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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虞本溫•火鍋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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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虞本溫•火鍋店

虞本溫清早一起來,蓬頭垢面的還坐在馬桶上,就打電話通知店員收拾打掃四樓上最大的包間:一定要支兩張餐桌,桌上都是鴛鴦鍋,更替碗盞杯碟,更換椅子,圍裙要全是新的。關於這次請客,海若先是不主張吃火鍋的,虞本溫卻堅持,說好不容易輪到她請客了,她是開火鍋店的,難道是火鍋檔次不夠嗎?即便在一般人的意識里吃火鍋便宜,那也看怎麼個吃法,她可以上各種海鮮呀!如果嫌火鍋店的環境不好,不能待過長時間,那就吃罷火鍋了,備最好的葡萄酒,一律拉菲吧,還有德國黑啤,冷盤,糕點,酸奶,可樂,水果,全拿著去茶莊再聚嘛。海若這才同意了,叮嚀通知所有的姊妹都到,還得請到吳老闆和羿老師,到茶莊再聚的時候她也讓伊娃參加。虞本溫便一個一個打電話,打通了陸以可、向其語、應麗後、嚴念初。馮迎是去了菲律賓不能來。夏自花住院不能來。輪到徐棲在醫院值班,伺候夏自花也不能來,而司一楠卻答應,到時候她把老太太用車送去醫院了,她再和徐棲晚一會兒到。希立水的電話關機,便發去了簡訊。給吳老闆的助手打通了電話,助手說老闆在閉關,剛剛進入第二天,肯定出席不了。羿光是一接電話就樂了,說:真是想啥就有啥,我近日口寡,還說去吃火鍋或麻辣燙吧,你就請客了!是不是這次輪到你,你這個富婆兒可要露一手啊!虞本溫說:輪了七個月了才輪到我,我是得好好表現的,可哪裡是富呀,也不至於是婆兒吧。羿光說:是姐兒。虞本溫月初你給她們都寫扇面了?羿光說:陸以可過生日,加上她生意受挫,老是嘟璇這西京怕是待不成了,我在扇子上寫了四個字,沒想同來的司一楠、向其語、應廁後、嚴念初都要,我不能厚此薄彼呀。你不案么。虞本溫說:好,那我有空了就去。羿光說:你敢來啊?虞本溫說:咋不敢?魚還怕上餐桌,魚的墳墓就是建在人的肚腹中嘛!自己先笑起來。羿光直誇這話說得好,他可以用在自己新作上呀。就又問:男的還叫了誰?虞本溫說:吳老闆閉關了,就只你一個。羿光說:我成紅色娘子軍的黨代表哈!說罷卻解釋剛才接了市組織部長通知,說是北京來了一個重要人,看過我的書很喜歡,部長晚上要宴請人家,須讓我也參加。虞本溫說:哦當官的讓你去你就去,我們請不動你啊!羿光說:我還在體制內么,人家管著我,沒辦法呀。虞本溫也是遺憾了半天,說:看來咱倆之所以走不近都是天意!那你參加我們酒會吧,飯後都在茶莊。羿光說:這就好!虞本溫這才漱口刷牙,洗臉梳頭,精心收拾之後,穿了一身白筒裙,開車去了火鍋店。

到了晚上九點,羿光來到茶莊,還在小樓東邊山牆外的小窗下,就聽得二層樓上嬌聲嫩語,笑聲不斷。剛轉過牆角,一輛三輪車叮叮噹噹急速過來,猛地停下,跳下一個小年輕叫道:羿老師好!羿光閃了一下身,還沒反應過來,小年輕說:電視上報刊上有你的頭像,我見到活的啦!店裡出來小唐,厲聲斥責:你這啥話?!羿光倒笑了,說:前年我生病住院一個讀者來探視,見面就說他在路上還想著才子命短,說完便後悔了,啪啪打自己嘴巴。他說的倒是心裡話,這位是……?小唐說:新來的小高,高文來,也會寫詩。羿光說:哦,詩在哪兒發表過?高文來卻進店取了條凳子,讓羿光坐。小唐說:迎進店呀,在外邊坐啥哩?!高文來打打自個腦袋,這才拉開門讓羿光進,說:我才學哩,還沒發表過。海老闆說我過來了可以接觸到你,我還有些不信。羿光說:我這自投羅網了!高文來說:不敢不敢,老師就住在後邊小區的樓上?羿光說:五號樓三單元的樓頂層。高文來高興地拍手,手卻拍不到一起,在空中搖。小唐說:羿老師忙得很,我們從來不去打擾的,你別動不動就去敲門!高文來說:這我懂。小唐就領著羿光上到二樓,高文來也從三輪車上搬下四箱紅酒,抱起一箱噎噎噎地也上了樓。

