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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這是程了的男朋友

所屬書籍: 捨我其誰

第五章

這是程了的

男朋友

S H E W O

Q I

S H U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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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了的畢業論文答辯在6月底,她的論文題目是「從二十年新聞行業發展看新聞道德的缺失」。

程了之所以選擇這個看起來充滿人文關懷但仔細一想又無處落筆的主題,是因為選題那天她被堵在了路上,等她趕回學校的時候,同窗們已經將看起來容易寫的命題都挑走了。

別人走了自己的路,自己只能無路可走。

答辯的過程還算順利,只是拍畢業照的時候,不知道誰提議的把學士帽拋上天,程了卻被從天而降的帽檐砸到了脖子,疼得差點兒把眼珠子瞪出去,攝影師恰好在此時按下了快門,成了她終生不想重看的黑歷史。

散場後,有個同學約程了,這個同學已經和華耀手機簽約,目前在宣傳部工作。

「華耀手機與《全能挑戰》有一個合作專場,你前男友也到場。」

程了一回到學校,就老有人跟她打聽她「男朋友」的事情,她不勝其煩,乾脆暗示大家,她和盛景初已經分手了。

早知道她就不那麼說了,男朋友總比前男友好聽點兒。

《全能挑戰》是江城電視台辦的一檔益智類節目,對這期華耀手機的專場程了也略有耳聞。華耀新推出了一款手機,以防抖拍照、高速信息處理和指紋識別為宣傳噱頭。

為了增加節目的可看性,節目組特意邀請了盛景初。

特約嘉賓嗎?程了想不通華耀手機和圍棋有什麼關係,難道專門設計了一個圍棋APP?

秀時代也應邀參與直播,但這種拋頭露面的事從來都是部門之花琳達的。

不過,有機會見識一下當然好,程了痛快地答應了。

節目是現場直播,直播時間晚上八點。

程了有幾天沒聯繫過盛景初,她猜他大概很忙,甚至從未見他發過朋友圈。

同樣是棋手,曹熹和一天能發十幾條,還強烈要求程了每條必須點贊,程了煩得差點兒把他屏蔽掉。

好歹是華耀的內部人員,同學給程了安排的位置比較靠前,拉著程了坐下來,同學還忍不住從側面關照一下程了的心理狀況。

「馬上要跟前男友見面,心情有點兒微妙吧?」

「還行吧,」程了信口胡說,「就是稍稍有點兒內疚,畢竟當初是我提的分手。」

同學默了默,終於沒忍住好奇:「那你當時為什麼提分手啊?」

「唉,」程了翻看著主辦方發下來的資料,「說起來這話就長了。」

正說著,程了的手機跳出來一條微信,盛景初的——

「我們分手了?」

程了四下望了望,沒看到人。

謊言被當事人拆穿,程了尷尬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她猶豫了一下回過去:

「分手其實還有道別的意思了,我指的是咱倆在杭州道別。」

盛景初回過來:

「那為什麼是前男友?」

程了索性繼續胡謅:

「坐在我前面的男性朋友啊。」

剛發出去,盛景初就從前排回過頭來看向她。

他穿了件白色的T恤,頭髮理短了一些,鬢角處露出一截青色,目光還是慣有的沉穩淡漠。

同學立馬興奮地跟他打招呼:「你好,你好!」

盛景初微微頷首:「你好,我就是程了主動在杭州『道別』的『坐在前排的男性朋友』。」

程了的同學聽得一頭霧水,她看了看盛景初,又把視線落到程了身上,示意程了解釋一下。

程了伸手一指舞台:「呀,節目快開始了!」

《全能挑戰》是江城的王牌節目,收視率一直穩居上星頻道的前三。主持人是江城電視台的王牌主持陳端陽。

比賽分為三輪,分別對應華耀手機的三項新功能:防抖拍照、高速信息處理和指紋識別。

由選手挑戰華耀手機的智能系統。

陳端陽上場,介紹了本期節目邀請的兩位選手:一位擅長影像分析,一位擅長一心多用。

介紹完這兩位,陳端陽接著說道:「還有我們特邀的第三位嘉賓,盛景初先生!」

盛景初起身上台,台下已經有小粉絲瘋狂地叫他的昵稱「天元」。

他也是選手嗎?程了想不出盛景初和指紋識別有什麼關聯。

比賽開始——

大屏幕上放了兩段幾乎相同的錄像,但這兩段錄像有三處細微的不同,要求選手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這三處不同。

