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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話都沒說兩句,就被冷冷的女神逼著,把自己扒了個精光

女神前一天晚上,給我發了一條簡訊,言簡意賅,就兩行字:朝陽門皇冠假日酒店。晚上7點。

我顫抖的看著手機上的簡訊,目光停留在「酒店」兩個字上,不敢多想,一想就心跳紊亂。我迅速給女神回了一條:「好的。我們明天見。」

女神回了我四個字:穿乾淨點。

為了讓女神滿意,我拿出了不久前新買的格子襯衣,名牌兒,傑克瓊斯的。打完折都小三百。帆布褲子求小妹幫我熨了一遍,褲縫鋒利的都能裁紙了。皮鞋用從酒店順來的擦鞋布仔仔細細擦了兩遍,油光鋥亮。

出門前,我洗了澡,颳了鬍子,頭髮用髮膠噴出了海浪造型。陳精典塞給我一個斜背的皮包,非讓我背上,「男人出門得有包,兩手空空顯得你沒誠意。手拎的太老氣,單肩背的太娘,只有我這種斜背的好,專供成功商務男士。」

我背上包,穿上鞋,站到鏡子前面看看,自覺非常閃亮。

客廳里,躺在沙發上,往西瓜殼裡彈煙灰的王爺,盯著左顧右盼的我,「都約酒店了,不帶個套兒?」

「她不是這種人。」

「那約酒店幹嘛?開房一起看《中國好聲音》啊?」

「滾。」我轉身看向王爺,「這身兒怎麼樣?」

「像擀麵杖擀過的王寶強,淳樸,清爽。」

「這麼有明星相?那行,我走了。」

「要套兒通知我啊,我給你Room Service去。也沾沾喜氣兒。」

我在皇冠假日的酒店大堂里一邊等著女神,一邊習慣性的觀察著不遠處的門童。這酒店的門童真是命好,可以站在大堂里值崗。

正羨慕著,女神遠遠向我走過來了。

女神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連衣裙,灰色的高跟鞋,手上拎的包看起來價值連城。連衣裙像是真絲的,襯的她腰是腰腿是腿。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她不穿制服的樣子,美不勝收,要不是為了保持心臟跳動,我都不想呼吸了。

「你,你好。」我哆哆嗦嗦的開口了。

女神面無表情,上上下下看看我,眉毛一皺。

「不是讓你穿乾淨點兒么?」女神開口說話了。

我一愣,看了看自己,緊張起來,「是,是乾淨的啊。都是剛洗的,這,這襯衣還新的呢……」

「還斜背個包,包都耷拉到你屁股上了,走路不礙事兒啊?」

我開始大汗淋漓。

「……那我回家換換?」

女神抬手看看錶,「跟我走。」

「哎。」

我被女神帶到了酒店隔壁的一個購物商場。商場里人來人往,女神穿著高跟鞋,卻像踩著風火輪一樣,我一路小跑才能跟上她。她把我帶進一個看起來很貴的男裝店裡,我不知所措的傻站著,女神從架子上一通扒拉,然後拎出一套西裝和一件襯衣,往我懷裡一甩。

「去換上。」

「哎。」

我抱著衣服跑進更衣室,正要換衣服時,聽到導購小姐問女神:「小姐的男朋友長的很帥啊。」

我心裡甜甜的。

「不是我男朋友。」女神不耐煩的說。

「是家裡人?」

「我倆哪兒長的像了。」女神的聲音更冷了。

「那…..是……」

女神打斷了導購的話,「衣服我買,客套話免了吧。」

「……好的,小姐。」

我穿著褲衩,抱著新衣服,縮在狹小的更衣室里,心裡一酸。明明是來約會的,昨天晚上激動的數了七萬多隻羊才睡著。可現在,話都沒說兩句,就被冷冷的女神逼著,把自己扒了個精光。

