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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樂章I

所屬書籍: 夏夢狂詩曲III

國際象棋中,決定生死的棋子是國王。但最強的棋子,是縱橫黑白棋盤的皇后。
  
  *********
  
  永遠不會忘記五年前的那個春天。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聞名於世的日本櫻花雨。美麗的花瓣大片大片飛落,帶著香氣這樣奮不顧身地砸入泥土中,就像煙花一樣短暫綺麗。在這片花雨中,一個清瘦的男子朝她轉過身來。他的聲音讓她想起自己聽過所有最平靜動人的小提琴曲,他用平靜的語調,向她訴說著一個有些憂傷的事實:「日本人喜歡櫻花,是因為它們即便壽命短暫,也曾經燦爛動人過,帶著死亡一般的美。」
  他不像任何其他人,絲毫不懼怕她的冷漠,只是朝她伸出手,溫和地說道:「初次見面,我是森川光。」伸手時,他肩上的披肩滑落到了手肘,風吹起他和服的腰帶。他用那雙看不見世界的眼睛,對她綻出比任何人都令人難忘的笑容。這簡直是她見過最乾淨、乾淨得不可思議的人。
  現在,除了眼睛變得明亮,他與那時沒什麼兩樣。他如此喜歡櫻花,自然在這裡的庭院也種滿了櫻花樹。只是,現在已經過了櫻花怒放的時節,失去花朵的點綴,櫻花樹在灰暗的天空像就像骷髏的骨節,被染成了深深的墨色。眼前這一幕與初次見面的場景重合了,明明神似,卻有著完全相反的色調。
  「對,我來了。」裴詩僵硬地回答著。身上所有的神經都像緊繃的弦,稍微觸碰其中一條,就會全盤綳斷,打碎這暴風雨前的寧靜。
  「去給小詩倒一點我才從日本帶回來的茶。」森川光吩咐身後的人,始終沒有一點恐嚇人的口吻,卻總是令他們用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務。然後,他快速掃了一眼桌面上的電腦,又看了看裴詩,面不改色地說道:「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我在附近找到了琴行。」裴詩回答得又快又簡單,生怕對方發覺出言語中的不對勁。
  滲透著鉛灰的玻璃窗旁,有一朵荷花的水墨畫。它的顏色是血紅,因為太過鮮亮,不像是畫出來的,倒像是生皮革製作的一般。這朵荷花襯著森川光的黑髮和黑色和服,令它本身更加妖嬈,令他的臉龐更加蒼白且詭秘。
  「小詩,從日本回來以後,我都沒有怎麼見到你。」他走過來握住她的手,想要把她攬入懷中。可是,她卻本能地退縮了一些。他察覺了她的變化,卻沒有勉強,也沒有疑問,只是順著她的背慢慢撫摸了兩下,像是在安撫一隻不聽話的貓一樣。
  終於,她開始感到害怕了,乖乖地靠在他的懷裡。
  「我很想你。」他的聲音如同一把溫暖的沙,回蕩在她的耳邊。
  裴詩努力逼迫自己不要去想太多剛才看到的東西,但還是沒有辦法控制——森川光向她撒謊的原因,其實已經很明顯了。多年來,他一直都向她展示了一種被家族逼迫的形象,老爺子做的很多黑事,他很顯然也是看不順眼的。在她心中,他一直都是一個出淤泥而不染的貴公子,哪怕是生在□□家,也只是一個傀儡組長,有著最純凈的心。如果讓她知道他的所作所為其實並沒愧對自己的身份,她一定很快就能猜出當年在倫敦傷她手的人是誰。
