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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向其語•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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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向其語•庵前

陸以可聯繫到了一家房地產廣告,送來的內容卻用詞不當,太過誇張,什麼「帝豪定義」,「高端匠締」,「墅質奢享」,「金譽爆耀」,讀起來舌頭都捋不順。陸以可建議修改,對方的老闆就要她能去他的公司商議。陸以可當然得去,想著不能空手,得到茶莊買些茶帶上。開車經過廣維路,前邊的路口因舉辦馬拉松賽而封閉了,問幾時可以通行,警察說兩小時吧。很多車都掉頭繞道,陸以可乾脆開車拐進左邊的一個小區,從九號樓四單元坐電梯去了二十五層的向其語家。

保姆開的門,認得是陸以可,說:還睡哩。陸以可說:啥時候了還睡?保姆說:她要一回來,就上床躺著,像手機充電一樣。陸以可就笑,說:叫她起來。保姆去了卧室。向其語是在睡著,她是從醫院一回來,扳倒頭便睡了。保姆推醒她,她說:啥時候了?保姆說:十二點四十五分。向其語說:不到一點?!翻個身又陲。保姆說:陸以可來了。向其語就起來,從抽屜里取了三粒冬蟲夏草膠咽吃了,岀來說:哎呀,你怎麼來啦?!是路過這裡歇歇腳,還是喝茶吃飯呀?陸以可說:要說歇腳,上這麼高的樓是歇腳嗎?想吃飯哩,就看你給不給吃!向其語說:你要吃我身上肉我都割哩!阿芳,陸老闆能來吃飯是咱的光榮,人家吃飯講究,不圖多,要精,你去買一條石斑魚,再買些香菇、牛肝菌、百合、山藥和苦瓜。陸以可說:還算大方!不吃了,就是想你了,正好路過上來的。向其語說:想我了是假話,但我當真的聽。不吃也得吃,要麼你在眾姊妹里嚼我,說到飯時了不給你吃飯。還是讓保姆下樓去了。

兩人說了一陣閑話,向其語發現陸以可臉上有了一塊斑,問幾時長的,就拿了自己的祛斑霜給抹了,還要讓把這盒祛斑霜也帶上。陸以可不要,說:我從來就皮膚不好,一旦幾天睡眠不好就容易長斑。向其語說:女人的毛,巧是內分泌有問題引起的。你近期是不是覺得注意力不集中、渾身無力,做什麼都興趣不大?陸以可說:是呀,我都覺得有了抑鬱症了。向其語說:可別胡說,你咋會有抑鬱症?我這兒有好東西,給你拿些,喝了肯定對身體好哩。陸以可說:啥神丹妙藥?向其語說:虎骨酒!陸以可說:虎骨酒?現在哪裡還會有虎骨,該不是狗骨吧。向其語說:我同學在動物園當領導,去年臘月園裡老死了一隻老虎,給我了四十克泡成的酒,你一定要喝喝。說著去柜子里抱岀一個罈子,罈子上還貼了一張紙,上面寫著:十斤酒,四十克骨,三十克木瓜,十五克川萼,三十克牛藤,十克當歸,十五克天麻,二十克藏紅花,十克茄根,十五克五加皮,十二克玉竹,十五克防風,三十克桑枝。陸以可說:用這麼多中藥材泡的!倒出來一盅,喝了。向其語說:怎麼樣?陸以可張牙舞爪了,說:渾身來勁,離遠點,我想打人啊!向其語拍手說:好,你這話可以做這壇酒的廣告語了!陸以可卻一下子薦了,擰身坐到沙發上,黑了臉。