我這是在幹嘛呢。

我在心裡哭了一會兒,然後迅速換好衣服出來了。

女神打量我一遍,勉為其難的點點頭。

「起碼看著不像中關村賣手機的了。」

「像《全城熱戀》里的井柏然。」導購小姐見縫插針的說。

我怔怔的看著女神,女神嫌棄的看了一眼我懷裡抱著的舊衣服。

「趕緊扔了吧。」

「哎。」

導購小姐接過我的舊衣服,「先生我幫您處理掉。」

女神看嚮導購,「你們這衣服幾天退換?」

導購戰戰兢兢的開口,「小姐,我們這是高端男裝,建議您完全滿意後再購買。如果實在不合適,我們只能接受當天退換。」

「行,知道了。」女神轉身走了。

我跟著女神重新回到酒店,然後徑直上了六層的宴會廳。

電梯里,我和女神並排站著,電梯門映出我倆的樣子。穿著黑西服的我,站在女神身邊,說是郎才女貌,其實也不為過。

我猶豫了很久,終於還是鼓足勇氣開口了。

「那,那個…..衣服的吊牌還沒摘,有,有點兒扎。」

女神冷冷掃我一眼,「扎也忍著點兒唄。一會兒就退了。」

「啊?」

女神看向我,嘴角一挑,「我剛二十多歲,還沒有包養小男孩的資本呢。你自己那身兒,我實在是忍不了了,但我沒打算真出錢給你買這身兒啊。」

「…..明,明白了。」

出了電梯,跨進宴會廳,我才明白為什麼女神非得逼我穿成這樣。

宴會廳里正在辦一個超豪華的滿月宴。

雖然在酒店工作了這麼多年,見過花錢如流水的。但我從沒想過,有人能把滿月宴也辦成這樣。幾百平米的大廳里,裝飾的富麗堂皇,花堆的漫山遍野,還有現搭起來的小城堡。大廳中央的蛋糕有幾米高。當事人父母正抱著屁大的孩子滿大廳轉悠。小孩眼睛都睜不開,但已經頭上戴花,身上披彩,裹得像個鑲金的粽子一樣。

女神帶著我到圓桌前,桌旁已經坐了七八個人。

「有~~~恩~~~你怎麼才來呀?」

我們剛坐下,一個大白臉,黑濃眉,嘴上一片血紅的女孩,口音甜膩的就湊了過來。

「有~~~恩~~~好久不見哦,你都不找我玩。」

女神坐下來,依舊保持著自己面癱風采,淡淡的看了紅唇女一眼。

「啊,在忙。」

「你還在公司哦?飛哪裡的航線?我結婚辭職以後咱們有兩年沒見了吧?是兩年吧?是不是?」

「那就是兩年沒見了唄。我也不知道,沒數過。」

「vivian小孩的紅包你給了多少?」

「問這幹嘛?又不是給你的。」

「討厭。」紅唇女拽過身邊一個圓墩墩的男人,「老公,這是我以前公司同事,鄭有恩。我們結婚的時候她來了。我跟你講,她現在還在飛哦,是不是超厲害,超拼?」

女神微妙的翻了個白眼,紅唇女看向我,「這位是?」

我剛想自我介紹,女神搶先了一步,「我朋友。」

「你好,我叫張光正。」

紅唇女表情誇張的看向女神,「鄭有恩,我發現你超強哎,又!換!一!個!」

對面一個燙著大波浪頭髮的女孩也說話了,「你故意氣我們這些已婚婦女吧?」

紅唇女湊上來說,「你來之前,我們還聊你呢,你也老不跟我們聯繫,我們都不知道你結婚沒有。但覺得應該沒結,同事一場,你結婚不可能不請我們。」

波浪女突然跑了過來,往我們身邊的空座上一坐,「但是我家寶寶滿月,你就沒來!你都不知道我生小孩兒了吧?不知道吧?」

「我還真不知道。」

波浪女掏出手機,打開相冊,「給你看我家小孩兒,可萌可萌了,哎呦我自己每天怎麼看都看不夠。」

波浪女硬把手機塞到女神手裡,「往後翻,全都是。」

手機上是一個胖丫頭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照片,連翻十幾張,表情基本沒變過,中間穿插著腳部特寫,肘部特寫等。

