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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所屬書籍: 家有遺產

1

四個人剛從律師事務所出來,鄭美黎突然又折了回去,鄭家浩怕她無理取鬧,忙讓何志宏把她拉回來。

鄭美黎像瘋了似的要往律師事務所里闖,里沒頭沒尾地嘟噥著:「不行,這事不能就這麼認了,我得去問問律師,這個葛秀到底是個什麼人,爸爸憑什麼要把遺產留給她?!」

何志宏本是去拉鄭美黎的,卻半推半就地被鄭美黎拽了律師事務所。

鄭家浩點了支煙,馬青梅默默地看著他,也不知說什麼才好。見有個塑料袋飄到了腳邊,拿腳踩了一下,塑料袋就在了腳上,她擺了幾下腳,塑料袋簌簌地響著飛到了一邊,她的眼淚就掉了下來。雖然她是還年輕,可爸爸怎麼著也得顧及一下她這兩年的辛苦吧?為了照顧他,她把工作都丟了,一家三口靠鄭家浩那點兒工資過子,巴到了捉襟見肘的程度。難他就看不見她馬青梅兩年來愣是沒買一件像樣的衣服?難他就不知像小帆這樣要迎接中考的孩子,都在上輔導班的上輔導班,該補營養的補營養,可小帆呢?最多是早晨加包牛奶加個蛋……

馬青梅正難過呢,鄭美黎灰頭土臉地從律師事務所跑了出來,「律師也不知那個葛秀的婊子到底是個什麼人。」

「美黎!你就不能留點兒口德!爸爸能把遺產留給葛秀,對於爸爸來說,她就肯定是個意義非同一般的女人……」鄭家浩難以接受鄭美黎用這麼惡毒的話來說一個從未謀面的女人。

「我哪兒說得不對了!說不準就是咱爸的姘頭,一個搶別人老公的不要臉的女人!要不咱怎麼能死得那麼早?肯定是讓她給氣死的!」所有美夢隨著一紙遺囑都化為了泡影,讓鄭美黎惱羞成,口不擇言地開始在大街上胡說八了起來。

鄭家浩舉著手沖鄭美黎:「美黎,你要是再對咱爸信口雌,小心我扇你。」

「你打,有本事你就打死我,反正我從小就是個沒人要的倒霉蛋,出生不到四個月就被親生父拋棄了!」說著她回手指著何志宏,「好不容易長大了,又嫁了個沒出息的老公,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何志宏見戰火燒到了自己上,也惱了,「我沒出息你和我離婚好了!」

鄭家浩不想把事鬧大,心裡又煩得要命,就拉著馬青梅說:「咱回家,他們願意打就讓他們在街上打吧,又不丟我的臉。」

一聽鄭家浩這麼說,鄭美黎徹底惱了,衝上來一把拽住鄭家浩夫婦,指著馬青梅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要不是我嫂子整天在咱爸眼前說我的不好,讓咱爸寒了心,他也不至於把遺產留給別人。」

鄭家浩懶得看鄭美黎發瘋,拉著馬青梅就往家的方向走。何志宏心裡又煩又惱,轉也走了。

鄭美黎孤零零地站在那兒,越想越覺得這子沒奔頭,想追上去跟何志宏鬧,又怕他真的翻了臉,和她手。轉就沖馬青梅去了,只要哥哥在場,他不會眼看著她吃虧,何況馬青梅這人,潑是潑了點兒,還沒有手打人的習慣。她追到鄭家浩後,一把抓住馬青梅,聲淚俱下地控訴:「你說,你是不是為了讓爸爸把財產全留給你們,才在爸爸面前說我壞話的?」

馬青梅的心也不好,見鄭美黎不知深淺地揣著一肚子邪火沖她來了,索就不忍了,轉,眯眼看著鄭美黎,地呸了一聲,照著鄭美黎的腳邊吐了口唾沫,「你哪只耳朵聽見我跟爸爸說你的壞話了?就你這種有便宜就往前湊,沒便宜就往後躲的小人,如果我是咱爸,我寧肯把錢都給了撿破爛兒的也不給你這種沒良心的東西!」

