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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許半夏忙諂媚地笑道:「哪敢啊,伍總,你倒是問問趙總看,我去機場接人,遇到趙總,一聽說你們要見面吃飯,我就積極申請加入了。還怕伍總看不起小的們,才死皮賴臉央著趙總出面幫我說話。我這番苦心伍總不知道也罷了,冤枉了我那是不行的。我連馮大哥都還沒見過呢。」

    伍建設嘿嘿一笑,當然也不會把許半夏的話當真,不過場面上的人,誰都不會直著脖子真去追究誰對誰錯,反正什麼對自己有利,什麼就是對。這會兒伍建設知道許半夏實力大增,又兼有事要問,所以不會象以前那麼不把她放眼裡,不過也不會太把許半夏放眼裡,兩隻眼睛看著筷子上的套子,狀若無心地問許半夏:「胖子,你什麼時候給我打聽一下,你的那些材料在北方直接加工了給我的話,價格多少可以拿下。」

    許半夏心說,這個你即使不問,我也早就替你搞清楚了,本來就準備今晚跟你談,可是你問了,我就要拿拿喬了,叫你欠我一個人情,氣短一下也是好的。於是笑嘻嘻地道:「行,我等下吃完飯就找那裡的朋友問一下,伍總是不是想了解一下那邊的加工費用?我想肯定是比這兒的便宜吧,那邊煤便宜,又是離原產地比較近,周轉資金比較少,財務費用要比這兒低很多。人工更別說,我看著那邊對《勞動法》不是很重視,加班和拖欠工資是常有的事。伍總如果要去那裡進貨的話,什麼時候與我說一聲,我替你安排。」

    伍建設聽了臉上有點不自在,恨不得把一句「我會要你安排」扔過去,可又很知道不能不叫許半夏安排,因為自己最近初初接手鑫盛,雜務纏身,壓根兒沒時間去理會一些細節,現在的進貨都是從老客戶那裡要。上回聽秦方平說了許胖子那裡的貨色價廉物美,他在面子與差價之間心裡鬥爭了很久,終於逐利之心佔了上風,派了個業務員去北方了解市道,可是了解來的東西與秦方平所說很有不同,他清楚,別人沒摸到許半夏的道。所以今天才肯開口,沒想到許半夏一點沒有受寵若驚,還大喇喇地來一句「我替你安排」,真以為她幾塊錢拿下來就是老大了嗎?可是又不能不叫許半夏「安排」,只得淡淡地用命令手下的口氣道:「好吧,你給我報個詳細價格過來,我要那裡的加工費和原材料價。我等下叫秘書給你發傳真。」

    許半夏心想:廢話,原材料價怎麼可以給你,給你了我喝西北風去?不過臉上則是若無其事地笑道:「好的,我吃完飯就回公司看去。晚上裘總兒子婚禮上拿給你。」

    伍建設對此也沒吱聲,只是很簡單地「嗯」了一聲,便終於抬起眼,看著趙壘很客氣地道:「一直想要好好感謝一下趙總,趙總老是不給我機會,等下讓我好好敬你幾杯。今天請了省鋼的工程師過來,正好請趙總和幾位高工一起給我一些建議,看看我下一步該怎麼做。上個周末的時候,工程師已經去看了鑫盛的設備,都說設備沒什麼大問題,主要還是調試維護保養和配套沒有跟上。趙總你對那裡熟,你看看是不是這些問題?」

    趙壘微笑道:「這些還不是最大問題。現在的鑫盛最大的問題是產品太低級,原因是沒有把後道設備開起來。當然我知道,後道設備的技術要求更高,他們原來的技術隊伍不強,開不起來也是對的,伍總接手後,要是能把後道工序做足了,你的產品可以好好上一個檔次,成本沒添多少,價格和市場可要好看得多。」

    許半夏憑印象想了想,後道設備是些什麼?有了,好像都是些污染比較嚴重的,需要排出酸性含鐵離子廢水和粉塵污染。不知道鑫盛原本有沒有做環保評審,如果沒有的話,伍建設倒是要花點功夫打點了。不過既然是以前開動過,應該是拿到過環保評審的。不知道趙壘提出這些話是什麼意思,有什麼用意在裡面,許半夏拭目以待。

