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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書城 > 言情小說 > 我的蓋世英熊(歡迎觀臨) > 第13章 你別靠我這麼近,別人該以為我認識你了。

第13章 你別靠我這麼近,別人該以為我認識你了。

那天,鄭有恩沒有再接著去喝酒。她直接回了家。

我送她到她家樓下,看她沒有轟我走,我就沒皮沒臉的跟上了樓。柳阿姨一開門,愣住了,「怎麼回來的這麼早呀?」

「累了。」

「吃東西沒有?」

有恩抬頭看看柳阿姨,想了一會兒,「媽,下碗面吃吧。」

柳阿姨愣了好一會兒,然後點頭,「哎,我這就去,小張你也留下來吃。」

我在廚房裡陪柳阿姨,柳阿姨手勢利落的和面,抻面,蔥花切碎,西紅柿切片。等水開的工夫里,柳阿姨低頭念叨,「好多年了,有恩從來不和我過生日,每次都是喝的醉熏熏回來。這是第一次,第一次醒著回家。」

鍋里的水開了,柳阿姨拎著麵條往裡一扔,四周一片蒸氣繚繞。柳阿姨抬頭看看我,可能是蒸氣的原因,柳阿姨眼睛有點濕,「小張,謝謝你啊。」

面煮好,我和有恩、柳阿姨一起吃著面。鄭有恩又恢復了面癱的狀態,就像手機恢復了出廠設置,之前發生過的再也不提。沉默的吃著面,我偷偷摸摸的把筷子伸向了有恩的碗,夾起了她碗里的一柱面。

有恩抬頭冷冷的看著我。

「有,有恩,北京不是有講究么,生日面要從你碗里挑一柱,這叫幫壽星挑壽。」

有恩看著我筷子上的面,然後抬起筷子,咔嚓,把面夾斷了。

「還挑我的壽?你是不想要命了吧。」

吃完面,我跟有恩鄭重的說了一聲,「有恩,生日快樂。」

「你趕緊走。我要睡覺了。」有恩這樣回復我。

應柳阿姨的強烈要求,鄭有恩百般不情願的送我下了樓。

路上我倆一起沉默著,到了小區門口,有恩準備轉身往回走。

「有恩啊。」我叫住了她。

「幹嘛?」

「我問你個事兒。」

有恩防備的看著我,「親你那事兒?你就當我喝多了吧。」

「不是這個事兒。我想問你,那蛋糕拍你臉上,你去廁所擦掉的時候,有沒有嘗一嘗啊?」

深夜的秋風裡,我和鄭有恩對視很久,然後鄭有恩點了點頭。

「好吃么?」

「……嗯。」

我開始傻笑,鄭有恩臉上也出現了一絲模糊的笑意。

「那就好。」

「趕緊走。」

「哎。」

用四個字,形容被鄭有恩親過我之後的日子,就是「恬不知恥」。

我感覺自己天眼開了,四周的高樓大廈,街道車流,天地萬物,全都軟了。我想陷進牆裡打滾,我想扎進土裡開花,我每天都笑嘻嘻的,早上一睜眼就想抱著被子喊,我好幸福啊哎嘿嘿嘿嘿啊哈哈哈哈哈。

有一天傻樂著值班的時候,陳精典煩躁的打量我,開口說,「你讓我想起了《山海經》里的一種怪物。」

「嘻嘻嘻嘻,什麼怪物啊?」

「渾沌。」

「嘻嘻嘻嘻,吃的啊?」

「都他媽說是怪物了。」

「嘻嘻嘻嘻,長什麼樣啊?」

「長的跟狗熊一樣,四隻翅膀,六條腿,腦子只有瓜子那麼大,每天搖著尾巴傻樂。」

「嘻嘻嘻嘻,還挺萌噠。」

「是四大惡獸之一。遇到好人,就裝神經病。遇到惡人,就乖乖的跪地上聽人家指揮。」

王爺插進話來,「是他,是他。你是沒看見他在鄭有恩面前什麼德行,媽呀,簡直了,鄭有恩養了條好狗啊。」

「別說這麼難聽好嗎?什麼叫‘好狗’啊?」我反抗了,「是忠,犬。有個忠字兒在裡邊。」

有恩又飛到了美國。她不在北京的日子裡,我又開始看著星空,複習起了美國地理。我一遍遍想像著她在飛機里工作時的樣子:微微俯身向前,May I help you,sir?她的英語一定說的曼妙無比。不知不覺,酒店的英語培訓課,我也開始聽的比以前認真了。

