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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顆心

所屬書籍: 偷走他的心

二十歲開頭的大男生,幼稚起來有多可怕?

陳聲扭頭,撩開衛衣下擺,看了眼腰上的淤青,又鬆手往椅子上重重一坐。

結果屁股還沒挨著椅子,就嘶的一聲蹙起眉頭。

先跑個三千米,緊接著三千個下蹲,手腳都不是自己的了。

高原紅的臉在眼前一閃而過,他有點心煩。

指尖在桌上叩了兩下,又想起什麼,回頭問正打遊戲的凌書成:「你那兩條中華呢?」

凌書成頭也不回,打得正嗨,「柜子里呢。」

陳聲霍地站起身,毫不意外又感受到四肢傳來的一陣酸痛,臉色更難看了。

幾步走到凌書成衣櫃前,拉門,抽了兩包煙出來。

命根子被人拿了,凌書成顧不得打遊戲了,警惕地側頭看過來,「你幹嘛?」

陳聲:「借我兩包。」

「你又不抽,借來幹嘛?」

「有急用。」

凌書成的視線膠著在他手裡,「我好不容易從我爸那順來的,冒著被他逐出家門斷絕父子關係的風險,你不交代清楚用途,是不是也太不尊重我和我爸的父子情了?」

要做壞事,陳聲沒臉說。

頓了頓,他指指顯示屏上的遊戲界面,「你要死了,倒計時三秒鐘。」

凌書成霍地回過頭去,這才發現自己站人家塔下了,也沒個小兵保護著,血條見底,趕緊手忙腳亂一頓操作,治療加閃現出塔。

結果一群小兵從身後射來的炮彈還是把他打死了。

屏幕一片灰暗。

隊友們在對話框里瘋狂打問號,問他為什麼送塔送人頭。

他趕緊解釋:「接了個電話,不好意思。」

再回頭,罪魁禍首不見了。

操,他的煙!

