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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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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勝再次返回狼窩鋪車站有點鳥槍換炮的感覺。

他駕駛著改裝後藍白道的大發車,拐著九十度角駛進站台的同時,拚命按了幾聲新換的喇叭。弄出點響動的意思是告訴車站裡的人們,他常勝回來了!隨著刺耳略帶些顫抖的喇叭聲,還真有幾個職工推開窗戶往外打量,都被常勝這輛似是而非的汽車吸引住了。估計人家不是好奇別的,而是想不通駐站公安從哪裡踅摸來這麼一輛造型別緻、顏色刺眼的「警車」。

正在車站院子里除草的賈站長看見這輛「警車」,忙扔下手裡的鐵杴迎過來,還沒等他開口常勝拉開車門跳下來,沖他說道:「賈站長,這是咱回去置辦的家當。怎麼樣?比老孫在這裡的時候氣派吧。」

賈站長端詳了一下「警車」嘿嘿地笑著答道:「是挺好,我在狼窩鋪這麼多年頭一回看見駐站公安有汽車。不過,就是小了點,這個顏色好像……」

常勝給賈站長遞過去支煙順手把火點上說:「這就不錯了,你還想要多大的。不瞞你說就是這輛破車,我還費了好大得勁才爭取來的呢。找倆人幫我卸裝備,再把院子東邊的旗杆支起來。」

賈站長邊答應著邊拉開車門,被車裡蹲著的賽驢嚇了一跳。忙揮手叫常勝把它牽下來,好讓職工幫著搬東西。常勝笑呵呵地介紹著賽驢的名字,伸手撫了撫賽驢的脖子,意思是讓它下來。沒想到賽驢這次竟然沒聽指揮,扒拉一下腦袋直愣愣地看著車門外面。賽驢的這個舉動讓常勝有點疑惑,心想也許是狗到了陌生的地方發怵吧,於是使勁拍了拍賽驢的頭。賽驢勉強地邁出前腿,踉踉蹌蹌躍出車門圍著空地轉開圈了。

警犬賽驢這種狀態別說常勝,就連賈站長也看出蹊蹺來了。他盯著不斷轉圈的賽驢調侃道:「常警官,這條狗倒是名副其實。」

「你這話什麼意思?」

「賽驢呀,不用吆喝就上磨。這不還一個勁地轉圈了嗎。」

常勝使勁地翻了下白眼兒,兩隻手不停地摩挲著口袋裡的手機。他知道自己上當了,趙軍給他的這條看似神武的警犬有個嚴重的缺陷,賽驢暈車!這樣的狗嚴格地講是執行不了任務的。假如有個案發地點離駐地很遠,開車拉著狗趕過去勘察,總不能停車之後放下狗先讓它醒醒盹吧?再說暈車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緩過來的。他心裡暗自罵著趙軍,撥通對方的電話張嘴就喊道:「狗隊長!你小子跟我玩蔫壞損是嗎?」

電話那端的趙軍顯示出茫然的語氣:「怎麼了,我的哥哥,怎麼張嘴就噴呢?」「廢話!你給我的賽驢怎麼回事?」

「賽驢?挺好的啊。你不是還誇它是條好狗嗎?」

「你就跟我裝吧。拿我當傻子糊弄是嗎?賽驢暈車你能不知道,這麼嚴重的缺陷你會不掌握情況!」常勝氣急敗壞地沖著手機喊著。

「哎喲,哥哥,賽驢暈車了?你怎麼把我的好警犬給弄暈車了呢……」

「你放屁!賽驢暈車是我弄的嗎?這是明顯的胎裡帶你會不知道?這是警犬應該具備的素質嗎?告訴你,明天我就找你換去!」

趙軍的聲音在電話里停頓了一下,彷彿是嘆了口氣又轉換了一下情緒,少頃才慢悠悠地說道:「哥哥,不是我擠對你。這條賽驢從我這領走的時候可是精精神神兒的,什麼毛病也沒有,怎麼一到你手裡它就暈車了呢?」

「這個得問你呀。」常勝不依不饒地繼續喊著,「警犬的譜系、家族、體質,還有平時的吃喝訓練你能不清楚?賽驢有缺陷你能不知道?少跟我裝孫子,你要不給我換咱就找上級領導說說去。」

