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守信和张氏就都站起身,向连老爷子告辞。
“爹,那我们先回去了,过些天再来看你们二老。”
“老四啊,别急着走,再坐一会,再坐一会。”连老爷子忙欠起身,一边就呵斥周氏,“孩子们都在,你这是干啥,就不能消停消停,好好打唠儿。”
打唠,是三十里营子的庄户人家常用的口头语,意思等同于唠嗑。
周氏正骂连守义和何氏,见连守信他们起身要走,一听连老爷子的呵斥,竟然真的就住了口。
本来想着趁乱走的。而且,往常若是遇到这种情况,连老爷子一般不会强留连守信,周氏也不会这么痛快就住口。今天这个情形,看来,不仅是周氏,只怕连老爷子也是有话要想和连守信好好地唠一唠。
一家人相互交换了一个眼sè。这个时候,如果她们坚持借故要走,也走的了。但是连老爷子和周氏心里憋了话,这个时候不让她们说出来,怕是她们走了之后,还会生出些幺蛾子出来,到时候,不仅还得再折腾一趟,而且还不知道要面对怎样的乱局。
就这样,一家人又重新坐了下来。
连老爷子和周氏有什么话,就让这老两口子尽管说,事情能不能应承,自有连蔓儿她们自己掌握分寸。
“枝儿的嫁妆准备的咋样了,要绣东西的话,这边继祖媳妇的针线也还行,就让继祖媳妇帮把手。”连老爷子很是关切地问。
本来这样的话,应该是周氏这个做人说的,但是周氏哪有心思想这个那,连老爷子就只得说了。
“四婶,有啥针线活,尽管交给我。”蒋氏就忙起身道。
“手里的都做的差不多了,等再有啥活,我再找你。”张氏就道。
“那行。”蒋氏笑着应道。接着就垂下头去,神sè有些黯然。她是聪明的人,知道张氏这样说,就是没打算让她帮忙。
为连枝儿准备嫁妆,连蔓儿一家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老宅的任何一个人帮忙。一来是不需要,二来是老宅这些人也帮不上忙。至于针线上面,老宅里的周氏和蒋氏针线都是极好的。可周氏如何肯给连枝儿做针线,她们自然也不会去碰这个钉子。
而蒋氏,不让她帮忙是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张氏不像以前那么待见蒋氏这是其一,另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如果蒋氏帮着连枝儿绣东西,那多少都会影响她做别的活计。周氏会高兴吗,时不时地骂上一顿,将连枝儿给饶上,那又是何苦那。
连枝儿这是喜庆的事,连蔓儿一家都不想沾惹上任何一点的不痛快。
“……都是一家人,遇事咋地都比别人强。蔓儿能想着叶儿、芽儿,这就是有姐妹的感情。”连老爷子又接着道。
“对,可不是咋地。蔓儿那是俺们从小看着长大的,蔓儿这孩子,模样好,那心眼更好。”何氏立刻就接口夸赞道。
“咱老连家几辈的姑nǎinǎi们,咱蔓儿那是头一号。”连守义竖大拇指道。
连守义和何氏两口子这个时候看连蔓儿,简直就好像是在看一尊金光灿灿的大佛一样。
连蔓儿如何猜不到这两口子的想法,她心里不以为然,面上却只淡淡的。
“都啥时辰了,你还坐在那,屁股上长钉子了,你不做饭,等我老天拔地地伺候你那?”周氏本来坐在那没说话,突然就又指着何氏骂道。
连守义和何氏的话,连蔓儿没往心里去,但周氏听了心里却不自在起来。几辈的姑nǎinǎi们,那自然也包括了她的闺女连兰儿和连秀儿,连蔓儿排了头一号,那她的俩闺女排在哪?
她周氏是连家女人中的占尖儿的,她的闺女,自然也比儿媳妇们的闺女们尊贵。现如今,连守义和何氏夸奖连蔓儿,周氏听了怎么会高兴那。
周氏将何氏骂出去淘米做饭,扭过头来,周氏就又盯上了连守信。
“老四啊,你现在是大忙人了,你大姐来了,你知道不,你连个照面你都没打啊。你让你大姐寒心啊,你让我寒心……”周氏恶狠狠地道。
说了这么半天,终于算是说到了正题。
提到连兰儿,连守信和张氏的脸sè就有些不好看了。
“不是说晚上包菜包子吗?”连老爷子看着周氏,“那你还不赶紧去看看,老2媳妇她弄的好那面啥的吗?”