  再說到那次事件,那個日程表是森川組的活動,與冢田組沒有什麼關係。所以,那個指揮手下過來斷她手的人,就是森川光本人,而不是老爺子。即便老爺子是幕後主使者,森川光也是毫不猶豫地帶頭去執行了。
  森川光的擁抱也是溫柔的。依偎在他的懷裡,她很快又想起,自己曾經對他說,鋼琴是樂器之王,小提琴是樂器之後是非常形象的,因為鋼琴只靠自身就可以模仿整個交響樂隊的演奏效果,也可以為任何樂器當伴奏,像一個包容仁慈的君主;而小提琴尖銳而嬌貴,只要一出現,就會奪走聽眾的注意,變成演奏的重心,單獨演奏時根本無法為別的樂器伴奏,像一個挑剔傲慢的皇后。不過,雖然國王很溫柔,卻也花心,可以同時寵幸好多樂器,無論什麼音樂在他的襯托下都可以變成天籟之音。可王后離開了國王,跟誰合奏都不及和國王合奏那麼美妙,只能選擇獨奏。
  他聽了她的故事,只說了一句話:「如果你的手不好,我就永遠獨奏。我只和你合奏。」聽他這麼說,她竟沒有一點防備,反而覺得很開心。
  原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對這個男人的信任,已經到了一種骨肉相連無法抽身的程度。即便最近開始懷疑他,心情變得焦慮了,那些根深蒂固的東西也沒有受到動搖
  此時此刻,她知道自己應該表現得像對夏承司那樣,隱瞞一切,若無其事。但是,她能隱瞞什麼呢?在他的面前,她已經沒有任何秘密,就像是他手裡的一顆棋子,被他時刻把玩著,不知道該擺在什麼地方,該在什麼合適的時候變成陷阱,讓對方的棋子吃掉。
  她防盡了所有外人,卻從沒想過要對這個人設防。現在如果沒有了他,這麼多年所做的一切努力都將是白費。
  但這一刻最令人痛苦的並不是這些。
  而是,自己是如此信任他。
  天崩地裂的感覺幾乎將她完全抽空。明明身體已經開始發抖了,但他好像什麼都不知道一樣。感到他的唇輕輕落在她的發間,她終於受不了了,輕聲說:「為什麼要騙我?」
  完全沒想到,他的回答快得令人意外。
  「因為,我喜歡你。」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同樣,也聽不出他的聲音與之間有什麼區別。她顫聲說:「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我?」
  「如果一開始就告訴你,你還會相信我們嗎?」
  他說的是「我們」,並不是「我」。這句話讓她豎起了全身的防備,推開了他:「所以,弄斷我的手,是為了讓我憎恨夏娜和柯澤,徹底離開柯家?」
  「不。不論你恨不恨他們,都會離開他們。弄斷你的手,有別的原因。」
  「這個原因,你是不會告訴我的,對么?」
  「嗯。」
  「你知道我發現這一切以後,會消失在你生活中,對不對?」
  「你沒法消失的。」森川光笑了起來,「離開我,你根本沒有辦法復仇。靠一個人的力量,你想擊敗那麼厲害的角色?」
  「復仇……」裴詩喃喃道,「對啊,我都忘了,我之所以還能這麼行屍走肉地活著,就是為了復仇啊。」
  「小詩,你不是行屍走肉地活著,你還有我呢。」
  「是,是啊,我怎麼能忘了你呢?如果不是我想復仇,如果不是我心中充滿仇恨,我怎麼會弄被弄斷手,怎麼會遇到你呢?如果不是因為復仇,我怎麼會失去那麼多東西呢?」
  即便是見慣大場面的森川光,也沒能習慣裴詩這樣情緒化的模樣。他皺了皺眉頭,神情嚴肅了起來:「小詩,我知道我傷害了你。但是,你手不能用的這些年,我也一直陪著你,在你康復的時候,我也……」
