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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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武順利地偷走了中年人的手機。小千隻覺得心口一疼，像被那把匕首刺中了一樣的疼。他閉上了眼睛，那種疼痛傳遍全身，剎那間他覺得自己的人格、尊嚴全部丟失在了天安門廣場上，他沒有勇氣朝斜後方回一回頭，他感覺主席他老人家的眼神此刻一定充滿了蔑視。
小千的眼睛閉了足足有十秒鐘才睜開，又嚇了一跳，那個王天霸正朝他俯下身來，而後緩緩伸出懷中被玩具娃娃死死咬住的大拇哥，陰沉地說，把他拿下來。
小千從沒見過這個玩具娃娃，他不知道大王天霸要幹什麼，但大王天霸那渾厚而陰沉的聲音讓他無法抗拒，他只能機械地伸出手，捏住了玩具娃娃的腳，朝自己的方向一抽，玩具娃娃輕鬆地拿了下來。大王天霸有些詫異，他沒想到如此簡單，至少也得摁個開關啥的。可小千好像只捏住了娃娃的腳，別的哪兒都沒碰。
王天霸凝視了小千五秒鐘，緩緩地說：性格決定命運。你的人生用兩個字可以概括，窩囊。
公共汽車在天安門東站停了下來，三個小偷下了車，公共汽車繼續朝王府井方向行駛。小千原以為那三個小偷要跟自己算賬，沒想到他們只是告訴他，你的人生用兩個字就可以概括：窩囊。完了還給了他一個玩具娃娃。這是什麼意思？獎勵么？
這個玩具娃娃是個可愛小女生的模樣，但小千不喜歡它，是它讓自己丟掉的尊嚴和人格。他想立刻拉開車窗把它丟出去，可那樣太不講公德了。下了車之後，把它扔垃圾桶里。小千想。
窩囊。
他又想到了這兩個字，對一個男人來說，這比在臉上扇幾個大嘴巴都難受。
窩囊。
小千正被一種從未有過的屈辱感壓得他抬不起頭來，新的情況又出現了——
中年人嚷嚷起來了：我手機呢，誰偷了我的手機，交出來咱沒事啊！
人們都詫異地望著他，有點幸災樂禍的意思。中年人稍微一思忖，目光馬上落在了小千的臉上。小千忙扭過頭去，他不敢接觸中年人的目光，臉上熱辣辣地疼，兩隻手也不知道該往那兒放了，無所事事地把那個準備丟進垃圾桶的玩具娃娃放進了包里。其實，雖然承認了，他還是不敢面對自己的窩囊。
小千的反應讓中年人更加懷疑了，向小千伸出了手，厲聲喝道：拿出來！
小千：不……不是我偷的。
中年人：你剛才叫我幹什麼？
小千：我……我剛才是提醒你，那個戴墨鏡的人要偷你手機。
中年人當然不信他的話，一把扭住了小千的胳膊：別廢話你們是一夥的。你叫了我一聲，好分散我的注意力，讓他們動手。不交出來咱們就去派出所！司機停車！
所有人都望著小千，年輕的售票員也把目光重新聚到了小千臉上，他讓座時留給她的那點好感此時又被懷疑代替。略一思忖，售票員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各位乘客，車上出現了扒竊事件，咱們先讓司機師父把車開到派出所去行不行？
人們七嘴八舌地嚷嚷開了：
“那哪兒行啊？我們還有事呢。”
“不就一個手機嗎，至於讓這一車人都上派出所嗎？”
“小偷不是揪出來了嗎？讓他們下去自己解決！”
“我們不幹！”
中年人生氣地瞪著一車人：還有沒有點公德心啊！小偷都抓住了，送派出所去都不行？
一個女乘客不陰不陽地說：你跟老年人搶座就有公德心了？