「找上級領導也是這樣,興許換回來的還不如賽驢呢。」「你這是跟我叫板!」

「我哪敢跟你叫板呀,兄弟是想提醒你幾句話。」趙軍的語氣變成了推心置腹般的腔調,「沒有領導的命令你能牽得走警犬嗎?你們劉所找到我們隊長好話說了一火車,最後我們隊長才答應隨便給你一條狗。你聽清楚了,是隨便給你一條。我可是念及著咱們兄弟情義,才把這條能上陣的賽……賽驢給了你。你就別挑肥揀瘦了。」

常勝使勁呼出一口大氣:「照你這麼說,我還得感謝你?」

電話那頭傳來趙軍的聲音:「感謝倒用不著,你能明白我的苦衷別罵街就成。說心裡話,我是真怕你把賽驢退回來,換回去的是條菜狗!到時候你挨打,身邊連個幫忙汪汪的東西都沒有。」

常勝沉默了,內心裡有股說不出來的淤積,他想罵街不知道沖誰喊;他想掄圓了打一巴掌,又不知道去打誰,結果是使勁地把手機揣進了褲兜里。

賈站長招呼著幾個工人把倒在地上的旗杆豎起來,吩咐著加固好底座。隨後過來推了一把站在院子里看著賽驢愣神的常勝,示意他旗杆立好了,你是想爬上去呀還是想掛個燈籠什麼的?常勝伸手抹了把臉,使勁挪動了下五官,從車裡把老胡給他的布包拿出來對賈站長說:「老賈,幫我把這個掛上!」

賈站長接過布包,在手裡掂量了幾下問道:「常警官,您要掛什麼啊?」常勝沒好氣地說:「當山大王也得有個名號吧,我扯個大旗!」

賈站長聽罷愣了一下神兒,轉而笑著說:「常警官,您是想掛替天行道呢還是除暴安良……」

話沒說完賈站長就被常勝抖落開的旗子吸住了眼神兒。這個旗子做得真是太漂亮了,四邊的團金線圍繞著深藍的底色,上面的六個白字均勻地擺放著直晃賈站長的眼。他定下神使勁眨眨眼才看清楚寫的是什麼,「狼窩鋪警務室」。

賈站長瞬間明白了常勝說的話,他這是要在最高點上打出一個屬於自己的旗號。這個舉動雖然有些玩笑,但是比起前幾任的駐站民警膽大,也比他們有聲勢。可是轉回頭想想,賈站長又有點拿不準該說什麼。因為離這裡不遠的地方就是車站站區,在站區的中央也豎著根旗杆上面掛著一面紅旗。這下倒好兩面旗子一南一北,一紅一藍,知道的是火車站和駐站警務室,不知道的還認為國共合作又翻開了新的一頁呢。

賈站長正仰頭看著藍天上飄揚的旗子展開遐想的時候,一隻手在他身後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過頭來看見對方臉上立馬露出笑容,急忙要張嘴說話卻被用手示意制止住。對方指指正運氣的常勝,又用手比畫了一下大檐帽的形狀,這個意思賈站長看懂了,這是問常勝是不是來狼窩鋪駐站的公安民警。賈站長朝對方點點頭,隨後提高嗓門沖常勝喊道:「常警官,常警官,別看你迎風飄揚的大旗了,我給你介紹個人認識

正鬱悶中的常勝不耐煩地轉過身來,一臉愁苦的看著賈站長,沒想到迎面而來的卻是另一張滿面春風的

笑臉和一雙熱情洋溢的手。這雙手緊緊握住常勝使勁上下晃動了幾下。「我叫鄭義,您是來咱這狼窩鋪駐站的公安吧?」沒等常勝搭腔,賈站長急忙插上來對常勝介紹說:「常警官,這就是我跟你以前提過的,咱們狼窩鋪車站的黨支部書記,鄭義鄭書記!」