  「也陪著我,也讓我越來越相信你!」她提高音量,打斷了他,「我在這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親人了,從我知道父親的死因之後,在我眼裡誰都不是好人!可是,如果有困難,我會第一個來找你,當我在醫院治療好了手以後,你是我第一個想分享喜悅的人……森川光,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相信你?我甚至比相信小曲還相信你!!」
  這時,之前被森川光指示的人已經請和服女子送來了茶水,那個人小聲說道:「森川少……」
  可是他話還沒說完,森川光就隨手抽出牆上的武士劍,擲了出去。只聽見「當」的一聲,那把劍插在他們面前的木地板上猛烈搖晃,閃著寒光。女子嚇得手一抖,摔碎手中的茶盤,花容失色地跑掉了。那個屬下也很識相地迅速關上了門。
  經過這個緩衝,裴詩所有的憤怒已經煙消雲散,反而轉化成了悲痛,令她熱淚盈眶。但她強忍著眼淚,沒讓它流下來,反倒是把嘴唇都咬得抖了起來。看見她這樣,他覺得心都碎了:「都是我不好。小詩,以後我一定會補償你……」
  他走上前去,想要再次抱住她,卻被她一手推開。
  「不會有以後了。」她扔下這句話,衝出門去。
  這個夜晚下了一場暴雨。閃電像是受驚的彗星刺破天空,雷聲隆隆得穿梭在天地之間,裴詩坐在卧室的床上,渾身被淋濕得很狼狽。顯示著森川光名字的手機一次次震動著她的床,她也從沒低頭去看過手機一眼。狂怒的雷電並沒有令她感到絲毫恐懼,她只面對著窗外,面無表情,任憑慘白的光像相機的閃光燈一樣反反覆復在自己全身徘徊。
  這一切,真的能怪森川光嗎?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音樂之於她已經漸漸偏離了夢想。
  不能演奏曲子的這幾年,被剝奪了左手的恨意,就像烏雲一樣,日以繼夜地吞噬了那種對音樂像是孩子喜歡童話一樣的感情。這一份單純,只有在她手康復的那個夜晚,才迴光返照了一次。
  從此,只有復仇。只剩復仇。
  復仇之火和真愛的熱情太像,早就已經把她麻痹了。令她以為,自己也與那些偉大的音樂家一樣,一直在發自內心地愛著音樂。
  然而,寫不出有感情的曲子,演奏不好非炫技型的曲子,這些是旁人的偏見嗎?不管是拿著小提琴,還是擦拭小提琴的時刻,有哪一刻,她沒有想著如何走下一步棋?這樣的人,真的能寫出令人落淚的美妙樂曲嗎?
  雖然是她自己選擇走向這條路的,但引領她、誤導她走過來的人,卻是森川光。他從來沒有試圖平息過她的恨意,只是貼心地陪著她,讓她看見可以復仇的希望。
  裴詩看了一眼床上手機不斷閃動的屏幕,「光」這個字還是在不斷閃動。
  光……這個惡魔,怎麼會有這樣的名字?
  她閉上眼睛,把手機翻了過去。但是,剛好又想起他說的一句話:「既然小提琴讓你如此痛苦,不如不再繼續。」
  其實,會不會有這樣的可能呢……她寫不出曲子,也有可能並不是因為受了心情的影響,而是她確實寫不出來?被複仇蒙蔽了眼,或許只是為自己沒有才能找的借口罷了。甚至,她並不是發自內心喜歡著音樂,只是因為想念父親,所以想要繼續做他熱愛的事?再看看現在自己在音樂前方的道路,不上不下,只寫了一些炫技曲,之後就無法再往更高的造詣發展了——從十來歲開始,她就一直是這樣。那時候,她還沒想過要復仇。
  或許,偏執的人是她?其實她並不適合音樂?
  只是沒有才華而已——要承認這一點,真的有這麼難嗎?
