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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天有滿月(六)

所屬書籍: 噓,國王在冬眠

單尋月被她的單板滑雪公園之神親爸爸牽著手手,像透明雕像似的站在地形道具旁邊,看著不遠處被眾星捧月的暴走服年輕男人,身形在u型池道具里消失,拋起,轉圈,翻轉……

星星眼海豹式鼓掌。

鼓掌完了,看見那個人「啪」地落在u型池最上方,站穩了,順著掌聲看過來,愣了愣,站直了——

原本微彎的腰挺直,就挺高的。

小孩的視力多好啊,60一樣,一眼就看見那人一頭黑髮跟刺蝟似的,黑色的分指手套,黑色的護臉,肩膀上有個白色的用意不明的三角巾,身上的暴走族同款長風衣……

單尋月猶豫了下,悄咪咪地拉扯了下單崇的手,說:「爸爸,那個人好像賊。」

畢竟三歲,辭彙量豐富卻也有限,單尋月只知道「那看上去不像個好人」的人,就應該「像賊」……她還暫時不知道,這世界上還有比「賊」更形象生動形容眼前年輕男人的名次,比如,「土匪」。

單崇這一聽,壞了,怎麼「好看的叔叔」臉一擰過來,就從「好看的叔叔」變「賊」了。

這下小拖油瓶還能心甘情願跟他走啊?

趕緊蹲下來,正絞盡腦汁識圖組織語言誇大徒弟兩句,發現滿腦子都是「平時說了一萬遍讓他換個裝扮就是不聽」……

憋了半天沒說出一個字,就看見眾目睽睽之下,站在u型池池崖上的人拉下護臉,踩著雪板蹲下來,沖這邊擺擺手笑笑,露出一口大白牙,喊:「師父!」

彼時,背刺已經是國內小有名氣的u型池選手——

大概就是國際雪聯積分前三能上冬奧會(東道主能上四個),他正好卡在第五,差那麼一點兒意思,但是好在年輕,能用三五年時間彌補。

此時此刻,原本在u型池旁眾人正興高采烈圍觀大神,見大神那麼一蹲就成了大狼狗,沖著某個方向搖尾巴喊師父,紛紛轉過頭來……

雪圈萌新自然不知道背刺居然還有師父。

但是雪圈老油子都知道,背刺有師父且就那麼一個,那人自然是——

單崇。

資深發燒友和三戰冬奧會、雪聯積分穩居世界第一的職業選手光環還是不一樣的。

平時在電視里才能見著的人這會兒出現了,人群自然一陣騷動,眾人紛紛轉過頭來,見到不遠處牽著只星黛露、一身黑色雪服的男人,沉默幾秒後,此起彼伏的「崇哥」「崇神」「啊啊啊」聲響起。

男人不追星嗎?