說完,馬青梅拉著鄭家浩就往家的方向走,鄭美黎沒想到馬青梅能說出這麼惡毒的話來,撲上來就要撓馬青梅的臉,被鄭家浩攔住了。馬青梅輕蔑地看了她一眼,「我回家了,你願意鬧就自己在街上打滾吧。」又瞪了鄭家浩一眼,「你不嫌丟人就陪著她在街上一起打滾,等她撒完潑,記得給她撣撣衣服上的土。」

馬青梅像頭憤的牛氣呼呼地往家裡走,鄭家浩遠遠看著馬青梅的背影,突然有些難過,想著她自打嫁了他,就沒過幾天順心的子。剛結婚那會兒,馬青梅不想讓鄭美黎說三四,就聽了他的話,從家裡搬了出去,搬到了單位分給他的那套一居室。搬到華路離爸爸遠了,一到周末,馬青梅還是會拽著他回去看爸爸,幫著收拾一下屋子、洗洗衣服,鄰居們沒有一個不誇他娶了個好媳婦。後來爸爸病了,凡事離不開人,一開始,因為怕鄭美黎說風涼話,馬青梅不願意搬回去,就每天晚上過去給爸爸做好了飯再回他們的小家。直到有一天傍晚,馬青梅發現爸爸把微波爐放在了卧室里,一再追問之下,爸爸才說出了實。因為中午爸爸需要自己熱飯吃,廚房離卧室又遠,他怕自己去廚房的路上摔倒,壞了子還要給孩子們添煩,就把頭天晚上的剩菜剩飯都放在卧室里,又讓鄰居幫著把微波爐也搬了卧室,第二天中午把剩菜剩飯去熱一下就行了。馬青梅聽完就哭了,那可是個大夏天,剩菜剩飯在卧室的寫字檯上放了一夜,都有餿了。

就在那天,馬青梅二話沒說,收拾了一下就搬了回來,再後來,她的工作也沒了。爸爸的病到了後期,偶爾會大小便失,馬青梅不嫌棄臟,也顧不上男女之別,幫爸爸換下了衣服還要給他洗沾在上的污漬,爸爸覺得很不好意思也很沒面子,就沖她發火,不許她管。馬青梅就哭著說,讓爸爸別把她當外人,就當親生閨女。那次,爸爸也了淚,他要強了一輩子,最後卻不得不向疾病舉起了雙手。

鄭家浩心裡酸溜溜的,覺得這時候自己要是不在馬青梅邊,太說不過去了,便扔下鄭美黎,三兩步地趕上去,一句話也沒說,拉起馬青梅的手默默地往家裡走。馬青梅也不吭聲,他一歪頭,看見馬青梅已經淚滿面。鄭家浩低低地說:「讓你受委屈了。」馬青梅抬起淚眼看著他,突然倚在他上,「我沒勁兒了,你扶著我吧。」

鄭家浩點了點頭,攬著她的往家裡走,一路上,馬青梅的眼淚就沒過。

鄭家浩下午也沒去上班,少言寡語的他破天荒地在家裡陪馬青梅聊了一下午。聊了年輕那會兒的很多事,也聊了聊爸爸,又聊鄭美黎,語態很是平和,彷彿又回到了最初相識的剎那。

後來,馬青梅困地問他:「葛秀到底是個什麼人?」

鄭家浩茫然地搖了搖頭,說:「不知。不過,我還是要去找的,不然一輩子良心難安。」

馬青梅點點頭,「人人都想錢,想錢什麼?還不是為了過上想要的好子。過上想要的好子是為了開心,可要是拿了不屬於自己的錢,就算再富也不開心,一輩子不踏實,錢也就成了一群小鬼,會時不時地會跑出來搗亂。」