二樓上新安了一張八仙桌,桌上擺滿了冷盤,糕點,酸奶,冰激凌,牛肉乾,水果。羅漢床上坐著海若,陸以可,虞本溫,伊娃,正說著這一月虞本溫請了客,下一個就輪到陸以可,越來越檔次高了,該到哪個大酒店呀。羿光突然進來,大家嗷地起身。海若說:看,來了吧,我說會來的,這不就來了,還西裝革履的!虞本溫說:這才是咱們親愛的羿老師么!陸以可就撇嘴:咦,恁肉麻的。人家就不去你店裡!虞本溫就故意手掩了面,嗚嗚嗚哭。陸以可說:往眼睛上蘸些唾沫!海若說:今日虞本溫可出水了,上的都是三文魚呀,大龍蝦呀,海蟹,牡蠣,還有海參海膽。羿光說:我實在走不開呀,虞本溫明知道我不去了偏給你們吃最好的東西!虞本溫說:我那海鮮都是從澳洲進的,你隨時來,由你挑著吃!羿光說:虞本溫是最捨得,又最熱情的。趕不了吃火鍋,酒會肯定來的,這不,那邊吃完飯,部長又安排去喝茶,還叫了三個秦腔名角來清唱,我說謊說家裡有急事,就火急火急來看你們了。海若說:你再不來,虞本溫就徹底請客失敗了。關家一陣笑。羿光把海若拉去一邊,悄聲說:你沒請市委秘書長呀?海若說:虞本溫請客,他和她們都不熟,我沒有請,鞏老闆也沒請。羿光嗯了一下,高聲對虞本溫說:怎麼只有你們幾個?虞本溫說:我說你肯定參加酒會的,她們吃完火鍋就都先回家要再換衣服,很快就來了。噫,你是想見呀,牽掛誰沒來呀?羿光一時倒不好意思,用手摸瞼,像貓兒一樣。陸以可說:羿老師還害羞哩。大家又瞧著羿光笑,伊娃一笑,還出了聲。海若說:他好就好在那種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羞澀感,這才有魅力么。羿光一定睛,卻盯著伊娃,說:囉,還有國際友人?!海若拉過來伊娃,給羿光介紹。高文來把酒全搬上來,立在一旁目不轉睛看羿光。海若又介紹高文來,羿光說他們已在樓下見過了,就還給伊娃發笑。陸以可說:壞了!拉了伊娃耳語。羿光說:以可你給她說啥的?陸以可說:我給她講蛇和老鼠的故事。蛇要吃老鼠的時候,蛇只訂著老鼠,老鼠就不會逃跑了,反倒站起來一步步朝蛇走去。羿光說:啥意思,誰是老鼠誰是蛇?陸以可和伊娃同時爆發了笑,嘎嘎不已。海若說:羿老師在外邊可是人人敬畏的,咱們熟了就隨便了,也太隨便了!

樓梯口,高文來開啟酒瓶,小唐把酒杯拿來,高文來說:網上流傳一句話,人見人愛,花見花開,汽車見了爆胎「我現在是看到了。小唐說:別胡用詞,那話是說姑娘的。高文來說:大家都喜歡羿老師嘛。小唐說:是羿老師更喜歡大家!