男人也追星啊。

現在他們的「星」就在眼前了。

人群往男人那邊移動,看在單尋月眼裡大概就是烏壓壓一大群人烏雲似的飄過來,嚇得直接掙脫開她爸的手,撒腿奔進身後不遠處衛枝的懷裡——

看遠處紫色的兔子沖自己本來,身著同色系偏紫的粉色背帶褲的衛枝早就笑嘻嘻地彎下腰張開雙臂,麻溜地接住飛撲過來的女兒。

後者撲進她懷裡,抱著媽媽的腰確認安全,這才鬼鬼祟祟扭頭看身後……

在她原本站的地方已經站滿了人,霧又大,很快人群就把她爸爸淹沒,只能勉強看見人群中間他黑色的頭盔,伴隨著與人交談微動。

她扯扯衛枝的褲子。

「媽媽,不去救爸爸嗎?」

衛枝剛想說「不用」。

這時候單崇和背刺說了兩句,兩人齊刷刷地轉過頭來。

剛才單崇月那句「賊」多真情實感啊,衛枝也聽見了,這會兒夫妻默契到位,她目光閃爍了下,伸頭拽拽星黛露的耳朵:「去吧,爸爸被賊扣押了,去救他。」

「你不去嗎?」

「我害怕,我就不去了。」

「那我也害怕。」

「還是不是和你爸爸天下第一好了?」

小小的單尋月,來到這個世界上短短三年,三十六個月,尚未知道這個社會的險惡,還沒來得及接觸壞人,還不知人性殘忍,第一課就是來自親媽的道德綁架。

猶豫了三秒,考慮到現場這麼多人有個三長兩短肯定有人能打110找警察叔叔,她扔下一句送給親媽的「膽小鬼」,尖叫著「爸爸」沖向跟她天下第一好的男人——

人群自動如摩西分海讓開一條小小的道。

眾人眼睜睜看著全雪場除了樹枝上的松鼠之外現存最可愛的生物撲向全雪場除了壓雪機之外最冰冷的物種——

噗」地撲到他的懷中,抱住他的腿,星黛露的帽子落下來了一些,擋住了她半張臉,就露出還帶著嬰兒肥的下巴。

單尋月伸手,推開擋著眼睛的星黛露帽子,剛露出一雙圓圓的、漆黑瞳眸佔據大半的眼,就看見剛才的賊叔叔,彎下腰,笑眯眯地湊近自己。

單尋月:「……」

拽著單崇的褲腿的小手緊張地抓緊了些。

短暫死寂。

在背刺自認為和藹可親到討好諂媚的燦爛笑容中,他清楚地看見只到他膝蓋上面那一點點兒的小屁孩,整張臉僵硬住……

「小滿?」背刺開啟夾子音,「是你嗎,小滿?我是——」

是誰沒來得及說完。

就聽見「哇」地崩潰一聲尖叫。

剛剛撲過來的小屁孩果斷再次扔開了親爹的腿,扭頭撒腿往後逃!

一邊邁開小短腿沖著衛枝撒腿狂奔,一邊嚎啕大哭一邊叫著「媽媽」「我不行」「這個賊他叫我小滿他想拐賣我」「救命」!

……

半個小時後。

山頂雪場,雪具大廳。

衛枝默默站在遠處,看著大概十米開外的sta咖啡櫃檯前,身穿暴走族專用不良服的男人懷裡抱著只星黛露,星黛露坐在他彎著的胳膊上,以每隔十秒一次的頻率回頭看。

一雙眼睛都因為真哭、假哭混搭成為了桃子眼。

委屈巴巴的。

「要吃小餅乾嗎?」

耳邊傳來賊叔叔的聲音。

單尋月吸了吸鼻子,看了眼櫃檯上放著的威化餅,很想有骨氣的拒絕,但是想到平時在家媽媽都不給吃零食唉……

猶豫了三秒後,說「要吃」。

然後做賊心虛似的再回頭看,她的父母已經站在一起——

親爹立在那像電線杆似的一動不動。

親媽彎了彎腰,整個人跟沒骨頭似的往他那邊靠了靠,然後胳膊抬起來硬塞進男人的手肘處,掛住自己。

兩人站的很近。

都看著自己這邊。

但是沒有誰看上去是想過來接她一下的。

……不過來也行吧。

單尋月接過了賊叔叔遞過來的小餅乾,帶著還沒散掉的哭腔講了聲「謝謝」順便打了個奶嗝兒,眼珠子在眼眶裡抓了一圈——

這也意味著他們默認了她可以吃小餅乾。

「叔叔,」抱著餅乾的單尋月吃人嘴軟地拿掉了「賊」字,主動搭話,「你多大了啊?」

背刺現在是整個雪場最矚目的存在。

面容冷硬,懷裡還坐著個掏小餅乾吃的小孩,在她一邊吃餅乾一邊還要講話的時候,他抱著她往雪具大廳外面走——

「我二十四歲啊,你媽是我小師妹呢,厲害不?」

「哦,我三歲。」

「那你比較厲害。」

「三歲比較厲害嗎?……不是,你是不是在敷衍我啊?」

「……你怎麼辭彙量這麼豐富的?」

師父,您閨女成精了啊?

「我媽經常給我爸這麼說,就當他回答問題特別快的時候,不是早就準備好了答案在撒謊,就是在敷衍。」

師父,您的婚後生活聽上去如履薄冰啊?

背刺拍拍懷中小屁孩的背,深呼吸一口氣剛想跟她說「平時對你爸爸好點他也不容易」,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叫住了。

導致他師父婚後生活很不好過的女人叉著腰站在他身後。

被她炯炯有神地一盯,他脊梁骨嗖嗖發涼,看了看四周試圖找明知道救不了他但是在場用來轉移注意力也好的單崇……

發現他人不在。

「怎麼了?」背刺大師兄很警惕地說。

「小滿剛學了前刃推坡,一會兒你教教她落葉飄,要是學得快就學j型彎……吃的喝的還有羽絨馬甲都在她的小背包里,學步包安全繩也在裡面,你看著她,她現在學會脫板了一看不住就自己脫板想往網子外面的小樹林鑽——」

她講了一大竄,背刺聽得眼暈,就撿最後一個回答——

」鑽就鑽唄。」

「什麼『鑽就鑽唄『!那裡面雪深得能把她埋了!!!」

「……」

然後就挨罵了。

用沒抱小孩的另外一隻手掏掏耳朵,他又「哦」了聲,特別認真的說:「知道了,我那個小侄女滑雪入門也是我教的,你放心啊大師兄我有經驗……幼兒滑雪零基礎速成班,真的,要不是國家不允許幼兒教育捲起來,我的速成班已經開課了。」

