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7章 被撕裂的道心
秦牧腦中渾渾噩噩，腦海中翻來覆去的都是開皇赴死的情形。
他幾乎無法凝聚起精神，幾乎無法調動自己散亂的元氣，他的視線難以聚集起來，沒有焦點。
他像是被雷霆集中了道心，一下子被抽幹了所有的力氣。
他抬手向前抓去，卻什麼也抓不到。
劍道大羅天，道樹，連同開皇，一起化作烏有。
彌羅宮四公子這一擊並非是針對開皇，而是針對最難被殺死的凌天尊，開皇是替凌天尊赴死，能夠擊殺凌天尊的一擊，開皇自然沒有倖存的可能。
可是……
秦牧突然感覺到心臟被撕裂般的疼痛，可是，為什麼會是開皇？
開皇應該在祖庭，抵擋昊天尊的成道之身才對，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為凌天尊擋下死劫？
秦業，秦氏族譜的第一頁，便是這個名字，秦牧忘不了這個名字。
他年幼時翻開秦氏族譜，很驕傲自己的名字能夠列在族譜上，他對開皇秦業充滿了崇敬，覺得那是一個無比偉岸無比堅韌的存在。
後來，他知曉何謂無憂鄉，心中的那個開皇秦業便徑自崩塌，秦業在他心中變成一個唯利是圖的人，一個昏聵的昏君，一個一手葬送開皇時代，將百姓棄之如履的敗類。
再到後來，他在龍漢初年遇到了年輕時的秦業，他們打了一場，不過秦牧也見到了一個與自己猜測不符的秦業。
秦業沉穩，城府深沉，不露聲色，有著一種斐然氣度，彷彿任何挫折任何打擊，也無法將他擊倒。
但是秦牧心中，依舊對他充滿了偏見，認為他還是要對後世的苦難負責，認為他在漫長的時光中改變了自己的初心，變成只知道在無憂鄉中享樂的昏君。
後來，秦牧終於尋到了無憂鄉，進入了無憂鄉，他看到的是老一輩意志消沉，年輕一輩花天酒地。
只有秦業依舊保持著道心，像是無憂鄉的定海神針，但即便是他也無法改變無憂鄉的現狀。
直到秦牧的到來。
秦牧對他本來便有所怨言，而秦業也要借與他一戰，讓無憂鄉重燃鬥志。
他們在無憂鄉一戰，兩個性格不同的人，從各自的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那一戰之後，秦牧便從秦氏族譜上除名，成了開皇口中的牧天尊。
之後他們多次相逢，偶爾還是會打上一架，但是秦牧心中早已沒有了對他的怨恨。
其實在秦牧心中，他還是當自己是秦家的人，當自己是秦業的後人，只是他必須庇護延康。
延康牧天尊，不能是開皇的後人。
延康，必須與無憂鄉劃清界限，否則對延康的發展極為不利，這裡面不僅僅牽扯到權力之爭，民生之爭，還有民心向背，還有天庭的態度。
延康能夠保全，必須不能與無憂鄉牽扯到關係。
開皇與秦牧，就這樣保持著道友般的關係，不存在輩分之差，不存在親情。
然而，這一刻，秦牧還是感覺到道心之中那種眷戀的情感，那種親人故去時撕裂的疼痛。
「為什麼你會突然出現……」
昊天尊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的視線中，秦牧轉身，手掌五指撥動空間，像是在撥動空中毫無行跡的琴弦。
琴音響起，凌天尊的身影消失，下一刻出現在昊天尊的面前。
昊天尊心中一驚，急忙閃身而退。
秦牧轉身，面無表情，向渡世金船呼嘯而去。
渡世金船的甲板上，虛天尊駕馭神器御天尊，神器御天尊腦後浮現出三十六天宮，組成完整的天庭！
天庭的力量太強，壓得這尊神器也無法堅持太久，但對於虛天尊來說已經足夠了。
在這短短時間，她足以格殺秦鳳青與轉世的天公，奪得幽都的掌控權！
此時的秦鳳青法力直線提升，已經可以算得上小天尊，法力幾乎等同於修成十八座天宮的帝座境界的天尊。
但是秦鳳青太稚嫩，無論是戰鬥手段還是戰鬥經驗，都比她要遜色良多。
唯一對她有威脅的便是天公，但天公的威脅來自五十天道至寶的威能，想要與完美天庭的神器御天尊抗衡，則還要遜色幾分。
虛天尊正要將兩人格殺，突然金船轉向，逐漸加速，虛天尊匆忙中看去，只見這艘金船正在駛向秦牧。
同時，秦牧也在向金船衝來。
虛天尊不假思索，急忙從金船上躍起，金船光芒灑下，試圖將她留在船上，神器御天尊一拳轟出，將金光打斷，虛天尊站在神器御天尊肩頭，趁機脫身。
秦牧落在金船上，空空洞洞的目光從虛天尊臉上挪開。
虛天尊心頭不由生出一絲恐懼，不敢上前。
突然，昊天尊出現在她身邊，探手將她拉開。
凌天尊的身形出現，一指點空。
秦牧的目光落在昊天尊身上，隨即移開，金船折向，沖向火天尊。
那裡，火天尊同時對閬涴和月天尊痛下殺手。
金船飛來，火天尊急忙躲避，向趕來的昊天尊飛去。
三人並肩而立，看著秦牧將月天尊和閬涴接引到金船上。
火天尊揚了揚眉，正欲出手阻擋金船，昊天尊抬手道：「困獸猶鬥，這時候逼得太緊，反倒會讓他拚死一搏。我們的目的已經達到，讓他們走。」
火天尊微微一怔，不解其意。
昊天尊微笑道：「我的本意是除掉凌天尊，沒想到卻誤中副車。秦業死了。」