海若徵詢羿光對室內布置的意見,看哪兒不合適?羿光就誇說桌子、椅子、柜子、條案,甚至羅漢床都買得好,就是要這樣的仿明傢具,方位也擺得非常舒服。室內裝飾和布置是講究風水的,而風水最基本的要求便是搭眼一看舒服。你抱過小孩進來過嗎?海若說:沒有。帶著狗進來過嗎?海若說:也沒有。你可以試試,小孩子進來不哭不鬧,狗進來不狂不叫,那就是宜居之室了。這條案是金絲楠木唱?條卒上的瓷佛像開臉多精緻,肯定是名家燒制南,有古意,神氣充滿。哦,放這麼多書籍,有文學的經濟的,畫冊,字帖,還有關於茶道的,瓷器的,插花的,鑒定玉石珠寶的,啥都有么。在這兒安放古琴好。海若說:我最得意的你倒視而不見,壁畫呢?羿光說:我偏要讓你顯擺未遂!說完便笑,看了一眼伊娃,伊娃正忙著擺碟盤。羿光說:是王季畫的?海若說:是王季先生畫的。羿光說:如此大的壁畫我在市裡別的地方從沒見過,也只有王季能畫!但這好像是洞穴里的畫?海若說:你厲害!就是臨摹了西夏王朝白城子的一個地宮畫。羿光說:王季要這麼臨摹的?海若說:我要求的。羿光說:為什麼選用這畫呢,西夏是中國歷史上的小王朝,雖然輝煌過,但歷時短促,應該是曇花一現啊。海若說:不知怎麼,我第一次在書上見到這畫就特別有感覺,再是活佛從西藏來,畫里環境挺合適的,才請王季先生臨摹在這裡。羿光哦哦著。陸以可說:羿老師和王季先生是市裡文藝界的兩個王啊,聽說王是一般不肯見王的?羿光說:你的意思是我故意貶低這壁畫?我和王季是對手,更是朋友,惟大將不懼大將,亦惟大將能知大將。陸以可首先鼓掌,海若也跟著鼓掌。羿光問:活佛幾時來?海若說:吳老闆說就這一月里吧,還沒個準確日子。羿光說:要說私心呀,我倒是有的。茶莊開業時認識你,這名字和牌匾也都是我起的寫的,外人常以為這是我的茶莊,或者說是我在茶莊有股份,都這麼熟了,沒見你給我收拾個房間搞寫作,或有個文學沙龍的去處,而活佛僅讓你接待幾天;就裝修了這麼大的房間,極盡高貴雅緻!海若說:我是居士么,活佛來了,還有以可她們四個也想認師父皈依呀。說著就笑起來:自己人有誰見面了還握手?你竟然吃醋了?!活佛走了,這裡可以是我沒事了來坐著發獃,更是供眾姊妹們來聚會呀,當然盼你來寫作和辦文學沙龍啊!

正說話,向其語就上了樓來,穿了紅色掛脖深V領裙,心口上掛著一塊玉佩,袖子非常寬敞,百褶下擺,一雙黑色尖頭高跟鞋。她稍有些內八字,兩條腿前後叉著,在樓梯口站了個姿勢。虞本溫說:你說回去換個衣服,竟穿成這樣?!向其語說:海姐把茶莊辦成了文化場所,更有羿老師在,我雖沒文化,可也得有富貴啊!海若說:富還可以,穿這一身就貴啦?向其語說:才學哩么°接著,應麗後來了,也穿了件弔帶裙V字領,只是灰色的,弔帶在肩上綁成蝴蝶結,脖子上也掛塊玉佩,一手提兩個購物袋,另一隻手提著百搭小背包。向其語迎上去說:我是V領裙,你也是V領裙,快撞衫了!啊這小背包好。應麗後說:剛才路過商場,原本去買雙鞋的,沒想新到了這韓國款的包,就買了。羿老師,這包好吧?羿光說:好啊!應畝後說:真的好?羿光說:你最適合這包的。應麗後眼珠圓潤,眼尾上揚著笑。向其語說:你這狐狸眼!羿老師欣賞,難怪應麗後從去年以來就能買四個名包!一個聲音說:女為悅己者容么!眾人聞聲扭頭,樓梯口又上來了徐棲和司_楠,說話的正是徐棲。

徐棲長發飄飄,佩戴了玉佩外還有一件苗族少女的那種銀項鏈,黑色襯衣,黑色短裙,配著黑長筒高踉鞋。司一楠好像才洗過頭,短髮上抹了髮膠,往上攏起很高,也是一身黑,黑襯衣,黑短褲,卻還外套了一件牛仔夾克,腳蹬了一雙棕色牛皮鞋,背著雙肩包,手裡拎著一個小包。徐棲上個樓梯都累了,說完就笑,在喘息中吟聲斷斷續續。司二楠把小包給了徐棲,徐棲卻轉身低聲說:你忘了戴玉呀?司一楠扯了下衣領,露出佩玉系兒,說:在裡邊的。