  如果她能放下對森川光的斷手之恨,放棄小提琴,一心復仇,甚至連仇也不報了,是不是一切就會變得簡單很多?這樣的念頭,只是靠設想一下,就有一種大鬆一口氣的感覺。
  這麼多年以來,或許是把自己逼得太累了……
  
  *********
  
  堅持一件事是非常困難的,放棄一件事卻易如反掌。之後裴詩真的就再也沒有碰小提琴,也沒有寫曲子。收到《Nox》銷量增加的分紅,也沒有令她有再去接觸音樂的衝動,只是把這些錢全部轉給了裴曲,因為他說需要律師費。然後,他就繼續與夏娜周旋,並沒有留意到她的改變。此後,裴詩到外企面試得到通過,開始進行會計的實習工作。森川光找了她幾天以後,她告知對方讓自己冷靜一段時間,對方就變得安靜了很多。
  她意識到,在自己不接觸音樂的日子裡,自己似乎變得比以前會說話了,人緣也因此變得比以前好得多。在每□□九晚五配合加班的情況下,她經常累得沒有力氣去想其它的事,即便再在新聞上看見仇人的名字,也不會有太大的情緒起伏。過去那種被世界孤立的感覺,也漸漸變得不再明顯。
  終於她開始覺得,在芸芸眾生中,當一個普通的上班族,過著平凡的日子,並沒有什麼不好。
  直到一天,Tina約她出去吃晚飯聊天。這種純聊天的邀請以前裴詩是沒多大興趣的,但這一回竟也欣然同意,並且還真的能和Tina把話題接下去。Tina發現了她的改變,而且很大方地誇道「詩詩真是越來越有人情味了」,在她面前也自在輕鬆了很多,吃甜點的時候竟還刷起了微信朋友圈。裴詩正在為她添茶,卻聽見她「啊」地一聲叫了起來。
  「怎麼了?」裴詩放下手中的壺。
  「這這這,這簡直是太假了啊。」Tina把手機舉起來,給她看上面的照片。
  那是一組女孩子跳芭蕾的照片,雖然沒有拍到正臉,但照片上女生的身材很好,姿勢在裴詩看來很專業,在地上撇叉並把頭埋下去的動作也很柔軟,就像那些劇院海報上的芭蕾舞者一樣。配著這組照片的文字是:「今天穿了漂亮的裙子,這幾個動作看上去很簡單,實際很不容易哦。不過,是不是有了一點點《天鵝湖》里公主的感覺呢,(*^__^*)嘻嘻……」裴詩看了半天沒看出問題,只是疑惑地看回Tina。Tina卻好像根本沒有指望得到她的任何答覆,反覆翻著那幾張照片,然後撅著嘴說:「她這跳得都是什麼啊,你看這撇叉的照片,一看就知道是故意找好角度拍的,她根本壓不下去。」
  「這是什麼人?」
  「哦,我一個朋友,她是三個月前才開始學芭蕾的。現在才跳到這種程度,就一直發這些照片來雷人。你看看底下這些虛偽的人,一個個還讚美她跟什麼似的,就沒人能看出來她其實是新手嗎?」
  「我不了解芭蕾,所以就我來看,這些照片也還蠻不錯的。」
  「不是!不是!」Tina激烈地擺擺手,「芭蕾這東西就跟你的小提琴一樣,是要從小開始學的,這樣才能培養很好的基本功、柔韌度和力度,如果是成年以後學,都已經太晚了。」
  「或許這個女孩只是喜歡而已呢。」
  「她只是為了學來擺pose給別人看吧!」Tina又不開心地撅撅嘴,放下手機,想了想又打開來,在對方的照片下面留了一句話。不過多久,她更生氣了,整個臉都扭了起來:「哇,這女人太噁心啦。我跟她說『沒有從小大的基礎訓練,柔韌度不好,是很難學好芭蕾的』,結果她居然說『我練瑜伽,身體柔韌度也還好,老師說我進步很快呢,總之,開心就好啦』。回復這麼長,是受到刺激了吧,呵呵。」
  其實就現在這個狀況,更受刺激的人再明顯不過了。裴詩笑了笑,繼續倒茶:「你好像很了解芭蕾。以前學過嗎?」
  「那是當然了!」Tina挺了挺胸,有些自負地說,「我從三歲就開始學了,一直學到去英國前。」
  「那為什麼後來沒繼續了呢?」
  「本來我去英國是想繼續學的,還以後打算去讀專業的學校。但家裡人說,芭蕾舞者沒有什麼前途,可以把跳舞當樂趣,學成專業沒有必要。我們家就我一個孩子,他們更希望我學一點有用的東西。而且,到了倫敦,人才濟濟,大家都在讀金融、經濟、管理、會計,根本就沒有什麼藝術生,我就隨大流填了經濟。而且,也不是很想和外國老師學舞蹈,所以連課下也沒有去學……」說到這裡,她又憤憤地看著那些照片說,「但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從小跳舞長大的,怎麼都比她強啊。」
