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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才剛坐下,老蘇就如知道她許半夏在外面等著似的,結束了手術。隨著病人被推出來,老蘇過一會兒也出現在門口。留下來等醫生的家屬立刻擁上去擋住老蘇問長問短,許半夏見老蘇在眾人中高了半個頭,很出眾的樣子,可惜更把他那張擰在一起的臉暴露無遺。不過看久了,也不覺得丑了。這種冰冷的環境里看見這張熟悉的臉,叫人覺得心安。

    老蘇是個好人,人家那麼多問題,他耐心地一個一個地回答,還順帶安慰病人家屬幾句。不過許半夏看得出,老蘇滿臉的疲倦,頭髮都耷拉在一起,有兩縷拖拖拉拉地垂在前額。許半夏沒有走過去,只是遠遠看著,等病人家屬都千恩萬謝地走了後,這才起身叫了聲「老蘇」,把正打哈欠的老蘇嚇了一跳,驚愕地看著許半夏,道:「你怎麼會來?帶你的朋友過來?」

    許半夏沒有回答他,只是笑著道:「本來遠遠看著還挺權威的樣子,可走近一看了,還是那個老是挨人欺負的老蘇。我聽見人家病人家屬有些問題問了又問,可你還是答了又答,換作別人,恐怕早不耐煩。」

    老蘇非常高興會在醫院裡意外看見許半夏,雖然她沒有說她為什麼過來,可這還用說嗎?當然是來看他。被許半夏一揶揄,老蘇忙辯解道:「誰說我總是被人欺負,今天他們要給我排兩天夜班,就被我說不了。病人不一樣,這個時候醫生說一句頂別人說一百句,我安慰安慰他們有什麼不好?」

    許半夏覺得也是道理,這時有護士來回走過,都是好奇地看看許半夏。許半夏嫌煩,對老蘇道:「你沒事了吧?我看你挺累的,還不換了衣服下班?」

    老蘇心裡感到非常溫暖,只會看著許半夏傻笑,她這是來接他?可想了半天,居然問了一句:「早上的臘肉好吃嗎?」

    許半夏有點內疚地道:「還沒吃。我的保姆說她沒見過這種臘腸臘肉,想叫我問問你怎麼煮才好,我想你早上跟我說了也白說,什麼時候請你過去示範給保姆看看。別糟蹋了好東西。」說話之間,兩人已經走到樓上的辦公室。

    老蘇只覺得幸福的感覺一浪接一浪,許半夏居然邀請他去她家?一時有點不知怎麼說才好,他不知道的是,許半夏對那種扭扭捏捏的女孩子把戲很是不屑,行事之間將男女一視同仁,邀兄弟去家裡沒什麼大不了的。好在裡面有護士一邊哈欠一邊喊:「蘇醫生,可以回家了吧?都站八個多小時了,累得腰腿骨都酸。」

    果然,許半夏見裡面的護士七倒八歪的,數數有四個,都是粉嫩嬌美的女孩。可是都一個個坐沒坐相,站沒站相,精力透支後的樣子。等老蘇說了「可以回家」後,許半夏忍不住道:「這會兒沒公交了吧?不嫌棄的話,都在我車裡擠一擠,我送你們回家。老蘇你也走了吧?」不知為什麼,許半夏今天特別不想回家,怕坐下來就想起晚飯時候的對話。不過好歹從老蘇這兒找回了一點平衡。

    女孩子們都是齊聲歡呼,老蘇則是欣喜地看著許半夏,心中閃過無數條理由解釋許半夏為什麼今天要過來,又為什麼要不厭其煩送那些護士回家。大概是那些護士去更衣室換衣服的時候討論了一下,上了車就有人問老蘇:「蘇醫生,是你女朋友吧?」

    許半夏看死了老蘇不敢答是,但沒想到老蘇這個老實人也有狡猾的時候,居然很滑頭地說了一句:「看就是了,這有什麼可問的。」頓時後面的四個女孩子唧唧喳喳地笑。

    許半夏哭笑不得地道:「老蘇,你不許誤導你同事。否則你以後找不到老婆,我和漂染都概不負責。大家餓不餓?要不要吃宵夜?」

    早有人回答道:「我只想回家睡覺,可是我又那麼想吃宵夜,怎麼辦呢?」

    老蘇道:「還是都回家睡覺吧,明天還有個小手術,保存體力要緊。」

    許半夏沒想到做醫生的居然會這麼吃苦,忍不住道:「那留以後吧。老蘇,你既然每天上班那麼辛苦,為什麼還每天那麼早就出來鍛煉身體?不怕累死?」順別半側著頭對後面的護士們道:「小妹妹們,我跟老蘇是煉友,每天早上我帶著漂染跑步,一定能遇見老蘇。我越看老蘇越覺得他不像醫生,沒想到今天一查還真是醫生,還好像是蠻厲害的醫生。老蘇,對不起,以前很欺負你,以後不敢了。」