電腦隨機選取了一段三分鐘左右的動作戲。

程了的同學對這位擅長影像的選手有一定的了解:「我上次看他參加過央視的一檔節目,他能準確說出一段視頻一共有多少幀畫面,超級厲害!」

選手似乎有些緊張,他看完又斟酌了一會兒才按了答題鍵。

52秒處、1分38秒處、2分21秒處。

全部正確,只可惜比系統慢了30秒。

雖然如此,觀眾已經十分激動了,系統雖然是人創造出來的,但是人的速度哪能比得過系統。

第二個比賽項目主要為了展示華耀手機的高速處理器,據說採用了世界頂尖技術,能夠保證手機在多線程工作時,保持最快的運行速度。

簡而言之,就是開幾個APP都不卡。

第二位選手也相當厲害,曾經獲得過吉尼斯世界紀錄認證。

節目組要求第二位選手一邊聽歌曲,一邊記憶一組毫不相干的詞語,然後複述這組毫不相干的詞語和歌詞。

為了增加難度,節目組將一首外國民謠翻譯成了漢語演唱,以確保所出的曲目,該選手之前從未接觸過。

歌詞不知道是誰翻譯的,稱得上是佶屈聱牙之最。

二號選手準確複述了歌詞,但在複述詞的時候記錯了順序,敗給了系統。

觀眾都有些遺憾,程了身後的阿姨還一直在念叨:「這不就是難為人嘛。」

第三個選手,就是盛景初了。

華耀手機的指紋識別技術,不單單是指開機時的指紋識別,在打開應用,啟動瀏覽器的時候,都可以運用指紋識別技術,即使將手機外借,也可以保證隱私不會被輕易查看。

陳端陽邀請台下的觀眾上來,馬上有熱情的觀眾舉起了手,陳端陽點了十九個,還剩下最後一個名額,她停了一會兒,盯住了程了那一排。

「請第二排穿粉襯衫的小姑娘上來。」

程了扭頭看了看同學,同學忍無可忍地推了她一把:「說你呢。」

哦,對,她出門的時候換了一件粉襯衫。

她明明沒有舉手,陳端陽這是故意的?

程了磨磨蹭蹭地挪了出去,走到了台上,在一台機器跟前錄入了自己的指紋,然後隨著其他十九位觀眾下了台。

陳端陽請盛景初觀察了五分鐘,讓程序將這二十枚指紋兩兩重疊,又將這十枚重疊過的指紋與二百枚重疊後的指紋混在一起。

屏幕上以十枚指紋一列,共有二十一列。

程了緊緊盯著屏幕,很快感覺自己的眼前似乎出現了一個萬花筒,一直轉個不停。

她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忍不住嘀咕:「這規則誰定的,真夠變態的。」

比賽正式開始——

盛景初的手裡有一個平板電腦,與大屏幕關聯,方便他點出指紋。

第一列第四個,盛景初身後的指紋標亮。

隨即,代表系統的大屏幕第一列第四個也標亮。

第三列第八個,他身後的指紋再次標亮。

…………

很快,他示意已經完成,系統剛剛完成第八個。

用時52秒,準確率百分之百!

程了的同學激動得跳起來,用胳膊肘使勁兒捅了捅程了:「你腦袋是不是進水了啊!」

程了瞪了她一眼:「禁止人身攻擊啊。」

同學搖著她的胳膊:「你腦袋要沒進水,為什麼要跟他分手啊?」

程了悻悻地笑笑,台上的盛景初恰好看過來,兩人的目光一觸,她鼓起臉,做了個狐狸的樣子,比了個口型:「加油!」

陳端陽出聲壓下台下沸騰的聲音:「我們要不要增加點兒難度?」

大家一起喊:「要!」

於是系統將十枚指紋混入了五百枚指紋之中,盛景初依然先系統一步,既穩且准,迅速找出了十枚指紋。

「看來還是難不住我們的『天元』啊,」陳端陽笑著問,「還要不要再增加點兒難度?」

「要!要!」

第三個回合的比賽先播放了二十名觀眾錄入指紋時拍下的頭像照,又將這二十張照片混在二百張照片里,要求盛景初指出每一枚混合過的指紋對應的兩張人臉。

這怎麼能找出來!