紅唇女在我倆耳邊大呼小叫起來,「好~~~可~~~愛~~~啊,親親!好想親親!」

波浪女死死盯著女神,「可愛吧?是不是特可愛,再往後翻,有一個5分鐘的視頻,是她睡覺打呼嚕!哎呦有恩,我跟你說,孩子真是太可愛了,你趕緊要一個吧!」

女神突然笑了。

女神把手機還給波浪女,「這麼多細節圖,看得我跟刷淘寶似的。你這是準備把孩子上架賣了呀?」

氣氛尷尬了一秒鐘,波浪女訕訕的坐回自己的座位,「鄭有恩,你說話怎麼還這樣兒啊。」

紅唇女為了緩解氣氛,湊過去安撫波浪女,「哎,我倆準備要孩子呢,你給我傳授一下經驗。」

波浪女重回高潮,「好好好!那你們開始吃葉酸了嗎?」

「吃了吃了!「

「得提前半年開始補鈣!海豹油吃沒吃?」

「想吃,哪個牌子好啊?」

「買加拿大的!加拿大的好!這樣,你代購吧,國內的不靠譜……」

「阿嚏!」

女神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坐她旁邊的我原地一哆嗦。

「阿嚏!」

女神再接再厲,又打了一個。

在座的人都嚇了一跳。

「對不起啊,你們說話聲兒太大了,我對這個過敏。」

女神面無表情的向我伸手,「衛生紙。」

「……哎!」我躥起來,從不遠處拿過紙盒,迅速抽出紙巾,輕輕放在女神手心裡。

女神擦了擦鼻涕,紅唇和波浪目瞪口呆的看著我倆。

「你這哪兒是處男朋友,你這是訓猴兒哪?」波浪女說。

女神輕輕一笑,「訓再好也沒用,比不了你們。你們結婚的多幸福啊,跟海難搶著了救生艇似的。」

吃飯吃到一半,女神也沒怎麼和我開口說話。滿月小孩的爸媽,抱著孩子來我們桌敬酒,小孩媽媽是女神以前的同事,結婚後也沒辭職,算是她的頂頭上司。女神陪著喝了兩杯酒,大家擠成一團逗小孩的時候,她默默轉過頭,一臉的百無聊賴。

臨走前,從不遠處的桌子上,晃過來一個男的,瘦瘦高高,長著一張正方形的臉,顴骨像倆乳房一樣凸立在臉上。男的一手拿著酒杯,一手插在褲帶上,站到了女神面前。

「鄭有恩,有日子沒見了吧?」

女神看看他,有些煩躁,「你怎麼也在這兒呢?「

「我和小孩兒他爸,一個俱樂部的。你最近飛哪兒呢?我一個月飛好幾次香港,都沒見著你啊。」

「我今年改飛美國線了。」

「我給你打好幾次電話,你都沒接。你是不是沒存我號兒啊?趕緊存一個,到美國你跟我說,咱在LA有房,帶大泳池的呢。」

「手機內存滿了,存不下。等我回頭刪刪吧。」

「什麼手機啊?電話號都存不下?」

「我也奇怪呢。」

「……」男的被女神這麼一堵,運了半天氣才緩過來。他轉頭看看我。

「呦,找著主兒了?」

女神冷冷一笑,「瞧您說的,又不是失物招領。」

男的盯我看了一會兒,還是不死心,「你怎麼來的?我送送你吧?我今兒開瑪莎拉蒂出來的。」

女神微微彎腰,把放在椅子上的包拿起來,背在身上,伸手撩了撩頭髮,我覺得整個大廳都春心蕩漾了。

「瑪莎拉蒂的英文怎麼拼啊?」女神開口說。

「啊?」

「你能拼出瑪莎拉蒂,我就坐你車走。」

男的滿嘴酒氣,表情恍惚,"m,a,哎?masa……」

女神轉身準備離開,「我走了啊。你也別開車了,開什麼車碰見查酒駕的,都得折。」

「嘿!架子夠大的啊?」男的一臉不忿。

「也不是架子大,就是沒有逮誰跟誰獻愛心的習慣。」

女神踩著風火輪走了。

男人轉頭盯著我。

我斯文得體的笑了笑: 「m,a,s,e,r,a ,t,i。maserati。」

專業門童兼泊車員,熟練掌握各種車型性能的我,替他完成了這個問題。

「我想買個包。」

出門,站到大街上,女神突然開口說。

「每次參加完這種破事兒,我都得買個包,不然這噁心勁兒壓不下去。」

「我,我陪你?」我斗膽問了一句。

「想跟就跟著唄。」女神這樣回答我。

憑心而論,作為一個東北人,不會好好說人話的老娘兒們,我見得多了,我媽就是一個。無論是體現憤怒還是表現幸福,她只會用屎屁夾雜的方式表達:「你爹高興的直蹦屁。」或者,「你爹嘴裡糊上屎了?說的是逼養的人話?」

但是,在日常對話中,如何不帶髒字的堵別人嘴,讓對方感到百抓撓心,四肢酸麻,我面前的這位女性,算是行業翹楚了。我接觸過的女人少,這麼喪的更是沒見過。

她是怎麼平安活到這麼大的呢?