    誰都聽得出許半夏所謂的道歉假惺惺的,不過大家都很八卦地想,事實難道真如許半夏說的那麼簡單?可又覺得蘇醫生有那麼好嗎?值得一個女大款開著車追,還主動地送她們幾個回家?蘇醫生本事是好,可那長相不敢恭維,女大款又不老,不醜,除了胖一點,似乎沒理由倒追蘇醫生,這會兒大家都不說,可心裡都憋得慌,第二天上班後自然是正方反方地討論得熱火朝天。

    老蘇想說「你沒欺負我」,又覺得不是事實,想說「我喜歡你的欺負」,又覺得當著這麼多同事說,很是肉麻,總之他發現,在許胖子面前,他總沒有說理的份。也罷,不說就不說。

    送走最後一個護士,許半夏才道:「老蘇,我今天鬱悶得不得了。等下我到夜宵攤去拎幾瓶啤酒,你陪我喝幾杯好嗎?」

    老蘇驚訝地看著許半夏,怎麼剛才一點都沒覺得她有心事?看她一臉笑呵呵的,還主動送他的同事回家,老蘇還以為許半夏是撿到什麼便宜了心裡開心。「胖子,夜宵攤不幹凈,不如去我那兒,我炒幾個菜。」

    許半夏也沒推辭,只是一個「好」,然後就一聲不響地開車。這會兒,老蘇才感覺出許半夏真的有心事,難得見她有這麼嚴肅的時候。到了老蘇家樓下,許半夏反而猶豫起來:「老蘇,你做了一天手術,會不會太累?」

    老蘇忙道:「有點累,但沒關係。上來吧,在一樓,是我們醫院的宿舍。」

    許半夏跟進去一看,很老的房子,小小的一室一廳,好在老蘇東西不多,並不覺得擠。果然不出所料,老蘇收拾得很乾凈。「老蘇,現在不是說單位不分房了嗎?你們單位怎麼還給你分房子?」

    老蘇正在灶台上翻看有些什麼吃的,見問,忙道:「這是醫院引進我答應的條件,本來說是兩室戶的,後來給了我這麼個面積一樣的一室一廳。反正我一個人住住也夠了。」

    許半夏點頭,這人什麼都可以將就,估計學術上不肯將就,否則醫院不會花一套房子去引進一個才畢業的人。「那你父母過來過年是怎麼擠的?對了,還有你弟弟也一起來。難道冬天還可以打地鋪?」

    老蘇道:「這個不難,地上鋪厚泡沫板,非常隔熱,而且彈性又好。」

    許半夏心裡還有很多疑問,被子呢?褥子呢?床單呢?甚至冰箱呢?發覺老蘇的日子過得挺艱難的。不知一個醫生的收入是多少,像老蘇這個不肯收病人紅包的收入應該不會高,去掉生活費,去掉給他弟弟的生活費,他這麼個才工作一年半的人生活不很容易。老蘇炒菜的當兒,許半夏打開所有的燈,背著手一直考察到陽台,看得廚房裡的老蘇心驚肉跳的,怕她像早跑時候那樣地揶揄她。知道許胖子富,不知她會怎麼看他這兒的簡陋,何況今天她似乎還心情不好,不知會不會大放厥詞。老蘇心裡忐忑。

    許半夏看了一遭過來廚房,廚房有一隻很老式的脫排油煙機,可能是前一個住戶沒拆走的,脫排效果不大,許半夏一進門就被麻辣的油煙熏出一個噴嚏。「老蘇,你這個廚房很大,做一個拆卸式桌子的話,你可以在廚房裡吃飯,客廳就可以騰出來好好布置了。老蘇,你那油煙機效果不好,不如不開,我們還可以說說話。」