“继祖媳妇,你扶你nǎi去看看,赶紧的。”连老爷子又招呼蒋氏道。
蒋氏就忙起身,上来扶周氏。
很显然,连老爷子并不希望周氏谈论这个话题,这是想法子要将周氏给支开。
周氏哪里不明白这个,看看连老爷子,又看看蒋氏。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盆碗落地的哐当声。
“……这个白吃饱,让她干点啥,她都得要点儿手工钱儿……”周氏下地穿鞋,往外屋去了。
等周氏出去了,连老爷子就打了个唉声。
“老四,老四媳妇,你母亲她这辈子,就是这样的人了,就那脾气是改不了了。我都得让着她。这个家,哪个人不得让着她。……她没啥坏心,就是这个嘴不好。她说啥,你们也别往心里去。还有枝儿、蔓儿,小七,你们几个孩子,也别和你nǎi一般见识。她就那样了。”
“采云啊,让你看笑话了。你大那人,就是老小孩。”连老爷子还没忘记向坐在一边的张采云周全两句。
“爹,那我娘今天叫我们来,这是……”连守信就问。
“没啥事,她能有啥事。”连老爷子就摆手,示意连守信不用放在心上,“……兰儿这不是来了一趟吗,你母亲心里有点不大痛快。那股气,她撒出去了就完事,她说啥你们也不用管。这家里还有我那。”
这个时候,外面又传来周氏斥骂何氏的声音。
一般庄户人家到别人家串门,人家一开始做饭,或者摆桌子要吃饭了,就得告辞了。
“爹,那要没事,我们就回去了。”连守信再次站起身道。
“行,你们忙你们的去吧。这没啥事,也不用总一趟趟的跑,大热的天,你们都有正事。我这也没老的走不动爬不动。咱庄户人家,不兴这个,你们有这份心,我就心满意足了。”连老爷子就也起身道。
连蔓儿她们出来,连老爷子要送,被连守信给拦住了。
一家人从屋里出来,在外屋自然又碰见了周氏。
“要走啊?”周氏看着连守信,“老四,你给我站一会,我有话跟你说。”
连蔓儿和小七就都同情地看了连守信一眼,这个她们就帮不上忙了,周氏是打定主意要和连守信单独谈。
张氏、连枝儿、连蔓儿、小七和张采云就走出门来,一边慢慢悠悠地往外走,一边看老宅的园子等连守信。
“……大姑父真是怕大一贴老膏药……”张采云附在连蔓儿的耳边,低声道。
连蔓儿忍笑不及,几乎笑的打了个跌。
说谁怕谁一贴老膏药,就是形容怕到极点,没救了的一种生动的说法。
走到院当心,连蔓儿扭回头去,就看见连守信垂头塌肩地站在周氏的跟前,而周氏正指着连守信的鼻子,不知说什么说的口沫横飞。
“芽儿,快送送你蔓儿姐。你蔓儿姐要带你去玩,你就去啊,二妞妞有娘带着。”何氏在外屋被周氏安排了活计脱不开身,就急吼吼地喊连芽儿。
连芽儿很听话,怀里依旧抱着二妞妞,离了几步跟随在连蔓儿身后,怯生生地也不说话。
连蔓儿停住脚步,看着连芽儿。
连芽儿也立刻站住了,一边拍着怀里的二妞妞,垂着头,并不敢看连蔓儿。
“芽儿,二郎哥那,干啥去了,咋没看见他?”连蔓儿突然想起来了这半晌,都没看见二郎,就问道。
而且,平时往她家捎信找她们,一般都是打发二郎去,今天却打发的是四郎。
“俺、俺不知道。”连芽儿飞快地抬起头,看了连蔓儿一眼后,又垂下眼帘,摇头道。
“这、这几天家里没啥活,二郎哥总出去,大半天才回来。”过了一会,连芽儿才又怯生生地对连蔓儿道。
“芽儿,你在家里没事,就上四婶家来,让你蔓儿姐带你玩。”张氏就道。
“哦……嗯。”连芽儿小声应着。
“连朵儿那?”连蔓儿又想起一件事,往上房西屋看了一眼,略压低了声音问连芽儿。
“在屋里,”连芽儿也扭头朝西屋看了一眼,“跟大妞妞玩那。”
“我刚才看见她了,从西屋里探头出来看咱们。”张采云就告诉连蔓儿,“脸白的跟个鬼似的。”
蒋氏看着连朵儿很是尽心,轻易不让连朵儿出门。
老宅这边要cāo心的事实在不少,可周氏却从不在意这些,只是爱弄些别的事故出来。
这会工夫,连守信终于从屋里出来了,看他的样子,仿佛是刚遭了霜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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