鄭家浩知馬青梅是想開了,就拉過她的手,說:「老你真好。」

馬青梅推了他一下,「少拿甜話我,來點兒實際的,今晚你做飯。」

鄭家浩滿臉堆笑地下了,「我這就去買,今晚你吃現成的。」

鄭家浩歡天喜地地出門買菜去了,馬青梅在上伸了個懶,坦地張舉著四肢,緩緩地笑了,可笑著笑著,笑容就凝固了。這往後的子就像一張飢餓的,大大地張著,就等著她拿錢去喂呢。爸爸也走了,家裡沒人需要她伺候了,她必須出去找點兒事才成。

2

馬青梅正琢磨著該點兒什麼好呢,鄭美黎兩口子竟然來了,因為上午在街上的吵鬧,鄭美黎見了馬青梅還有點兒不自在,倒是何志宏堆著一臉笑,一口一個嫂子地著,很實在地坐下了,好像那吵吵鬧鬧的一上午只是馬青梅自己做的夢,他不知也跟他沒關係。

不知他們的來意,馬青梅也不想主開口,倒了之後就坐在一邊翻報紙。何志宏的眼神一一地落在馬青梅的臉上,見馬青梅抬眼看他了,又呵呵地笑兩聲,氣氛有點兒尷尬,馬青梅就打開了電視,盯著屏幕說:「小何,有什麼事你就直接說吧。」

何志宏吭哧了兩聲,說:「嫂子,咱爸在遺囑里也沒提存款的事……」

「沒提就是沒有。」

何志宏:「嫂子……算了,存款的事就不提了。今天上午是美黎的態度不好,你別介意,她就是這麼個人,凡事不過腦子,想起哪一出就唱哪一出。」

馬青梅沒吭聲,心想,就鄭美黎那腦子,幼稚得跟一碗豆腐腦似的,她唱了一出又一出,哪一出不是你何志宏教的?在這世界上,誰比誰的智商低呀,所謂低智商,不過是比那個自以為聰明的人善良寬厚一點兒罷了。

何志宏見馬青梅沒打算接他的話茬,就東張西望地問:「我哥呢?」

「買菜去了,你們坐著,我去收拾收拾廚房。」馬青梅猜何志宏過來說話不是因為醒悟到鄭美黎上午的過分,而是又打上小算盤了,想先把她哄了才好端出來讓她接盤。

就算何志宏有再多的小算盤她也不怕,也不怕應付不了他,她只是不想多磨沒用的口,勢必要磨的話,等鄭家浩回來一起磨得了,她不想把破壞心的時間無謂拉長。廚房裡沒什麼好收拾的,她就拿著抹布蹭來去地一直磨蹭著,直到鄭家浩回來。

鄭家浩見鄭美黎兩口子在,有點兒意外,客套了一句「你們來了」,就把菜送廚房,他小聲問馬青梅:「怎麼回事?」馬青梅搖了搖頭,鄭家浩回頭沖客廳說,「美黎,你們先看會兒電視,我幫你嫂子把飯做了。」

「哥,別忙了,我們不在這兒吃飯,找你商量點兒事。」

鄭家浩和馬青梅相互看了一眼,從廚房走出來。

鄭美黎往何志宏邊靠了靠,很是親熱地拉著鄭家浩坐在她邊,「哥,坐這邊。」

馬青梅看了鄭家浩一眼,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等何志宏兩口子開口。

何志宏字斟句酌地:「哥,我和美黎越想越覺得咱爸不應該這麼做,遺產憑什麼不給一雙兒女,卻給了一個誰都不認識的陌生人,這算哪門子事。」

鄭家浩剛想張口,被馬青梅拽了一下,馬青梅心平氣和地:「你有什麼想,就直接說吧。」

何志宏以為馬青梅也在房子的心思,就自得地笑了一下,「我和美黎商量了半天,我們不能無緣無故地便宜了別人。」

「你想怎麼辦?」

「照律規定,如果找不到遺囑繼承人,遺產就會由定繼承人繼承。哥,嫂子,你們看能不能這樣?我們兩家統一口徑,跟律師說沒找到葛秀,然後把房子賣了,賣房錢,咱兩家二一添作五地分了,只要房子不落到外人手裡就行。」

