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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7章 請征

第257章請征

二月初三,四皇子廣朔登基,新帝繼位,沿用和宗的「慶元」年號,尊號「昭康」。

昭康帝即位後,駁回烏託人求和一令,徹查清算徐相餘黨,追封賢昌館館主魏玄章,謚號「文正」。鳴水一案真相大白於天下。

徐敬甫把持朝政這麼多年,與太子魚肉百姓,沆瀣一氣,如今昭康帝即位,當初追隨太子的徐黨,自然一個都不會漏下。

唯一例外的,大概是徐敬甫的那位得意門生,石晉伯府上的楚四公子。不久前,昭康帝允了楚子蘭辭官的請求,楚子蘭辭官後,離開了楚家,消失在朔京城。聽說有人曾在城外的驛站見過他一面,大抵是離開朔京了,至於去往何處,無人知曉。不過,也沒人見著他身側那位絕色動人的侍女了。

院子里,青梅正端著煮好的骨頭餵給二毛。

禾晏望著他們二人和樂融融的模樣,有些發怔。

「你該不會也想啃那塊骨頭?」身側有人問道,似是帶著微微調侃。

禾晏回過神,見肖珏從外頭走進來。他今日一大早就出去了,四皇子……現在應該叫昭康帝了,自打即位後,頻頻召見他。

禾晏明白四皇子的打算,如今朝中尚有太子餘黨,肖珏與燕賀,是昭康帝決議要重用的人。

這本應該是件好事,可禾晏卻覺得有些不安。

「有心事?」肖珏揚眉。

「皇上登基後,事情看上去是告一段落了。」禾晏看向長空,「可那些烏託人,應當不會善罷甘休。既然籌謀了這麼多年,與太子徐敬甫裡應外合,如今太子和徐敬甫倒了,他們豈會甘心?你也知道,一代一代,新皇繼位的時候,就是最危險的時候。」

權力更迭,那把位置坐的還不穩,尤其是朝中人心各異,最容易被人鑽了空子。禾晏與那些烏託人也打過交道,怎麼看,他們都不像是會甘心退避三舍的性子。

「我知道。」肖珏淡聲道。

禾晏看向他:「皇上是怎麼處理那些烏托使者的?」

「之前太子將那些人放了出來,現在一部分已被捉拿,但消息應該流回烏托。」

「你的意思是,他們很快就會動手了?」

肖珏扯了一下嘴角:「不錯。」

禾晏心中無聲的嘆了口氣。雖然她是武將,可她並不喜歡打仗,打仗就意味著流血犧牲,無數百姓妻離子散。尤其是如今這個關頭。

而且……

她望向身邊人,身側的男子目光落在院子里正鬧騰的黃犬身上,微微勾起嘴角。

這是難得的片刻安寧。

罷了,她咽下自己嘴邊的話,過了片刻,伸手挽住肖珏的胳膊,鄭重其事的開口:「肖珏,我晚上想吃紅燒乳鴿。」

「……」

……

平靜的日子總是格外短暫。

昭康帝登基不到十日,烏託人大肆率兵進攻大魏,沿興河一路北上。

烏託人同大魏的這場戰爭,在經過了數十年的籌謀後,終於打響。

九川、吉郡、雲淄、並江四城因兵力不足,當初又被太子的人刻意安排,不過短短三日,就被烏託人佔領。烏託人攻破城門後後,大肆屠城,據僥倖逃回來的人說,河流沿岸屍體堆積如山,血將河水都染得鮮紅。

昭康帝大怒,立刻令人前去制敵。然而大魏這麼多年重文抑武,除了封雲將軍與飛鴻將軍,並無多少人可用。眼下飛鴻將軍禾如非還是假的,撫越軍兵權重新歸於皇室。

昭康帝在朝堂上詢問誰願意帶兵平亂,除了歸德中將軍燕賀與右軍都督肖珏,竟無人上前。準確的說,也不是沒有人,亦有老將願意提刀上馬,可惜的是,他實在是太老了,根本無法重新再上戰場。