他閉眼瞎吹。

衛枝聽他叭叭,背刺會帶小孩上課這事兒其實她早就知道,不然哪怕作為新一代心大父母,她也不能隨便把親女兒交給別人去帶著學滑雪……

這會兒聽他吹噓到一半,突然伸出手,比背刺矮了十幾二十厘米的人卻很有氣勢,一隻手叉腰,另一隻手指尖隔空點著他的鼻尖:「不許帶小滿進公園啊!」

背刺:「……」

背刺:「我帶她進公園幹嘛?」

衛枝:「是的,小朋友的公園等於小花小草小熊貓,而不是u型池大跳台box,望你知。」

背刺:「知。」

衛枝:「去吧。」

完了順手沒收女兒拽手裡一刻沒停往嘴巴里塞的小威化餅,正方形小小一個正好她一口一下,停不下來的……

「上纜車給她喝點水!」

站在雪具大廳門口,目不轉睛地看著背刺抱走閨女,「上廁所讓她去女洗手間啊,她自己會你別跟進去!」

最後那句讓背刺走的頭也不回。

趴在他肩膀上,單尋月不哭也不鬧,啄掉手上沾的最後一點兒餅乾屑,沖著她媽揮揮手。

……

衛枝等了一會兒,剛才短暫失蹤的男人回來了。

肩上扛著個雙板。

怎麼說呢,單崇這身如今被雪圈人試做萌新標配的ak——當然也有可能是人的問題——穿在他身上,他拎著單板就像專門搞單板的,扛著雙板,又成了雙板大佬。

氣質很到位。

「哪搞來的?」

單崇從熊型雙板教練那搞來的——

這麼多年過去,兢兢業業的媒人大叔已經成功進階成為了山頂雪場雙板教練tea的總隊長,平時已經不怎麼上課了,吃吃手底下教練小弟們的提成之外。

平時主要就是在山上自己滑著玩。

他還在雪具大廳門口經營一家官方批准賣奶茶、薑茶的攤,僱傭了兩個小弟幫忙看攤,生意十分興隆。

「怪不得能把他的板借給你。」衛枝說。

「什麼叫『怪不得『?」男人語氣很淡,「我借個板,還有人能不借我?」

「這是雙板。」衛枝說,「而且我也滑了三個雪季了,上個星期我跟你說你那塊gray平花板借我玩玩,你還記得你怎麼說的嗎?你讓我自己去買,你打個招呼能給我打八折。」

「……」單崇清了清嗓子,「那板154的,你用跳平花長。」

「我喜歡長的。」

「會摔的。」

「放屁,我那個紅樹就是154。」

「刻滑板和平花板能一樣嗎,盡胡鬧。」

男人一邊嘴巴上很強硬,卻自然地牽起了媳婦兒的手,帶著一股濃烈的「在不息事寧人就要出事」的自覺,牽著她慢吞吞往纜車那邊走,一邊走還要問:「小滿和賊叔叔走了嗎?」

「賊叔叔」這個外號,在一個小時內已經傳遍了雪圈,背刺在這一年的新雪季,先於新活兒之前喜提了新外號。

衛枝「嗯」了聲,說:「剛走。」

於是扛著雙板的男人腳下一頓,慢吞吞地「啊」了聲伸脖子看了看不遠處纜車排隊處,看半天總算看見個星黛露,這會兒正趴在一個暴走族身上,手套也不好好戴,正伸手摳暴走族安全頭盔上的贊助商商標貼紙……

單崇面無表情:「那晚點再過去。」

衛枝:「?」

單崇:「萬一我過去她又要爸爸怎麼辦?……等他們上纜車。」

衛枝:「……」

衛枝:「你可真是親爹。」

衛枝:「你閨女剛才還差點就為了維護『和爸爸世界第一好『的名譽跟賊叔叔決鬥了。」

單崇一聽,哎喲有點感動,所以在認真沉默了十幾秒並思考過後,說:「怎麼著,別道德綁架我啊!」

衛枝:「……」

單崇:「這招對我沒用。」

衛枝:「那什麼對你有用?」

單崇拉起她的手,隔著手套和一層護臉,到自己唇邊親了下。

衛枝:「怎麼著,別□□我啊!」

單崇:「這招對你有用不?」

衛枝:「有用。」

衛枝:「等等吧,他們馬上就上纜車了……你冷嗎,冷的話讓大師兄摻隊早點上,反正他沒素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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