  這還是裴詩第一次看見Tina如此動怒的樣子,她不由覺得有些好玩:「看得出來,你很喜歡芭蕾。」
  「我才沒有!爸媽說的是對的,舞者是沒什麼前途,吃青春飯的而已。有時間當愛好不錯,不過現在我也很忙,沒時間練啦……」
  裴詩卻完全不信她,吹著茶水搖搖頭:「如果喜歡什麼事,可不要去想『等以後有時間了去做』。你若這麼想,一輩子都不會有時間。」
  「都說了,我不喜歡芭蕾啊,只是被逼著學了這麼多年,一眼就能看出菜鳥是什麼樣的。就打個比方說,這女生上第二節課就拍穿芭蕾舞鞋的照片了。這就是速成班啊。真正的芭蕾是什麼樣,他們懂嗎?那是一兩年都沒辦法換上芭蕾鞋的,只能穿那種白色的軟鞋。因為在真正踮腳尖跳舞之前要練的東西超級多,就下腰劈腿撇叉都得連續上好幾個月,根本沒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跳舞。等穿上芭蕾鞋以後,更是噩夢的開始啊……」她揮揮手機,「她還《天鵝湖》,還奧傑塔!奧傑塔這個角色是多少舞者練到腳趾流血人休克都搶不到的角色,她這樣說,真是在侮辱《天鵝湖》!」
  一口氣噼里啪啦說了這麼多,Tina喘了幾口氣,看著餐桌對面靜默的裴詩,愣了一下,眼淚涌了出來。她趕緊捂住臉,低下頭去:「對不起,詩詩,我今天真是太難看了……」
  「沒事的。我懂。」
  「不,你永遠不會懂。像你這樣能夠一直堅持夢想並且完成夢想的人,是不會懂的。」Tina埋頭抽出紙巾,飛快擦拭著眼淚,「以前練舞練到哭的時候,我經常偷偷發誓,只要爸媽一放鬆監督,就絕對不再學了。後來,他們也真正勸我不要學了。可是,聽了他們的話,我現在又真的變成很厲害的人了嗎?還不是在他們的公司上班,拿著很少的工資和很多的零花錢,過著天天和朋友吃喝玩樂的生活。我不覺得現在的自己,會比一個貧窮的舞者更加出色。」
  「……Tina,我一直以為你是很快樂的。」
  「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會比擁有夢想更能令你快樂。」她低調而飛快地擦著眼睛,但還是沒有辦法止住更多的淚水,「但是,比夢想更重要的東西,是堅持。如果你努力了卻看不到希望,只是有可能失敗。可如果放棄,那就是一定失敗。如果當初沒有放棄,就算我朋友跳得比我好,我也不會這樣生氣的。恨就恨在,我明明已經學了這麼多,卻要在停滯的狀態下,看著別人帶著夢想一點點開始,一點點變得更好……哈哈,真像龜兔賽跑呢。」說到最後,她破涕為笑,有些自嘲。
  裴詩其實心情很複雜,但還是用笑容掩飾過去了:「你的聯想力真好,不愧是八卦女王。」
  「這哪裡是八卦女王了?應該說,放棄的夢想就像折磨了你N年的劈腿前男友。當你看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尤其是對那女人很好的時候,會覺得特別憤怒;但是,你要身邊有個新男友,哪怕他很醜很窮,只要你愛他,你也是幸福的。」
  裴詩扶額:「我真的服了你了。」
  「厲害吧,這才是八卦女王!」Tina哈哈大笑起來,一如既往。
  與Tina用餐結束後,裴詩沒有坐車回去,而是老遠地走路回家。聽見Tina講到以前練芭蕾的過去,她知道Tina肯定吃了很多苦。因為,相同的苦她也吃過很多。不,應該說,她吃的苦,肯定比Tina多多了。這兩個月來,她一直認為,為沒有生命的小提琴付出這麼多,很沒有必要。人生應該是簡單、快樂的,不該再給自己找麻煩。
  可是,如何也忘不掉Tina的眼淚。
  ——如果你努力了卻看不到希望,只是有可能失敗。但如果放棄,那就是一定失敗。
  ——沒有什麼比堅持更重要。堅持夢想,比夢想本身更重要。
  她何嘗不是和Tina一樣,是在還是個小朋友的時候,就被父親把著手,握住了琴弓。她也曾經有過這樣的夢想,自己拿著小提琴,演奏著親自譜寫的交響曲,站在萬眾矚目的世界舞台上。
  
  回家以後,她發了一封郵件到英國,沒想到當晚就收到了回郵。然後,她訂了一張飛往倫敦的單程機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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