    老蘇忙遵命關掉油煙機,「這個廚房如果放上冰箱洗衣機的話,就不顯大了。」

    許半夏想了想,覺得也是,要再做上一排櫥櫃的話,也和她那兒的差不多了。「老蘇,你那麼冷的天,不會是每天洗冷水浴吧,我看你沒裝熱水器。」

    老蘇道:「是,習慣了,在北京讀書時候就一直這樣了。」

    許半夏道:「那不一樣,北京室內有暖氣。這兒本來就凍得四肢發麻的,再洗冷水就受不了了。你如果鍛煉了後立刻沖冷水,容易得關節炎。呀,不對,我在關公廟前舞大刀了。」

    老蘇搬出兩個盤子,笑道:「我不怕。胖子,你看這兩個菜夠嗎?」

    許半夏一看,一盤是臘肉炒泡菜,一盤是不知什麼魚乾炒花生米,都是香氣撲鼻。忍不住抽了老蘇手裡的筷子吃了一塊臘肉,又辣又香,真是沒得說。「完了,老蘇,我減肥的宏圖大願破產在你手裡了。」可說歸說,不等老蘇放下盤子,又夾了粒花生米。嗯,酥香可口,絕品。「老蘇,可見人做什麼事都要腦筋好,連炒菜也是,肯動腦筋的人,不止手術刀握得好,菜刀一樣非常上手。」

    許半夏只要肯說什麼人的好話,沒有人不醉倒在她的迷魂湯下的,老蘇本來就喜歡許半夏,這會兒被許半夏的迷魂湯灌得神魂出竅。不過還是知道灌了一大杯開水給許半夏,「胖子,我這兒沒暖氣,你拿這杯水暖暖手。否則等下啤酒喝下去比較冷。」

    許半夏愣在那兒,看著老蘇一時說不出話來。從小到大,除了早死的奶奶,記憶中似乎沒有誰這麼貼心地關心過她。奶奶死後,她正處於長身體的年紀,別說什麼周全的營養,便是衣服短了都沒人管,大冷天的也照樣手長腳長地露在外面,凍瘡一直生到手臂上。一直到後來幫舅舅做服裝生意,自己手頭有了幾個錢,又因為舅舅那兒多少有幾件處理品,許半夏才在高中時候起開始穿得體面。可那都是自己關心自己,沒人疼的孩子自己疼。像老蘇這樣的體貼,許半夏只覺得記憶里屈指可數。小陳與阿騎雖然是過命的兄弟,可是他們之間相處比較陽剛,互相之間關心當然有,可不是表現在這麼細節上。許半夏現在感覺是被老蘇疼著,溫暖地疼著。

    許半夏雖然沒說話,可是手卻沒有閑著,拿兩個竹筷子的尾端抵住啤酒瓶蓋下沿,以圈起的手指為支點,微微一撬,瓶蓋便應聲彈開。老蘇在旁看得吃驚,「胖子,你哪裡學來的這手絕活?」

    許半夏這才如夢初醒,呆了呆,道:「這招我從十七歲做生意開始就學會了。」

    老蘇不解地問:「你不是說還讀大學了嗎?」

    許半夏笑嘻嘻地道:「我得為自己掙生活費啊。否則生活無著,我還讀個鳥書?」

    老蘇見她說粗口,倒也不覺得怎麼樣,只是笑道:「你又來騙我了,你還說是你父親拿手術刀逼著你考大學的,再怎麼樣,你父親應該不會供不起你上大學的。」

    許半夏臉皮賊厚,當然不會在老蘇這等嫩手面前尷尬,只是斜睨著他道:「你記性那麼好乾嗎?有父親跟有人供我有必然聯繫嗎?老蘇你是想像不出我小時候是怎麼過來的。我的過去,哼,說出來只怕你以後見了我就躲。」許半夏密切關注著老蘇的表情,想從他的眼神臉色中看出什麼。