趙泉泉砸了人卻讓路知意背鍋,這事叫蘇洋有點想法。

當天夜裡,四個人都早早躺上了床,四肢酸痛,壓根不想動。

蘇洋看了眼對面,黑暗裡,趙泉泉的臉被手機屏幕照亮,還沒睡。

她語氣平平地問了句:「趙泉泉,你今天砸到別人了,人家找上門來,你幹嘛不吭聲?」

趙泉泉動了動,說:「我想解釋的,沒來得及……」

蘇洋嗤地笑了一聲,「沒來得及?」

語氣里有顯而易見的不屑。

趙泉泉沒吱聲。

呂藝也沒睡,好奇地問:「什麼砸人?」

蘇洋:「哦,就今天軍訓的時候,趙泉泉把可樂砸在別人身上了,這個別人你也認識,昨天咱們在食堂碰見的那個,說知意胸肌還沒他發達那男的。」

呂藝:「就很帥的那個大三學長?」

蘇洋是和路知意共進退的,很夠義氣地換了個描述:「是啊,就自以為胸肌很發達那男的。」

趙泉泉趕緊跟路知意道歉,「真的對不起,知意,我當時有點嚇傻了,沒回過神來……」

路知意翻了個身,停頓片刻,說:「沒事。反正我昨天罵他小白臉也被他聽見了,梁子早結了,不差這一下。」

趙泉泉趕忙補了句:「你人真好。」

路知意笑了一聲,「小事情。」

大概是悶在被子里的緣故,聽上去有些語焉不詳。

雖是小事情,但到底心裡是不舒服的。

算了,反正她肚裡一向能撐船……

黑暗裡,路知意睜眼看著天花板,眼前走馬燈似的。

她想起了很多事情,悉數與冷磧鎮的那群少年們有關。

小學上體育課時,一群人在班裡調皮蛋的帶領下,偷偷潛入數學老師的辦公室,擅自打開垂涎已久的教具盒。盒子里是琳琅滿目的彩色拼版,對小孩子極具吸引力。

偏路知意手腳笨拙,東摸摸西碰碰,咔嚓一聲,不慎掰斷了三角板。

一群小孩嚇傻了,手忙腳亂把東西塞了回去,頭也不回跑出辦公室。

次日,數學老師在課上厲聲質問:「誰幹的?」

課堂上鴉雀無聲。

路知意坐在底下手腳都在發抖,後背全是冷汗。她不敢舉手,媽媽要是知道了,非揍她一頓不可……

年邁的女老師可不是省油的燈,拿著教棍使勁敲講桌,「沒人承認,那就全班起立,給我站一節課!要是還沒人坦白,所有人都吃不了兜著走!」

施壓好一陣,她重新問了一遍:「再給你們一次機會,誰幹的,舉手!」

幾秒鐘的岑寂,有人舉手了。

可老師愣在那,一時之間竟說不出話來。

因為顫巍巍舉在空中的不止一隻手,而是整整五隻。雖然哆嗦著,沒什麼底氣,但卻來自五個勇敢的小孩。他們面有戚戚然,眼裡卻彷彿有光。

弄壞教具的只有一人,可承認錯誤的卻不止一人。

那一天,路知意舉著手,困惑地看著另外四隻手,眼眶裡忽然湧起一陣熱氣。她說不上來自己是為什麼紅了眼,但胸腔里彷彿有沸騰的水霧翻湧著,叫她很久很久以後都記得那一刻。

冷磧鎮的少年們與大山為伴,純白如紙。

可她聽見四周翻身的動靜,悵然地閉上了眼。

很難再回到從前了,因為她已離開了冷磧鎮,離開二郎山,也離開了那群淳樸真誠的人。

冤家路窄這句老話,想必是有幾分道理的。

隔天軍訓時,滿操場都在認真訓練,綠油油一片。

有人閑庭信步走到四營的訓練場地,手裡拿了包煙,跟教官勾肩搭背起來。

四營的女生們正受罪呢,午後日頭正盛,她們卻在苦哈哈練軍姿。

蘇洋用胳膊肘碰了碰身旁的人,「哎,你看那是誰!」

還能是誰?