大魏皇室多年沉溺安逸種下的惡果,終於在這一刻顯露出來。

金鑾殿上,昭康帝望著台階下的文武百官,面沉如水,嘆道:「諸公無能,護不住我大魏河山。」

卻有人在一片安靜中,走了出來,聲音清朗,「陛下,臣願率撫越軍,赴九川抗敵。」

穿著紅色朝服的女子站在殿中,顯得格外挺拔英氣,她抬起頭,望向高座上的帝王,目光乾淨而堅定。

這是武安侯禾晏,也是封雲將軍的妻子。

昭康帝微微頓住。

與太子的較量中,肖家到底是站到了他這一方。肖珏也很聰明,並未直接參与,昭康帝有意重用肖珏,但又不能給他太大的權力,想來想去,最後就升了禾晏的官。

禾晏到底是個女子,如今也不過是只有個侯位。升禾晏的官,既是給了肖珏的回報,又沒有讓肖家的權力大到令人不安的地步。正如如今的太后娘娘曾說的,不要小看女子。升禾晏的官,從某種方面來說,對肖珏也是一種制衡。

但昭康帝的確也沒想到,禾晏會在這個時候站出來。

他下意識的看向肖珏,這個時候,試圖在肖珏臉上抓到一點情緒。可惜的是,大魏有名的右軍都督,神色平靜,未見半點波瀾。

難道他是一早就知道此事?但既然知道此事,為何又不私下裡與自己先提,而是等到現在再說?

禾晏俯身道:「臣與烏託人交手過幾次,斗膽懇請陛下准允臣帶兵前往九川。」

論起與烏託人交手,她的確算是有經驗。無論是在濟陽還是在潤都,否則那時候文宣帝也不會進她的官。但若論領兵作戰……

不等昭康帝開口,有文臣就道:「武安侯,你只是個女子,如何能帶兵抗敵?」

「大人恐怕忘了,」禾晏的語氣不卑不亢,「威震四海的飛鴻將軍,原本也是個女子。」

那位大臣被堵得啞口無言。

是啊,那位真正的飛鴻將軍,可不就是一名女子。

昭康帝沉默半晌,道:「此事事關重要,朕不能隨意決定,容朕思量過後,再行決議。」

他看向肖珏。

到這裡為止,昭康帝還不能確定肖珏是否知道禾晏的打算。如果肖珏也是支持禾晏的決定,那麼定會私下裡來尋自己。如果是肖珏開口,昭康帝會考慮答應,倘若禾晏真沒那個本事,大魏的右軍都督,想來也不會輕易讓自己的夫人去送死。

當然,最關鍵的一點在於,就如蘭貴妃所言,大魏已經無人了。領兵作戰能力優秀的將領寥寥無幾,就算禾晏不去,又有誰能去?

他心中暗自苦笑,只覺得頭上這頂明黃色的龍冠,戴起來實在很沉。

……

下朝之後,禾晏隨著肖珏往外走,冷不防燕賀從後面跟了上來。

他叫住禾晏:「喂,你真打算帶兵去九川?」

「怎麼?」禾晏心裡有事,望著前面肖珏的背影心不在焉的回答。

燕賀順著她的目光往前一看,想了想,問:「今日朝上之事,肖懷瑾難道還不知道?」

禾晏沒說話。

「禾晏,你可真厲害。」燕賀明白過來,驚嘆的看著她:「難怪我看肖懷瑾看起來這麼生氣。這麼大的事情你都不跟他商量,玩先斬後奏?行啊,要說你這能把肖懷瑾都氣成這樣,看來就算真去九川,那些烏託人也不是你的對手。」他作勢要拍拍禾晏的肩,手舉到一般,大抵又想到禾晏是個女子,於是縮了回來,看著禾晏幸災樂禍道:「肖懷瑾這麼生氣,武安侯,祝你好運。」說罷,他就一甩袖子,徑自往前去了。