天氣漸漸冷了,還沒進入冬天,霧霾先嚴重起來。連著好幾天,北京一片灰霧籠罩。

因為霧霾,本來定在10月27號的朝陽區廣場舞海選,也往後推遲了一周。大媽們喜悅的高呼「天意」,霧霾也沒有讓她們放棄操練。很多個早上,小花園裡朦朧的像秘境一樣,灰雲中蒸騰出大媽們跳躍的身影。四周仙氣繚繞,大媽們帶著遮臉的大口罩,眼中閃著穿雲破霧的光芒。

簡直是如夢如幻。

雖然大媽們練的非常用心,但畢竟年紀大了,舞姿雖有進步,但指望出現奇蹟,還是不太可能。我一邊繼續陪大媽們練舞,一邊在心裡琢磨,有沒有別的辦法能幫她們脫穎而出。

過了幾天,在我們酒店的聖誕點燈儀式上,我想出了個比較二百五,但可能有效的辦法。

霧霾一嚴重起來,酒店行業其實挺受影響的。我們這種老牌外資酒店,很大一部分客源就是國外遊客,我們小費也主要是指望他們給。空氣污染指數爆表後,我們門童感觸最深的就是,歐美遊客變少了。王牛郎每天站在門口惆悵的感嘆,這些傻逼毛子,怎麼就這麼怕死呢。

為了應對霧霾帶來的遊客入住蕭條,今年我們酒店大堂的聖誕亮燈儀式,足足提前了一個月。聖誕亮燈儀式每年都有,大堂里架起一棵十幾米高的聖誕樹,請唱詩班來唱唱聖歌:愛與平和,心中永生,耶穌愛我,我愛耶穌之類的玩意兒。嗷嗷唱完,我們酒店總經理按下按鈕,聖誕樹最上面的燈一亮,大家咔咔一鼓掌,完事兒。

今年的聖誕亮燈儀式也和往年一樣,樹還是那棵樹,上面裝飾物換了換。唱詩班還是附近教堂里的。我們門童也被迫戴上了紅色聖誕帽,丟人現眼的站在大堂里裝點氣氛。大堂里照例擠滿了來看熱鬧的男男女女,一臉幸福的擠在一起,聽著根本聽不懂的聖歌。

人群里,王牛郎一臉嚮往的表情聽著聖歌,聖歌正唱著我的神我要敬拜你,我的心深深愛著你,王牛郎開口說,「真好啊,又到了聽炮兒房的季節。」

被王牛郎一提醒,我們也都露出了幸福的表情。

一到冬天,臨近聖誕,元旦,酒店就會迎來一個非常躁動的時期。這種時候,全城的酒店,不管是高檔五星,還是便捷連鎖,都會迎來海量的情侶一日游。就像動物入冬的大型遷徙一樣,一進入冬天,青年男女們就像落葉歸根一樣紛紛湧入酒店,平安夜當天,這種交配活動會達到峰值。整間酒店從內而外都在顫抖,每個角落都在發出嗯嗯嗯啊啊啊的聲音。

我們門童只能負責客人的迎來送往,但陳精典的小妹,在每年聖誕節前後打掃客房時,眼界都會被重新洗刷一遍。

這幾年,小妹在戰場里打掃過海量的避孕套,珍珠丁字褲,鹿鞭虎鞭海馬鞭,裝在瓶子里的黏糊糊的精油,小護士帽。這些都是常規物品。

比較邪門的有,十幾米長的紅綢子,鋪了一整床的保鮮膜,幾十粒樟腦丸,女式假髮 ,有的房間紅酒撒的滿床都是,跟兇案現場一樣。

前一年的平安夜,有一對情侶入住後,前半夜嗯嗯啊啊,後半夜開始激烈的吵架,吵的隔壁投訴了好幾次。第二天他們退了房,小妹在房間里收拾出八管用完的502膠,屋裡也沒有東西碎了,不知道這膠水拿去幹了什麼。