一定是因為好看吧。

換張臉,要還是這性格,在東北,早被當成酸菜腌缸里了。

我屁顛屁顛的跟著女神,到了一個專賣店。專賣店不大,掛著的東西也不多,但我隨便翻了翻價錢,價格嚇的我跟過電了一樣。

女神繼續面無表情的挑挑撿撿。

我像個魂兒一樣跟在她後面,伺機聊天。

「那個…..柳阿姨是上海人,但我看你北京話說的很好啊。」

「我爸是北京人。」

「哦,沒見過叔叔,每次跳舞都是阿姨自己來。」

「他倆我小學的時候就離了。我跟我爸過,大學的時候我爸沒了,我才跟我媽住到一塊兒。」

「呦,對不起……」

「戶口查完了?那我查查你吧?你一東北人,怎麼個兒這麼矮啊?」

「……我脫了鞋一米七八,也,也不矮了。」

女神抬眼看看我,不太認可的表情,然後轉臉就看向了導購,」這包有灰色的么?」

導購唯唯諾諾的去給她拿包,我越挫越勇的接著搭話。

「剛剛那些人,都是你同事啊?」

「嗯。」

「挺煩人的。」

女神抬頭看向我,眼神真誠清澈,「我不煩她們啊。」

「嗯?我看你,好像……」

「我跟她們說話一直那樣。再加上她們一結婚,集體得病了。」

「得什麼病?」

「以前都是正常人,一結了婚,都成神經病了。」

「那……那你不想結婚么?」

「不是想不想,而是至不至於。不就結個婚么,幹嘛非得憶苦思甜啊。結婚就是脫離苦海,沒結婚就是苦大仇深。合著以前都是混妓院的,可算有人把她們撈出來上岸了。要是結個婚就能得道升天,那以後婚禮別送紅包了,送花圈兒吧,大家往新人面前一站,鞠三個躬:您一路走好,駕鶴西歸享福去吧。」

我被女神說的簌簌發抖。

導購小姐也驚恐的看著她。

「不過我不煩她們。她們打著雞血的活,我就喪了吧唧的過,也沒誰對誰錯。哎?小姐,我那包呢?」

導購小姐緩過神來,一路小跑著去找包了。

過了一會兒,導購走過來,「小姐,您要的灰色我們店沒有,可以從世貿的店裡調。您能不能稍等一會兒?」

「行。」

「樓上新來了一批貂皮小外套,現在反季銷售,有打折,您要不要上去看看?」

「行。」

我們跟著導購小姐上樓,女神邊上樓邊說,「我煩的是那些男的。剛剛那個人,是我去年在商務艙做乘務的時候認識的。家裡有點兒錢,不知道該怎麼得瑟了。跟我們要電話,好像給我們一天大的面子似的。真想往這種人身上靠,我得先把臉皮摘下來當衛生巾貼。」

導購小姐一邊領著我們上樓,一邊立著耳朵聽,一臉取經表情。

我唯唯諾諾的開口,「有錢人可能都有這毛病……我不是有錢人,我挺踏實的。」

「哼,」女神一臉不屑,「今年我調到經濟艙做乘務,窮的也伺候夠了。買的都是打折機票,還把自己當上帝呢。我還碰見過自己帶橙子上來,讓我給他榨汁兒喝的。這麼會享受生活,怎麼不包機去啊?虎背熊腰的都擠成團兒了,還能抽出空丟人現眼。等著排隊上廁所的工夫,眼角還掛著屎呢,就敢問我要電話,說自己去美國是去運作公司上市的。你說這種人哪兒來得底氣?窮到谷底,心比天高,我們飛機都是他們幫著吹上天的。」

我語塞了,有錢的罵名我能躲,窮逼的罪名我逃不過。

導購小姐拎過來幾件油光水滑的貂皮大衣,「小姐,這批貨質量都非常好,您感受一下,摸摸看。」

女神的手在貂毛上遊走。

我好希望自己就是那些毛。

「可是,咱倆這不聊的挺好的么?你也不是什麼男人都討厭吧?」

女神看向我,笑了,這是第一次我在她臉上看到了正式的笑容。

「我沒把你當男的看呀。」

「啊?」

導購小姐直勾勾的看向我。

「我討厭有錢的男的,也討厭窮的只會意淫的男的。這兩種你都不是。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對,我都不是。我挺踏實的。「