羿光快活地叫道:呀,人是衣服馬是鞍,今日都穿得這麼鮮亮,既然是女為悅己者容,讓我來抱抱,我是抱衣服啊!他展開雙臂向她們走去,她們卻都像喜鵲一樣跑開。

後來嚴念初就來了,竟然戴著墨鏡,身穿白色衫,一件豹紋長袖外套,看不到下身穿的什麼,直溜溜兩條大長腿,左腳脖子處還文了一枝小花。她一進店,店員們就哇地叫了,說這一身潮啊,嚴姐什麼時候都是引領時尚的。等她一上樓,羿光就高聲叫道:驚若天人哈!嚴念初把墨鏡推到腦門上,說:謝謝!大家卻都沒了聲響,一時安靜了。海若便拍了拍手,說:還缺希立水吧,吃火鍋來得遲,現在還遲遲不到,咱不等她了!眾人圍上桌子。

圓桌不分主次,誰坐在哪兒都是主席。陸以可拉著伊娃在西邊先坐下。向其語靠著陸以可。嚴念初坐在南邊。司一楠、徐棲坐在東邊。應麗後要坐到司一楠和徐棲中間,司一楠拉徐棲過來,應麗後便挨徐棲坐了。然後,虞本溫坐下。羿光挨著向其語坐,向其語倒嗽了嘴,說:你和嚴念初坐去!羿光說:我就和你坐,你這一嗽嘴了性感。陸以可便哧哧笑。最後海若才尋空位坐下來。小唐過來問:海姐,沏什麼茶?是雲南滇紅還是月光美人?大家說:還有月光美人茶呀?小唐說:才進的新品種,之所以叫月光美人,是這種茶由美貌女子採摘,唳干後存放於乾燥暗室,只有晚上才拿出室外,吸收月光華,r連七個晚上才能完成。海若說:不要喝統一茶,這些人個性各異,口味難調,就不用壺了,把那批義大利水晶杯拿來,誰想喝什麼就沏什麼。向其語說:對對對,喝一樣的茶了,那只是一種人,而我們是每個自己。我就來一杯茉莉花茶。陸以可說:新品種還不知味道怎麼樣,給我和伊娃沏雲南滇紅吧。虞本溫說:我還是老基本,白茶,安吉產的。應麗後說:我要岩茶,水仙牌的。司一楠說:給我肉桂。徐棲:龍井。小唐問:馬肉還是牛肉?徐棲說:馬肉牛肉?小唐說:馬頭山的肉桂叫馬肉,牛家山的肉桂叫牛肉。司一楠說:馬肉。徐棲低了頭說:長知識啦,那我不要龍井了,和司一楠一樣的。小唐問嚴念初,嚴念初說:我來杯白水。小唐又問海若:海姐你呢?海若說:要先給羿老師!羿老師你喝啥?羿光說:常言秀色可餐,剛才火鍋沒吃上,現在是秀色可喝,不要茶了。海若說:要茶的。羿光說:那就月光美人!海若就說:給我一杯鐵觀音。小唐便一一按要求沏了茶,放在每人面前,又去樓梯口和高文來盛酒。

高文來一邊盛酒一邊卻拿眼睛瞅視小唐的胸,小唐手一抖,將酒杯中的一股子酒潑到高文來眼上,說:你往哪兒看?!高文來說:我看你的脖項。小唐說:脖項上有花啦?高文來說:我看脖項上掛沒掛玉。小唐一時沒了話,用抽紙替高文來擦臉上的酒,才說:我哪兒會有玉?高文來說:她們都戴了一塊玉佩。小唐說:玉佩是海姐給她們的,十個人都有。高文來說:哦,我知道你為什麼沒有。小唐說:我不是老闆么。高文來說:是你太凶!小唐扔了紙,不給擦了。

酒端上後,大家呼啦起身碰杯,說一堆感謝金主賜給了我們美食又賜給了美酒的話。虞本溫說:我什麼金主呀,不要感謝我。咱每月都聚會的,我也吃請多少次了。之所以吃完飯又來茶莊,我們都是在這裡相互認識成了姊妹,姊妹們又認識了羿老師,一直走到了今天。可以說,如果延安是革命的聖地,茶莊就是我們走向新生活的聖地。現在海姐又擴大了二樓房間,海姐也有意思讓大家來看看裝修布置得怎樣。活佛來了,這裡是佛堂;活佛走了,這裡又是咱們今後相聚點6來呀,咱們感謝茶莊,感謝海姐,讓海姐給咱們致酒詞吧。海若說:你掏錢請客的,我致什麼酒詞?虞本溫說:咱們姊妹們都是在你這兒抱團取暖,一把散沙你把它握成了一團,你不致誰致?