中年人語塞，只好有向售票員尋求幫助。售票員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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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短說明了情況。警察讓他們先把車停在路邊，先別讓乘客下車，他們將在五分鐘之內趕到。但乘客們等不了五分鐘，又紛紛嚷嚷開了：
“讓他們下去，警察不是快來了嗎？”
“別耽誤我們事。”
……
在乘客們的吵嚷聲中，公共汽車已經到了王府井站，合理合法地停了下來。乘客的情緒實在太大，矛頭指向了售票員和司機。司機和售票員有點承受不住了，希望中年人和小千能到車下解決問題，徵求了一下中年人的意見之後，將車門打開了。中年人身材魁梧，孔武有力，對制服這個看上去有點瘦弱的小青年很有把握，推搡著小千下車。而小千卻緊緊抓住車門不下去，二人在車門口撕扯開了。
小千當然不是害怕把事情弄清楚，他一是害怕重新複述那個屈辱的過程，二是牽掛著國際展覽中心的那個招聘會呢。其實招聘會倒不是很重要，關鍵是他約的那個人很重要，約上她一次多不容易呢。
小千的手緊緊地摳著車門，中年人沒法把他弄下車，只好自己先下了車，往下拽小千。小千奮力抗爭，但他沒有中年人力氣大。終於，在上邊一個乘客推了一下之後，小千摳著車門的手抓不住了，手一松，和中年人一起跌倒在地上。小千畢竟年輕，雖然瘦弱，但相對敏捷，忙爬起身撒腿就跑。中年人起身追了出去，截住他——抓小偷啊——
小千再一次在大街上奪命狂奔，他有些不解，今天怎麼總被人追呀？他邊逃邊回頭看，中年人已經落後二十多米遠了，他雖然力大，可跑步卻不是個兒。三百米下來，小千還沒什麼感覺，中年人已經喘得不行了。
小千穿過了地下通道，飛奔上那條著名的王府井大街。
王府井這三個字對中國人來說並不陌生，這條古老的商業街儘管無法跟天安門廣場相提並論，但正像故宮、頤和園、長城一樣，也是北京的一個重要標誌。
在王府井大街上狂奔不用擔心被車撞，因為這裡沒車。來過或者沒來過這裡的人都知道，王府井大街一條步行街。
剛進王府井大街不遠，就岔出一條王府井小吃街來，全國各地有名的小吃皆匯聚於此。遊客來到王府井，必到王府井小吃街，嘗嘗鮮，本地小青年們有事沒事也往這兒湊，解解饞。
此時在這條街上晃悠的還有那三個小偷。他們比小千早下了一站，朝前溜達不遠，就到了王府井的小吃街，三人是解饞來了。而且小吃街上人多擁擠，可以尋找新的目標，不能一天到晚老在公共汽車上晃悠，跟賣票的似的。王天霸邊走邊甩著自己的大拇哥，還挺疼。
誰知三人剛走進小吃街，那個窩囊的小伙兒推開擁擠的人群，迎面跌跌撞撞狂奔而來。王天霸第一個看到了他，心說不好，忙和另外兩個人躲到了一個小攤兒後。奇怪的是，小千從他們的前面的小攤兒後飛奔而過，接著那個倒霉中年的中年人追了上來，邊追還邊喊：抓小偷——
小千奔進王府井大街之後，就想到了小吃街，他本想靠著擁擠的人群躲開中年人的視線，沒想到一進這條街，速度立刻就慢了下來，人太多，跑不開。中年人的速度卻提了上來，因為有小千在前給他開路，阻擋的人不多了。小千這時候後悔已經晚了。二人之間的距離在不斷縮短。
小武：他成了替罪羊。
孫飛燕說：那他跑什麼呀？派出所說清楚不就行了嗎？
王天霸：你錯了。他是一個有良知的人，從他讓座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了，當他提醒那個倒霉蛋的時候我更加確認了這種感覺。可惜，他這叫俠肝鼠膽。
小武討好地道：俠肝鼠膽，天哥這詞兒用的好。
