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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所屬書籍: 都挺好

    明哲下班乘地鐵與吳非會合。走出地鐵車站到吳非的醫院,一眼就看到吳非已經穿上棉猴兒在門口等他。吳非顯然也是看到他來,開門走進風中,迎著過去。

    明哲接了吳非的大包,卻將他手中的一隻大紙袋遞給吳非,「你看看,是不是你喜歡的那款?」

    「什麼東西?神秘兮兮的。」吳非想拆開郵件包裝,但不方便,一直折騰到車上,取出工具才打開,裡面是只紙盒,紙盒上面有似曾相識的LOGO。

    明哲沒急著開車,打開頂燈看吳非拆包裝,也一直留意著吳非的臉色。聽到吳非「咦」了一聲,笑道:「還沒想起來?別我馬屁拍錯地方。」

    吳非好奇地打開箱子,抖出來一看,竟然是一件黑色羊絨長大衣。她這才想起來,對了,上周末一家五個人一起逛店,她對這一件大衣愛不釋手,可又不捨得買。沒想到明哲記著品牌和尺寸。她一臉欣喜地責備:「這麼貴的衣服,聖誕打折了買多好。呀,面料多好,今晚一定要穿著飯後散步。」

    明哲也開心地笑了,「喜歡就好。我年初回家時候看明玉也穿著這麼一件,特別瀟洒。我就在想,你也應該有一件的,冬天穿這種大衣特別漂亮。」

    「是啊,經典款式呢。不過明玉人高,又瘦,穿什麼衣服都好。對了,你昨天發工資,你趁工資還沒上繳先花了這筆?」吳非知道衣服的價錢,又是心疼,可又是歡喜,歡喜明哲這個木頭終於也知道拍她馬屁。

    明哲挺高興,這才將車子開了出去。「現在家裡都安頓了,我們收入也不差,也該調劑調劑生活了。你爸媽來了後一直關在家裡照看寶寶,現在多我一個人手,聖誕假期應該帶他們出來走走。你看去哪兒玩?你爸媽喜歡哪兒?」

    吳非捧著大衣盒子感慨:「明哲,你回來後家裡不知道熱鬧多少,人氣一下子旺了。」

    「是,我原來一個人在上海,都沒有下班的欲·望,下班就是睡覺,睡覺以後起來,感覺與前面一天下班時候沒什麼不同。不像現在,回家後睡一覺,第二天又朝氣十足。我在努力,爭取早點回本部。但目前看來,希望還不可見。」明哲猶豫了一下,又道:「可是我太想回來。非非,我這回很想找找有沒有在美國工作的機會。我們得想辦法一家人在一起。」

    吳非心說當初你可是一意想回國。「有什麼辦法可想?無非三條路,你辭職,我辭職,或者保持現狀。可是前兩者可行嗎?」她敢辭職嗎?她心有餘悸。而且她的職業目前前景良好,她越做越有信心與興趣。

    明哲沉默了會兒,才道:「非非,如果我的努力不能成功,暫時過不來,你辭職行嗎?我算了下,你辭職去上海,收入支出加加減減下來可以與現在的收入支出平衡,上海的費用稍低。那樣我們就能在一起,你不會那麼辛苦,我不用那麼內疚。一家人總得待在一起,寶寶成長需要媽媽,也需要爸爸。你也常可以回父母家看看。」

    吳非非常堅決地搖頭:「不,辭職的事我不考慮,上回的經歷讓我怕了。我長那麼大才明白古人說的一句話很有道理,『積穀防饑』,我們得為寶寶做好收入雙保險,得開始好好積存餘糧,我的收入少歸少,可多一份收入是一份。」吳非沒說的是,她最怕的還是明哲這個愚孝的人,他爸年紀大了,雖然有醫療保險,可哪天生病倒下,他肯定會傾囊而出支助,而不問家中死活。她如果沒有一份收入,到時更加沒有話語權,只有氣死而無能為力。但這種話,現在爭了也白爭,爭了白添氣受。即使爭岀了個高下,哪天公公躺下,明哲能不出手?這是天性,說起來是萬古流芳的孝,但於當事人而言,實在是一地雞毛。

    明哲沉吟了會兒,才道:「非非,你是不是擔心沒有經濟收入,在家腰背不直說話不響亮?這點你放心,都什麼年代了,難道我還會要你夫唱婦隨?我們照舊,我的薪金全部交給你管著,你得信任我。」