我們一邊回憶著往年的聖誕節,一邊聽著唱詩班歌頌愛與和平。聖歌唱完,總經理按下了亮燈按鈕。今年,聖誕樹上沒裝別的飾物,只是圍繞了海量的小燈泡。彩燈一層層的亮起來,徑直亮到樹頂,然後樹上的星星也亮了。圍繞在樹周圍的小朋友,點燃了手上的冷焰火,一片花枝招展的璀璨。

我身邊一個女孩緊緊貼著自己的男朋友,一臉幸福表情,指著樹上的彩燈說,「哇??好像一個奇蹟哦。」

山區終於通上了電,那才叫奇蹟。我在心裡偷偷想。

但轉念一想,我突然有了個主意,沒準兒可以幫大媽們,創造出一個奇蹟。

第二天,我向大媽們說了我的初步想法。一說完,大媽們都有一些猶豫。沉默過後,孫大媽和柳大媽,再次像陰陽兩極一樣,吵吵起來。

「咱不就參加個比賽,沒必要把自己弄的跟猴兒似的吧?」孫大媽開口說。

「我們要想贏,就得出其不意。我這個想法,雖說有點兒怪,但肯定新鮮。」我向大媽們解釋。

「我覺得蠻好,搞起來嘛,搞起來。」柳大媽很贊同我的思路。

「前面你說的吧,我還能將就,就是有點兒丟人。但焰火這個,我不行,太危險了。」孫大媽說。

「孫大媽,那焰火沒什麼危險,傷不著人,就是把氣氛烘托起來,看起來比較華麗。」

柳大媽插進話來,「我覺得要搞這個,這個好。小舞一跳,哎,煙花一放,過年的感覺就來了,嚇死他們。我們肯定第一名好哇啦?孫姐,有什麼好危險的,怕什麼,要不要那麼惜命的嘞?」

孫大媽不高興了,臉一耷拉,眼皮一挑,「我是惜命。我跟你比不了,我家還有一口惦記著我呢,出事兒怎麼辦?大事不說,燒著我手,我都沒法兒給我老頭做飯了。您倒是一人吃飽全家不愁了。 」

常規的討論瞬間上綱上線了,柳大媽也立刻不高興了,「好好說事情,你這麼講話幹嘛啦?哦,就你有人惦記,好像我死路上都沒人管一樣呀?」

「就是看不慣你這勁兒,怎麼就全都得順著你意思來啊?」

「你這講的什麼話?大家不是想贏嘛?哦那你們不想要獎金了呀?」

孫大媽更生氣了,「什麼叫我們想要獎金?你是覺得我們窮吧?小柳,我們還沒窮的不要命呢,沒你豁得出去。」

柳大媽原地直跺腳,「你,你真是蠻不講理。」

兩邊的戰火即將燎原,我嚇的開始兩邊拚命安撫。

「孫,孫大媽,咱現在不是說氣話的時候。」

「柳,柳大媽,孫大媽沒別的意思,大家跳舞這麼久了,都是好朋友,我,我們還得攜手走向勝利呢。」

我像猴兒一樣,手舞足蹈的勸了半天,戰火終於撲滅了。雖然兩位老太太臉色都不好看,但還是勉強達成了共識:不拿冷焰火,其他的按我說的來。

方案出台,我就開始準備了。跑了幾趟小商品批發市場,開始實驗安全性,大媽們接著繼續練舞,一切都按部就班的進行。

終於,朝陽區廣場舞海選的這一天,隆重來臨了。朝陽區參賽隊伍很多,分成了下午一批,晚上一批。我專門讓大媽們報名在晚上那一組。比賽地點在亮馬橋附近的一個廣場上。晚上七點,我和大媽們抵達了廣場,目光所及之處,黑壓壓全是大媽。