羿光低頭給嚴念初說:一個個都是些刺蝟的,抱團取暖著倒也相互扎得疼,一把沙子能握嗎,越握越從指縫漏的。嚴念初說:你這麼看我們?羿光說:我在引申虞本溫的話。海若看到羿光和嚴念初交頭接耳,但她沒聽見他們說的話,說:羿老師你來致吧。羿光說:我是嘉賓,帶來嘴只負責吃喝。海若就對著虞本溫說:我說啥呀?說你這次給大家吃得好,喝得好,把檔次猛地提上去了,使後邊再請客的人作難去?!虞本溫直搖手,說:吃飯喝酒只是由頭,你就說這二層樓新房間,為什麼要迎接活佛,有了新聚會點,往後的作用和意義。海若說:那好,我說幾句。不管當今社會有什麼新名堂,新花樣,新科技,而釋迦牟尼要讓我們眾生解決的問題一直還在。我們不能去寺廟裡修行;打坐,念經,我們卻可以在日常生活中做禪修,去煩惱。當然,具體到咱們眾姊妹,現在都還不會。借著接待活佛,茶莊擴大了這間房,權當做個佛堂或禪室,以後就開始禮佛呀。今天我們大家坐在這裡,是什麼力量讓我們坐在一起?表面上是請客吃喝,其實這是我們過去業的緣故吧,也更是我們每個人有著想解決生活生命中的疑團的想法和力量才聚成的。

海若這麼一說,氣氛倒嚴肅了,都沒了聲,杯子不動,筷子不動。海若說:這話說得不是我的風格呀,你們不吃不喝著也不是你們的做派么!大家這才恢復了真面目,說:海姐像政府領導講話,話說得好,咱們得吃好喝好!一時紅口白牙,狼吞虎咽,推杯換盞,混亂不堪。樂得陸以可嚷道:哎哎,還得注意些形象啊,十釵們!

應麗後和嚴念初挨著坐,不小心把桌上筷子撞掉,低頭撿筷子,看到桌子下面全是些大長腿,待到陸以可說話,她摸了摸嚴念初的臀,低聲說:你沒穿褲子?嚴念初說:我光屁股啊?!站起來,撩了撩外套。應麗後說了句:你敢穿裹襠褲?!便也端了酒杯,接著陸以可的話,說:咱姊妹么,我覺得叫十釵不好,這是套用金陵十二釵,本來就俗了,何況那十二釵還都命不好。應該叫十佳人。向其語說:也是舊話,俗!羿光說:說到佳人,我立馬腦子裡閃岀兩句話來:才子正半老,佳人已徐娘。徐棲說:羿老師這是笑話我們都老了?虞本溫說:徐棲當然還小,眾姊妹中除了徐棲和嚴念初,別的也就是徐娘了。羿光說:徐娘用化妝品收拾收拾還是光鮮照人的,只是過了半百的我滿臉枯皺了。話說得滄桑,大家就相互看著,整頭髮的整頭髮,補妝的補妝,卻也笑歲月是殺豬刀,帥哥終於也老了0-海若就說:帥哥到底是帥哥,老了也有老的帥么,是不是?咱們敬一下羿老師,感謝這麼多年了每次都參加我們聚會,用他的學識和智慧,影響我們,提高我們,親切我們!杯子全舉向羿光,碰得叮叮噹噹響。羿光說:向其語認為稱作佳人也俗,也確實落了俗套,我建議,既然你們每人都是佩戴了一塊玉,不如就稱為西京十塊玉。大家一愣,面面相覷,接著轟然歡呼:啊這好,這好,咱們就是西京城的十塊玉!羿老師咋能想起這個比喻?羿光說:咱市裡有個姓馮的女作家,她的小說里就把四個女子叫做四塊玉的。說著,眼睛倒盯著伊娃,伊娃一直沒說話,瞅著大家微笑°羿光說:哎呀,伊娃也應該是一塊玉嘛!海若說:噢噢,我倒忘了介紹伊娃了,伊娃是俄羅斯的,陸以可、虞本溫、徐棲都認識,別的今天第一次見。就給伊娃說這是向其語,原有一塊地的,一轉手賺了上千萬的,現在與人合辦’了康復醫院。這是應麗後,太能倒騰房子,有二十三間門面房出租著。這是嚴念初,先前做過電梯生意,現在做醫療器械,那可做得厲害。這是司一楠,全市最大的紅木傢具店老闆。伊娃便一一叫姐。虞本溫應麗後嚴念初司一楠都說:伊娃長得乾淨,又性情安靜,我們喜歡,海姐是該給伊娃一塊玉的。並教唆伊娃:你咋不向海姐要呢?伊娃說:我瞧著你們都戴著玉,還納悶這是為什麼?原來是海姐送的,海姐,我也要啊!海若說;我已經準備好了,還沒來得及給哩。去了羅漢床上,在那個裝著各種珠子和繫繩兒的筐里翻,拿出一塊已拴了繫繩兒的白玉佩,就掛在伊娃脖子上。羿光說:伊娃,這一塊玉佩值幾萬人民幣的,可是我給你爭取的!伊娃給羿光作了個揖。大家舉了手機拍照,羿光又說:真是美女!大家說:我們就不是美女啦?!羿光說:都是美女,資深美女!