    吳非見明哲明說,她也不再隱瞞,點頭爽快地道:「我有顧慮。即使你現在可以跟我保證你以後如何如何,但人的改變是潛移默化的,我們會變成怎樣,我們自己無法把握。如果我辭職顧家,每天鑽在家裡不出去,久而久之目光狹隘,行動能力降低,人變得面目模糊殊不可愛;而你獨立支撐家庭,苦累之餘可能會積累怨氣:一般是人,為什麼挑擔的是你?我還是喜歡接近平等的相處。你應該也不會喜歡一個不獨立的妻子吧?」

    「可是非非,你不能這麼悲觀,人家專職太太不也過得好好的?你也幫我想想,我那麼愛寶寶,那麼愛你,寶寶能跟我們生活在一起的日子沒幾年,以後她嫁人上學自己過生活,這幾年,我怎麼能不參與她的生活?而你,我們選擇一輩子相伴,你的生活,我中途怎麼能缺席?我以前不知,等你和寶寶離開上海回美國,我才知道,那感覺簡直跟割我肉一樣,那滋味就像那天接到我媽去世的消息。我很遲鈍,非得重大打擊才會明白過來,但明白了就會改,我不能再離開你們兩個。而且,我還不忍心你一個人帶寶寶吃那麼多苦,寶寶也得不到全面照料。再說,非非,夫妻長期分居會岀問題的。」

    吳非卻將臉轉了開去,她何嘗不知道明哲的誠心,但是心有那麼容易被掌握的嗎?很多時候都是心不由己。如果三選一那麼容易,那天下還有選擇這個詞嗎?怕只怕原本的雞肋,一旦捨棄,便成象牙了。她無法答應。

    明哲嘆息道:「非非,你就不擔心我嗎?這麼把我扔在花花綠綠的上海,不擔心嗎?」家裡有吳非的父母,兩人不便談這些嚴肅問題,明哲只有趁車上單獨相處時與吳非細說。

    吳非心裡說不出的矛盾。她也不顧明哲正開著車了,流著眼淚拿拳頭砸明哲,怨明哲將矛盾拋給她讓她來選擇。

    明哲不大會勸哄,看見事態嚴重,忙將紙巾遞給吳非,一迭聲說「別哭,別急,慢慢考慮,不行先放一下」。吳非不搭理,反而哭得越發響亮,倒是像把半年多來的辛苦孤獨全倒出來似的。哭了會兒,人才舒服輕鬆了一點。她梗起脖子,咬牙切齒地道:「明哲,不瞞你說,我別的都可以放下,我最擔心你家生事兒。我們一家三口,錢少省著花,錢多也沒亂花,即使我辭職,過日子不會有問題。我就怕你爸故態復萌,節外生枝,你又是個對你爸耳根最軟,顧了你爸不顧我們娘兒倆的,你往後填不完的無底洞。你說,前陣子,我沒收入行嗎?我沒收入,不是餓死就是被你氣死。這往後多的是風波呢,你爸這人會生出事兒來,還有你弟也不是個省心的。我無法不擔心,我需要一份工作一份收入傍身,因為我怕舊事重演,你不知道你不理智起來有多可恨,可恨得讓人沒安全感。你想想,你想好了再回答我,其實是你的選擇,不是我的選擇。」

    明哲驚住,他沒想到上回買房給他爸的事對吳非的傷害這麼深。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做鴕鳥,他得回頭好好想想,他做錯什麼,做對什麼,對這個家庭,和對蘇家,他該如何擺正位置。他想了好久,才道:「非非,相信我,有些事我會改。團聚的事,我會更努力。」

    吳非擦乾眼淚,嘆息道:「你也別太逼自己,你這人就是太會逼自己。說起來,你回家一禮拜了吧,好像還沒給你爸打過電話,等下回去吃飯後給你爸去個電話。」

    明哲拉過吳非的手,親了一下才放下,「你是最好的,非非,我很珍惜你。」

    吳非一聽,眼淚又流了下來,她的心軟了,這時候明哲如果再提出要她辭職一起去上海,她可能會答應。明哲又何嘗不是最好的呢,明哲好不容易回來,要不是礙於爸媽看著,她也恨不得天天依偎在明哲懷裡。好歹明哲後來專心開車,沒再提起。

