。

鄭美黎怪氣地說:「嫂子,你別整天跟防殺人似的防著我,我比你那娘家弟弟好多了。他甩給你一債背著,你還捧寶似的捧著他,怎麼就不知心心我哥,你替娘家背債這不成心是想累死我哥嘛。」

葛秀說:「美黎,你這是怎麼說話呢?」然後就問馬青梅是不是遇上什麼事了。

關於替父親還債的事,馬青梅一直瞞著葛秀,她雖然像條待在沙漠中的魚渴望一樣地渴望錢,可她還是不想驚葛秀。倒不是她清高,而是覺得自己一旦開口,似乎就是種不光彩的暗示,好像存心要把她手裡的錢挖過來似的。再說,葛秀手裡的錢是鄭家浩爸爸的遺產,鄭家浩毫無怨言地支持她替自己的父親還債,她就已經很感了。父親已經借了鄭家浩爸爸的錢,她如果再拿鄭家浩爸爸的遺產去還自己父親的遺債,就有點兒太說不過去了。馬青梅說沒什麼事,讓她別心。

鄭美黎用鼻子哼了一聲,「嫂子,你也知娘家出了個無賴弟弟很丟臉,都讓人家告到院去了,連房子都差點兒讓人給拍賣了還說沒事呢。」

鄭家浩聽不下鄭美黎對馬青梅的冷嘲熱諷,就喝了一嗓子:「美黎!」

「哥,難我說的不是事實?我嫂子把幾十萬的債擱在你背上,你就不嫌累得慌?馬大海是兒子,憑什麼他不還債讓你們還?你們要是把對馬大海的寬容的一半用在我上,用得著這麼擠對我嗎?」鄭美黎牛混賬一上來,扯著脖子跟鄭家浩嚷,也看不見一旁的何志宏在一個勁兒地沖她使眼。她一方面是真心替哥哥鳴不平,一方面是想說給葛秀聽,想讓她明白,別看馬青梅說的比唱的還好聽,事實上她也是個只顧自己不顧及別人的小人。

葛秀一聽都有人起訴馬青梅了,索著就想來找馬青梅的手,想問問是誰把她起訴了,鄭美黎卻嚷嚷得讓她不上。

馬青梅不想因為父親的債務在葛秀面前和鄭美黎吵,就不想再繼續坐下去,拽了拽鄭家浩,示意他走。又讓葛秀別擔心,起訴的人已經撤訴了,店裡的生意也很好,她很快就會把債還上了。

鄭家浩夫走了之後,何志宏生氣地斥責鄭美黎:「嫂子替父還債這是義舉,你這是什麼呢?」

鄭美黎剛要嘲笑他突然的良心發現,卻見他一個勁兒地沖他眨眼睛,就閉了,何志宏拉著她往外走,「走,趕去給嫂子個歉。」

兩人一到了街上,何志宏就氣急敗壞地罵鄭美黎是二百五,「我都叮囑過你多少遍了,別在老太太面前說漏這件事,你什麼風?」

「反正老太太已經給我買房子了,說不准她已經把剩下的錢給我哥了,漏了怕什麼?」鄭美黎不服氣地說。

「如果她給你哥了,你哥能眼瞅著你嫂子讓人起訴不拿出錢來還債?」

鄭美黎愣了一下,說:「是……」又怔怔地看著何志宏,「你還想打剩下的錢的主意?」

「你不稀罕?」

「她也得給。」鄭美黎小聲說。

「事在人為,你這一頓吆喝不要,老太太知了,她能不管嗎?她這一管,錢就出去了,損失是我們的。」

聽何志宏這麼一說,鄭美黎也心了,可又不願意承認自己的多會壞事,就嘟噥了句財,瞪了他一眼,轉上樓去了。

第二天上午,葛秀趁家裡沒人,悄悄給律師打了個電話,讓他幫著去院問一下,當初起訴馬青梅又撤訴的人是誰。問清楚以後,又讓律師幫她跟銀行預約了大額提款,三天後就把錢還給了經理。

馬青梅接到經理的電話後,就猜到是葛秀替她還的,就打電話去問,葛秀沒否認也沒承認,只是說:「青梅,別跟阿說謝謝,這錢本來就是你們的,你們怎麼能讓人起訴了都不跟阿說。」

回想起這一段驚濤駭的子,馬青梅心頭就一陣酸楚,忍著淚說:「阿,您要這麼說我就無地自容了,我爸把遺產給了您,就是您的。」

葛秀問另外還欠了誰的錢,馬青梅不想再讓她幫著還齊叔叔的錢,便撒謊說其他欠款都用賣馬家老房子的錢還上了,現在外面沒債了。

冬天的光暖暖地灑在店門口的地板上,馬青梅懶洋洋地整理著貨架。前天經理來電話說他要去廣州參加易會,順便把父親的產品也帶去參展,說不準能找到買家呢……

「說不準……」馬青梅兀自自語著,覺得子暖煦得不像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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