程了憤憤然地替盛景初鳴不平。

比賽再次開始——

盛景初凝神沉思了片刻,挑出了第一組混合指紋對應的觀眾。

緊接著,是第二組。

第三組。

…………

到最後一組的時候,他挑出兩張照片後,示意陳端陽:「這裡面少了一個人的指紋。最後一組應該是三個人的指紋。」

陳端陽愣住了:「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最後一組雖然看起來是混合了兩個人的指紋,但與其他九組略有區別,其實混合了第三個人的一部分指紋。」

他指了指屏幕:「但這個人不在這二十名觀眾之列。」

台下頓時嘩然。

陳端陽有些茫然,提醒他:「這不太符合規則。所以,您需不需要再考慮一下?」

「如果不是規則的問題,就是混合指紋的時候出了問題。」盛景初抬頭看著大屏幕,「我的選擇已經完成了。」

演播大廳有片刻的安靜,很快有觀眾壓低了聲音爭論起來。

那邊,系統也已經結束了作答。

陳端陽通過耳麥和導演低聲交流了兩句,臉上流露出了讚歎。

「這是主辦方搞的一個小小的惡作劇,最後一組的指紋,確實是三個指紋的疊加。」

第三回合,盛景初勝。

如果說前兩輪比賽,觀眾是激動的話,那麼這輪比賽結束,觀眾已經完全獃滯了。

程了的同學用力掐著程了的胳膊,眼淚都差點兒落下來。

「你看,你看啊!」

程了疼得直齜牙:「你放手,哎喲喲,放手。」

陳端陽問台下觀眾:「厲害不厲害?」

大家答得異口同聲:「厲害!」

「有誰比他更厲害嗎?」

台下頓時鴉雀無聲,隔了幾秒才有幾個人扯著嗓子喊:「誰能比他厲害啊。」

陳端陽順勢推薦起了華耀手機。

「盛先生只有一個,華耀手機你卻可以隨時擁有。防抖拍照,讓你的笑容更亮麗,高速信息處理,讓你娛樂辦公兩不誤。指紋識別,確保你的隱私安全無虞。」

直播結束後,程了隨著同學走出了會場,臨到門口又回頭看向舞台,陳端陽正拉著盛景初說著什麼。

也許有些人生來就是要萬眾矚目的,不管是六歲時給蔣春來與解寒洲帶來震撼的盛景初,或是十六歲時驚艷亮相的天才少年,還是在公安局裡處變不驚、逐條分析的神秘男人,抑或是棋聖大賽中寵辱不驚的專業棋手。

無論何時何地,他都有著掌控一切的自信。

因為出眾的天賦嗎?那個當年在運河邊上看著貨船經過的孩子,是否想到會有一天,長成這樣出色的一個人?

馬爾克斯曾經說過,他之所以能寫出《百年孤獨》,不過是想讓他的朋友們為他感到驕傲。

而盛景初也曾經說過,我和程了是朋友。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程了還以為是為了和自己劃清界限,直到此時此刻,她才忽然感受到「朋友」這兩個字的彌足珍貴。

她用力按了按心臟的位置,心頭滾過一股熱流,是自豪。

在路上,盛景初發來微信:

「你在哪裡?」

程了回他:

「回家的路上,有事要找我嗎?」

程了想了想,八成是「被分手」的事,趕緊跟他道歉:

「我跟我同學瞎說的,對不起,我以後一定謹言慎行,絕不拖你後腿。」

考慮到語氣可能不夠誠摯,她又添了幾個跪地求饒的動漫表情。

他回過來:

「我準備送你回去的。」

居然不是追問分手的事!程了暗暗鬆了口氣,高興地將手機捂在胸口上。

他又回過來:

「你的右手食指上,為什麼有道疤痕?」

他怎麼知道自己右手有傷的?程了想了一下才明白,一定是剛才做節目的時候,他記住了自己的指紋。

想到要打的字比較多,程了乾脆回了語音:

「小學的時候參加運動會要準備花束,老師讓我們自己用皺紋紙纏在樹枝上,我給樹枝削皮的時候,不小心被小刀劃的。當時流了好多血,我還以為自己會失血過多死掉呢,還交代了我同桌好些遺言,把我最珍愛的36色水彩筆留給她了,誰想到沒死成,放學了還活蹦亂跳的。」

程了是左撇子,左手用刀,所以傷在右手。

盛景初聽這段語音的時候正坐在車裡,小齊在前面開車,他不喜歡用耳機,聲音是外放的。小齊聽著樂了起來:「這程了的內心戲還真多。」

盛景初默默回了她一句:

「疼嗎?」

程了回了一個齜牙咧嘴的動畫表情:

「疼是疼,最麻煩的是後續,我同桌堅持要履行『遺囑』。」

他靠在椅背上,高強度的記憶十分消耗體力,可是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程了的那枚指紋,中心圓圓的,老人說這叫「斗」。

他按了按微微發脹的額角,問小齊:「最近有什麼好看的電影嗎?」

按說程了在秀時代實習也已經滿了三個月,但是上面遲遲不提轉正的事情。程了向人事打聽了好幾回,人事一直推說在辦,讓她耐心等等,再耐心等等。

給曹熹和拍攝的素材十分豐富,程了連續熬了幾個通宵,剪成了一個片子,躊躇滿志地交到了組長那裡,結果到下班時間了,也沒收到組長的反饋。

程了坐不住了,乾脆去問組長。

組長「哦」了一聲,給了程了一句吐血的答覆:「我沒看。」

說完,組長放下手頭的工作,看著程了:「就算你不來找我,我也要去找你,你做的這個我是沒辦法做推薦的,關注度不夠。」

程了被兜頭潑了一桶冷水,還是有點兒不甘心:「首頁的banner推薦不行,視頻區的位置能不能靠前一點兒?」

「程了,」組長已經很不耐煩了,「你能不能把時間用在有用的地方?曹熹和又不是冠軍,你閑得沒事幹了?」

「那我可以上傳到網站上去吧?」程了最後弱弱地問了一句。

組長揮揮手:「你隨便吧。」

琳達那組的片子很快播了出來,程了看了一下,做得中規中矩,壓縮成一個五分鐘的短片更合適,四十五分鐘的特輯就顯得不夠緊湊。

程了將視頻上傳到了公司的平台,卻像沙子掉進了太平洋,不要說水花,連水分子都沒見一個。

她心疼得直啜牙花子,對面的言曉叩叩她的桌子。

程了看著後台半晌不動彈的點擊數,跟言曉倒苦水:「你這麼想,如果有一個演技出眾、相貌出色、優秀的女演員,千辛萬苦演了一部電影,本以為演完之後會獲得奧斯卡獎、金棕櫚獎、金熊獎、格萊美獎……」