    家中有爸媽在,回家有熱飯熱菜。吳非穿上新買的大衣給爸媽看,指著紅腫的眼睛說高興壞的,她爸媽就信了,還以為小夫妻久別重逢不知道說什麼體己話了。

    每天晚飯後人最多最熱鬧,也是寶寶最興奮的時候,她現在已經走得很好,外婆都追不上她。一屋子都是她的笑聲。明哲等吳非拎寶寶上樓睡覺去了,才給他爸打電話。

    沒想到爸在電話里當頭就是一炮:「明哲啊,明成搬我這兒住了,你知道是為什麼嗎?他昨晚好晚才回家,扔在衛生間給小蔡洗的衣服上還有血,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明成?他車子還在嗎?我也不知道他。他在家嗎?我跟他說。」

    「還在睡覺,還沒起來。車子還在,是一輛白色的。」

    明哲無語了好久,總覺得如果明成不是走投無路,不會蹭到家裡去住。車子倒是還在,但是明成住回家?他回美國這一周多點時間,明成究竟怎麼了?是不是他回美國前,明成已經有了問題,看來朱麗那個問地址的簡訊有蹊蹺。明成究竟是怎麼了?明哲急得團團轉,可鞭長莫及,恨不得叫爸去叫醒明成出來聽電話。

    沒想到電話那頭,他爸扔岀更重一炮,「明哲,我年紀大了,老年人生活寂寞,需要一個伴。你看小蔡挺好一個人吧,我也問她了,她也答應了……」蘇大強開始吞吞吐吐不好意思說。

    明哲壓根兒還沒從明成的事裡面還魂,沒能理解父親隔著太平洋拋過來的媚眼,愣愣地問:「問什麼?答應什麼?」

    蘇大強用蚊子叫的聲音細細地道:「我需要個伴兒,小蔡答應我跟我結婚,以後照料我一輩子,不會她兒子結婚後就跑回家不顧我了。我們準備不等你回來了……」

    明哲驚得大叫:「爸,你說什麼?你跟蔡保姆結婚?你……媽才去世不到一年。」但明哲很快就想到爸與媽的關係並不好,「爸,你除了要小蔡照料,還有什麼原因?你要小蔡照顧你到老,這沒問題,我可以跟她商談工資,不一定非要結婚。你說說……你起碼等我回國再說。」

    蘇大強說不出別的理由,該說的他都與明哲說了,難道明哲覺得這些理由還不夠嗎?可為了蔡保姆不回家,他只有再說:「明哲,老年人需要照顧,可也需要親情,小蔡人不錯……」

    明哲沒耐心聽下去,急著道:「我明白了。但是爸,這事兒你不能做主,你年紀大了容易上當受騙,所有的事等我回國,我跟蔡保姆談了再說。你不能偷偷去把結婚證辦了。」

    「不行,他們的兒媳眼見著就要懷孕了,明哲,時間不等人。」蘇大強壓低聲音,又不能讓廚房裡的蔡根花聽見,又是急著要讓明哲知道他的心急。

    明哲腦袋裡嗡嗡嗡的,恨不得飛去中國立刻處理。他知道電話里這麼說話沒法說服父親,只得叫道:「爸,叫明成,要明成聽電話,睡再熟也拖他起來。」

    「好。」蘇大強擱下電話去叫明成。這時吳非下來,見明哲在電話邊氣急敗壞的樣子,想過去聽聽。她媽一把拉住她,輕輕跟她說明哲爸爸看來是在電話里說要跟保姆結婚。吳非翻了個白眼,不出所料,這個公公就是有本事層出不窮地折騰出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明哲沒想到,明成不肯起床不接電話。他又無法說服父親,氣得摔了電話。回頭見吳非一家都看著他,他雖無比尷尬,可只有吳非一家可以商量。大家商量結果,都覺得保姆這是逼婚,這事兒靠如今如此落魄的明成有點玄,可能還得找明玉。可是,明玉早擺明不肯接電話,明哲此時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打明玉的手機。手機通了,明玉接了,但他才叫一聲明玉,明玉就把電話掛了。

    吳非心想,明哲他爸結婚就結婚吧,她也無所謂,可是蔡根花逼那麼急,顯然是別有用心,她就得好好費思量了。這事兒,無論如何都得扼殺在襁褓。見明玉不接電話,她轉身去找出電話簿,翻出她曾經用過的明玉司機的手機,將電話打給明玉的司機。她知道這樣做很對不起明玉,是逼明玉回電,但有什麼辦法呢,這事兒也與明玉密切相關。以後蔡根花兒子兒媳如果有行動,明玉是最大目標。吳非也沒與司機多說,只說一時打不通蘇總的電話,請司機轉告,說蘇總的父親打算立即結婚。吳非覺得,明玉應該能從這個轉告里知道事情嚴重性。