鄭義接過賈站長的話說道:「常警官,我們這個地方雖然偏僻,能調配的人手也少。但是只要你駐站公安有什麼事情,我們黨支部全力支持,一定協助你搞好車站的治安治理工作。」常勝被鄭義緊握住的雙手感染得很激動,這是他來狼窩鋪車站以後能感受到的最溫暖、最直接的支持了。以至於他沉浸在這種感受中半晌說不出話來,完全沒看到旁邊賈站長瞥過來的不屑一顧的眼神。

「這麼熱鬧啊,幹嗎呢?」幾個人順著身後的聲音齊刷刷地轉過頭看去,王冬雨拎著個背包站在車站的院子當中,正仰起頭看常勝掛起來的旗子。鄭義看見王冬雨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他緊走兩步站到王冬雨身邊指著常勝說道:「冬雨,這是咱車站新來的駐站民警,他叫……」

「常勝。沒想到你真回來了?」王冬雨沒有理會鄭義的話,沖著常勝高高地挑起大拇哥,「你這個警察還真行,沒讓我失望。」

「看見咱這個旗子了吧。從今天起我老常就在威虎山紮下根了!」「光看旗子有什麼用呀,別回來到晚上再讓人家拔下來。」

「好啊,我看看誰有這個膽子,敢拔駐站公安的旗子。」常勝說完從身後一擺手招呼著警犬賽驢。說來也奇怪。剛才還蔫了吧唧的賽驢下地緩了一陣,聽見常勝的呼喊卻顫顫巍巍地跑過來,緊貼在他的褲腿邊上。「賽驢,你認識一下周圍的人,以後看家別咬錯了。尤其是對面的這位…….這位姑姑,咱還欠她錢呢。」

常勝這句帶著調侃味道的話把周圍的人們都逗樂了,笑得最熱烈的就是王冬雨。她一邊笑著一邊指著賽驢說道:「這是你搬來的救兵嗎?怎麼看著跟沒吃飽似的。」

「剛到陌生的地方,它也得熟悉環境啊。」常勝胡嚕幾下賽驢背上的毛,又輕輕地拍了拍它的後背,賽驢善解人意地卧在常勝的腿邊,瞪著眼睛不停地掃視著周圍的人們。

「王主任,你看我這東西都置辦齊整了,你也要給我幫個忙啊。」「行!你說什麼事吧。」王冬雨痛快地答應著。

「帶我再見一次你爸爸,哦,就是咱狼窩鋪的村官。我這要紮根農村維護一方平安了,怎麼著也得跟土地爺聯絡聯絡吧。」

「行。正巧今天縣裡有領導來狼窩鋪檢查工作,我爸組織人準備接待呢,我帶你去找他吧。」王冬雨依舊痛快地回應著,絲毫沒顧及鄭義沖她飄去的眼神兒。

常勝把警犬賽驢牽到自己的房子門口,放開繩子一頭拴住賽驢一頭套在了門把手上,然後指著藍白條的「火葬車」沖王冬雨擺出個請的手勢,王冬雨拎起背包拉開車門直接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常勝也鑽進車裡坐在方向盤的前面,剛扭開鑰匙打著火就見鄭義三步並作兩步地跑到跟前。

「常警官,我也好長時間沒看見王支書了,捎上我唄。」

還沒等常勝做出反應,王冬雨先說話了。她指了指後面的車廂說道:「你看看還有你坐的地方嗎?」鄭義拉開車門朝車廂里一看,這才發現裡面竟然沒有一個座位,直溜溜的全是底板和焊在邊上充當扶手的鐵棍。看著鄭義尷尬的模樣,常勝反而有點不好意思急忙沖賈站長說:「拿個馬扎來給鄭書記放車廂里。」鄭義剛要答應就被王冬雨攔下了,王冬雨指著車窗外蜿蜒扭曲的山路對鄭義說道:「這麼顛簸的路面你不怕把屁股摔八瓣呀,想見王支書自己去,別什麼事都跟著起鬨。」