馬青梅笑了一下,「小何,我和你哥雖然很窮,但是,我們的良心暫時還沒窮到這地步。」

鄭美黎聽出了馬青梅話裡帶著刺,「嫂子,我們什麼時候良心窮了?還不是為了你和我哥著想,你別一張就罵人不帶髒字的。」

「為我們著想?算了吧,是為你們自己著想吧?」

鄭家浩一看又要開吵,覺得頭大,忙擺擺手,說:「行了行了,美黎,你們誰也別瞎心,遺產的事,我誰的都不聽,就咱爸的遺囑辦。」

何志宏見鄭家浩不吃,也不想繼續躲在老背後唱白臉了,「哥,咱爸死都死了,你就別愚孝了……」

馬青梅不想讓這兩口子繼續攪和下去,就站起來,說:「我和你哥都聽咱爸的,就算是再窮再困難,我們也不打咱爸遺產的主意,你們也省省吧。」說著又對鄭家浩,「你不是要做飯給我吃嗎?還杵在這兒嗎?」

鄭美黎惱了,「你甭在這兒假清高,我要是早早拿了咱爸的存款,我比你還清高!」

馬青梅笑了一下,「隨便你怎麼說,我腳正不怕鞋歪。」說完走到門口,她拉開門,「你們該回家了吧?放學了。」

馬青梅看出何志宏還不死心,正轉著眼珠子想轍說服他們,就拉著鄭家浩往廚房裡走,「我幫你做飯去。」

鄭家浩兩口子在廚房裡擇菜、洗菜,馬青梅故意把菜板切得咚咚響。何志宏知馬青梅這是在下逐客令,就拉了鄭美黎一把,說:「走。」

鄭美黎心裡憋了口氣,邊往外走邊沖著廚房喊:「嫂子,既然你們要遺囑辦事,你們是不是也該收拾收拾準備搬家了?別住了兩年海邊的大房子就捨不得搬了。」

馬青梅一下子愣在了那兒,彷彿剛剛想到將要面臨的生活現實。為了貼補家用,她已經把華路的房子租了出去,還一下子收了人家三年的租金,這冷不丁要搬回去的話,是要給人家退房租的。家裡僅有的幾千塊錢,已經在一個月前給小帆報了輔導班。

這天晚上的飯,吃得一點兒也不開心,鄭家浩愁眉不展。單的年輕人做月光族大多是玩瀟洒,可他們把子過得大氣不敢喘也還是標準的月光族,錢就像跟他們有仇似的,見著他們就躲著走。退華路的房租,去昆明找葛秀,事事都要錢開路,去哪兒這麼多的錢呢?鄭家浩愁得要命,「實在不行,就讓小帆把輔導班退了吧。」

「別的家長都忙著給孩子報輔導班,你還想著給小帆退了?現在的中學生,哪個家裡沒有電腦?人家連MP5都有了,小帆連個落伍的MP3都沒有呢,可小帆也沒有攀比更沒有抱怨,就算小帆懂事知恤父的難,你也不能因為這就欺負他。家浩,你和我這輩子是出窯的磚瓦——定型了,我可不想讓小帆走我們的老路,就算是賣腎賣房子,我也要讓小帆考上二中,然後一所好大學,畢業了有份面的工作。你甭扯我的後。」馬青梅像放機關一樣說個不停,說著說著就哽咽了。

鄭家浩也知她說得在理,雖然讀別的高中未必考不上名牌大學,但了二中考名牌大學的保險係數會高一些。

他了張紙巾遞給馬青梅,讓她淚,「你怨我嗎?」

馬青梅說:「不怨。不管子過成什麼樣,都是自己過的,不是別人看我好欺負給我的,怨別人不過是最無能的最無賴的逃避。」

第二天早晨,兩人心裡都裝著事,話不投機就爭吵了起來。小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連早飯都沒吃完就把筷子、碗一推,上學去了。