    司機見是蘇總家事,他曾經接送過的蘇總大嫂又是口氣里十萬火急的樣子,心裡雖然嘀咕著想蘇總老爸該是多大年紀,兩腳早趕緊走向總經理室。

    明玉與石天冬雖然說得很晚,但第二天一早便去公司。因為她得候著小蒙去分廠找出昨晚胡說八道的幾個工人後鬧事。可她還沒等到小蒙找到那幾個工人,蘇家的事卻送上門來。她都無法在司機面前掩飾情緒,一把將手中文件夾摔桌上。司機一見就溜了,替她關上大門。明玉氣得眼睛發直。她早就與蘇明哲說明她與蘇家斷絕關係,她都已經不接電話了,蘇明哲還不清楚嗎?他們竟然找到司機傳話,他們還不如在她公司裝個高音喇叭廣而告之呢。他們想拿輿論逼她就範?用心也太歹毒。不就是他家父親要結婚嗎?愛結結,他們做兒子的管得著?怎麼跟喪考妣一樣。

    明玉覺得,這個蘇明哲甚至比蘇明成還煩,蘇明成也就明刀明槍地說不是兄妹就不是兄妹,即使在派出所被石天冬領出來,也照樣沒一點假惺惺的客氣。而蘇明哲則是披著一臉親情的幌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除了給她添堵,什麼事都沒做,好,現在再添一個吳非。她司機的電話不是吳非找出來的還是誰?

    明玉決定不理,心裡開始盤算,要不要找劉律師諮詢如何與蘇家脫離關係的事。有沒有必要先找父親去做一個DNA測試,看看究竟是不是父女關係?如果不是父女關係,可不可以就此合法中斷與蘇家的聯繫?可萬一做出來,她確實是父親的女兒,那麼噁心的出身是不是又得給自己添堵?明玉真是左右為難,家務事讓一向做事雷厲風行的她猶如裹足夜行。

    有一個小聲音在明玉心中喊,做鴕鳥吧,做鴕鳥吧,只要事情不找上門,你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彷彿只有如此了。她與蘇家,與蘇明哲,話都已經說明白了,人家還要尋找上門,一會兒是蘇明成挨打進醫院,一會兒是蘇大強要結婚,她拒絕再拒絕都沒有用,人家還是要找上她。他媽的,她以前挨餓打工時候怎麼就沒人找她送錢送溫暖?

    這麼一想,明玉的心腸怎麼都軟不下來,與蘇家,太多銘心刻骨的記憶。昨晚本來還想不欠蘇明成,幫他解決問題算是清欠,現在想來,她還是不能插手。否則,更是沒完沒了。選擇遺忘,竟那麼難。

    早上,本來是事情最多的時節,可是明玉為蘇家的事心浮氣躁,做事不能安心。蘇家,真是她生命中最大的魔障。這是不是就叫作宿命?性本堅強的明玉想起來都是只會搖頭嘆息。

    但同樣是麻煩,面對小蒙惹的麻煩,明玉卻會寬容地微笑。她也知道她偏心,可誰讓小蒙與她之間沒有幾十年的陰霾呢?三分廠的廠長氣急敗壞地來電,說小蒙帶幾個小癟三一上班就蹲廠門口認人頭,將五個工人攔在門口不讓進門。小蒙若只是鬧鬧也就罷了,他堅決要求開除這五個人,他說三分廠一天不開除這五個人,他一天蹲廠門口攔這五個。若是別人攔在門口,早被保安扔出去,可這是太子,誰敢扔。只有三分廠廠長親自出面,一個勁說他會親自處理會親手開除這五個人,可小蒙就是不依。大伙兒其實心裡也知道,誰讓這五個人自己沒眼色,上罵老闆,下打太子,一直鬧到派出所,人家能放過他們?可處理也得有個過程,小蒙攔在門口讓人怎麼處理。

    三分廠的廠長最先順藤摸瓜找上小蒙的老子老懞,結果老懞氣呼呼地說,這種緋聞的事也要他出面,大伙兒都是吃乾飯的?三分廠廠長這才想到蘇明玉,都知道小蒙居然在銷售公司穩穩地待下來了,沒鬧事,只被蘇明玉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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