向其語收拾了酒罈,仍倒了兩盅酒過來,也坐在了沙發上,說:你都是理性得很的人么,咋也小姑娘似的臉上陰晴不定,是生意上不如意了?陸以可緩過來,笑了一下,說:生意好著的,今日還要去一家公司談業務呀。向其語說:這就好么!你生意好了,還得照顧照顧我呀,把你的客戶給我介紹些,我不會虧你,給你百分之三十的回扣。陸以可說:我不是給你介紹過范先生嗎,他認識的不是大領導就是大老闆。向其語說:你說是留小辮的范先生?大男人家的卻裝女人,他真要是女人,八輩子都嫁不出去!陸以可說:嘴上留德些,咱都不是沒再嫁出去嗎?向其語說:咱是不想嫁,就是要個高貴優雅地老去!他倒是到我這兒來過,卻不是給我拉客戶而是想在我這兒拉贊助!說是我給他的一個活動出資二十萬,他除了活動冊上掛我的名外,還給回報書法家曾世存的兩張書法作品。曾世存你知道不?陸以可說:沒聽說過,恐怕是沒出名的。向其語說:我要他的字糊牆嗎?我說你給我兩張羿光的書法,我會考慮,他氣呼呼走了。陸以可不知怎麼回應,便說:哎,好些日子沒見到羿老師了,前年是猴年他給咱們每人寫了個「猴」字,去年給每人寫了個「雞」字,今年狗年,海姐說不讓寫「狗」字了,她讓給大家寫個扇子,我倒還沒見到,給你寫了嗎?向其語說:你沒有我哪能有?他對你和海姐是最好的。陸以可說:他對海姐好,他們認識得早呀,海姐也是對他好,生活上的瑣碎事都是茶莊人替他料理的。向其語說:這我知道。聽說羿老師給希立水介紹對象了?陸以可說:是介紹了一個。向其語說:聽說是政府的一個處長,去年死的老婆。一個才離了婚,一個才死了老婆,就這麼猴急啊?!陸以可說:能撮合也好么,要不咱們真成了楊門女將了。向其語說:楊門女將?陸以可說:都是寡婦么。向其語說:你說他們能成不?陸以可說:聽希立水說她愛他,他也愛她。向其語說:得了吧,什麼你愛我呀我愛你呀,兩個人都餓著就是了。陸以可說:你這說得難聽!向其語說:我是說她比那男的還大幾歲哩。陸以可說:她倒顯得年輕。向其語說:也就能穿會打扮!說完,竟然拉了陸以可到卧室,打開了衣櫃,取出一件金絲絨壓花長袖連衣裙,又取出一件藕粉色短裙,再取出一件一字肩開衩黑禮服裙,再又取出一件牛仔褲,一件白色T恤配搭的百褶裙,一件駝色風衣。說:這都是我最近買的。還有件純白色的西式套裝,我穿了你看看。陸以可說:向其語呀,你這是搞時裝秀呀還是給我炫富?不就是來吃你一頓么,倒要我誇你這衣服好?!向其語說:我以前就和你一樣,都不愛穿的,可現在這臉,膠原蛋白消失,蘋果飢下垂,皺紋增多,再加上淚溝黑眼圈,色氣暗沉,就顯得不幹凈,老是疲態。咱也學學希立水,掙著掙著往年輕么。陸以可說:你穿吧,你穿吧,看能穿出個十八歲來不!向其語就把衣服收了櫃,兩人又坐回沙發上吃水果。

保姆買了一大堆食材回來,在廚房裡清洗。向其語喊:阿芳,你把茶几收拾一下!保姆過來把茶几上的東西拿走了,又用抹布擦拭。剛進了廚房,向其語再喊:阿芳,你先燒些水呀,我們只圖說話,還沒喝上茶哩!保姆應了聲,一陣水響。陸以可說:你表演,再表演呀!向其語說:你是說我使喚保姆?陸以可說:如果不是給我表演,那你就這樣用人家?向其語說:我家保姆勤快。陸以可說:她是哪裡人?向其語說:陝南的。陝南人聰明秀氣,心靈手巧,幹活踏實,不像關中平原上的人身!子沉,脾氣又生冷硬倔,以前我雇過兩個,都卞I不了一個月就走了。陸以可說:看她能不能介紹個鄉黨。向其語說:你沒有雇保姆?陸以可說:我不雇,就是雇,我也不會支使人。我想紿夏自花雇個保姆。向其語說:咱們不是輪換著j去醫院嗎?她現在重症監護室,雇了人也伺候不了她,白花錢的。陸以可說:是給她娘雇的,老太太年紀大了,腿腳不好,夏磊又太皮,這段時間你沒見老太太衰老了一截嗎?向其語就又喊:阿芳阿芳!

