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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幕

第十一章

沈千盞的腦迴路簡單又粗暴。

季清和重複過兩遍「希望沈製片日後沒有需要求上門的時候」,這話第一次說的時候,沈千盞姑且當他是男人自尊心作祟,為了挽回顏面放得狠話。

老實說,她第一次聽的時候,的確沒當一回事。

畢竟上到資方爸爸,下到藝人經紀,平均每月都會如期發生一次,風雨無阻,從不缺席。

投資方有為了堅持藝術審美的,有為了後宮佳麗的,還有為了滿足自己掌控欲的,理由千奇百怪,應有盡有。

通常放完狠話最常見的操作就是撤資。

沈千盞也很乾脆,違反合同的,告;塞了後宮的,踢;想掌控劇組架空她的,干。

她對待金主爸爸尚還遊刃有餘,藝人經紀就更別提了。

前兩天剛放完狠話,雙方都默契地決定老死不相往來了。過兩天,等沈千盞畫完餅,對方跟失憶了一樣,巴巴地帶著藝人履歷又來了。

她能怎麼辦呢,只能假裝重歸於好,繼續拉黑啊。

季清和的情況與上面兩例稍有不同,他第二次提起這句話時,沈千盞認真了。

這狗男人,皮相好,功夫深,行動力也非一般的果決。

一句話能讓他重複兩遍,顯然是入魘了。這可能跟氣喘多深人有多爽一個道理?

沈千盞琢磨著,季清和八成是記了她「嫖資」梗的仇,又篤定符合她要求的鐘錶修復師除他以外再沒合適人選,無論她怎麼翻筋斗雲始終翻不出他掌心的兩座大山。

季清和猜得沒錯。

投資方可以再找,符合她條件的鐘錶修復師眼下的確只有他一人。

可真讓她放下身段去求季清和,她做不到。

女人該軟的地方從來不是尊嚴和底線。

這也是她為何這麼抵觸和季清和合作的原因之一,鬼知道真合作了,她會不會又鬼迷心竅饞他身子。

而且朝夕對著個有過露水情緣的男人假裝無事,還要對對方的美色視若無睹,做坐懷不亂盞上惠……要不是迫於前勢無可心的人選,看她沈千盞做不做這麼虧本的生意。

――

季清和抬眸,目光略帶審視地落在沈千盞的臉上。

從他認識沈千盞的那天起,這個女人就像時刻保持精緻的花瓶,二十四小時都在維持她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觀賞性。

今天顯然更甚。

季清和從她深邃大地落日餘暉的眼妝往下,留意到她特意顯擺的新指甲,最後停留在她的唇上。

她微笑著,三分挑釁,七分看戲。

明顯,是來砸場鬧事的。

他一哂,眸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拿起了那塊兒童手錶。

手錶錶盤是銀邊圓形的普通材質,框底印著米妮,兩根指針一長一短全停留在了十二點。

季清和翻轉手錶,打量了眼底蓋:「難為你去找這麼有年代感的手錶了。」他問:「二十年前的?」

沈千盞點了點下巴,「上一年級,我媽給我的禮物。」

季清和瞭然,他拉過一張皮革墊,隨手一裹,直接扔進工作台的柜子里,表情冷漠,聲音冷淡:「修不了,你隨便去孟忘舟那重新拿一塊。」

他笑,一字一句擲地有聲:「我賠你。」

沈千盞:「……」這他媽是個狠人啊,還帶這麼耍賴的?