    只聽其中一個工程師道:「趙總說得沒錯的,後道工序不開動起來,做出來的產品相當於野雞部隊,價格上不去,這種產品做的人也多,競爭比較激烈。後道工序上去的話,只要質量保證,產品就是正規軍了。我看那些設備不差,最多是馬達換功率大一號的就行。這一點,郭總應該是內行。」

    郭啟東正滿心牽掛著那幾本雜誌,有點心不在焉,聽到點名,抬頭見伍建設正一臉問詢地看著他,忙道:「這倒是真的,後道開起來,產品價格上去,就是所謂的技術附加值。不過那還需要有好的人去操作,有時候溫度什麼的控制不好,出來的就是廢品。不過伍總,我也只是知道個大概,那些設備專業性太強,類似馬達要換大一號的問題我就看不出來,需要專家指點了才行。」

    那個工程師忙說:「郭總客氣了,郭總說得對,後道技術含量比價高,做得不好就廢。不像前道,土法上馬做出來的東西,即使是廢品,還是可以用用的。」

    趙壘更是笑道:「伍總你算是撿到便宜了,同樣的設備,你問省鋼買的話,這些價格就拿不下來了。而且省鋼的設備還比較老舊。鑫盛的後道設備雖然幾乎是埋在廢品堆里看不見,但擦拭擦拭,開動起來立即升值。」

    郭啟東有點顧慮地道:「後道設備開動起來的話,污染會比較大。」說的時候,兩眼只是看著趙壘。

    許半夏忙笑道:「污染?我那個灘涂上不知被誰潑了廢機油,至今沒有查出來,我把那塊臟海塗填上塘渣廢物利用,他們照樣賣我好地塊的價。污染這東西,只要把苦主擺平,政府機關才懶得理你,都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混日子過的人,反正土地是稀缺資源,再污染也不會妨礙政府賣地。不用太擔心。上了再說,環保要有話說,到時再擺平。開工的時候一定要態度強硬一點,否則事事都要批要審,等真開工的時候,黃花菜都涼了。」忽然想到,伍建設買的鑫盛在異地,他在那裡不再是當地的地頭蛇,不知還能不能擺平當地士人?要是擺不平的話,可就有得好看了。難道趙壘用的計策就是這個?

    趙壘卻是笑道:「胖子你太大膽了點,做生產型企業與你做貿易不同,你做貿易大不了打一槍換一個地方,而生產型企業設備廠房都搬不走,政府不抓這些老實和尚抓誰?出了事要處罰,一找就找得到,不付罰款就貼封條,讓你沒法生產,一般誰敢亂來。否則銀行怎麼不肯貸款給你貿易公司,對生產型企業又特別優惠呢?一樣的道理。」

    伍建設端起剛剛滿上的酒杯,與個人碰了一下,隨即認真地對趙壘道:「環保這種東西是被逼上梁山了才做的事,哪個企業自覺過了?都是些知識分子在吵吵鬧鬧。我們小時候就跟著大人一起打六六粉敵敵畏,也沒見我們有誰短命,要說,農藥打得多了,蟲子會產生抗藥性,人還不是一樣?城裡人到農村喝點溪水會拉肚子,我們小時候喝田溝里的水都沒事,都是各自抵抗力的問題。今天飯桌上也差不多,我和胖子是大老粗,我們最知道怎麼做。趙總你和阿郭兩個知識分子就想得太多。為什麼秀才造反,十年不反?就是因為你們這些秀才考慮太多,顧慮太多,失去機會。我知道你們幾個知識分子都嘴裡不說,心裡反對,沒關係,百花齊放,百家爭鳴,哈哈。」

    趙壘一邊跟著笑,一邊在心裡想,這個伍建設倒是一點都沒懷疑許半夏是知識分子之一,可見許半夏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能力超絕。

