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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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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成多年開車,早上去路廠長工廠的時候還早,天氣不算太熱,自己也精神挺好,坐中巴就坐中巴吧,雖然不方便,還得轉車,但這不也說明自己正在努力,能上能下嗎?但回來的時候就不一樣了。回來時候正是下午,太陽曬著中巴車的鐵皮頂,車只要停一下,裡面就熱得像烤爐,開起來的時候有熱風進來稍好一點兒。可是中巴車三步一磕頭,時時停下來等客,明成無奈坐裡面受盡煎熬。他想,回頭幾個月工資獎金髮下來,湊足了錢,先買一輛車再說,這車子是生產工具,不可或缺。

    但美好願望還在前頭飛,新的車子還在夢想中,這會兒現實的炎熱烤得明成昏昏沉沉,他高大的身材坐在狹小的位置上,苦不堪言,可也只能靜心等著到站,身不由己。蒙矇矓矓間似乎聽耳邊七嘴八舌討論得熱鬧。

    「這幫人是小偷?看不出,比我穿得還好。」

    「怎麼不是?我每天在這車上賣票,早認識他們。所以他們上來前我提醒你們小心。」

    「那你還放他們上來?」

    「怎麼敢不放,我們不想做生意了嗎?」

    明成越聽越不對,剛剛他好像打了個盹兒……而小偷剛剛上來下去一個折騰……他忙又翻看自己的包,頓時一聲驚叫:「我的包給划了。小偷哪兒下的車?我的錢全給掏了……」

    中巴立刻停下,前面司機急切地道:「你趕緊報警,三個小偷就在前面一個站下的,你走回去沒多遠。」

    明成毫不猶豫地衝下車,才剛站穩,那輛大站小站都要等幾分鐘的中巴車立刻呼啦一下飛速開跑了,明成想記下車牌都來不及。明成站在熱辣辣的太陽下,這才明白中了中巴車司機的計,人家巴不得他下車免受牽連。明成想找手機報警,可是,還哪裡來的手機。而且,回去剛才小偷下車的站,他還能找得到小偷嗎?

    這時候朱麗收集了相關政策出來,打電話給明成想與他商量一下,但手機一接通,那邊陰陽怪氣地冒出一個陌生聲音說了幾句下流話,就掛機了。氣憤地再打,已經不在服務區。朱麗很生氣,不知道明成這是做什麼,氣憤地回父母家說說自己的打算。

    明成站在路邊束手無策,掏了半天才從包底摸岀幾枚硬幣,湊起來是一塊多點的錢,都不夠他坐回城的中巴車。他想了會兒,發了會兒呆,心說真是倒霉,要是開車,什麼事兒都不會有。工資積起來得買車。

    但當務之急,是回城。明成不得不往回走,大太陽地里,走得汗流浹背,怨聲載道。小站倒是不遠,好在還有一家小店,明成忙打電話給一個有車的朋友,請他幫忙來接他一下。朋友聽說他遭偷,立馬答應。付了電話費,明成就沒錢買礦泉水。他實在忍不住,趴在小店水龍頭下喝了幾口自來水解渴。人真是霉運當頭。

    回到家裡,中暑了,上吐下拉。明成想去醫院,可想到手頭沒有現金,沒力氣去自動取款機上取錢,而且也沒力氣下樓叫車去醫院,就躺床上吞著冰塊死忍。蘇大強看見嚇壞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不得不打電話給明哲求救。明哲犯難,叫明玉去幫忙還是叫離家出走的朱麗?靠爸爸是肯定靠不上的。

    但時間不等人,明哲心急慌忙地撥了明玉的手機。明玉聽了,無法抑制自己不冒出一聲國罵。

    「大哥,我總算知道媽是怎麼死的了,沖蘇明成一點上吐下拉爸都沒措施,媽還不給爸耽誤了?蘇明成的事我不管,吐死他拉死他活該。」說完不等明哲反應,她先掛了電話。她也會掛電話。大哥這是發瘋了,以為她就那麼崇高了嗎?連蘇明成這渣滓也能原諒?