鄭義挨了王冬雨幾句數落,尷尬地呵呵笑著走到一邊去了。

藍白條的「火葬車」從車站拐出九十度角的彎道上了正路。常勝悶頭開車一言不發,其實此刻他心裡已經很明白了。換句話說就算是個傻子也能看出王冬雨和鄭義之間的存在著某些事情,可到底是什麼情況呢?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後的分道揚鑣,還是海誓山盟甜言蜜語後的背信棄義,或者是本來誰看誰也不順眼,說出來的話喘出來的氣兒都是橫著走的呢?常勝沒好意思發問,邊在腦子裡尋思著正確答案邊踩著腳底下的油門,直到「咣當咣當」車底盤顛簸在路面的坑裡,蹭的直響才如夢初醒,急忙換擋打輪減弱油門。「你怎麼回事啊!眼瞅著路中間的坑往裡開。」王冬雨的聲音不大但很嚴厲,「還特意找副駕駛這邊開過去,成心顛盪我?」

「對不起……走神兒了。」常勝尷尬地看著前面的路面。「想什麼呢?!」

「想……想怎麼和你爸爸鬥智斗勇呢。不是,是和村支書王喜柱同志商量警民共建搞好治安聯防的事兒。」

「切!」王冬雨不屑地把臉扭向一邊,少頃才轉過頭來對常勝說道:「你是不是心裡在想我和鄭義什麼關係吧?告訴你我們是大學同學,至於其他的故事今天沒心情跟你念叨,別影響你談正事的心情。」

常勝終於把所有的疑惑和想說的話就著唾沫咽回到肚子里,他雖然好奇心很強,但透過餘光看到王冬雨扭向窗外的臉,看到她不經意間輕輕地用手拂開吹到臉上的頭髮時,他的心裡有些微微的顫動,此刻連他自己也弄不明白這顫動是因為什麼。

王喜柱已經把村子裡的人們全集中到村口的公路兩側,拉開一個熱烈歡迎上級領導來檢查工作的架勢嚴陣以待。他自己則穿著一身老式的警服坐在樹下和幾個老年村民抽煙聊天。常勝的車停在路邊,揚起的塵土隨著微風刮到村口飄向王喜柱幾個人抽煙的地方,王喜柱只是隨手拍了拍褲腿,眼神兒壓根沒向這邊瞅上一瞅,好像常勝和他的藍白條的汽車都不存在似的。「看見了嗎,王支書這是又一次的給我下馬威。」常勝的話裡帶著自嘲的口氣。

「這就屣了?你鐵路警察不是很行嗎?」王冬雨看著常勝說,「遇到點難事還沒說話就先含糊了。」

「不能!咱是遇到點困難就禿嚕,遇到點麻煩就退縮的人嗎?」常勝說完話推開車門下車,從車廂里拎出個扁平的紙盒子然後朝王冬雨揮揮手,徑直衝王喜柱走了過去。

其實王喜柱早就看見常勝的汽車和車裡的王冬雨了。他弄不明白自己的閨女怎麼突然和這個鐵路公安摻和到一塊,也不清楚這個叫常勝的民警再次來到村裡想幹什麼,是鐵路上又丟了什麼東西了?還是像上次那

樣跑來做例行的宣傳?今天這個時候可不湊巧,正趕上縣、鄉兩級的領導來村裡檢查工作,這個愣頭青模樣的警察可別在這個時候出什麼幺蛾子。所以他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和幾個熟人搭著話,一邊在心裡琢磨著怎

么應付這個場面。

「王大哥,你好啊!」隨著常勝的喊聲,王喜柱不由自主地回過頭來,還沒等他想跟對方討論輩分的問題,常勝迎面遞過來的煙頂在自己的嘴唇上,緊跟著的就是打火機里亮起的火苗,他順手接過來煙捲邊放在嘴上緊吸了兩口,邊點頭「嗯,嗯」地答應著。

常勝趁王喜柱抽煙的當口一隻手把煙盒放進他的口袋裡,一隻手把扁平的紙盒子夾在腋下,然後自然地拽掉對方袖口上的線頭,嘴裡還不停地念叨著:「這老式警服也太老了吧,大哥你可真樸素。」王喜柱被常勝說得有點不好意思,急忙把胳膊縮回來在口袋邊上蹭蹭,「這還是老孫給我的呢,你也不瞧瞧我穿多少年了。」

