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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幕

第七十章

這一覺, 睡到日暮西斜。

沈千盞醒來時,床側已經空了。

落地窗外, 夕陽垂暮,天際捲雲攜帶金雷之勢,正奔著地平線匆匆撤去。

沈千盞初醒, 身體仍處於憊懶階段。

她盯著窗外發了會呆, 等意識回籠, 她才驚覺時間流逝已近黃昏。

她邊起身, 邊埋怨季清和。

醒來不見人也就算了,他怎麼能任由自己一覺睡到現在剛醒?

平時沒事倒也無所謂, 可一早定了要去季家老宅拜訪季老先生, 眼下也不知趕不趕得及。

她進更衣室換好衣服,邊往腕上佩戴手錶,邊看時間——五點二十。

正是每座城市的下班高峰期。

西安的路況不好,尤其鼓樓一帶,是著名的旅遊景點。

沈千盞第一次來西安時,就住在鼓樓與回民街附近的酒店,深知那條道路在早晚高峰期人流車流峰高不絕。

四條主幹道更是以鼓樓為中心,擠得水泄不通。

季清和所在的別墅區雖鬧中取靜, 偏居於老城的中心地段,交通便利。可最要命的也是這交通問題。

饒是沈千盞此刻脂粉不施,清湯掛麵的立刻出門,也趕不及在天黑前抵達位於嶺山一側的季家老宅。

她懊惱自己貪睡誤事,但事已至此, 也沒必要故生悶氣。

以季清和萬事周全的性格,不叫她起應該是事先與季老先生打好了招呼,她沒赴約也不至於是失信失約。

想到這,她抬眼看向窗外漸漸沉入雲靄中的夕陽,重新把自己陷回床中。

——

不趕時間後,沈千盞仔細收拾了一番。

她這兩天氣色好,不上妝皮膚也剔透如雪,無一瑕疵。出於畫龍點睛的心態,她上了一層阿瑪尼的素顏霜,又細細畫了眼妝及眼線。

她五官立體精緻,額頭飽滿,鼻峰不用鼻影也挺翹筆直。唇不點朱紅自艷,一點飽和的潤澤就能將唇形線條修飾得當,像盛開在傲雪中的紅梅,含苞欲放。

沈千盞坐在鏡前,左右端詳了兩眼。目光不經意從鏡中落到剛換下的墨色蕾絲睡衣上,微微一頓,抬指將衣領往下壓了壓,望向胸前那一片剛種下不久的草莓地。

她的生理期在昨天就已經結束了。

季清和蠢蠢欲動,也不是沒探處她的底線。今早同床共枕時,他就數次勾下她的底褲,可最後見她倦極,就沒勉強。

沈千盞不記得自己是何時睡著的,睡前最深的印象就是狗男人在她兩腿之間印下的那吻。

她羞恥難當,又覺得無比自然,當時也沒覺得有哪裡無法接受。

可現在清醒了,那些畫面紛沓而來,衝擊力不可謂不強。

就季清和這會來事的程度,沈千盞覺得……她很快就要在床笫之間俯首稱臣了。

她收回望向鏡中自己的目光,整理好衣領,起身出門。

——

沈千盞下樓時,一樓的客廳走廊皆已亮起了燈,燈火通明。

她握著樓梯扶手一路往下,至門廳時,隱約聽見廚房有交談聲。走近一看,是謝姨正在教季清和煲湯。

「不能太早加鹽,煮久了肉質就不鮮嫩了。火候像現在這樣就好,文火慢燉。煲湯的營養不在煲煮的時間長短,適度就可,現在就差不多了。」說話間,謝姨舀了一勺湯盛至白瓷碗內,遞給他:「季先生,你嘗嘗。」