    明哲實在是不好意思去找朱麗,上回明成被明玉關進去的時候,朱麗對他多有指責,上禮拜遇見時候大家淡淡的。但是順手抓明玉不順,他也只有去找朱麗了。沒想到朱麗的手機正忙。明哲只得另找時機。

    佔了朱麗手機的是明玉,她不肯管蘇明成,可人道還是有點的,一腳踢給朱麗,朱麗不管的話,再說。她做事快手,決斷快速,這就搶了明哲的先機。沒想到朱麗因為對明玉一直抱有戒心,一看顯示是明玉的電話,以為她來為中午吃飯的議題追問辦事結果,接起電話就自覺地道:「明玉,我已經去了中介,他們答應幫忙做按揭,也說可以做岀按揭。我與他們已經談好,後天大哥來的時候,我們拿錢過去一起去辦一下,後續手續我周一後會做完。房子依然用你們爸的名字,按揭由我們每月打錢進去。這筆錢不會多。」

    明玉沒想到朱麗跟她說這些,按揭倒也是辦法。明玉不急於說蘇明成的事,老大個兒的人,吐幾下沒事,又不是吐血。「只是為了七萬塊錢的按揭,額外的保險啊手續費啊可能要多花好多。有點不合算。」

    「我爸媽也這麼說,不過我想既然條件符合可以動用社會資源,還是通過社會資源解決吧。謝謝你中午的提議。」問銀行按揭起碼不用欠人情,不用在人面前抬不起頭,寧可多花一點錢。朱麗心裡這麼想。她上班後節約一點,每個月按揭不是問題。

    明玉大致了解朱麗的心情,既然朱麗不怕麻煩,那就讓她去做吧,只要她自己安心就好。「朱麗,謝謝你為房子的事奔波。我找你說的是另一件事,剛剛我大哥轉達我爸的電話,說蘇明成回到家裡上吐下拉,要我去看看。我說實話,非到無人接手蘇明成時候我才會幫忙,我厭惡他。你呢?」

    朱麗愣住,明成怎麼了?他一個人住著岀問題了嗎?

    明玉見朱麗久久沒聲音,以為她為難,又不便拒絕,只得道:「如果你不想去,我找個人過去吧。朱麗,別為難自己,再見。」

    「噯,我去,我這就過去。」朱麗忙阻止明玉,一邊已經走向自己卧室,準備換衣服出門。手忙腳亂的,穿衣服都顛三倒四。

    明玉看看手機,放到桌上,心說朱麗與吳非差不多,心裡恨丈夫恨得牙痒痒的,措施也會拿出來,但是丈夫遇到問題了,她們都著急。換她呢?明玉都懷疑自己心狠手辣,第一個岀刀子殺丈夫的就是她。她忍不住隨手打開郵箱給石天冬發去一個郵件,說女人怎麼都那麼傻,那麼重感情。搞得石天冬莫名其妙,回郵問她怎麼回事,她又覺得一言難盡,只說是家務事。雖然沒說出來,卻還是覺得順氣了好多。

    朱麗跟爸媽只說了與明成談判,沒說明成有事,怕爸媽著急跟上。朱爸朱媽見女兒去與女婿談判,大力支持,也不再要求明成出馬來接,只要女兒家沒事就好。

    朱麗急急打車回到家裡,見到處黑燈瞎火,只有書房的燈光從門縫裡透出來,朱麗打開門一看,充足的冷氣撲面而來,公公正埋頭於電腦面前忙活,都沒看到她來,太平無事的樣子。朱麗不由得起疑,瞧公公一副沒事人的樣子,難道這是明成設的一個圈套?她擰起彎彎的眉毛,冷下了臉。

    走到卧室門口,果然見隱隱光線中有一坨人躺在床上,卧室沒開空調,裡面一股酸臭。朱麗打開燈,見明成緩緩回過頭來,嘴唇失色,果然是身體虛弱。見到朱麗來,明成心裡好過許多,忙撐著想起身,朱麗上前按住他。一個叫「朱麗」,一個叫「明成」,場景凄慘,好像兩人分開了好多年。朱麗心中再有氣,看到這樣的明成,她也氣不起來,只有嘆一聲氣帶明成去醫院看病。明成也是,兩人都把最近的疙瘩放到腦後。

    可朱麗心中無法剋制對公公的厭惡。她下午回來時候也是,公公一見她回來,立刻將客廳櫃式空調關了。要用就用,光明正大地用,鬼鬼祟祟幹什麼。既然知道耗電,那就換個小房間用,打量著兒子的錢不是錢,殺大戶一樣。