    伍建設是個辦實事的人,幾杯酒下來,除了勸酒的幾句話,他幾乎沒多少廢話,事事圍繞鑫盛這個主題展開。關於設備,關於市場,就是不談環保。連許半夏都感受得到伍建設火一樣的幹勁。一頓飯下來,解決不少問題。看得出,省鋼幾個工程師被伍建設招呼得很好,言語非常坦率,知無不言,伍建設也是在話語間一直提出要他們加盟。不過這種引進特殊人才的事一般都要單獨與老闆私下裡談的,伍建設與那幾個省鋼的工程師猶如一方在扭頭擺尾展示,一方在亮出麻將牌似的翡翠戒指引誘,各自心照不宣。

    不過許半夏相信這筆生意肯定可以成交,因為看得出伍建設已經下了開動後道工序的打算,他迫切需要有省鋼這幾位有實際工作經驗的技術人員加盟。而省鋼近年一直體制僵化,生產每況愈下,職工的收入可想而知。伍建設本就是個為達目的肯下血本,甚至不擇手段的人,他花了那麼大筆錢購入鑫盛,不可能不存著讓鑫盛下金蛋的夢想。只怕下大價錢引進幾個工程師才只是第一步,真正啟動起來的時候,從省鋼大量挖熟練操作工都有可能。很多私企的機器都是這麼通過挖社會主義牆角啟動的。

    飯後,趙壘跟著許半夏的車子後面,去許半夏的公司。許半夏這個老闆千年不遇地到一次公司,差點引起轟動。才剛坐下,看許半夏關上門,趙壘就笑問許半夏:「胖子,你是不是想誤導伍建設污染環境,到時被政府責令停改?」

    許半夏笑道:「我沒引誘,只想探探他的口氣。伍建設在他家附近搞污染,他上上下下擺得平,沒事。他辦廠那麼多日子以來,因為有原集體廠的底子,從來不用為污染問題操心,他肯定對污染這一塊重視不起來。果然他在鑫盛也胡來。」

    趙壘看著許半夏笑道:「胖子,這還需要試探嗎?伍建設惟利是圖,他只要看到開動後道設備的好處,鑫盛製造污染是必然的,那是他的本能。而跑關係掩住相關人員的嘴比上一套環保設備的成本低,你說他最終會怎麼做?所以你只要坐等,不要過多插嘴。」

    許半夏想了想,也對。趙壘順著伍建設的性子將他引到鑫盛,還愁惟利是圖的伍建設不亂來?早就在想趙壘應該不會那麼善罷甘休,看來趙壘原來早就設法請君入甕了。但有幾點不明白,她得問清楚:「可是,伍建設因此也引進大量對應的技術人員,鑫盛原來也一定有配套的環保設備,否則當初就不可能通過環保評審上馬。那些技術人員為自己的性命,也會要求開動環保設備。不過……難說得很,老闆最大,再說污染最終還是傳到廠外,不是廠內,而且伍建設這個人又很強硬,那些技術人員最終會屈服都難說。」

    趙壘笑道:「胖子,你沒有搞過實業,雖然看得不少,可是沒有真正搞過,終究不會知道其中關鍵。環保設備購置安裝的費用才只是一次性投資,皺皺眉頭也就忍下了。可是環保設備如果啟動,每天就需流水一樣的運行費用了。那些運行費用得一五一十算進產品的成本中去,吞噬伍建設的利潤,你說他捨得這麼割肉嗎?我想在沒有外力壓制的前提下,他不會捨得,你只要看看他的公司附近小河一片渾黃就知道他怎麼看待環保了。」

    許半夏好好想了想,才不得不佩服地道:「你把伍建設吃透了。可是,我覺得引導伍建設開後道設備是把雙刃劍,這導致他必須引進尖端人才,使他的產品在市場獲得口碑,取得高價,站穩腳跟,不易撼動。同時,他可能會良心發現在工程師的要求下啟動環保設備。這些國企出來的規規矩矩的工程師,可能是不小的變數。」

    趙壘微笑著拿眼睛看著許半夏,忽然說了句不相干的話,「胖子,看你的眉眼,很象敦煌壁畫里的隋唐女子,慈眉善目。」

    許半夏心裡好好地亂跳了幾下,很快介面道:「你是不是還有下半句沒有說出來?我幫你說吧,是不是『誰知伊心腸墨黑』。」

    趙壘笑道:「多想了吧,我可沒那意思,我只是看著你忽然有感而發。」隨即就轉了話題,「你說得不錯,這些工程師是最大的變數,但不是你說的那種變數,他們產生的變數比環境污染可能產生的變數都大。他們才是我力促伍建設開動後道設備的最主要原因,製造污染激化鑫盛與周邊的矛盾相較之下只能放在第二位,我其實並不想看到鑫盛污染太大,太作孽。」