孫大媽她們的出場比較靠後,大家一邊摩拳擦掌的熱身,一邊觀摩起其他隊伍的表演。

激烈的場面讓我想起了小時候看過的一部電影,黃飛鴻的《獅王爭霸》。大家為了拔得頭籌,都不留餘地的拼了。有的隊伍拼氣勢,人數眾多,陣勢磅礡。有的隊伍拼技巧,舞姿花哨,編排複雜。有的隊伍拼心機,服裝都是專門定做的,整齊劃一;有的隊伍拼時髦,配的都是外文歌曲,一群大媽隨著《Single Lady》的音樂搖頭晃腦,必勝的決心昭然天下。

大媽們緊張的看著每一個隊伍的表演,「你說咱能有戲么?」孫大媽惆悵的問。

「有戲有戲,咱有殺手鐧呢。」

「嚇死她們。」柳大媽說。

「對,嚇死她們。」我點點頭。

到了大媽們上場,我站在場外挨個兒給她們打氣。

「就靠這最後一蹦噠了。」孫大媽說。

我其實比她們還緊張,「平常心,平常心。動作做到位,最後亮相位置別亂,邊跳邊互相看看。加油。咱們能贏。」

大媽們站到了廣場中央,臨時架起的射燈打在了她們身上,四周的人群全都看著她們。一片安靜中,這群平時大大咧咧,嬉笑怒罵的大媽們,好像集體變成了小姑娘,有些扭捏,有些緊張。

《瀟洒走一回》的前奏響起來,大媽們跳起了養生操的常規動作,伸展四肢,擺臀抖腿。之前已經跳完的老太太們,露出了不屑的笑。

哼,太輕敵了。我在心裡想。

一會兒就讓你們看看什麼叫漸入佳境。

音樂的前奏快結束時,大媽們排好了一字隊形,音樂漸漸進入高潮,大媽們一手扶頭,另一隻手伸向天空。

我在心裡默念,一,二,三,亮!

「天地悠悠,過客匆匆……」歌詞響起的瞬間,大媽們按下了手心裡緊緊捏著的開關。

漆黑的夜空里,大媽們身上發出了無數的小亮光。

這些從小商品批發市場買來的裝電池的彩燈串,我和大媽把它們密密麻麻的縫在了衣服里。開關握在手上,可以自己控制。燈光從大媽們的領口延伸到手腕,整個上半身全都是。

燈光籠罩著的大媽們,隨著音樂舞動起來。這一刻,她們每個人都是光圈,光柱,都是萬眾期待的聖誕樹。

四周的觀戰老太太們震驚了,目瞪口呆的看著廣場中央這一群移動的人肉發光體。

我舒坦的笑了笑,沒錯,我們亮了。

雖然這辦法很蠢,可在大媽們眼中,這也算是高科技了。

大媽們閃閃發光的旋轉跳躍,站成一排,隨著音樂做出人浪的動作。她們不時按下手裡的小開關,身上的彩燈閃爍的節奏依次變化,短閃,長閃,花樣閃。

簡直是亂花迷人眼。

我身後一個小男孩,指著廣場中央的大媽們,扯著嗓子狂喊:媽媽!外星人!外星人啊!

這時,我旁邊站著的一對看熱鬧的情侶,女孩像樹袋熊一樣緊緊掛在男孩身上,笑的花枝招展,「她們好搞笑啊!至不至於這麼拼!老都老了。」

她男朋友表情陰鬱的看著大媽們,開口說,「這群人,都是有歷史背景的。我看微博上說,跳廣場舞的大媽們,其實年輕的時候都是紅衛兵,小時候就組團出來禍害群眾,老了也改不了毛病,繼續出來擾民。所以不是老人變壞了,是壞人變老了。」