馬青梅心兒子,拿起兩個煮蛋追出門,小帆書包里,囑咐他餓了就吃。返回來後,馬青梅說小帆是個懂事的孩子,心事重,埋怨鄭家浩不該當著他的面說錢的事,既解決不了問題又給孩子增加心理負擔。鄭家浩知自己不對,瓮聲瓮氣地說:「知了。」馬青梅地說:「不能只怪你,我也不好。」

一連幾天,家裡的氣氛沉悶得要命,誰都不願意多說話,彷彿某個地方藏著炸,一說話就會出火花,把這炸點著了。

3

大約一周後,小帆放學回來,喜眉樂眼地把一個信封拍到桌子上,馬青梅狐疑地看著信封,問:「小帆,這是什麼?」

小帆開心地說:「猜猜。」

馬青梅里嘟噥著:「就你這點兒智商,還猜什麼猜?」一打開信封,她的眼就直了,裡面裝的是一疊粉紅的鈔票,整整三千塊錢。馬青梅結結巴巴地問:「小帆,你跟說實話,這錢是從哪兒來的?」

「獎學金。」小帆很得意,說完這仨字就去倒喝。

馬青梅就更奇怪了,小帆又不是大學生,哪兒來的獎學金?她一把奪下小帆的杯,「小帆,是急子,你千萬別你玩,你說實話……」說著,馬青梅的聲音里就有了哭,她想起了報紙和電視上說的那些壞孩子,不好好上學,三五成群地打架勒索甚至搶劫。

小帆見馬青梅真急了,連忙跟馬青梅說真是獎學金,輔導班的李老師每年都會退還一個成績特別優秀的學員的學費算是獎學金,勵其他學生好好學習。

馬青梅鬆了口氣,了小帆的頭說:「沒想到小帆這就能給掙錢了。」

小帆做了個鬼臉,「我可沒給您掙錢,這不還是您的學費嘛。」

「這小子,還會說話的。」

馬青梅很想打個電話給輔導班的老師表達一下謝意,拿起電話又放下,怕老師笑她眼皮子淺,這麼點兒錢就受寵若驚地謝來謝去,窮子自己過,何必讓外人知呢?她不想讓別人用垂憐的眼光看小帆。

夜裡,馬青梅把小帆得了輔導班獎學金的事跟鄭家浩說了,鄭家浩也很開心,說還是好人有好報,連老天都幫他們,知他們家需要錢,就讓小帆拿回了獎學金。

馬青梅切了一聲,「什麼好人有好報?是小帆爭氣。」

兩人又在黑暗裡說了一會兒傻傻的話,馬青梅問:「有這三千塊錢,你去昆明的費用夠了吧?」

「差不多。」鄭家浩半天沒說話,馬青梅用胳膊肘碰碰他,「怎麼不說話?該不是讓鄭美黎兩口子給說服了吧?」

「你想到哪兒去了?我是在愁沒錢退房租,不退的話,人家肯定不搬,總不能把葛秀接過來了,我們還住在這兒,讓人看起來不太好。」

「實在不行,我回家和我爸商量商量。」

「算了吧,大海馬上就要結婚了,說你這做姐姐的應該幫襯一把才是,可就咱家這況……青梅,咱不能幫不上什麼忙還在這時候回去添亂。」

經鄭家浩這麼一說,馬青梅就打了一個靈,猛然想起來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弟弟馬大海就要舉行婚禮了,因為爸爸生病她天天泡在醫院裡,然後是爸爸去世忙葬禮,忙來忙去居然把弟弟結婚這樣的大事都給忘了。

馬大海和李小紅打高中那會兒就互相慕,考上大學後才挑明了關係。可李小紅的一直不同意,說在面上的理由是馬大海脾氣不好,真正的原因是嫌馬大海家庭條件不好。倒不是馬大海家生活多麼困難,而是和李小紅家比就差了一大截。李小紅的父親是做生意的,是小學老師,算不上大富,小康是綽綽有餘了。馬青梅和馬大海早早沒了親,父親馬良躬不過是有企業的退休技術工人,李小紅的怕獨生女兒嫁過去受苦,作為親,馬青梅倒也理解。可是,就算李把馬大海說成一棵歪脖樹,李小紅也心甘願要把一輩子綁定在這棵樹上。為了這件事,李小紅和李也鬧了不少矛盾,以假期也不回家為要挾,李女兒心切,不再刻意阻攔,指望著李小紅執意和馬大海好是因為心思單純,不懂世事險惡,說不準畢業後女兒就醒過神來了,另覓棵合她心意的梧桐樹。