    許半夏正被趙壘前面一句話搞得心頭鹿撞,沒想到趙壘話鋒一轉又回到原路上,她需要收回心神,好好回味一遍趙壘的話,才聽懂他講的是什麼。聽趙壘說到污染太大太作孽,不由想到自己在海塗乾的好事,一時一顆心給猛揪了一下,原來趙壘很不喜歡污染。但臉上還是笑嘻嘻地道:「別賣關子,說說你的原因。依照你的意思,難道那幾個工程師是定時炸彈?」

    趙壘微笑道:「據可靠線報,省鋼因為效益不佳,上頭有換帥的決心。空降的一個大帥身份背景性格都酷似三國時的周瑜,可惜該人目前正在國外培訓,因此上頭一直捂著消息。這個人是高幹子弟,有後台,不怕折騰;腦筋好用,知道革新;最主要一點,此人權欲重,他想以省鋼作為他展示自己的舞台,為他謀取更高職位獲得實績傍身。毫無疑問,此人上台的話,肯定會大刀闊斧地激活省鋼。」

    許半夏見趙壘才說一半就嘎然而止,知道他賣關子,此刻她許半夏要是再繼續要求趙壘說下去的話,就很沒種了,無論如何得自己想出來。瞑目稍頃,許半夏立刻豁然開朗,「我明白了,此人上台以後要人沒人,因為可以用的人都被伍建設挖走,以致無法順利施展抱負……」許半夏也學著趙壘說了一半,賣了關子,按下不說。「可是你又是怎麼得知的?」

    趙壘明白許半夏已經了解了他的意圖,心裡歡喜,笑嘻嘻地道:「稟胖子,此人與我一個學校出身,不過以前只是點頭之交。上半年他出國前特意挽人介紹與我認識,向我了解接手省鋼的前景,所以我才能事前得知。」

    許半夏恍然大悟。趙壘,以他對伍建設性格的深刻了解,和對省鋼領導層變遷的事先了解,精心設計了這麼個複雜曲折的圈套。而他自己則是若無其事地置身事外,冷眼旁觀事態發展。手腕之高明,心機之深沉,耐心之良好,都堪稱絕頂。

    第三十六章

    趙壘提出一起去裘畢正兒子舉行婚禮的賓館,而許半夏則是思量再三,決定不一起去,推說去換件衣服,讓趙壘先去。因為一下午與趙壘討論三個方案,兩人因為要看同一份文件,不得不坐得很近,氣息相聞,許半夏有缺氧的感覺。何況又感覺得出趙壘也是千方百計地製造機會與她接近,三不五時地冒出一句耐人尋味的話,讓許半夏覺得接受不過來。就像是一個長期吃素的人,忽然頓頓魚肉,即使吃得下,腸胃都不知道怎麼吸收。許半夏需要與牛一樣獨自安靜一下,好好反芻。再說,與趙壘一次同時出現還可以說是巧合,多次一起出現,不能不叫別人懷疑了。別的人猶可,絕對不能讓伍建設起疑。否則他會好好反思。

    而且,許半夏還有許多事必須背著趙壘做。首先,要緊急與屠虹通個電話,給他傳真趙壘和她商量後覺得最可行的一個方案,希望屠虹幫她留意,有沒有相關行業的什麼公司破產或者集團剝離資產,讓她許半夏可以收購便宜貨。屠虹的公司做的本就是掮客,他們的信息比較靈通,不問白不問,或許真可以撞到一處金礦。屠虹雖然沒有拿下高躍進公司的上市,但後續工作的業務量也不少,為此比較感謝許半夏的幫忙,再說許半夏言語潑辣,說出來的話往往一針見血,他聽著總是感覺痛並快樂著,很是上癮,日常沒事時候,隔三岔五就給許半夏一個電話,不為什麼事,單純閑聊。