    只是,朱麗的這趟出走,讓明成心中危機感益重,心裡感受到很大的壓力。而這壓力,他無處訴說。

    他是那麼的愛朱麗,他又是那麼的怕失去朱麗,他最愛的媽媽已經去世,他只有朱麗,他必須使出渾身解數拉住朱麗。朱麗對他還是好的,否則不會在聽說他生病時候就急急趕來,前面什麼過節都不提起。他不能失去她,他必須不斷給自己加壓,他必須上進,再上進,不能讓朱麗看不起。他要做很多事,他必須努力活得光鮮,再不能如過去那樣懶散。

    明成雖然留戀過去的好日子,可是也知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他不得不放棄過去的悠閑。

    第二天朱麗送明成去上班,跟明成說了她準備按揭給他爸買房的打算,說到由他們五年內付清銀行按揭貸款,明成忙信誓旦旦地向朱麗表示,他會好好工作,爭取提前還貸。他得給朱麗信心,他必須告訴朱麗,他會站起來,他是男人。

    蘇大強一見兩夫妻出去,立刻又打電話報告明哲,萬事大吉。明哲很為兩人高興,朱麗回家就好,可見兩人之間不是原則性的矛盾。只是現在明成手機沒開,他不能去電問候明成。

    周末,蘇大強在兩個兒子一個兒媳的簇擁下,交出賣掉一室一廳的二十七萬,以及明哲帶來的五萬,又在中介辦了一些手續,簽了不少字,他終於可以搬家了,而且是搬到兩室一廳,周一之後做出來的房產證土地證只有他的名字。蘇大強滿臉油光光的興奮。

    一行四人叫了一輛車,搬上蘇大強有限的所有細軟,以及被蘇大強用了半年的明成家的床褥等也都卷上,殺奔新屋。走進屋裡,中午的陽光正是燦爛,蘇大強開心得不知怎麼才好,眼睛亮亮地笑著從這扇門到那扇門地晃悠著,走個沒完沒了,繞得兒子們頭暈。

    明哲與明成索性不管他,兩人拿出捲尺丈量可以放冰箱、洗衣機和電視機的空間。蘇大強不要舊傢具,正好這間二手房有幾件壁櫥等原房主搬不走的傢具可用,只要添上幾件電器,勉強可以方便地生活。

    朱麗走到陽台上張望。這幾天她的心每天圍著這房子轉,都已經審美疲勞。終於可以恢復無拘無束的生活了,朱麗心想,不知道明成在他爸搬出來之後,會不會恢復以前的活潑熱情。總覺得明成現在勤快了,用功了,但冷漠了,虛偽了。朱麗知道,她出走後回來,明成對她依然很好的,還是跟以前一樣好得遷就,但現在是更遷就了,彷彿有點唯唯諾諾沒有性格,這樣的明成讓她覺得陌生。朱麗希望他的變化只是暫時。

    這一處的小區因為年代稍久,從窗戶看下去綠樹成蔭,但房屋間距不大。時常有老年人進進出出,可見這兒住著的老年人比較多。不像她住的小區,見車子多過見人。可能明玉住的小區更是白天只見屋子不見人。

    過了會兒,四個人浩浩蕩蕩打車殺奔電器商店。在車上,蘇大強興奮地對著明哲道:「我現在眼睛很不好了,看什麼都模糊,這回電視機再換大一點的吧。」

    明哲耐心道:「去商場看看,主要是得看看電視機底座能不能放到現有的電視機柜上面。」

    蘇大強想到兒子賺的是美金,美金啊,拿點來給他花花,隨便他怎麼花都行了。「不行就把電視機櫃換了吧,報紙上還說有液晶電視,薄薄一片,肯定能放得上。還是眼睛要緊,眼睛要緊。」

    明成陰陽怪氣地道:「乾脆給你買台背投,小電影似的,不用電視機櫃。不過缺陷是你客廳不夠大,得看得頭暈,要不把房子再換大一些,專門弄個放映廳?」

    「還要搬房子嗎?」蘇大強還真認真上了,看著明成,滿眼睛都是憧憬。

    「跟你女兒套套近乎,人家一幢海邊別墅正空著,你想住隨時去住。」明成說得一本正經。

    蘇大強立刻沉默了。老婆都惹不起的人,他哪裡敢惹?明哲與朱麗旁邊聽著,都沒答話,任明成揶揄。自蘇大強提齣電視機再要大一點的,他們已經在心裡嘀咕了。三米六寬度的客廳,放上一台二十九英寸電視,走路都得收腹挺胸,老爺子真是敲竹杠。只要明成說得不過分,大家都心照不宣不去阻止。但明成略感鬱悶,估計老頭子沒法完全確切地領會他嘲弄的精髓。