季清和接過,嘗了一口:「鹹淡適中,可以關火了。」

他隨手將碗擱下,看著謝姨關火善後,說:「我去看看她醒了沒,飯菜先溫著吧。」

話落,他也看見了就站在兩人身後的沈千盞,語氣微訝:「醒了?」

謝姨聞聲回頭,未語先笑:「沈小姐餓不餓,現在開飯還是再稍等一會?」

沈千盞瞧了季清和一眼,也跟著笑了笑:「現在開飯吧,我晚上想出去逛逛。」

季清和正在洗手,他雖有心想要下廚,但對廚房的環境仍是不太適應。洗凈手,同沈千盞一同去餐廳等開飯時,他忽的勾了勾唇,說:「我發現自己的缺點了。」

這話說得著實欠扁,但架不住沈千盞有好奇心。

她憋了幾秒,見季清和並沒有主動透露的意思,睨了他一眼,問:「什麼缺點?」

「不喜歡下廚。」他在沈千盞身旁坐下,給她遞筷:「不過這個缺點也好補足,我多賺些錢,保證這輩子都能請得起阿姨就好。」

「既不用你下廚,也不用你打理家務。」

謝姨正端了老鴨湯出來,恰巧與沈千盞的眼神有對視。她不好插嘴東家說話,就沖沈千盞笑了笑,笑得曖昧又羨慕。

沈千盞最近這段時間臉皮尤其薄,被謝姨一看一笑,就覺得耳朵燙得慌。索性不接季清和的話,轉而問起湯來:「謝姨,這是什麼湯?我剛才在樓上就聞到香味了。」

謝姨悄悄瞥了眼季清和,用湯勺將荔枝幹老鴨湯分成兩碗,端至兩人面前:「季先生說你這段時間工作太累,這盅荔枝幹老鴨湯提神解乏,緩解疲勞,很滋補。」

「我覺得這盅湯的營養價值還是其次,主要是心意。」她笑了笑,用眼神暗示沈千盞:「湯是季先生煲的,沈小姐快嘗嘗。」

沈千盞有些意外。

她原以為季清和只是興緻到了,想學煲湯,讓謝姨從旁指點。未曾想到,這盅湯是他親自煲的。

她嘗了口湯。

見季清和看著她,等她反饋,故意賣了會關子。

湯的口感自然不用說,食材新鮮,文火慢燉,老鴨的鮮美和荔枝幹的清甜全都恰到好處。

她又用筷子挑了口鴨肉,肉質不老不嫩,口齒生香。

不知是餓了的緣故還是真的太好吃,她將一碗湯喝得只剩湯汁,又另盛了一碗。

季清和見狀,也沒必要等她點評了,低低笑了聲,低頭品湯。

等菜布齊,沈千盞終於尋到機會,問道:「你下午怎麼不叫我?」

「叫不醒。」季清和慢悠悠地夾著菜:「叫了半小時。」

沈千盞不信。

她睡眠淺,一有點風吹草動就能驚醒。就算是睡得最深時,在她耳邊叫兩聲,她就能立刻恢復意識,怎麼可能存在季清和說的叫她半小時都叫不醒?

季清和見她不信,笑而不語,未再辯解。

隔了一會,沈千盞又追問:「那季老先生那呢?我們今天不過去,他會不會覺得我是個言而無信的人?」

「不會。」

季清和說:「我下午提前給他打了電話,說公司有事,來不及帶你過去。」

沈千盞頓時放心了。

這理由找的可比「沈千盞水土不服身體不適現在還睡著沒起」高級多了。

「就是季麟。」季清和頓了頓,說:「有些失望。」

「聽爺爺說,他為了迎接你,跟家裡阿姨一起烤了罐曲奇餅乾送給你。」

沈千盞筷子一停。

她覺得季麟向她示好這件事比季清和給她煲湯還要令她意外:「季麟之前不太喜歡我。」

「不太喜歡」還是比較委婉的說辭,前一次見面時,季麟對她的厭惡幾乎跟她要搶走季老先生一樣,恨不得她趕緊原地消失。

「小崽子的地盤意識比較重。」季清和解釋:「他的人生總有一半殘缺著,所以比較緊張身邊的人,生怕被搶走。」

他往沈千盞碗里夾了幾片肉片:「本性純善,也不頑劣。知道你是自己人後,就沒敵意了,甚至想快點見到你,當面跟你道歉。」

等等?

自己人就算了……

「他什麼時候把我划進自己人里的?」沈千盞問。

季清和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想知道就明天自己問。」

沈千盞:「……」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來西安後,某些人忽然氣焰大漲,氣場兩米八。

——

吃過飯,謝姨切好水果,又為沈千盞煮了壺紅棗茶。考慮到她可能會有吃夜宵的需求,特意做了份涼麵,放在小灶台上。

沈千盞盛情難卻,盤腿坐在沙發上努力喝茶養生。

季清和飯後去書房處理公務。

至八點,聽見關門聲,手中鋼筆一停,推椅出來倒水喝。

沈千盞正想上樓,聽見動靜,抬頭看去。

季清和站在二樓樓梯口,問她:「謝姨回去了?」

她捧著那盞茶,點點頭。

季清和稍偏了下頭,示意她上來:「帶你去藏室看看?」

沈千盞眼睛一亮,就跟金銀財寶就在眼前一樣,閃閃發光。

她扶著樓梯扶手上樓,跟他進書房。

季清和的書房並不算大,兩面立體環牆的書架上擺滿了書。天花頂上墜下一鎏金鑲嵌工藝的中式吊燈,正中央是一張紫檀木的書桌。

擺設不多,極簡典約。

他推開書架後的那道暗門,室內感應燈亮起,鋪了一地的燈光。

他先一步入內,開了燈。

等沈千盞進來時,他背手立在門後,問:「和你想像中的藏室,有差別嗎?」

有還是有的。

沈千盞的小腦瓜子里,季清和的藏室應該是和博物館一樣恢弘的藏品收納室,眼前這間藏室,明顯沒有達到這個高度。

但相比之下,比起滿目珠寶的庸俗,這間更像是季清和個人空間的藏室反而更令她驚艷。

藏室四面全是陳列架,分門別類,互不干涉。

每一塊區域都集中擺放著相同物件,比如鐘錶,又比如他曾用過的修表用具。

除去與鐘錶相關外,還有各類古玩擺件,小到紙鳶大到書畫,五花八門。

沈千盞看得新鮮不已,彷彿一腳踏入了他的世界,有意外的感動和溫柔充盈著她的四肢八骸。

「這是我第一次種仙人球的花盆。」季清和抬手取下最高那層陳列架上,手掌大小的花盆:「其貌不揚,卻是明朝時期的古董。」

他回憶了一下,說:「我拿它來種仙人球時,季老先生差點與我斷絕關係。」

明朝時期的花盆拿來種仙人球,別說季老先生了,她都想打人。

「這個風箏是季老先生扎的,粗製濫造。」他微哂:「但我放了兩年。」

「這塊手錶,是我修好的第一塊腕錶。」

「在北京鐘錶館工作的第一年,我買了這台相機。當時是為了拍故宮雪景,紅角樹梅,結果……」他頓了頓,沒繼續往下說,卻從陳列架中將相機取出,安裝電池。

「相機去年壞過一次,顯示屏無法顯示,只有照片還在。」他將開機的相機遞給她,示意她湊近去看。

沈千盞接過來。

視野框內,如他所說,全是故宮一景一物的風景照。

有朱紅宮牆琉璃碧瓦,有宮燈走廊銅缸石柱,有迎春招展紅梅怒放,還有大雪中傻坐在木椅上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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