「你是那種像小貓小狗一樣的男的。」

「啊?」

「沒什麼攻擊性,跟我也不是一個物種,聊聊天兒啊,打發打發時間,挺好的。我知道你想追我,想想得了,沒戲,我這脾氣你今天也看見了,真跟你動真格的,你就奔著英年早逝去吧。我媽說你人挺好的,我也懶得擰著她來。做個朋友吧?以後有這種局,我還找你。」

說完這話,女神真的像摸貓一樣,摸了摸我頭頂。

我的怒火蹭的燃燒起來了。

「做個朋友吧。」

臨出門前,小妹給我燙褲子時,王爺和我聊過今天的戰術分析。他也說出了這樣的話。

「要是人家實在看不上你,你就放出這個金句:沒關係,先做個朋友。暫時退下戰場,躲在角落裡伏擊。平時可以噓寒問暖一下,認個哥哥妹妹,主線任務沒你事兒,支線任務你可以上嘛。哎沒準兒,出了bug,你就頂上去了,這樣不就能佔便宜了?」

我當時氣急敗壞的抨擊了王爺的這種想法。

我再慫,也是個老爺們兒,而且是個東北老爺們兒。在我的家鄉,根本不存在男女能做朋友的這種說法。尿尿的姿勢都不一樣,做什麼朋友啊?要不就當我媳婦兒,擱手心裡供著。要不就是別人媳婦,三尺外避著。躲陰溝里藏起小雞雞裝藍顏知己,這種事兒我干不出來。

面對女神主動提出的交友申請,我感覺自己的底線被挑戰了。

女神摸著貂毛,伸手招呼我,「哎,你們東北真是女人都穿貂嗎?你過來幫我看看,質量怎麼樣。」

我帶著燎原的怒火走向女神。

女神左手拿著貂皮外套,「你摸摸看。」

我左手捏住外套另一邊,深呼吸,然後開口說,「你知道我們家那邊兒,怎麼賣貂皮么?」

「怎麼賣啊?」

「我們那邊有個大營市場,都是賣貂的。大家都開卡車來,貨放車上。來買貂的,看對了,不能問老闆多少錢,得偷偷摸摸詢價。」

「怎麼詢啊?」

「你把右手放貂皮底下來,然後比個數,比如你心理價位三千,就比個三。別讓別人看見,別人一看見,容易跟你搶貨。」

「有點兒意思。」女神把手伸進了貂皮下,「好,我比完了。那你怎麼知道我出多少錢啊?」

「我有辦法知道。」我伸出空著的右手,也鑽進了貂皮里。

然後,我一把握住了女神放進貂皮里的手。

「四千。對吧?我摸出來了。」

「哎!你鬆手啊!」

四周誰都看不見,銀灰色的貂皮下,我緊緊握住了女神的手。

女神的手真軟。

我的心都化了。

我緊緊的抓著女神的手,她怎麼掙扎都不鬆開。

「我張光正,沒什麼錢,也沒車沒房,穿的也挺土的,你看見了。可是我要追你。你願不願意我都要追。我不跟你做朋友。聽見了么?鄭有恩。」

我第一次叫出了女神的名字。

鄭有恩愣愣的看著我,我也是第一次在她臉上,看到了冷漠和不耐煩之外的表情。

四周安靜極了,只有空調吹出的風聲,一屋子的貂皮大衣,白的粉的紫的灰的,細小的毛隨著風擺動,仔細聽能聽到唰唰的聲音。

貂皮大衣下,有恩被我緊緊握著的手,漸漸不掙扎了。

「張光正,」有恩抬頭看了看牆上的表,「你身上這身衣服,今天可必須得退。還有一個小時,商場就關門了。」

「呃?」我一愣,手鬆開了。

有恩重新變回了面癱女神,「你不想退也行,把錢給我吧。襯衣加西服,三千七。」

」…….還是退了吧。」

和鄭有恩回到購物廣場,我突然愣住了。

「我,我衣服已經扔了。就留了個包。」

鄭有恩不耐煩的看看我,又看看錶,抬頭指指不遠處。

「先去廁所脫了,原地等著,我再幫你買身便宜的。」

我衝進廁所,鄭有恩也跟了進來,幸好廁所里沒人。我鑽進小隔間,她在隔間外等著。

我又開始脫衣服了,一天,兩次,自己把自己扒個精光,真是出息。

正脫到一半,聽到門外有人進來。

一個男聲錯愕的說:哎?哎?哎!這不是男廁所么!