火天尊身軀大震，躬身道：「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昊天尊哈哈大笑，向祖神王飛去，虛天尊和火天尊連忙跟上他。
金船還在加速，沖向祖神王，昊天尊立刻神識波動，通知祖神王躲避，祖神王正要格殺幽天尊，聞言急忙避開，然後便見凌天尊的身形出現在自己剛才所立之地，不由驚得一身冷汗。
他匆忙來到昊天尊身邊，低聲道：「昊兄……陛下，出了什麼事？」
「秦業死了！」
昊天尊哈哈大笑，顧盼生姿，躊躇滿志：「秦業，寡人心腹之患，他死了，便大局已定。牧賊再無戀戰之心，他是叛賊的主心骨，他心知秦業死後，這一戰他必敗無疑，因此力求保全其他人。他已經失去了進取之心，這一戰，幽都落入我手，天下再無人能夠動搖天庭根基。」
祖神王心神大震，單膝跪下，雙手抱拳，高舉過頭：「平定幽都，便是陛下登基的大好日子！臣願意上表太上皇，陳情利害，請太上皇退位！」
火天尊也急忙拜下，道：「陛下宏才偉略，平百萬年之動亂，還天下一個太平盛世，此等功業，宇宙開闢至今也未嘗有！陛下登基，順天應人，臣願做奏表之人！」
虛天尊遲疑一下，也跟著拜下，道：「陛下登基，太上皇必然歡天喜地，主動讓賢！」
兩位太極古神見金船飛來，立刻捨棄太始，來到昊天尊等人身邊，見這三位天尊跪拜，不由得對視一眼，齊齊拜道：「我們與太初道兄都是五太，願意前去充當個說客。太初道兄明事理，一定會心悅臣服。」
昊天尊哈哈大笑，看向金船上的秦牧，悠然道：「牧天尊，看到這滾滾大勢了沒有？而今天下大勢所趨，歸心於我。你們反抗，只會徒勞無功！反倒會連累人族，連累後天生靈。覆巢之下無完卵，你想讓這天下眾生，葬送在你的手中嗎？」
秦牧木然的站在船頭，與他遙遙對立。
「幽都，已經落入朕的手中。」
昊天尊攤開五指，重重一握，笑道：「太帝授首，太初歸降，開皇隕落，你們已經沒有任何勝算。」
金船上一片嘩然。
天公急忙道：「牧天尊，開皇真的……」
幽天尊嘴角溢血，面色蒼白，閬涴神王沉默，月天尊看向凌天尊。
凌天尊輕輕點頭。
秦鳳青獃獃的坐在地上，像是失去了一切力氣，突然抬起頭，木木地說道：「弟弟，我想回家了。送我回去吧，我想念娘親了……」
秦牧一動不動，握住劫劍劍柄的手鬆開，又再度握緊，卻又再一次鬆開。
「牧天尊莫非認為你還可以翻盤？」
昊天尊笑道：「歸墟中有什麼，你比我清楚。等到我母后回歸，你們更是沒有半點活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再戰下去，你們便會盡數葬送在這裡。牧天尊，你是識時務的人，你們死在幽都，後果便是讓史前成道者降臨。想來你也不願意看到這一幕吧？你放心，只要你降了，我不會讓史前成道者降臨。」
他微笑道：「朕招安你，只要你歸降，朕封你為十天尊，不但延康可以存活下來，無憂鄉朕也不會動他。但你若敢說一個不字，延康與無憂鄉，都將灰飛煙滅！」
火天尊挑了挑眉毛：「陛下，他們是逆賊，豈可招安？」
昊天尊哈哈笑道：「火愛卿，朕是那種沒有肚量的帝皇嗎？」
火天尊不敢多說。
突然，金船駛去，消失在黑暗中。
火天尊見狀，鬆了口氣。
昊天尊微笑道：「他會前往天庭的，他是一個明白人。」
他仰起頭來，長舒一口氣，緩緩張開雙臂。
「這天下，終於是我一個人的了！」
渡世金船速度越來越快，在幽暗的幽都中駛過，因為土伯的肉身在不斷瓦解，幽都的空間也在不斷瓦解。
「吾身所立，即是幽都！」
土伯的肉身分裂成一塊塊巨大的陸地，漂浮在幽都中，幽都也分成一塊一塊，不再是一個整體。
有的幽都碎片與幾個諸天重疊，有的與元界重疊，也有的連接祖庭。
眾人站在船頭，默不作聲。
這一戰，隨著開皇之死而一敗塗地，再無翻盤的希望。
突然，天公看到阿丑土伯的身體漂浮在一座大陸上，急忙探手，將阿丑土伯撈上船。
他想讓秦牧為土伯招魂，張了張口，卻沒有說話。
因為土伯的自作主張，導致了開皇的死亡，也導致了這次的大潰敗。開口讓秦牧復活土伯，顯得他們這些古神太自私了。
「我會復活土伯的。」
秦牧眼珠子轉動一下，突然道：「不過雲天尊還在終極虛空，與太初一戰，我們應該先去一趟那裡……我需要靜一下，靜一下……」
他無力的坐了下來，突然覺得天旋地轉，仰面倒下。
「讓他歇一歇。」
月天尊低聲道：「我送凌天尊去終極虛空，驚走太初應該不是難事。」
凌天尊輕輕點頭。
秦牧聽到她的話，緩緩閉上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兩行眼淚順著他的眼角流到耳鬢，將耳後的頭髮浸濕。
沒有希望了嗎？
是的，已經沒有了任何希望。他在心底默默道。
月天尊帶著眾人走開，她知道秦牧並不想讓人看到他軟弱的一面，而他們也不想看到牧天尊軟弱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