報復心極重的小白臉唄。

路知意盯著和教官稱兄道弟的陳聲,只見他遞了支煙給教官,唇角含笑,親手點好,兩人有說有笑。

趙泉泉嘀咕:「他不是大三的嗎?來我們這幹什麼?」

她還有點心虛。

路知意沒吭聲,盯著那人,他也很快在人群里找到了她的身影,唇角一勾,笑得不懷好意。

人群開始竊竊私語。

「那誰啊?長得挺好看啊。」

「看著挺面熟,昨天好像也來了一趟。」

「是我們這屆的新生?」

「你見過幾個新生有膽子跟教官勾肩搭背的?」

答案很快揭曉。

陳聲把那包中華往教官兜里一揣,走到鐵絲網邊,懶懶地倚上去。

該說的都說完了,煙也送出去了。

就等看戲。

抽完煙,教官扔了煙頭,清清嗓子,「稍息!」

彷彿有人咔嚓一聲剪短了琴弦,前一刻還綳得緊緊的人群立馬鬆弛下來。

「軍姿差不多了,接下來,我們學扎馬步。」

目光在人群里掃視一圈,果不其然落在路知意身上。

他裝模作樣指了指,「第二排個子最高那女生,對,就是你,出列。」

路知意出列。

「扎個馬步看看。」

她站在人群前方,依言照做,馬步扎得穩穩地,姿勢十分標準。

教官問:「以前學過?」

「體育課的時候學過一點。」

教官頓了頓,瞄了陳聲一眼,又說:「那,會走正步嗎?」

「會一點。」

「走一個看看。」

路知意側身,規規矩矩走正步,膝蓋永遠與腹部呈九十度,沒有絲毫差錯。

教官有點無語,「……湊合吧。」

路知意停下來。

這下教官有點沒轍了。人群都看著他,路知意也看著他,一旁的陳聲也看著他。

包里的中華像燙手山芋。

他醞釀片刻,說:「看你底子還可以,昨天學的東西都記住了嗎?」

路知意點頭,「坐下,蹲下,起立。」

「你做一遍給大家看看。」

這比扎馬步和走正步都來得簡單,路知意照做了一遍。

才剛起身,就見教官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很標準。」

雖然不知道陳聲來搞什麼鬼,但路知意自認教官的命令都完成得不錯,那傢伙應該翻不出什麼浪花來。

哪知道教官忽然對她說:「隊伍是一個集體,光一個人好是不行的,得一起進步。」

她點頭。

「行,那這樣,接下來你負責把這三個動作連貫地示範給大家,跟著我的命令來。」

再點頭。

教官吹了聲哨子,看她倏地把背挺直,在原地立正,就開始下達指令。

「蹲下!」

她一絲不苟蹲了下去。

「坐下!」

乾淨利落切換姿勢。

「起立!」

轉瞬之間又站定了。

隊伍里,蘇洋在替她鼓掌,趙泉泉也跟著拍手。

哪知道教官口中仍在繼續,命令不停。

「蹲下!」

「坐下!」

「起立!」

「坐下!」

「蹲下!」

「坐下!」

……

速度越來越快,並且毫無規律,完全是想到什麼說什麼。

做了沒到四十下,路知意已然滿頭大汗。

先前還鼓掌的蘇洋和趙泉泉都驚呆了,不止她倆,人群都沒吭氣,獃獃地看著路知意,此刻她已經沒法遊刃有餘地重複指令了。

約莫到了六十下時,路知意坐下去後,爬不起來了。

雙腿有些發抖,汗珠從額頭上吧嗒滾下來,瞬間消失在熱氣騰騰的塑膠跑道上。

她抬頭看著教官,喘著粗氣,「對不起,教官,我體力透支了。」

教官與她對視,不知怎的,也許是那雙眼睛太亮了,他竟挪開了視線,咳嗽一聲,「……那你入列吧。」

路知意汗流浹背入列了。

教官看她片刻,下達命令:「全部坐下,休息五分鐘。」

然後轉身走到十來米開外的陳聲那,把煙掏出來扔還給他。

「老子不幹了。」

「那你剛才在幹嘛?」

教官瞥他一眼,壓低了嗓門兒,「我那是看上你的中華,沒多想,你說讓她累一累,我覺得累一累也沒啥。可她明知是被整了,也毫無怨言照做,沒跟我爭,也沒下我面子,我可干不下去這缺德事了。」

陳聲看著手裡那包煙,心頭有點煩。

說實話,他以為那丫頭會反抗的,照她那有仇必報錙銖必較的小心眼子,怎麼著都會嚷嚷一頓吧?

讓她知道他的厲害就行。

可她半句怨言都沒有。

他添堵不成,反倒把自己堵得慌。

教官跟他也差不了幾歲,迷途知返,居然大言不慚反過來說他,「你說你一大老爺們兒,氣量多小才讓我跟你合起火來欺負一姑娘家?我沒文化,人糙就算了,你這還本科文憑,中飛院高材生,你說你幼不幼稚?」

陳聲黑了臉,從盒裡抽了支煙,二話不說塞他嘴裡,堵住他的滔滔不絕。

然後極不耐煩地把煙盒子也塞他手心。

頭也不回走了。

人群里,蘇洋咬牙切齒盯著他的背影,「我操,人至賤則無敵,這畜生真他媽欺人太甚了!」

知道是自己惹的麻煩,趙泉泉低頭跟路知意認錯,「都是我不好,昨天要是我跟他說清楚,他也不至於來折騰你了——」

「那你怎麼不追上去解釋清楚?」蘇洋不耐煩。

「……」趙泉泉一時語塞。

蘇洋斜眼看她,「人還沒走遠,這會兒去還來得及。」

「……」

「怎麼不去?」

路知意笑兩聲,摘了帽子,仰頭躺在青草上,閉眼伸了個懶腰。

蘇洋:「行啊你,心理抗壓能力不是蓋的,都被人欺負到頭上了還笑得出來。」

「欺負我?」

蘇洋一愣,「你莫不是蹲下起立做傻了吧?連這都看不出來?」

路知意睜眼,因為陽光刺眼,抬手遮了遮,在陰影里沖她一笑。

「他可幫了我個大忙。」

五分鐘後,休息時間結束。

教官恢復正常,把煙揣進衣兜里,一來就誇了幾句路知意姿勢標準、身體素質不錯,算是結束剛才的風波。

「接下來,我們練齊步走。」

誰知他話音剛落,路知意慢吞吞舉起手來。

教官一頓,放柔了語氣,「怎麼了?」

「報告教官,我腿麻,站不起來。」

教官撥開人群,「怎麼就站不起來了?」

路知意仰頭看著他,目光誠懇,「可能是剛才劇烈運動,肌肉拉傷了,就連坐下來都一直抽筋。」

「……是嗎?」他很懷疑。

女生點點頭,「我想回去休息休息,假條稍後跟輔導員要,明天給您送來。」

教官也不是傻子,秒懂她的意思,客氣地笑了笑,「這不好吧?軍訓是苦,但沒有正當的請假理由,光說累是不行的。」

路知意為難地看著他,「這樣啊,那請假理由如果是教官讓我連做六十一組蹲下坐下起立,導致肌肉拉傷呢?」

「……」

教官看看她,頭皮發麻,把手一揮,「准假。」

媽個雞,栽在一新兵蛋子手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

回答兩個問題=V=:

1.冷磧(qi)鎮,讀二聲。

今年夏天我去冷磧鎮的朋友家玩,感受到高原人民的熱情純樸,所以把它作為原型寫了進來。

2.男主幼稚,能治嗎?

能。這不是一篇校園文,他們最終的使命是飛行救援,日天日地。先讓聲哥傻白甜一陣吧。

陳聲【一臉期待】:所以後期我不是傻白甜了?

容哥:對的,後期你長期暴晒,不白了,只剩傻和甜。

陳聲: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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