她正欲爭辯,只聽他「噓」了聲,神情不耐,擺明了一副「你再胡鬧我就收拾你了」的妖孽表情。

沈千盞安靜了片刻。

拿修表噁心季清和的計劃……幼稚得像是蘇暫這種幼兒園級別的對手出的餿主意。

她突覺荊州已失,戰事已敗,她根本不是季清和的對手。

季清和解開袖扣,漫不經心問她:「今天是修表,明天呢,修鍾?」

「或者你什麼計劃都沒有,走一步看一步,只要能針對我就行?」他挽好袖子,鼻樑上的金框眼鏡在窗外的餘暉下閃過幾縷冷厲的暗光。

他神情倦懶地推開鏡框,捏了捏鼻樑,眼眸微閉:「我看過沈製片的履歷,本以為沈製片的商業手腕頗具雷霆,現在看來……」他睜眼,似笑非笑:「不過爾爾。」

「還行吧。」沈千盞跟沒聽見他後半句話一樣,沉著淡定:「這不是沒想到季總這麼狗?」

兜裏手機輕震。

沈千盞猜是蘇暫坐不住了,來問情況,邊看微信邊隨口問季清和:「吃飯嗎?今晚我請。」

季清和拒絕之前,她施施然,又補充一句:「不是好奇我有什麼商業手腕嗎,給個機會?」

――

御前宴。

一家做滿漢全席出名,酒香不怕巷子深的京幫菜。

沈千盞上午十點電話預約,下午才排上包廂。

入座後,蘇暫包攬點菜,沈千盞負責酒水。等開胃冷盤一盤盤端上來後,十分有儀式感的沈製片這才正式開場,為季清和介紹向淺淺。

季清和沒碰她剛斟的酒,轉而端起清茶,潤了潤嗓子。自然,也無視了向淺淺剛舉起酒杯試圖敬酒的行為。

他喝完茶,瞥了眼沈千盞,一句話意味不明夾槍帶棒:「商業手腕?是挺商業的。」

向淺淺尷尬。

她轉頭看了眼蘇暫,見後者神情自若,見怪不怪,這才稍被安撫。

蘇暫,挺習慣季總和他盞姐這互懟模式的相處。

畢竟這兩人在大佬面前都不帶收斂的,他們只是一群蘿蔔,更無足輕重了。

沈千盞笑笑,沒直接正面交鋒:「季總前兩天不是說,剛在北京定居嗎,我這也是好心啊。北京這麼大,來往都需人情……」

季清和打斷她:「不終歲的頂級客戶有成千上萬。」

沈千盞微笑。

狗男人,一句不懟就不舒坦是吧?

她一手提刀,一手拿酒,直接敬孟忘舟:「孟老闆這些年挺不容易的吧?」

突然被cue的孟忘舟放下在微信群的八卦直播,端起酒杯回敬了一淺杯:「清和可能和沈製片平時打交道的生意人不太一樣,他醉心鐘錶修復,有些迂腐。人雖腹黑,但不怎麼記仇……」

孟忘舟越說越覺得自己在偏離本意,他立刻咬舌止損,生硬地強行圓了一波:「等認識久了,沈製片自然知道。」

迂腐?

恐怕不見得。

她瞧季清和挺新潮的,總不能是無師自通吧。

沈千盞嘖了聲,拉回思緒。

目前她連編劇班子都還沒拉起來,項目籌備狀態除了百分之一的劇本創意,一切都還沒開始。

孟忘舟那番話給她提了醒,和季清和這麼杠著不止沒用,可能還會適得其反。

她這是睡了一覺,連情商都睡沒了。以前哄金主爸爸的手段一個都沒往外掏,就想摁頭季清和合作,憑啥啊?

沈千盞轉過彎來,計從心起。

她起身,端起酒杯,大丈夫能屈能伸,給季清和賠了杯酒:「季總別跟我一般計較,我今天請這頓飯,一是為了忘舟兄弟昨晚的款待,二是想給季總道個歉。」

她再斟一杯,手都不見抖一下,穩如老狗:「怪我仗著季總和我的幾分……交情,言語間多有冒犯。」

沈千盞仰頭,面不改色地一杯喝盡。

她眼裡有水光,唇角酒漬晶瑩,瞧著已經有幾分醉態了。

滿屋寂靜,誰也不敢出聲。

蘇暫更是目瞪口呆,這是哪一出?出發之前不是還一口一句狗男人,甚至大放虎狼之詞,說不想被季清和頂撞,只想頂撞季清和的嗎?

這他娘的,現實魔幻啊。

沈千盞斟上第三杯酒時,季清和的表情終於變了變。

他眼神依舊冷靜,只有眼底湧進燈光時,才能看清那偶然迸現的一絲清明和剋制。

他微微抿唇,似想看她還能再說些什麼,漫不經心裡還有幾分隨心所欲。

沈千盞在自己的中華文庫里挖了挖,說:「季總喜靜,我數次打擾,行為不端,多有抱歉。」她酒杯碰到唇,見季清和似坐直了些,又補充了句:「罰完三杯,一笑泯恩仇?」

不等季清和回答。

她揚手舉杯,嘴唇剛啟,還未嗅到酒香,她被一隻修長的手扣住手腕,沒用多大勁就牢牢地桎梏住。

季清和聲音低沉,語氣無奈:「沈千盞,在我這不興灌人喝酒,議論對錯。」

沈千盞空腹喝了兩杯,面上微醺:「那我白喝了?」

她問得直接,言辭間還有幾分錯愕,這下意識的反應意外地比世故清醒時的沈千盞招人多了。

季清和勾了勾唇,說:「對,白喝了。」

沈千盞:「……」

靠,取悅季清和簡直比睡服他還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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