我看著身邊這位看起來很有文化的年輕人,很想上前跟他說,不是這樣的。

之前我上網,給大媽們找廣場舞資料時,發現了一個報道。後來我自己又去問大媽們,發現報道里說的,都是真事兒。

廣場上這些自帶彩燈瘋狂扭動的大媽們,年輕時,她們都喜歡跳舞。但她們最年輕的時候,是八十年代初。

1984年,孫大媽21歲,那一年,全北京批准開放了四家舞廳。但只允許四種人進去跳舞:外國人,留學生,華僑,和華僑帶來的朋友。孫大媽不屬於這四類人中的任何一種。

1986年,上海的大學生開始自組舞會,當時的工廠女工柳大媽,22歲。和朋友坐公車橫穿整個浦西,趕去了復旦的大禮堂。因為沒有學生證,她和朋友被攔在門外,她只記得禮堂里響起過《友誼地久天長》的音樂。

1985年,血紅汗衫大媽23歲。她記得那年春天,她被邀請去參加了一場舞會。舞會辦在崇文門的一個菜市場里,地上還有零星菜葉,賣豬肉的櫃檯也沒收起來,但頭上有一盞彩燈一直在轉。她緊張的靠在場邊,始終覺得自己戴的紅紗巾太刺眼。

1987年,北京下了一場大雪。那年,養生大媽20歲。西城文化宮舉辦了一場元旦舞會,門票五毛錢。不大的禮堂里擠滿了人,人人穿著棉襖棉鞋,但努力想把交誼舞跳的體面。她記得第一個向她伸手邀舞的小夥子,圍了一條格子的毛圍脖。她也記得她的手被他握著,滋滋冒汗。

每個大媽都有一段這樣的回憶,那段回憶很短暫。那時她們的舞步總是施展不開,年輕的放肆總是被禁止,被拒絕,誰都不好意思提及。後來她們結婚,生兒育女,成了別人的靠山。她們開始斤斤計較,開始嘮嘮叨叨,一晃神,就到了更年期。等翻過一座座山,她們終於閑了下來,這時世界早變成了另外的樣子。曾經的舞伴,曾經的舞池,曾經那個想勇敢站在燈光下的自己,別人不問,自己也不會再提。

我站在人群中,眼睛緊緊的盯著大媽們。

我隨著音樂,在心裡和她們一起跳著。

我拿青春賭明天——大鵬展翅。

你用真情換此生——彎腰撈魚。

歲月不知人間多少的憂傷——準備變隊形。

何不瀟洒走一回——小跳步向前!

就這麼隨心所欲的跳吧!大媽們!

瀟洒走一回吧!