馬大海早李小紅一年畢業,公司做了職員,次年李小紅畢業了規劃設計院,雖然只是個繪圖員,但是貌似比馬大海有前途。李就更不看好馬大海了,直接找到家裡,和馬大海以及他父親談了一下午也沒收到效果,還被馬大海搶白了一頓,心裡就更生氣了,當著馬大海的面發誓,寧肯讓李小紅做嫁不掉的剩女也不便宜了馬大海,馬大海和李小紅的事就這麼耽擱下來了。

馬大海明白李看不上自己的原因,心裡也憋著一口氣,三年前考上了公務員,總算是從企業里跳了出來,了稅務局。

在眼前,李小紅好像真的鐵了心要做剩女,背地裡卻和馬大海約會得歡著呢,拖來拖去把李小紅拖到二十九歲了,李才真著急了,催著她結婚。李小紅就笑嘻嘻地說除非嫁給馬大海,否則就在家裡陪一輩子。

李又生氣又沒辦,讓女兒在家裡當剩女不過是氣話,女兒要是真成了剩女,還不把她給急死?無奈之下,李勉強點了頭。馬大海心裡還慪著氣,只要沒事基本不怎麼去李家。不過,慪氣歸慪氣,婚終歸還是要結的。

馬大海本想和李小紅在老房子里結婚,李不。因為馬家的老房子不僅舊,而且就兩室,連客廳都沒有。整套房子的建築面積加起來還沒有李家的客廳大,而且還要跟馬良躬一起住。更要命的是房子在一樓,一到夏天就會返,她怕氣太大傷了寶貝女兒的,連和馬大海商量都沒商量,就掏錢給他們買了一套一百多平方米的新房,算是李小紅的嫁妝。

不花錢就有大房子住,馬大海卻一點兒也不高興。本來李一見了他就一副盛氣凌人的架勢,從來沒有把他放在眼裡,偏偏他又是個自詡鐵骨錚錚的倔人,從來沒有在岳跟前低過頭,現在結婚卻要住在岳買的房子里,這讓他覺得就像是到了窮途末路,必要經過岳的屋檐下,這頭,低也得低,不低也得低,在自尊上實在是難以接受。

馬大海跟馬良躬商量,就算是拿不起全部的房款,至少也得拿一半還給李,就算婚房是兩家共同出資買的,讓他的自尊稍微展一點兒。當然,他明白現在讓父親掏一半房款也不現實,可沒有一半有一部分也成,至少算是把態度擺明了。馬良躬說沒錢,馬大海自然不信,央著馬青梅幫他說服父親。馬青梅也覺得父親有點兒過分,雖然她知父親沒攢下什麼錢,但是,他的發明已經申請了不少專利,也賣了幾個,儘管她和馬大海從來不問專利賣了多少錢,但從父親以前過的話風裡,感覺二三十萬總歸是有的。

馬青梅不想讓父親和馬大海因為這件事紅臉,苦口心地勸了半天,父親才支支吾吾地說錢不在手裡,大約要等秋天才能,至於錢的去向,死活不肯說。馬青梅沒轍了,如實告訴了馬大海。當時,馬大海正在商業街稽查,一氣之下踢翻了賣果小販的車子,還被投訴到局裡,扣了一個月的獎金。當時,看著氣急敗壞的弟弟和一臉尷尬為難的父親,馬青梅恨不能割肝賣腎,只要能籌到錢,卸下弟弟背上的石頭,解掉父親心頭的苦惱,她做什麼都願意。