    第二個電話打給童驍騎,告訴他《花花公子》雜誌碟片已經順利入了郭啟東法眼,讓他叫人最近盯緊一點。順便報告一下今晚郭啟東肯定會出席婚禮。根據童驍騎的彙報,吃了中飯後,郭啟東跟著去了秦方平的公司,許半夏心中暗笑,不用說了,兩人一準趴在電腦前偷偷看碟片。猶如吃飯,有人一起搶吃著才香甜,如果不是秦郭兩人搶奪,這種書與碟片未必有多吃香。而高辛夷則是在口頭抵制幾下後,已經與童驍騎的母親一起收拾東西,準備搬去湖邊別墅。可憐童母,與高辛夷品位不同,在什麼該收拾,什麼不該收拾的問題上,一忍再忍。

    各路俱都安排停當,許半夏這才出門。走到門口的時候,不由猶豫了一下,又轉回洗手間的鏡子前打量。隋唐女子?而非隋唐美女?而且還慈眉善目?許半夏頗不自信。看鏡中的自己,皮膚自然是好的,難得的是白裡透紅,兩頰自然飛著一抹粉霞。至於那兩條慈眉一雙善目,許半夏只知道自己眼睛瞪起來的時候怕她的人很多,連那些送廢鋼上門的潑皮都怕,但是笑呢?對趙壘似乎一直是態度和藹可親一如花痴的。

    許半夏對著鏡子笑了一下,這個笑,是她平時做得熟能生巧的皮笑肉不笑,不過是臉皮扯動,彎一彎眉眼,彎一彎小嘴。咦,看上去還真挺舒服的。說是慈眉善目有點誇張,但一團喜氣,猶如無錫地攤比比皆是的泥阿福還是有的,因為眼睛彎得遮住了眼珠子的精光。許半夏自己看著都忍不住想伸手捏一把。難道趙壘的口味變了?記得他以前喜歡的都是那種女人味十足的女孩,他的前女友就是那麼個被許半夏一看見就認為是女孩而不是人的女子。趙壘這回言語之間的曖昧是什麼意思?許半夏不敢確定。從他設計伍建設這件事來看,此人心計著實深沉,說出來的話豈是剝去一層皮就可以看見肉的,起碼得與春筍一樣剝去好幾層,每層卻只露一截肉。但許半夏又想,趙壘言語曖昧,她許半夏樂在其中就是了,何必想太多?萬一他是幡然省悟,如今是真心對她許半夏好,自己疑心太多,不就是白白失去機會?許半夏患得患失地上車,不過卻是堅定不移地前去婚禮現場,因為那裡有趙壘。

    兒女的婚禮現場,差不多也是父母的交際場合,否則許半夏之流的從來沒見過裘家小子,怎麼也會進入受邀之列呢?門口團著一群人,反而盛裝的新郎新娘矗立於人團之外。許半夏稍稍一弔脖子,就看見人團之中心為裘畢正和趙壘,其他人中,許半夏面熟幾個,分別是些機關里說得上話的,但又不是順位第一的某長。走近去一聽,裘畢正正用嘹亮的聲音介紹趙壘給旁人,對了,趙壘的身份確實比較醒目,尤其是對於全民動員,忙著招商引資的官員而言。裘畢正怎麼可能放棄趙壘這麼個可以給自己長臉的外商。可見趙壘也是剛到,不知去哪裡拐了一遭。許半夏看見趙壘從人縫中露出的一角襯衫領子,才放心下來,原來他也是回去換衣服了。

    許半夏看見大廳另一側的馮遇,準備走過去,不想被今天意氣風發,眼觀六路的裘畢正拉住。裘畢正用異於尋常的熱情洋溢與許半夏招呼:「哎喲,胖子,好久不見,聽說大發了啊,」

    許半夏心疼地看著被裘畢正拉得略略變型的衣服,笑嘻嘻地道:「裘總,恭喜恭喜,這下等著做爺爺了。」說話間忍不住瞟了一眼趙壘,是不是自己這一臉慈眉善目的笑很入他的法眼呢?