言曉提醒她:「格萊美是音樂獎。」

「總之,她演了一部能震驚整個影壇的片子。結果呢,電影還沒上映,就被廣電總局禁播了。你說鬧心不鬧心?鬧心死了吧?我現在就是這個狀態。」

正說得熱鬧呢,徐遲打來了電話。

從程了出差那次的電話以後,徐遲再沒打來過電話,程了也沒主動聯繫過他。

雖然兩人從小就認識,但聯繫得並不頻繁,程了也把這個當成常態。

「知了,」徐遲叫她的綽號,「你出來,有驚喜。

「給你幾個選項——

「A,窗外升起一串彩色氣球,下面掛著長長的彩帶,寫著『油炸知了,五元兩份』。

「B,門口站著一個快遞員,送來一大捧鮮花,花中放著一張卡片還有一條綠色的毛毛蟲。

「C,一隻碩大的米奇鼠,見到你親切地迎上來,正當你以為他要擁抱你的時候,他往你的手裡塞了一份飯店的宣傳單。」

這三個選項里說的事,徐遲都干過。

選項A是程了初中畢業的時候,同學們都以為是誰要向程了告白,幾乎一個學校的人都擁了出來,等到看清楚彩帶上的話時,笑得驚天動地。

選項B是程了十八歲生日的時候,徐遲特意讓人給她送來了一大捧玫瑰,結果是程了幸福地輕嗅玫瑰花的時候,與毛毛蟲來了個深情對視。

選項C是程了考上大學的時候,徐遲特意穿了一件米奇鼠的衣服,就為了給她發一張不知道哪個飯館的打折傳單。

論無聊,無人能出徐遲之右。

程了對徐遲的驚喜不抱任何希望,走出部門的玻璃門,發現徐遲就站在走廊盡頭,微笑著朝她走了過來。

徐家有點兒少數民族的血統,到了徐遲這一代,發色帶了點兒亞麻灰,陽光下有一種特殊的光澤。

他的膚色也遠比一般男人白,程了經常出外景,曬了一個夏天,伸出胳膊來,比他的還要深一點兒。

徐遲在她面前停下,攤開雙手:「Surprise!」

程了下意識地一躲,徐遲的手撲了個空,順勢拍了拍程了的頭。

「學聰明了,其實我本來就想拍拍你的腦袋的。」他又裝模作樣地聽了聽聲音,「老闆,換一個,這瓜好生!」

程了忍不住笑起來。

徐遲觀察著她,臉一板。

「程知了,你胖得連酒窩都要沒有了。」

程了瞪了他一眼,笑容加深了一些,指著左頰問他:「現在呢?現在有沒有?」

她穿著碩大的黃色T恤,前襟上還綉了一隻剛出蛋殼的鴨子,像是她一貫的穿衣風格,有種奇異的萌感。

他有些嫌棄:「你多大了,還穿這種衣服。」

這件衣服是盛景初買的,程了穿了幾次,覺得衣料柔軟吸汗,網上搜索了一下才發現是一個法國的少女品牌。

像她這種看到Cache-Cache的廣告牌念「擦車—擦車」的人,什麼牌子都念不準也記不住。

她有些不樂意,在鴨子腦袋上愛撫地拍拍:「你有意見?」

「我得給人事說說,從今天起出台一項新的規章制度,上班時間不準穿亂七八糟的衣服,誰穿扣誰錢。」

程了抬頭望了望房頂:「好像有牛在天上飄呢。」

正說著呢,電梯門打開,程了的部門總監從電梯里走了出來,看到徐遲的時候愣了一下,馬上換了一個得體的笑容迎上來。

「徐總,過來視察嗎?」

總監又看了看程了:「你是我們部門的實習生吧,叫程什麼來著?」

「程了,知了的了。」程了恭敬地回道。

徐遲難道就是言曉曾經提到的海外留學歸來的高管?程了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徐遲。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徐遲當年可是因為成績太差才出去留學的。

總監沖她笑笑:「好好乾,早晚會變成『了不起』的『了』。」

直到總監走了,程了還有些摸不著頭腦:「你是怎麼忽悠進來的?」

徐遲整了整襯衫的衣領:「知道老總姓什麼嗎?」

「姓顧啊。」

大老闆顧錚,MIT畢業,曾經在美國微軟公司就職,1996年回國辦了第一家互聯網公司。

「那不就得了,」徐遲悠然一笑,「我舅舅。」

晚上程了回到家,程爸爸正在上網學習下圍棋,手裡還弄了個小本本。程了偷偷瞄了一眼,不是圈就是叉。

程爸爸一把將小本本蓋住,往外轟程了:「出去,出去,別耽誤我學習。」

程了圍觀了一會兒,有些好奇:「你學這個幹什麼,周圍又沒有人會下棋的。我教你玩『保衛蘿蔔』啊,『憤怒的小鳥』也行,我現在能一鳥通關了。」

程爸爸沒搭理她,但眉梢眼角隱約藏著幾分得意。

程了心知老爹一定有事瞞著自己,於是湊上來揉著程爸爸的肩膀。

揉了一會兒,她問:「怎麼樣,舒服吧?」

程爸爸舒服得眯上了眼睛:「舒服。」

「還想再舒服一些嗎?」

程爸爸點點頭:「再來十塊錢的。」

「那你先告訴我,有沒有好消息跟我分享啊?」

程爸爸有事向來憋不住,更何況這事他覺得做得很貼心,雖然回來的時候再三叮囑自己,一定要先憋著別說,不過被程了套了會兒話,還是忍不住賣弄起來。

他做了個「暫停」的姿勢,示意程了先停一會兒,打開電腦的微博頁面,點開了盛景初的微博。

「你看這個……」程爸爸指著頁面。

程了湊過去看了看,最新的一條微博上,拍了一個棋局,還配了一段話:

「與小曹對陣,大家不妨猜猜看我倆誰執黑,誰執白。」

程了反覆看了幾遍也沒看出來和程爸爸有什麼關係。

程爸爸急於表現,看到女兒這麼不上道,乾脆自己揭了出來:「你看這裡,棋枰旁邊有一個保溫杯吧。」

程了點頭。

「重點在這裡,」程爸爸指了指保溫杯上的一道影子,「這是茶几在保溫杯上的投影。從這一塊能看出什麼來?」

程了盯著這手指甲蓋大小的影子:「沒看出什麼來啊。」

「能看出茶几上有一個青花大碗啊!」

「啊?啊?」程了幾乎貼在了屏幕上,「好像是有個碗。」

「這不就得了,」程爸爸得意地蹺起了二郎腿,「咱家的。」

程了有種相當不好的預感:「怎麼說?」

「我讓小東去送的外賣。」

自從程爸爸成了微博紅人,程叔小館的生意日漸紅火,程爸爸自己一個人忙不過來,又雇了個幫工,就是小東。

「你……你是怎麼知道盛景初家的地址的?」

「那個下圍棋很厲害的,叫蔣……蔣春來來店裡吃飯,我問的。」

如果後面有張床,程了立馬能抽過去,她掐了掐虎口,用力咽了兩口吐沫。

「老爹,咱這是圖什麼啊?」

程爸爸沒得到預期的讚美,頗有點兒惱羞成怒,他揮手將程了攆了出去。

「臭閨女,自己腦子不好使還要耽誤我上進!」

房門在程了的鼻尖掃過一陣風,砰的一聲,關上了。

程了在門口獃獃地站了一會兒,四下里瞅了瞅,打算找個稱手的傢伙剖腹自盡算了,掙扎了好一會兒終究還是怕疼。

回到自己的房間,她癱在椅子上,用手捂住了臉。

老爹這不是幫倒忙嘛,萬一盛景初誤會自己對他有想法,豈不是讓她節操盡碎,臉沒處擱?

她正想給盛景初發個信息打探下消息,盛景初已經先發了過來:

「替我謝謝叔叔的晚飯。」

程了呻吟一聲,憋出了三個字:

「別客氣。」

盛景初看著她的回復,平時她的信息不是嘰嘰喳喳地講些有的沒的,就是發一些奇奇怪怪的圖片,這次回復得異常簡潔,也沒搭配圖片,難道是心情不好?

他正準備發信息問一下,卻有電話打了進來。

徐遲的歸國慶祝Party,請了程了和程意。

程了本想推了,徐遲的媽媽卻特意打了電話來邀請她,語氣十分殷勤。

「街坊鄰居住著,有段時間不走動了,上次見你才那麼一點點高,一定要過來讓阿姨看看。」

嚴格來說,徐遲的媽媽根本不是程了一家的街坊,倒是徐遲的爺爺一直和程家是鄰居。

說起來,程家和徐家還有一段淵源,祖上曾經同朝為官,清朝亡了之後,程家歸隱田園,徐家的祖上辦起了實業。

程家有個祖姑奶奶曾經嫁入徐家,兩家上溯四五代,還有些攀扯不清的親戚關係。

不過,到了程爺爺這一輩,他頂看不上徐爺爺的一身學究氣,幾乎見到徐爺爺就要捂鼻子,徐爺爺也在背地裡叫他「活土匪」,不叫兩家的兒女來往。

有一年江城發大水,甜水巷的地勢低,水很快灌了進來,程爺爺帶著家裡人轉移到了高處,發現徐爺爺沒出來,一個人衝進了洪水裡,將徐爺爺扛了出來。

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徐爺爺自己沒閨女,程爺爺生的也都是兒子,於是徐爺爺曾經說過要讓自家的孫子娶程家的孫女。