酒喝過了三巡,嚴念初就拿個糕點盤,點著香煙,站起來和伊娃去說話。別的人也都不坐了,端了酒各自走動,或兩人靠在窗前,或M人倚在羅漢床頭,高聲低語,隨意自在。

海若拉了虞本溫到樓梯下,高文來在隔間燒水,煤氣灶的火旺,鋁壺裡就響聲很大。海若說:今天人多忙亂,小心水溢岀來澆滅T火而漏煤氣。高文來說:開水不響,響水木開,我在這守著。虞本溫突然說:哎呀,我倒忘了買香煙了,她們有幾個吸煙的。海若說:小高小高,你快去買一條香煙。給了五百元。高文來說:那你看著火。就出去了。虞本溫說:讓你掏錢?海若沒理會,說:吳老闆沒有來,他助理怎麼說的?虞本溫說:吳老闆閉關了,才是第二天。海若說:前五天我去他那裡取《楞嚴經大義》,沒聽說閉關呀。這閉關也不知是七天還是半月,看來活佛半月里到不了啦?虞本溫說:可能到不了。海若說:但咱得把接待行程制定好,到時肯定要去法門寺、廣仁寺的,你要早早備著一輛好車。虞本溫說:大家都是好車,嚴念初和應麗後又是賓士,我這樣想,咱陪的人多,如果坐一輛車就得是考斯特,你和政府秘書長熟,能不能派個接待上邊領導的帶著辦公桌的那種。海若說:政府的車靠不住,人家若恰好有接待任務了怎麼辦,還是弄個私企的吧。虞本溫說:那鞏老闆做房地產的,業大勢大,他那兒該有吧?海若說:他那兒有一輛房車,也有一輛商務車。虞本溫說:房車更好呀,我倒沒想到,咱都用房車,我有個朋友就有一輛,我再弄來。海若說:那就這樣定了。看了一下窗外,夜已經深了,遠處的路燈依然通明,行人還是不少。突然有了一下極其尖銳的嘎啦聲。

店裡的人都側頭驚恐地往外看,小甄說:是打雷下雨呀?小蘇說:想得美,咋不說開始颳風呀,明天就該沒霧霾了?!高文來拿了一條香煙跑進來,衣服上一層濕點子,抹著臉說:媽呀,前邊路口一輛拉土渣車撞上人了!張嫂就問:出人命啦?高文來說:人趴在路沿上,我去的時候卻站了起來,好像是撞暈了,去地轉了個圈,司機下來見人沒事,把車又開走了,可丟起雨星子啦。小甄說:這不真就下誼啦?小蘇沒理她,說:現在拉土渣車是瘋了,看電視新聞這一季度已撞死了三個人,市政府不是已經對拉土渣車大檢査嗎,車咋還是開得那麼快?即便不撞了人,那車都是不羞帆布,塵土飛揚,還嫌空氣污染不嚴重?!在店裡買茶葉的一個顧客說:不從根本上找原因,大檢査能起作用?高文來說:根本原因是啥?顧客說:這些拉土渣車都是私人承包的,承包人又僱用司機按趟數計費,為了多賺錢就比著看誰跑得快。明白吧?高文來說:還不明白。顧客說:不說了,我說了頂屁用,你就是明白了也頂屁用。高文來哼了一下,去隔間把香煙給了虞本溫。

雨好像還越下越大了起來,雨點子在窗玻璃上喺哆響。海若對虞本溫說:如果這雨能下一夜就好了,希立水怎麼還不到?你打電話催催。虞本溫嗯著先上了樓。鋁壺裡的水也燒開了,關了煤氣,海若自己提了壺才往樓上走,店門口進來一個人,頭髮濕著,牽了一條狗,狗毛也濕著。海若還沒等說不要帶狗進店,高文來已去擋了那人,說:避雨嗎,前邊左手那兒有個亭子。那人說:買茶呀,不賣茶嗎?!高文來說:啊賣的,賣的,你進來,狗留在門外。那人說:這是我的狗。高文來說:我們這裡沒有狗的茶。海若一笑,提壺上了樓。