    原以為裘畢正招呼一下就罷,沒想到裘畢正居然撇下旁人,單獨把許半夏介紹給新郎新娘,非讓新郎新娘叫了許半夏一聲姐姐,搞得許半夏雲深霧罩的,不知他為什麼變得這麼殷勤。不過許半夏也不是什麼沒見過世面的,跟著新郎新娘嘲笑了幾句,搞得大家一起大笑才罷。居然裘畢正一直陪同著,隨後又拉她到剛才的那個人團里介紹。

    許半夏與幾個官員熟,所以忍不住笑道:「裘總,忙你的去,我們都認識,會照顧好自己。」

    裘畢正卻是不走,還是站在許半夏身邊笑呵呵地道:「胖子,你說我們有多久沒見面了?夏天到現在,都快半年了吧?這半年光聽見說你做得怎麼怎麼好,想找你見面祝賀一下都找不到人,還好還是經常通幾個電話的,否則我們這幫老兄弟都要懷疑你不要理我們了。」

    許半夏聽著只覺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兩人夏天時候的最後一次見面,裘畢正對她食肉寢皮的心都有,雖然以後兩人幾乎是一周一個電話,大多是裘畢正主動打出,但談的都是市場行情之類的話題,許半夏只是不明白,裘畢正邀請她出席他兒子的婚禮倒也罷了,這些都是面子上的功夫,怎麼會對她這麼熱情?不由心裡狐疑臉上依然笑嘻嘻地回答道:「裘總,這不是罵我嗎?我可是常常向你這個前輩彙報最新動態的。不信你去問問馮大哥,我對你藏私了沒有。」

    裘畢正還是笑得一張臉皺成一朵菊花,「胖子,聽說馮總老婆拿了五百萬在你那兒吃利息,有沒那事?」

    許半夏只是笑著道:「馮大哥說家裡的錢放著也是放著,他又不想擴大規模,存銀行利息太低,炒股票風險太大,所以幫我一把,知道我資金吃緊。馮大哥手筆大,一拿就是五百萬。」這才心裡隱隱有點明白,原來裘畢正看中她這兒的利息了。怪不得對她這麼客氣,禮下於人,必有所求。繞了半天原來是這麼回事。其實裘畢正何必這麼客氣了,她許半夏一向與錢沒仇,她老爹的錢她都扣著不還,何況是裘畢正的錢?錢這東西於許半夏而言,如韓信用兵,只有是多多益善。這時見趙壘走了開去,和別人招呼,那是個兩鬢飛霜的中年人,看樣子,又是什麼官員。

    裘畢正往趙壘那兒看了眼,有點焦急地道:「胖子,我們市政協領導來了,我得去和他打個招呼。要不我明天上你公司找你,有要緊事商量,你一定要等我。」

    許半夏幾乎是沒有遲疑地道:「好,你去吧。」許半夏知道裘畢正明天找她為什麼事了,但不知道自己明天早上有沒有空,如果沒什麼要緊事,等就等他,否則,諒裘畢正如今也一下拿不出多少錢來,他的錢都壓在設備里收承包費,她該忙什麼還是忙什麼去。等裘畢正走開,許半夏立馬就去找馮遇。大家聊了幾句,也就相攜著去到餐廳坐下。

    與去年在杭州時候相比,一桌子少了個童驍騎,多了趙壘和秦方平。裘畢正沒再與伍建設搶位置,他今天要坐新郎父親的大位。伍建設還是一點不客氣地佔了主位,然後大笑著請趙壘坐到他左邊,馮遇坐他右邊。好在趙壘胸有成竹,而馮遇一向隨遇而安,所以今天沒人與他搶,不知他有沒有因此覺得意興寥寥。

    許半夏很想坐到趙壘身邊去,可最後還是想了想,坐在馮遇旁邊,忽然想起這是婚禮,忙問馮遇:「阿嫂怎麼不來?」

    馮遇笑道:「她一向不喜歡看見滿桌子喝酒的,不來也好,省得回家和我生氣。胖子,她讓我遇見你跟你說一下,說你這回給的利息多出一點。」

    許半夏忙道:「沒多給,讓她算一下日子,我這次因為頭寸調不過來,拖了幾天才付給大嫂利息,所以這些日子利息的利息也得算上。別人的便宜可以占,你們的我堅決不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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