禾晏被燕賀這麼搶白了一通,倒是沒生氣,今日之事,她沒有跟肖珏商量,直接在金鑾殿上請征,估摸著肖珏也是生氣了。不過……有很多顧忌,她確實也不知道如何對肖珏開口。

這會兒肖珏已經往宮外肖家的馬車那頭走去,禾晏忙跟上,自己進了馬車,同他坐在一起。車夫趕著馬車,馬車在回肖家的路上,她不時地抬起頭看一眼身側人,肖珏神情平靜,越是平靜,禾晏就越能感到他此刻的怒意。

禾晏也就沒說話,她還得想想怎麼說。

待馬車在肖府門口停下,肖珏自行先下了馬車,頭也不回的往裡走。禾晏跟著跳了下來,或許是馬車裡的氣氛太過於凝滯,好心的車夫還提醒禾晏:「少夫人,少爺今日心情看著不好,您要不寬慰寬慰他。」

禾晏笑道:「一定。」

待她一路跟著肖珏進了肖府,回到院子,青梅正在院子里曬被子,看見禾晏高興地道:「少夫人——」

「噓。」禾晏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尾隨肖珏進了門。

甫一進門,她把門一關,對上的就是肖珏微涼的眼神。

禾晏二話不說,過去攔腰將他抱住,「你先冷靜。」

肖珏站在屋中,一動不動任她抱著,冷道:「不要每次都用同一招。」

雖然是沒什麼新意,不過好用就行了。禾晏心中腹誹,她也不想每次都用這招,不過肖二少爺就吃這一套,那又有什麼辦法。

「我來解釋一下。」禾晏緊攥著身前人的腰帶,語氣誠懇,「我是想跟你說的,可是每次想說的時候,總覺得十分破壞氣氛,後來拖著拖著,拖到了今天。我先說,我絕對沒有先斬後奏,就算先斬後奏,對的也是皇上,不是你。今日我怕我不說,皇上點了別人帶兵,只好先開口。肖珏,」她揚起頭看向對方,「我真不是故意的。」

肖珏避開她的目光,語氣涼涼,「禾大小姐,你現在連騙人,都這麼敷衍了?」

連「禾大小姐」四個字都說出來,可見是真的生氣了。禾晏心中一個激靈,忙道:「肖珏,你身為主將,怎麼能先入為主,我真沒騙你。」

她確實是想說來著,可這段平靜日子,每每看肖珏難得的輕鬆,她便不想提起這些事。

「好吧,我是有點顧慮。」見肖二少爺態度依然冰冷,禾晏老實承認自己的那點私心,「我……我是不知道怎麼跟你說。」

她鬆開攥著肖珏腰帶的手,如犯了錯的孩子低頭看著自己腳尖,語氣躊躇,「烏託人那邊這樣亂,你是要領兵去雲淄的,雲淄與九川不在一個方向。若我主動跟皇上請命出征,皇上同意的話,就要獨自帶兵去九川。」

「你肯定很擔心。」

她昵一眼肖珏的臉色,見肖珏正低頭看著自己,眼睛一亮,這人又極快的側過頭去,禾晏心中有了底,抓住他的手,仰頭望著他,含情脈脈的開口,「我同你成親後,看這朔京城裡所有的男子,都不如你體貼周到。你做人夫君做的是獨一無二,定然擔心我這樣的嬌妻獨自一人在外。若我真的帶兵去九川,你只怕日日都想念我、擔心我,說不準還會將我鎖在屋裡,我這麼一個嬌弱的女兒家,不見天日……」

她又開始胡言亂語,肖珏被氣笑了,看了她一眼:「把你鎖在屋裡?」他嗤道:」「世上沒有一拳能把門鎖砸破的嬌妻。」

「這你就誤會我了,」禾晏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雖然我看起來很強壯威武,但我的心很脆弱。譬如剛剛你生氣的時候,我就很難過,心都碎了。」