樓上煙霧騰騰,差不多的人都在吸香煙。羿光還在讚歎美女們用兩個指頭夾煙支,吸一口了胳膊更高高舉直,瀟洒優美,態味十足。徐棲在問什麼是態味,羿光講起了女人的態猶如佛之光,火之焰,珠玉之寶氣,徐棲便神氣像薔薇,一會兒嫣然欲笑,一會兒則遇風雨,萎紅寂寥。羿光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鼻子,說:你這個小臉,好可愛的。外邊街頭的霓虹燈光透過玻璃進來,使許多吐出的煙圈五顏六色,四面牆上的壁畫也要活起來,若夢若幻,人就面目全非,皆在仙境。海若有些氣促,順手打開了一面窗,煙氣酒氣開始往外飄,而雨線更密了許多,但房間的人並沒理會。幾個人坐在了羅漢床上。陸以可司一楠徐棲羿光又簇在條案左邊的屋角處說話。他們轉了話題說接待活佛的事,陸以可說海姐的居士是前幾年吳老闆介紹在活佛名下皈依的,這次活佛再來,我和希立水要海姐介紹著也皈依呀。徐棲說你和希姐皈依,那我也皈依呀,司一楠你呢?司一楠說你皈依我就皈依。羿光說你們把皈依當時髦呀,就是皈依,西京不是有寺院和和尚嗎,偏要在西藏的活佛名下?這就像去廟裡燒香,不一定在每尊佛前都燒,給一尊佛燒了就等於給所有尊都燒了。徐棲說那不一樣吧,為什麼說佛爭一炷香呢?羿光說你身上有三四個口袋,把錢裝在一個口袋和把錢分裝在所有口袋裡有啥區別?徐棲說你說的也對。司一楠說你以後說話要想好再說。徐棲嗽了一下嘴,抬頭看羿光看她,趕緊一笑,再沒說話。羿光說希立水還讓我給她尋對象的,她也皈依?陸以可說尋找對象是尋找對象,皈依是皈依,這不衝突呀,活佛也都有家室的。西京是有寺院和和尚的,但這些年漢傳佛教讓人感覺不如藏傳佛教純粹了,何況這次要來的是活佛。羿光說你知道啥是活佛?陸以可說是轉世來的活著的佛。羿光說活佛是藏傳佛教中最重要的宗教神職人員,咱們漢人習慣稱為活佛,其實準確應稱之為轉世尊者,也就是智者。陸以可說羿老師就是知道的多!羿光說我不像你們海姐是禮佛人,我是作家,僅僅是為了寫作粗略了解了這方面一些知識。陸以可說那你還知道佛些什麼?羿光說比如佛教講緣生,說由於各種關係結合而產生各種現象,寫小說也是如此,寫出這種關係的現象,那就是日常生活,我現在的小說就是寫日常生活的。比如佛教中認為宇宙是由眾生的活動而形成的,凡夫眾生的存在便是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的周而復始的苦惱,隨著對時間過程的善惡行為,而來感受種種環境和生命的果報,升降不已,浮沉無定。小說要寫的也就是這樣呀,小說的目的不是讓我們活得多好,多有意義,最後是如何擺脫痛苦,而關注這些痛苦。陸以可說小說作法我不懂,你說到升降不已,浮沉無定,周而復始的苦惱?你能再說說嗎?羿光說苦惱就是有了自我,有了分別,引起了不自在,不滿足,不完整,慾望之下造出的惡為,必然將接受未來的果報。徐棲一時臉色蒼白,說哎呀這不是在說我吧?羿光說不是在說你,每個人都是如此。司一楠說那你呢,你也這樣嗎?羿光說那當然,我最苦惱的就是求不得。徐棲說你要名有名,要錢有錢,要地位有地位,要家庭有家庭,你還有什麼求不得的?羿光就笑T,說這就能保證不變嗎,就能讓我滿足嗎?徐棲說我這是不是燕雀不知鴻鵠之志?陸以可說人心沒底,那不是苦惱又周而復始了?羿光說所以我不去皈依。徐棲說依你說的我也不皈依了?羿光說你不是有你海姐嗎?!海若並沒有聽清他們在說什麼,走過去時倒聽到一句海姐,便說:背著我嚼我呀!羿光忙笑了說:這倒不敢,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正喝著你的香茶啊!羅漢床上的那幾個卻在大聲叫:陸以可徐棲司一楠,過來,要聽你們回答哩!司一楠說:啥事情要我們回答?三個人就去了。