保姆來了,端了兩杯茶遞給了陸以可和向其語,說:剛才出門買菜時就該先給你們燒水沏上茶的。向其語說:陸老闆也需要個保姆,你能不能介紹個鄉黨?保姆說:不知陸老闆家裡是啥情況,是有老人或是有病人,還是有小i孩,小孩是嬰兒呢,能走能跑呢?陸以可說:有I老人和孩子,孩子三歲了,老人一直帶著,只是!幫幫下手。保姆說:那我想想,得找個合適I的。向其語指頭搓著,叭地一響,說:事情就這:么定了,你去做飯吧!保姆去了廚房。向其語:說:夏自花的病我總覺得有些蹊蹺,她怎麼就!得了這種病呢?陸以可說:吃五穀得百病么,有啥蹊蹺的?向其語說:有些病是中醫西醫治不了的,得用些怪辦法治,比如氣功,比如求佛,比如請些作法的人驅驅鬼神。陸以可說:用氣功治過,海姐哪一日不在佛前禱告過,道教的術士現在還有嗎,在哪兒能請到?向其語說:聽說秦嶺里有。陸以可說:你說話只圖嘴快!聽說?那只是聽說。秦嶺里有?秦嶺潦得像海一樣!她站起來去了廁所。

從廁所出來,陸以可就勢站在了陽台上。風似乎小了,沙塵還沒散。她說了一句:天恁髒的,也該下雨了吧。向其語跟著過來伸愀腰,說:如果你也覺得要驅鬼神,秦嶺再大,我都可以打聽著找。前年有個顧客在我那裡理療,閑談中他說現在有相當多的人並不是人。陸以可說:是鬼神?向其語說:他說,你看有人像狼一樣跑來,那人其實就是狼,有人像鬼一樣在那裡哭,那人其實就是鬼。陸以可說:那是比喻,羿老師的書里也常這麼寫哩。向其諾說:他說一般人死了靈魂都是六道輪迴,但也有的靈魂不願離開人間,也有的是因各種原因離開不了的。就像從西京到北京要乘飛機,有的突然不想去了,有的去了機場,沒趕上時間,飛機起飛了。這些靈魂就在世上遊盪,然後E辦法附身。被附的人如果能量還可以,它就和被附的人共生共存,需要被附的人岀現,那是正常人的言行,需要它出馬,那就是非人類的思維和舉動。被附的人如果能量太弱,那就完全被控制了。現實生活中我們常常會看到一些人詭異,舉止行為出格,不可理喻,或者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些技能,預測,透視,以某個亡人的聲調說話,變幻著亡人的模樣出現。陸以可聽得一愣一愣的,就想到自己遇到的像父親的事,她說:變幻著亡人的模樣?向其語說:是呀,他說這些都是附了身的。陸以可又滿腦子都是父親的回憶了。遇到了像父親的人,才是她堅定地留在這個城市的,也充足了信心做自己的事業,她是不是去成都的小叔單位也一直在猶豫不定,還說如果能再見到一次像父親的人了她就留卞來,若一個月內沒有再見到像父親的人了她就離開,她是把一切都認定是父親的在天之靈在關注著,護佑著她,怎麼能是一種作祟的邪惡呢?陸以可臉漲紅起來,說:胡說了,迷信,封建迷信!向其語說:他說現在的科學正在解釋著所謂的迷信,那不是迷信,是暗物質。陸以可說:我現在倒懷疑你是被附了體的,是非人類!