這一刻,廣場上的大媽們,看起來都那麼緊張,不安,但眼睛裡又帶著雀躍。幾十年前,簡陋的舞場里,她們一定也是這樣。

「張光正,你幹嘛呢?」

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一愣,回過神來。

鄭有恩的臉出現在我眼前。

「你幹嘛跟著一起跳啊?」

我猛然回首,發現自己居然不由自主的跟著大媽們跳了起來,我周圍的人給我讓出了一小片空地,集體像看猴兒一樣盯著我。

「我,我沒,沒忍住??」

「原來我媽她們這個隊伍,還有板凳隊員啊。」 鄭有恩匪夷所思的看著我。

「你,你怎麼來了?」

「我媽讓我來的,說今天比賽。」鄭有恩看向廣場上發亮的大媽們,「是你出的餿主意吧?」

「嘿嘿。」我摸了摸頭,「也沒你說的這麼好。」

「誰誇你了?」鄭有恩瞪我一眼,「安不安全啊?你再電著她們?」

「絕對安全。讓大媽們往身上戴之前,我先縫了一堆燈泡在我外套里,每天都在實驗。」我拉開外套拉鏈,「看,現在我還沒摘呢。」

我手伸進兜里,按下裝在兜里的開關。

我整個人也亮了。

身邊剛剛合攏的人群,瞬間又避開了。鄭有恩忍無可忍的說,「趕緊關上!不嫌丟人啊。」

我默默把燈關上,往她身邊蹭了蹭。

「你能來真好,柳阿姨肯定特別高興。」

「你別靠我這麼近,別人該以為我認識你了。」

「哎。」

大媽們順利完成了自己的舞蹈,效果該怎麼說呢,艷壓全場。

大賽的舉辦方宣布名次前,高度表揚了我們西壩河小區廣場舞團的創新思路,然後給了我們一個第二名。

而比賽規則是,各區海選的第一名,才能參加總決賽。但大媽們都不怎麼失落,畢竟這場獅王爭霸賽,我們也是劍走偏鋒的殺出了一條血路,從毫無勝算拼到了雖敗尤榮。

但柳大媽有些不甘心,沖著孫大媽開始發牢騷:「就是你不聽我的,要是最後放了焰火,肯定第一名了。」

「咱們這是投機取巧,能得第二名不錯了。得第一名那些姐們兒,都跳印度舞了,你行啊?還不知足呢。」

幸好主辦方過來通知我們領獎品,倆大媽一高興,才沒吵起來。第二名的獎品是,一人一桶5升裝的食用油。

二十多桶油堆成了小山,擺在大媽們面前,大媽們默默念叨著:這麼沉,這可怎麼拿啊。然後轉頭看向了我。

我乖巧的點點頭,「您們先坐車回家,我打個車,這些油應該裝的下,我先運回小區,咱們廣場上集合。」

我攔了輛計程車,頂著計程車師傅的怒視,把這些油塞滿了後備箱,前座,和后座。然後我鑽進車廂里,剛要關門,柳阿姨把有恩硬推進來了。

「小張,讓有恩跟你一起走。」

有恩憤怒的扒著車門反抗,「這車裡哪兒還能坐下人啊?」

「擠一擠嘛!又不遠。」柳阿姨啪的把車門甩上了。

司機師傅開車上路,我和有恩擠在后座上,身邊是漫山遍野的花生油,金光璀璨的晃蕩著。只能坐一個人的位置上,有恩緊緊貼著我,我只要敢扭頭,就能嘴對嘴的親上她。

「有恩。」我目視前方,開口說。

「嗯?」

「這次回來,你能呆幾天啊?」

「三天。」

「這幾天你打算幹嘛啊?」

「睡覺。」

「總不能一口氣睡三天吧?」

「能睡幾天睡幾天唄。」

「那,那你睡醒了,要,要是有空,能和我約個會么?」

有恩沉默了,我也不敢回頭看她。

「呦,這次你膽兒夠大的呀。」她終於開口說。

「今天看大媽們跳舞,我挺感動的,我也不想再浪費時間了。」

「可跟你約會,我沒準兒是浪費時間呢?」

「啊??這我還真沒考慮到??」

我沉默了。車廂里氣氛一陣尷尬。

「那你打算帶我去哪兒啊?」過了一會兒,有恩突然問我。

我雀躍了,「你,你想去哪兒?」

「我不愛去人多的地兒,也不喜歡看電影,一屋子人悶一塊兒咔哧咔哧的嚼爆米花兒,跟進了耗子窩似的。貴的餐廳也別考慮,你請我,我不願意欠你的。我請你,又沒什麼道理。」

「那,公園行么?人少,清凈。」

「咱倆還什麼關係都沒有呢,沒資格去這種黃昏戀的聖地吧?」

「??我明白了。我,我回去好好想想。」

「想明白了再約我。」

我高興的一轉頭,「那,那咱約好了,你,你等我啊。」

一回頭,我幾乎和有恩臉對臉了,有恩明顯一慌,「轉過去。」

「哎。」

身子一扭,我口袋裡的開關被按開了,我整個人蹭的閃爍起來。

「趕緊關上,你再閃瞎了我。」有恩用力把我往前一推。

小彩燈在車廂里一明一暗的閃爍著,和我的心情一樣。我一邊手忙腳亂的摸開關,一邊回頭沖著有恩笑。

「你同意和我約會,我整個人都亮了。無,無法控制了。」

「??趕緊關上。」

「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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