「哦,大哥喜歡穿警服呀?」

「還行,你們警服質量不錯,穿著又結實又不顯得臟。」「主要是有范兒,符合大哥村委會幹部的身份。」

「這衣服和是不是幹部有什麼關係呀?」

「有呀!俗話說人配衣服馬配鞍,這警服穿你身上就是抬人。」

常勝接連不斷的幾句話跟得既舒服又平和,還像是聊家常,句句都說到王喜柱心裡去了,弄得他一時找不到話頭拒絕,只能嘿嘿地笑笑不停地抽著煙。常勝看見自己的話起作用了,忙舉起手裡的紙盒子向王喜柱示意:「大哥。想不想看看我給你帶來的東西?」

「什麼東西?」王喜柱被常勝的手勢吸引住了。

「新式的警服!跟我身上穿的一樣。」常勝貼近王喜柱的耳邊小聲的說著,「除了沒有肩章、胸花以外,全新的。」

王喜柱真有點恍惚了,他使勁眨了眨眼端詳著眼前的這個人,心裡想著前兩天還跟我一本正經的說治安不好呢,怎麼回了一趟市裡改脾氣了呢?沒容他再多想常勝已經伸手拉住他的胳膊,邊往藍白道的汽車旁邊拽邊小聲地念叨著:「聽說一會兒上面就來人進村檢查工作,大哥你現在就扮上,這樣上級領導看著你多順眼,也從另一個側面展示了咱狼窩鋪村的精神風貌。」

「現在就換呀……」王喜柱看著嶄新的警服有點猶豫。「扮上,現在就扮上。保證比你穿這身衣服好看。」

借著汽車的遮擋常勝讓王喜柱換上了新式的警服,看著對方有點佝僂的身材罩在寬鬆的警服里,一眼望過去真有點老乾探的味道。所欠缺的是臉上的皺紋縱橫交錯不成規則,站在那裡身形左右晃動總是不能立正,還有雙眼睛裡偶爾飄過的缺少真誠而是略帶狡猾的眼神。常勝將王喜柱在心裡默讀了一遍,嘴裡手上卻不住地忙乎著,直到王喜柱把襯衣扎進腰裡系好皮帶,把領帶像籠頭似的套在脖子上穿戴齊整後指著汽車上的反光鏡說:「大哥,你自己看看這造型!」

王喜柱退後兩步弓下腰,仔細地從反光鏡里看著自己的模樣。

「嗨,您這是唱哪齣戲呀,怎麼穿上新制服了。」一直躲在車旁邊的王冬雨突然冒了出來,伸手拉扯著王喜柱的胳膊。王喜柱連忙往後邊捎,這個舉止彷彿生怕王冬雨碰壞了自己的新衣服似的,「這是你常叔剛給我帶來的,還是嶄新的呢。」

「什麼?常叔?」王冬雨轉過臉來瞪起雙眼盯著常勝,眼神兒里透露出來的意思是說,你什麼時候成我叔叔了?常勝急忙沖她擺手嘴裡不停地解釋說:「王主任,咱單論,咱單論。我還有事要和大哥商量呢。」

「常……兄弟,你有什麼事只管說。」王喜柱拍拍常勝的肩頭說道。

常勝瞥了一眼王冬雨對王喜柱小聲說:「大哥,我這次回所里領導交給我一項任務,就是要在我們鐵路管轄區域內建立治安聯防隊,其實這些都是面上的活兒但必須得有一個組織呀。所以我就想請大哥幫忙,你隨便給我報幾個村民名字我把他們編成冊,這樣上級來檢查的時候我就能應付了。」看著王喜柱默默地點著頭他繼續說,「這個聯防隊的隊長得大哥你來當。」

「我?我可不行。」王喜柱扒拉著腦袋一個勁兒地搖晃。

「別謙虛,大哥你是村兩委的幹部於情於理你都合適。再說不就是掛個名嗎,真要巡線聯防搞宣傳我就辦了。對了,公安處每年都表彰沿線治安先進個人和集體,到時候大哥還能登台領獎呢,這出頭露臉的事咱哥們兒可不能便宜了別人。」