說這話的時候,樓前有成群的烏鴉在盤旋,而且對面最近的一幢樓頂沿上就也落著許多烏鴉,糞便稀淋在那牆上,白花花的像塗了石灰漿。向其語說:嘿嘿,我倒盼我能被附了體,是非人類。我要是被附了體,是非人類,那咱們眾姊妹也都是被附了體的,是非人類,也包括你。陸以可不願意再說這個話題了,說,這裡咋會有這麼多的烏鴉?向其語說:以前這裡叫庵前,就是後邊曾經有個庵,庵里全住著道姑,庵四周有幾十棵楊樹,一到天黑老是落烏鴉,似乎全城的烏鴉都來了。後來庵拆了,蓋成高樓,可烏鴉還是來,估計烏鴉和人—樣有記憶。人是胃有記憶的,小時候吃過的東戸一輩子都喜歡吃,烏鴉的鼻子有記憶,以前待過的地方一聞見味也一直來待。陸以可說:瞧你住的地方,醫院和廟庵周圍都不宜居住的,重在別的地方買個房吧。向其語說:你借我錢呀?!陸以可說:你缺錢啦?向其語說:就是有錢,我也不搬。我就住這兒,也活該住在這裡,活佛來了,我皈依個居士,全當這房子還是個庵。陸以可說:皈依的是佛教,庵是道教的!向其語哈哈地笑,說:佛道一家,佛道一家。

在向其語豪吃畢了飯,又拿了一小瓶虎骨酒,陸以可便去了茶莊。一推店門,小甄給她點點頭,說聲:陸姐來了。卻忙著和小蘇小方把靠在東邊牆根的那個大柜子搬移到北邊牆根,又把一張桌子挪到玻璃窗前。陸以可說:這是重擺設呀?小甄說:嗯。陸以可說:這樣擺設了好,把柜子放在東牆根是覺得彆扭。小甄說:陸姐也懂風水?陸以可說:整體懂,具體不懂,但最基本的一點是,室內風水好不好,就看一進門感覺舒服不舒服。小甄小蘇就看著她,臉色凝重,都沒有說話。小蘇在搬移過來的立柜上安放了一尊檀木關公像,供上了香,彎腰九十度拜了三拜。陸以可說:小蘇,這幾時請的武財神?小蘇說:請來早了,一直存在柜子里,才找出來敬的。陸以可說:你這拜得虔誠!小蘇說:我還不知道拜的動作對不對,讓陸姐見笑。陸以可說:對著的。你們一直敬陸羽,那可以保障茶的質量,敬武財神了,茶莊生意興隆么!小蘇說:謝陸姐吉言。陸以可說:那我再給茶莊貢獻一下,稱二斤最好的龍井。多少錢?小甄接了話說:不收你錢。陸以可說:怎麼不收錢!關係好是關係好,做生意是做生意,朋友們買茶葉不收錢,茶莊要關門呀得是?!小甄突然頭低下去,吸了幾下鼻子。高文來從樓梯下來,也僅點了一下頭,拿了拖把要去東牆根擦地板。陸以可說:老闆呢?她故意不說海姐,說老闆。高文來說:在樓上,我領你上去。陸以可拉了一把椅子,說:我就坐這兒,你們老闆肯定臉難看了。高文來說:陸姐你知道了?陸以可說:這還用知道嗎,你老闆是性情人,她高興了,你們個個眉來眼裡都活泛,她不高興了,你們也都霜打了一樣發獃發瓷。瞧么,我來了也沒人給倒一杯水。小蘇趕緊說:哦,哦,我給你沏茶,你還喝白茶嗎?陸以可笑了說:老闆臉難看,但茶好喝啊!小蘇沏了茶過來,小聲說:小唐被叫走了。陸以可說:叫走了,叫到哪兒去了?小蘇眼淚滴下來,說:讓紀委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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