鄭有恩冷冷的聲音:「男廁所怎麼了。以前沒進來逛過啊?」

門外沒聲了。

「張光正,你快點兒!」鄭有恩開始敲我門。

「我疊好就給你。」

「疊什麼疊,趕緊塞給我吧。」

我從門縫下把衣服塞給了鄭有恩。

「你得給我拿新衣服回來啊。」我趴在門上說。

「等著吧。」

廁所小隔間,我穿著褲衩,光著膀子,斜背著陳精典的商務男士包,蹲在馬桶上,一邊等著鄭有恩回來,一邊回味著剛剛緊握女神小手的瞬間,自我感覺非常好,傳遞出了濃濃的雄性霸氣。

十幾分鐘後,廁所里響起了商場的送客音樂,離商場關門還有十五分鐘。

鄭有恩還沒回來。

心裡隱約開始不安,頭頂的中央空調吹在光溜溜的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電話響了。女神來電。

「喂?」

「衣服我退了,你放心吧。」

「那就好。我新衣服呢?」

「我已經回家路上了。」

「……啊?!」

「張光正,你剛剛覺得自己特瀟洒吧?」

「這個咱們回頭聊……」

「我沒錢,沒車,沒房,但我人好,我就是要追你。你願不願意都行。說的真懇切,好像我不答應你,就特嫌貧愛富似的。」

「能先把衣服給我么……」

「要是你去買衣服,售貨員拿著一背心兒跟你說:我這衣服,顏色特俗,設計的也丑,關鍵質量還差。但是我就是想賣你。你買吧,我都這麼真誠了你還不買啊?你什麼感覺?」

「……」

「是不是有點兒太沒禮貌了?」

無法反駁。

完全無法反駁。

「跟我來這套?我中學的時候就被小混混堵校門口,說要不答應做他女朋友,他就白塔寺出家去了。」

「我錯了。我穿上衣服,好好跟你認錯,你能先來救救我么。」

「自己想轍。」

吧嗒。

電話斷了。

我整個世界都坍塌了。

我光著身子,在馬桶上蜷縮成一團,心在簌簌發抖。廣播的送客音樂持續響著,溫柔的女聲反覆播送:今日的營業時間即將結束,我們誠摯歡迎您的再次光臨。

叫兄弟也來不及了。再不出去,就要被鎖廁所里了。

怎麼會有這麼惡毒的女人。

我蹲在廁所里,大腦一片空白。

空白過後,我突然想起了高中的時候,我一個同學的哥哥,喝多了跟別人打架,被關進監獄勞改。有一個周末,我們幾個人陪同學去看他。

在監獄會客室等著的時候,我看向窗外,窗外是犯人活動的大操場,操場上有一面高牆,牆上用紅油漆刷著三行大字:你是什麼人。這裡是什麼地方。你來這裡幹什麼。

此時此刻,我腦袋裡開始反覆盤旋這三行大字。淡入淡出的反覆盤旋。

我是誰。

這裡是什麼地方。

我來這裡幹什麼?

2012年8月12日這一天的優唐購物廣場,商場結束營業前五分鐘,一層左側的男廁所里,跑出了一個全身赤裸,只穿著一條淡藍色內褲,斜背皮包,腳踩皮鞋的男性。該男子一路小跑,衝進最靠近廁所的服飾店,在店員的瞠目結舌,女顧客的驚聲尖叫下,抓起最靠近自己的商品,套在了身上,然後迅速結帳,逃離了現場。

逃出商場後,我穿著新買的背心短褲,吊牌依舊沒摘,驚魂未定的靠在公車站牌上,等著回家的車。

站牌燈箱上映出了一身新衣服的我。

背心上印著兩個碩大的英文單詞:dream boy。

心情凝重的回到了家,開門,王爺居然還躺在沙發上。姿勢似乎就沒變過,唯一不同的是,西瓜殼裡的煙頭已經快塞滿了。

「咋樣啊?小夥子?」

我看看王爺,「快死了。」

王爺一臉興奮,」這麼爽?」

看著王爺身邊的西瓜殼,和這個煙霧繚繞的房間,我有種經歷了恥辱大冒險,終於回到家鄉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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