那時候徐遲才滿月,程意剛斷奶,程了還沒出生,程家根本沒當一回事。

程家雖然沒當回事,徐爺爺卻一直記著呢,老人家有些怕程意,每次見到程意的時候都繞道走,見到程了的時候就笑眯眯地塞糖給她,親熱地叫她「孫媳婦」。

徐家在城郊有別墅,程意剛剛拿到駕照,貸款買了一輛車,載著程了去了徐家。

她們到得雖然不算遲,可門口已經停滿了車,程意瞅了一眼,悄悄將自己的奇瑞開到了角落裡。

程了特別喜歡其中的一輛,盯著看了好久。

「兩隻前蹄往前這麼一探,」程了的兩隻手比畫了一個往前伸的動作,問程意,「是什麼車?」

「法拉利,你個土鱉。」程意瞪了程了一眼,覺得堂妹和堂弟一樣糟心。

「你猜上次程諾問我什麼?」程意根本沒指望程了接話,接著說道,「他問我法拉利和法拉第什麼關係!」

程了弱弱地問了一句:「難道是兄弟?」

程意有些後悔帶程了過來,一看停車位的車就知道,徐家邀請的來賓非富即貴,這種場合根本不適合請老街坊過來,也就是程了單純,以為徐遲的媽媽想跟她敘舊。

剛一推開門,她們就聽到了一陣喧鬧的人聲,一樓已經布置成了宴會廳。

男客衣冠楚楚,女伴化著精緻的妝容。

觥籌交錯,衣香鬢影。

程了吐了吐舌頭,程意堅持穿禮服過來,她還笑程意小題大做,這麼一看,她自己打扮得太不合時宜,只穿了一件連衣裙。

徐遲正跟人談著什麼,看到程意和程了,遠遠地跟她們打了個招呼。

徐遲媽媽穿著Chanel的高定禮服翩翩進來,身後跟著一個男人,玉樹臨風,一入場就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狹長水潤的眼睛,冷淡得有些孤高的氣度,正是盛景初。

他身上的西裝款式簡潔,不是慣常愛穿的義大利品牌,銀灰色帶了點兒張揚,衣兜處露出手帕的一角。

程了沒想到盛景初會來,正想跟他打個招呼,徐遲媽媽已經拉著盛景初四處介紹。

那一聲招呼噎了回去,程意給她端了一杯紅酒過來,交代:「做個姿態就行,別真喝。」

程了於是捧著杯子,乖乖裝起了壁花。

雖然程了極力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奈何這一身衣服在酒會上太打眼,不時有目光掃過來。

徐遲媽媽看到程了,抬手招過來一個女孩兒。

儘管宴會廳里美人如雲,這個女孩兒的美貌卻依然亮眼,火紅色的長款禮服包裹出優美的線條,唇彩是最張揚的色號,顧盼流轉,像驕陽般耀眼。

「這是喬菲。」徐遲媽媽優雅一笑,向程了介紹,「徐遲的未婚妻。」

徐遲的……未婚妻?

程了一時沒反應過來,她獃獃地看著喬菲,耳邊轟隆隆的,像開過了一列轟炸機。

程意挽住她的胳膊,順勢掐了她一把。

見程了還沒反應,程意推了推她:「高興傻了,沒聽徐阿姨說嗎,這是徐遲的未婚妻。」

程意特意在「未婚妻」上加了重音。

程了這才回過神來,向喬菲笑了笑:「你好。」

徐遲媽媽接著給喬菲介紹程了。

「這是徐遲爺爺家的鄰居程了,我是從小看到大的,徐遲也拿她當妹妹一樣。」

程了愛慕徐遲的心思藏不住,徐遲媽媽自然也看在眼裡,她從沒把程了當過一回事,小孩子過家家一樣的感情,婚姻講究的還是門當戶對。

可是最近公公又提起了要徐遲娶程了的事情,她心裡憋著一股火,這才特意請了程意和程了過來,讓她們知道知道自己的斤兩。

程意在心裡冷笑,遠遠橫了徐遲一眼。這小子從小就滑頭,和程了認識了十幾年,就沒做過一句承諾,有了未婚妻還要吊著她家程了,真不是個東西。

她心裡替程了不值,又恨程了平時伶牙俐齒的,上真章的時候倒成了啞巴,乾脆替程了接過話來:「可不是,以後我們程了出嫁,徐遲這個當哥哥的可得包一個大紅包。」

程意遠遠喚了一聲「景初」,示意他過來。

盛景初正在和一個中年男人交談,聽到自己的名字時微微一愣,道了聲歉,走了過來。

程意矜持又不失熱情地向盛景初問候了一聲,然後向喬菲介紹:「這是程了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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