羅漢床上的個個臉色漲紅,先還是以伊娃的年輕漂亮而怨恨時光無情,想當年自弓臉是那樣緊緻,指頭一彈都要彈出水的,現在注射了玻尿酸也不行,恐怕明年就得去醫院做拉皮手術了。然後大家就說起韓國的整容,還是整容好,馮迎算是十塊玉中年齡最大的吧,整過了一次真的比咱們幾個都顯得年輕。這時候應麗後就說:向其語呀,如果讓你現在回去二十年,你願意不?向其語說:願意,沒有了青春才知道了青春的好!應麗後說:虞本溫你呢?虞本溫說:你是說經濟上也回去二十年?應麗後說:當然,讓你還過以前的窮日子,但給你青春美貌。虞本溫說:我好不容易奮鬥了二十年有了今天,我不回去,寧,肯再老再丑也不過那沒錢的日子!向其語說:虞本溫不回去,我回去,雖然我年輕時並不漂亮。還有誰肯回去,肯的舉手!過來的陸以可、司一楠也來興趣了,舉了手。司一楠說:如果再年輕二十年,我知道我該怎麼度過了。但徐棲手要往起舉,又放下了。應麗後說:徐棲你不願意?徐棲說:我不知道回去好還是不回去好。嚴念初沒舉手。她在吸香煙,仰面往空中吹煙圈,竟然一連串的煙圈,說:說回去就回去啦?如今都活得像這壁畫上的飛天了,還要跌落到地上?!向其語就給徐棲耳語:她是不是變化不大?徐棲說:殖姊妹里她算是凍齡的。向其語:她當然無所謂,她美貌么,有美貌就能改變一切的。司一楠說:你倆嘰咕啥的?向其語就不耳語了,端了酒杯還和司一楠碰了一下。

她們說得熱鬧,海若和羿光也走過來,羿光只是嘿嘿笑。嚴念初說:羿老師笑啥?羿光說:你們都是飛天啦?嚴念初說:難道不是嗎?羿光說:那我先給你們講講這是個什麼社會吧,這個社會說是婦女翻身,其實仍然是男性的社會。我舉一個小小例子吧,從街道辦到市政府省政府,甚至中央開會,公布的會議人員名單中從來都是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某括弧女,男的為什麼後邊不加個括弧標明是男呢?海若說:正是這個社谷對女人不公,我們才要走出體制走出家庭么。羿光說:走出來就做生意?海若說:經濟獨立呀,不經濟獨立怎麼精神獨立呢?羿光說:是要經濟獨立,可都是些小老闆呀,就像坐在窩裡孵蛋的雞,生下的蛋大蛋小,有的蛋還是軟的,有的蛋還是蛋皮上粘滿了糞便和血,卻都咯咯大叫。海若舉了拳頭就在羿光背上打,叫道:我們在你眼裡就是這形象啊!眾聲齊聲討,羿光抹了一下臉,說:比喻,比喻,一切比喻都是蹩腳的么。當然,你們這十一塊玉,不,除了伊娃,是已經夠優秀的了,有貌有才,有一定經濟實力,想到哪就能到哪,想買啥就能買啥,不開會,不受人管,身無系絆,但在這個社會就真的自由自在啦,精神獨立啦?你們升高了想著還要再升高,翅膀真的大嗎?地球沒有吸引力了嗎?還想要再升高本身就是慾望,越有慾望身子越重,腳上又帶著這樣那樣的泥坨,我才說你們不是飛天,飛不了天的。他問海若:你覺得呢?

海若說:念初,給我一支煙。嚴念初給了海若一支香煙,用打火機點上了。海若吸了一口,慢慢往出吐,煙縷卻順著臉頰鑽進頭髮,像是在燃燒。海若說:所以才要迎接活佛呀。羿光又要再說,一個人叫道:這是在說我胖嗎?還是說淋了雨,我可是腳上沒泥坨啊!小唐噢了一聲:希姐到了!

果然,希立水雙手張開,像雞展開翅膀一樣從樓梯口跑過來,她穿了條牛仔褲,白襯我,背著牛津布抽繩系束口袋的雙肩包,全淋呈了,在說:對不起,我來退了,倒酒倒酒,我左自罰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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