    原來那戶人家用的是二十一英寸電視機,因此商場所有二十五英寸的底盤尺寸都比那電視機櫃大。明哲想著爸媽以前看二十五英寸的,現在換二十一英寸的有點虧待,準備去弄塊厚板墊到電視機柜上之後,再放二十五英寸上去。明哲現在手頭緊,又剛經歷了一次失業風波,手腳沒剛開始工作時候大,花錢不得不理性。想到明玉車庫裡那台依然很不錯的舊二十五英寸電視就心疼錢,但想到父親的號叫又心疼父親。兩者相權,他還是舍錢為父。

    但二十五英寸電視放蘇大強那兩室一廳里還算得上是龐然大物,放在商場那麼多大電視機中間簡直可算小巧玲瓏。蘇大強越看越不滿意,扯著明哲袖子小聲要求買再大一點的。明哲給他解釋的時候,明成卻催著服務員徑直去開了票。蘇大強沒辦法,只得作罷。

    到了冰箱區,蘇大強只認準西門子零度冰箱,因為他常在電視上看到廣告。但明哲告訴他,他那廚房放冰箱的位置只有五十二厘米,西門子零度冰箱放進去,他的廚房門就別想關了。蘇大強又扯住明哲的袖子,小聲告訴明哲,他以後一個人過了,現在人也老了,腿腳不方便,不可能天天上菜場,家裡冰箱里得多儲備一些吃的。明哲告訴他,165升的冰箱寬度差不多五十厘米,裡面塞足食物,夠他吃一周的,他公寓里用的才135升。蘇大強又告訴明哲,那台165的冰箱非抽屜式冷凍室里放食物容易串味兒,等一周放下來,他成天只能吃豬肉味的雞肉,雞肉味的魚了,飯都吃不香,做人還有什麼樂趣。明哲跟父親講數據,大強跟兒子結結巴巴心驚膽戰地講他的要求。明哲終於被煩不過,給父親買下那台西門子零度冰箱。但心裡挺火,決定眼不見為凈,將送貨時間定為周一,讓父親自己去安排位置。

    旁邊的明成與朱麗無話可說,只能拿這當活劇看。朱麗聽了明哲氣憤地說岀周一送貨的意圖,她也決定周一堅決找別的事做,對,她回去事務所向大老闆懺悔要求上班。

    買空調時候倒是沒有太多異議。蘇大強想兩間卧室一間客廳都裝空調,被明成一句你電費付得起嗎打了回去。明哲這回也是旗幟鮮明地說他沒錢了,蘇大強只得買了一間卧室空調作罷。但與明哲事前講明白,以後他周末回來看老爹時候,住那間沒空調的房間別嫌熱。明哲只會翻白眼。心裡開始懷疑上周父親向他哭訴的那些話的真實性。不,他不懷疑父親是在撒謊。但是,他懷疑,這樣的父親眼睛裡看出去的人物有幾個是正常的。

    正當眾人以為這下買得差不多了的時候,蘇大強卻眼睛一亮,發現了電腦區。他歡快地跑過去,站到一台液晶顯示屏電腦面前。明成本來袖手旁觀,他現在拿不出錢,僅有的現金還被小偷偷了,這會兒還靠著銀行卡透支過日子,但到這時也終於忍不住問一句:「大哥,你還有錢嗎?」

    明哲搖搖頭,「差不多了。我總得留出生活費,還沒發工資呢。」

    明成拿下巴指指已經被熱情的服務員邀請著坐下捏起滑鼠的父親,明哲又不好說什麼,他還指著自己能在弟妹們面前帶頭孝敬父母做榜樣呢。他只能道:「下個月吧。等我下個月發工資。」

    明成歪嘴笑了聲,道:「爸還缺微波爐和烤箱各一,助動車一輛,數碼相機或攝像機一台,冬天專門可以窩被窩裡看的電子書一台,音響也沒有,不過幸好那麼大年紀了,駕照沒法考出來,否則還缺汽車一輛。嗯,還得請個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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