    老蘇笑道:「胖子,你別嚇我,你一個女孩子能做出些什麼來?你雖然爽氣,有男孩子氣,但終究是個胖胖的可愛的女孩子,你總不成還去跟男孩子打架吧。」

    許半夏驚訝得瞪大了眼睛,「老蘇,我是胖胖的可愛的女孩子?你沒搞錯吧?我還總是捉弄你呢。你醫院裡那些漂亮的大眼睛瓜子臉女護士才是可愛呢。」

    老蘇一張老臉居然黑里透紅,掙扎了一會兒才道:「反正,我覺得你可愛,早上跟你在一起跑步是我最開心的時光。」

    許半夏還是沒辦法把已經瞪圓了的眼睛眯起來,「老蘇,你不會是情人眼裡出西施吧,說我可愛,從古到今,你還是第一個。我給你一點事實,說明你眼光錯誤。」趙壘根本就沒把許半夏當女人看,更不用說考慮到與許半夏發展什麼情人關係,許半夏為此還很是氣憤。但是見老蘇說她可愛,許半夏又覺得不真實了,想在老蘇這兒找平衡的打算徹底消失。老蘇的話雖然正是許半夏這會兒要的答案,可是怎麼聽怎麼彆扭,反而讓她感覺到趙壘的想法是正確的,她許半夏種瓜得瓜,以前沒想人家當她女人看待,現在想要別人當她是女人,還真有點勉強人。

    還沒等老蘇說話,許半夏就起身道:「老蘇,你準備了,我扭你的右手。」老蘇根本就沒把許半夏的話當真,一個女孩子,即使她胖一點,有力一點,怎麼可能是男人的對手?何況他又是長期在鍛煉的人。所以許半夏一抓過來,老蘇笑嘻嘻地當玩兒似的就伸右手出去撥開。可沒想到虎口一麻,不知怎麼回事,手被抓住動彈不得,乖乖任許半夏抓到背後,定下來後,才覺整條手臂酸麻,使不出勁。老蘇驚道:「擒拿手?」

    許半夏笑著放開他的手,道:「什麼擒拿手,又不是武林高手。這是最簡單的格鬥術,人的虎口被抓住,什麼勁都使不出來,每個警察都會。怎麼樣,這下信了吧?事實勝於雄辯。」

    老蘇甩甩手,虎口被許半夏大力捏過,這時還有點痛,心裡悻悻的,沒想到他一個大男人打架打不過一個女人。可是又一想,難道許半夏說的真是那麼回事?那不是說胖子自小吃了不少苦頭?他替許半夏倒上酒,誠心誠意地道:「胖子,我自小只是好好讀書,除了下課與同學踢踢足球,基本上就是家與學校兩點一線。父母都是老師,平時很忙,燒菜與帶弟弟玩都是我的事情。雖然聽說有不少男同學在外面胡混打群架,可我總是沒有見過。高中進了省重點,每天更是關在學校里讀書,所以你說的我無法想像。不過我想,你這麼做一定是有你的原因的,你又不是一個蠻不講理的人。」

    許半夏本來是準備等著老蘇生氣的,畢竟沒幾個男人會樂於在打鬥中敗在女人的手裡,沒想到只看見老蘇只是尷尬了一下,後面反而是對她推心置腹,還幫她找原因,這倒是讓許半夏有點內疚了。不由舉起酒杯和老蘇幹了一杯,道:「老蘇,你是第一個說我不是蠻不講理的人。但是我自己清楚,我講理,但是我的理與你們的不同。我的理在你看來或許是強詞奪理。因為我母親在生我時候去世,我父親嫌棄我把我丟在爺爺奶奶家,我在別人眼裡是不受歡迎的人。沒有人罩著我,我只有自己爭勝好強求生存。所以幼兒園時候我就會打架,那時候男孩子與女孩子之間的體力區別還不大,我穩贏,但到了小學就不行了,我只好回家纏著做老中醫的爺爺學。本來爺爺嫌棄我女孩子沒女孩子樣,不肯教我,還是奶奶心疼我總是東受一塊傷,西擦一塊皮地回來,求著我爺爺教我,爺爺聽奶奶的,沒辦法了,只好都教了我。好在我腦子好,接受能力強,後來變成是我爺爺興緻起來了,求著要我好好學。我那時候卻是因為已經打架佔了上風,懶得好好再學了。初中開始,我已經打出校園,在本地小有名氣。不過我功課一直很好,語文數學競賽都少不了我,所以老師看見我沒措施。老蘇,以前你要是與我同班的話,你可得吃點苦頭了。你要是成績比我好,我一準揍你一頓出氣。可是你炒的菜這麼好吃,我又不忍心揍你了。」