王喜柱被常勝的這番話打動了,腦袋改變了頻率,由左右搖晃變成了前後點頭。「關鍵是咱們能互相幫助。大哥你想想看呀,鄉上、鎮里的派出所離咱狼窩鋪村十萬八千里,孫猴兒折個跟頭還得歇會呢,真有點事打「110」人家趕過來也是黃花菜涼透底了。我不一樣呀我在車站常住,咱村裡真有個突發問題你一個電話我就能過來幫忙。別的不敢說,維護治安穩定站腳助威咱還是沒問題的。」

「要這麼說,我還真得干這個隊長了……」

「干!干!你這身制服都穿上了。現在我宣布王喜柱同志就任治安聯防隊大隊長。」常勝說完扭過頭沖王冬雨眨眨眼又回過頭來朝王喜柱道,「我不熟悉村裡的狀況,隊員由大哥你來選。但是得給我配個聯絡員吧。」

王喜柱伸手撓撓頭皮抬眼四周看了看,朝正在村口槐樹底下打盹的趙廣田大聲喊叫:「趙家老二,你小子麻利地給我滾過來。」

趙廣田聽見喊聲急忙一溜小跑地顛過來站在王喜柱面前。王喜柱指著常勝對趙廣田說:「小子,你以後就跟著常警官維護、維護治安。」趙廣田渾身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偷眼看了看站在邊上的常勝,滿臉沖王喜柱擠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三叔,您,您讓我跟著他呀……」

王喜柱堅決地點點頭:「怎麼了,跟著常警官你還不願意啊?不用你天天在村裡幹活兒,也不用你給學校收拾屋子。就是跟著常警官跑跑腿兒。」

「可我這家裡還有老娘呢。」

「呸!平時也沒見你怎麼照顧你媽,現在想起來孝順了。」「三叔,我也得掙錢吃飯呀。跟著他,誰給我錢啊。」

常勝這時突然發現王喜柱身後的王冬雨沖自己使眼色,他好像明白了似的馬上接過話頭說道:「這事好辦,你就當我的保安隊員,我給你開一份工資!」話音落地把王冬雨氣得直翻白眼兒。可王喜柱卻笑了,他一把抓過趙廣田的胳膊朝常勝推過去,「趙家老二,跟著我兄弟好好乾。聽見了嗎,還給你開錢呢!」

趙廣田低下頭膽怯地看了常勝一眼,不言語了。常勝笑呵呵的拉住王喜柱的手說:「謝謝大哥支持!哎,你拉這麼大的架子是歡迎哪路神仙啊?」

王喜柱指著村裡民居牆上的標語說:「你前兩天不是看見了嗎?歡迎縣上計生辦的領導來村裡檢查計劃生育工作。我這個村官呀兼任的職務太多,管的也太寬了。」

常勝呵呵地笑著自然地伸手拍了拍王喜柱的肩膀:「能者多勞!大哥歡迎上級領導檢查怎麼著也得來點音樂吧?我看你也沒準備啊。」

「準備什麼呀,咱這窮鄉僻壤的地方,沒人喜歡擺弄樂器。」「我車上帶著播放器呢,通過喇叭能放出來。」

「是嗎,那敢情好!」

常勝開門鑽進車裡,摸索著打開車廂里前手套箱,從裡面拿出幾盒沾滿灰塵看不清封面的老式磁帶。他使勁吹了吹磁帶上面的浮土塞進車載播放機里,接通車上的喇叭後按下播放鍵,隨著一陣刺刺啦啦的雜音後傳出來一個高亢的曲調:「千里刀光影,仇恨燃九城……」我靠!這個可不行。常勝自言自語地急忙按下停止鍵,退出磁帶又找了一盤塞進去,這回裡面傳出來的是:「咱們老百姓啊,今個兒真高興……」

王喜柱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接通電話喂、餵了幾聲忽然像觸電似的挺直了腰板,沖三三兩兩散落在村口的人們不住地揮手嘴裡還喊著:「都起來,都起來,大腦袋們快到村口了!準備歡迎!」然後回過頭來沖常勝說道,「兄弟,你這個播放匣子還能再大點音兒嗎?」

常勝二話沒說將喇叭擰到了最大分貝,瞬間整個村口都籠罩在「咱們老百姓啊,今個兒真高興!高興!」的歌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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