她如今不要臉皮的話張口就來,肖珏都被說的沒脾氣了。半晌,才不咸不淡的開口:「你認為,你要帶兵出征九川,我會不同意?」

禾晏沒說話。

他視線凝著面前的女子,有些微怒,然而怒意中,又夾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最後,他轉身身:「如果你直接跟我說,我並不會阻止。」

禾晏望著他的背影,方才的嬉皮笑臉斂下,低聲道:「我以為若是你,會讓我跟你一道去雲淄……」

「九川鄰近漠縣,你對漠縣地形熟悉,自然更願意帶撫越軍去九川。」肖珏的聲音平靜,「在雲淄,並不能完全發揮你的長處。」

禾晏一怔,他轉過身,目光與禾晏相接。

清楚的,坦蕩的,明明白白的如一面鏡子,映出她的所有心思。

他原來都知道。

禾晏頓了頓,重新展臂將眼前人抱住,喃喃道:「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她的確更願意去九川,過去從未去過雲淄,如果她與肖珏一同去雲淄,那麼昭康帝必然會點別的武將去往九川。可沒人比她對九川更熟悉,並非她自信,甚至可以說,沒有人比她更懂得如何在九川打贏勝仗。

眼下大魏無人可用,戰事稍緩一點的是並江,九川、吉郡和雲淄的戰況最糟糕。縱然她自己心裡清楚自己的本事,可關心則亂,肖珏如今是她的丈夫,未必就願意她獨自帶兵去危險的地方。

就如當年肖夫人總是阻攔肖仲武一般。

「我說過,」肖珏的聲音從頭頂上傳來,「想做什麼就去做,做得到就行了。」

禾晏抬眸,問:「你相信我做得到?」

他輕哼一聲,「禾將軍有什麼做不到的。」

禾晏看著他彆扭的模樣,「噗嗤」笑出聲來。

原以為很難說清楚的事,如今卻這般三言兩語就說明白了。他待她真是十足的包容,包容到禾晏甚至覺得自己的某些思量和顧慮,都顯得可笑。

「不過,皇上未必會將兵權直接給我。」禾晏的笑意才漾開一瞬,忽而又想起另一件事。

畢竟在外頭人看來,她連這個武安侯的名頭,都是沾了一點肖珏的光才得來的。就算在濟陽,在潤都,也有肖珏與李匡,她並未獨自帶兵打過一場仗,倘若直接將兵權交給她,外人未必會服氣。

「我會進宮見皇上一面,撫越軍的兵權,應當會交由你手。」肖珏道:「但如何讓你手下人信服,只能靠你自己。」

「你說的是真的?」禾晏猛地激動起來。

讓手下人信服,她有的是辦法,如果肖珏能說動昭康帝,此事就是真的板上釘釘了。

「皇上今日沒有直接回復你,就是在看我的意思。」他唇角一翹,「他不信你,但信我。倘若以我來為你保證,他就會相信你帶兵的能力。」

「眼下正值多事之秋,難道陛下不怕將兵權給了我,我們夫妻二人手中權力過剩盛,反對他造成威脅?」禾晏順口玩笑。這個關頭,誰擁有了兵權,誰就有了勝算。雖然太子已經不在,皇室中暫且無人能對昭康帝產生威脅,不過武將功勞過多……自古以來也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好事。

「大哥和大嫂還在京中,何況,大嫂腹中已有肖家骨肉,幾年之內,皇上不至於懷疑肖家。」

禾晏心中的石頭又放下一塊,不過……她看向身前人,問:「我還有一個問題,你說皇上要你來為我保證,肖珏,你相信我會打敗那些烏託人嗎?」

似是覺得她這個問題問的實在可笑,肖珏忍不住笑了,他不置可否的側過頭,懶道:「天上天下,誰見了你不甘拜下風。」

話雖說的揶揄如嘲諷,語氣里,卻似帶著與有榮焉的驕傲。

這話聽得禾晏很受用,她踮起腳,湊到肖珏耳邊,低聲道:「彼此彼此,肖都督。」

「我也相信你會再接再捷,旗開得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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