    老蘇有點沒法接受,他覺得從小到大,沒什麼事非要拿拳頭去解決。「胖子,別一個勁踩自己,你不壞,別把自己想得太壞。」

    許半夏笑著與老蘇碰了碰杯,兩人又都全喝下去,「老蘇,17歲之前看見我的人,沒一個不說我是壞種的,那個時候我臉上沒有什麼笑臉,我自己現在分析著也覺得我那時候滿肚子的戾氣,總覺得旁人看我的眼光不一樣。因為你知道嗎,我才上小學,才識得幾個字,我那個無良父親就把我叫去,抱著他與後妻生的兒子,給我解釋我的名字的由來,老蘇,不知你知不知道中醫,我的名字是一種草藥名,叫半夏,我父親陰惻惻地向我解釋,『生半夏毒』。從字面上看,最多也就說明我這人是個壞孩子,但是結合我母親是因為難產而死,老蘇,你明白我父親給我起『半夏』這個名字的用意了嗎?」

    老蘇幾乎是轉念之間就明白了許半夏這個名字的意思,毫不猶豫地道:「胖子,我以後永不會叫你名字。」頓了頓,又道:「胖子,這種做爹的不要原諒他,沒人性的人,當年一時衝動給你起這個名字倒也罷了,等你大了他幹什麼還要特特意意解釋給你聽?這不存心想毀你嗎?怪不得你不喜歡醫生,我當時還不明白,這下我清楚了,你不喜歡就不喜歡吧,我不勉強你喜歡。還有,你那個父親,我永遠不會喜歡他,不是男人。」

    許半夏沒想到老好老蘇居然一點沒有勸她原諒她父親的意思,反而一心向著她,代她生氣,態度非常直接。本來還以為老蘇一定會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過去了就過去了之類的話,沒想到老蘇沒說,反而還說永遠不喜歡他。許半夏忍不住又與老蘇一碰杯,「老蘇,你可是說到我心裡去了,除了我幾個兄弟,旁人都是假惺惺地叫我原諒了我父親,說我現在那麼強,我父親現在是老弱,不應該再對舊事耿耿於懷。可是我強那是我自己一手一腳掙來的,我父親是給過我一口飯吃,還是給過我一句鼓勵?他甚至春節時候都巴不得看不到我,怕晦氣。我現在強了,我不欺負回去已經是他的福氣,想叫我孝敬他,做夢吧。」

    老蘇酒量不錯,但此刻也有點上勁,話開始多了,「胖子,我們不談你父親,這人忒沒意思。說說你十七歲後怎麼開始做生意。」

    許半夏笑了,可不,這種父親還說他幹什麼,當他沒有才是最毒。「老蘇,今天我本來挺鬱悶的,跟你一說話,怎麼就好了很多呢?好吧,反正明天也不早起跑步了,今天乾脆說個痛快。」許半夏筷子一撥,巧妙而完整地把一條魚骨肉分離,夾了魚肉就走,老蘇很自然地伸出筷子把那條魚刺夾出盤子。許半夏看看魚刺,再看看老蘇,繼續道:「老蘇,我本來還以為自己是小地方的小霸王,沒想到走到外面什麼都不是。跟那些生意人比起來,我簡直是個愣頭青。我那時候才知道拳頭不是一切,才知道天外有天。從那時起,我打架爭老大的心淡了,一顆心全放到生意上,只是時間有限,只有暑假寒假才可以,不過那時也好歹替自己掙了不少零用錢。不久我爺爺死了,我住到外婆家裡。外婆收入有限,所以我的吃穿還得自己掙錢。畢業時候我著實不想考大學,沒想到我那個父親那個時候倒是關心起我來了,逼著我考大學,他怎麼說我才懶得理他,但是我外婆也急了,不許我舅舅再給我生意做,我沒辦法,只好努力了半年,總算考上大學。其實大學裡又不用讀書的,喜歡煙酒煙酒的老師又不少,我大學裡大半時間都是在幫舅舅做生意。學費書費之外,我還可以積下一筆錢開創自己獨立的事業。大四時候我自己的事業就開始了,我真想放棄什麼畢業證書,要不是為著我外婆,我早學比爾蓋茨了。所以老蘇啊,我是真的很難想像你怎麼居然一讀就是八年,不悶死人?」

    老蘇以前覺得讀那麼多年的書是很理所當然的事,現在才知道,原來像半夏這樣的人,還得自己給自己掙學費,她當然不可能靜下心來讀什麼書了。形勢逼人,不能怪她。也發覺以前他在許半夏面前吹噓的自己弟弟如何如何有志氣一類的話,相比許半夏是多麼的小兒科。這會兒真覺相比於胖子,自己單純得很,渺小得很。一時紅著臉不知說什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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