可是,沒人要她的肝,也沒人買她的腎。

明知娘家是這種況,她怎麼還能回去張口借錢呢?這不是明知虎里沒討,還要不知深淺地割虎嗎,挨倒是未必,惹出一場咆哮來是肯定的。

借錢這口是萬萬張不得,馬青梅黯然得很。

鄭家浩看著馬青梅悶了半天不說話,期期艾艾張了張,又閉上了。

馬青梅嘆了口氣,「想說什麼就說吧。」

鄭家浩說:「不給你添堵了,算了吧。」

馬青梅是個急脾氣,一旦聞到兒,就要掀開罩子來看看,要不然她就不著,就拽了他一下,說:「堵都堵了,還差你那塊石頭?說吧。」

鄭家浩這才說讓金融危機鬧的,他們公司效益不好,聽說有一半員工要暫時離崗。

馬青梅忙問:「怎麼個離崗?」

鄭家浩說生產線上的人離崗,是帶薪參加技術培訓,他們物部去年剛剛培訓過,就沒有帶薪培訓這一說了。因為產品發不出去,物部都直接變成倉庫了,只見著往庫里堆成品不見往外運,聽說是留幾個叉車工和老物管理員就成了,其餘的人拿百分之四十的薪離崗回家等開工通知。

馬青梅張地看著他,問:「家浩,你不會離崗吧?」

鄭家浩想了一會兒,寬她說:「應該不會。雖然物部的人員不少,但有物師證的沒有幾個,何況我了這麼多年也沒出過什麼差錯。」

馬青梅閉上眼,雙手合十做祈禱狀說:「上帝保佑,你千萬別離崗,要不,咱家這子可怎麼過。」

「不會的,你別瞎琢磨著嚇唬自己了。」鄭家浩拉過她的手,用力地了。其實他心裡也沒底,可是他不願意讓馬青梅看出來,全家跟著人心惶惶,也解決不了問題,小帆又面臨中考,更不能讓大人的事分了他的心。

儘管如此,馬青梅的心還是懸在那兒,總覺得有點兒不踏實。「離崗的事,什麼時候開始?」

「大概就在這一兩個月。」

馬青梅嗯了一聲,「那……你什麼時候去找葛秀?」

鄭家浩斟酌了半天,說:「你說呢?去昆明可不是一兩天的事,我想去,又覺得心裡不踏實……」

馬青梅也點點頭,說:「我問了,去昆明要從鄭州轉車,單是來回的路上就得一個禮拜。到了昆明還要找葛秀,再耽誤上一陣的話,怎麼著也得半個月開外,要是這空當正趕上離崗,還真是有點兒煩。」

鄭家浩也撓頭得很,離崗人員名單還沒有確定,這件事牽扯到個人的利益,雖然拿百分之四十的工資回家歇著是服的,可飯碗和錢包會不服,所以,肯定沒人願意拿著百分之四十的工資回家享清閑,在確定離崗名單前他是萬萬不敢大意的。別人都在為了全薪而忙活呢,他卻跑到了昆明,不僅自己使不上勁兒爭取,說不準還會因為請假而落了口實,成了離崗名單里的一員。

兩人左右為難地商量了半天,爸爸的遺囑肯定要執行,但也不能急在這一時,萬一砸了鄭家浩的飯碗,他們一家三口可就要歇菜了,馬虎不得也馬虎不起。遺產是房子,耽擱一兩個月它也跑不掉,等離崗的事定下來了再去找葛秀也不遲。

主意已定,子就平緩地過著,小帆像往常一樣上學放學,晚飯後去輔導班。馬青梅一邊收拾屋子一邊到留意著報紙上的招聘專版找工作,看得一字不漏,看見適合她的工作就圈出來打電話去問,卻次次都因為年齡偏大被擋在了門外。

馬青梅原本對奔四的年齡沒什麼感覺,可這幾通電話打下來,才知奔四的女人在職場上是姥姥不親舅舅不了。

期間,鄭美黎也曾打過幾次電話,雖然她每次都是扯些不著邊際的小事,馬青梅明白她想知鄭家浩去沒去找葛秀。馬青梅懶得一次次地跟她轉彎抹角地繞彎子,索就把鄭家浩暫時不能去昆明的況照實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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