王天霸：他無法面對，不能原諒自己的錯誤。可惜，光有良知沒用，註定窩囊一輩子。
飛燕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一個小偷，總弄得跟哲學家似的。招人討厭。
中年人的體力實在是跟不上了，忽然抓起路邊攤位上的一個雞蛋，朝小千擲了過去。由此可見此中年人的公德意識確實及其低下，小吃街上那麼多人，他也不怕砸著別人。
但那隻雞蛋卻很爭氣，不偏不倚地擊中了小千的包，接著奇異的事情出現了——小千的包里忽然反射出一股力量，將雞蛋又彈了回去，正擊中中年人的額頭，碎了，雞蛋黃弄了中年人滿臉。原來這雞蛋還沒做熟。
三個小偷驚詫地望著這個場面。那可是五十米遠的距離呀。而且雞蛋擊中那個包的時候沒有破，反彈回來擊中中年人的腦袋時才碎了。這是什麼雞蛋？想到這裡，王天霸朝那個攤位看了看。
中年人在跑動中，晃動得厲害，沒看明白雞蛋是怎麼回來的，抹了一把滿臉生雞黃，接著追：抓小偷啊——
這次他的速度立刻比小千快了許多，人們看到他一臉黃，紛紛退讓，以為這人頂著一臉屎滿大街跑呢。
王天霸：有意思，看看去。
小武忙朝後退：天……天哥，咱……咱們還是躲躲吧。
王天霸沒理他，先追了上去，飛燕和小武只好跟了上去。
巡警周旺和海濤剛剛走上王府井小吃街，聽到抓小偷的聲音，定睛一看，一個小伙兒狂奔而來，二人忙迎頭要攔小伙兒。小千吃了一驚，正要停下來，卻一腳踩在一塊西瓜皮上，身子朝後面跌去。書包此時正在他的身體的下方，剛一落地，忽然反彈出一股力量，將小千的身子彈了出去。小千從兩名警察頭頂飛過，落在前方一丈來遠的地方。
兩名警察都怔住了。小千也怔住了。三名小偷忙也停了下來，躲到了一個隱蔽處。
周旺：小夥子行啊！
周旺讚歎地望著小千。頂著滿臉碎雞蛋的中年人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他是小偷，還用雞蛋砸我。
小千：我不是——
中年人幾步跨上前來：你不是賊？我代表政府踹死你！
中年人一腳朝小千踹了過來，恰好趕上小千轉身要跑，中年人的腳踹在小千的包上。一股大力彈出，中年人被彈飛，直朝兩個警察撞去，兩個警察伸手要接住中年人，但力量太大，三人一起跌出三四米遠。
周旺和海濤對視了一眼，今天碰上高手了，還不是一般的高手。這身手拿世界冠軍絕對沒問題。
小千也覺得詫異，但是不及多想，忙轉身又逃了出去。中年人和兩名警察爬起來接著追。王天霸又要跟上去，被飛燕拉住。
孫飛燕：別追了，警察。
王天霸：他那個包——，
王天霸朝小千指了指，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不對，一定是那個玩具娃娃。王天霸想到這裡，立刻追了出去。飛燕和小武只好再次跟上。
小千拐到了另一條小街上，躲進了第一家店鋪的門後。他聽到了外面的腳步聲噔噔噔由遠而近。
店主也是一個小夥子，有些奇怪地看了看小千：先生是要買花嗎？
小千打量了一下店鋪，這才看清是家花店，他忙有捂住肚子：啊……肚子疼，肚子疼。
小千捂著肚子在門口蜷縮了下來。店主打量著他，沒有再問。小千仔細聽著外面的動靜。噔噔噔的腳步聲從門口經過，由近而遠，直到聽不見了，小千才站了起來，正要走出去，看到了店鋪里的公用電話，想起了自己的約會，忙拿起電話撥通了化梅的號碼。
小千：化梅，我可能得晚點到。……還沒出來呢，太好了你晚點出來吧。
店主看到了兩個從門口跑過去的警察之後就明白了，所以一直沒有再問小千，也沒有說話。在小千打電話的時候，他看到那兩個警察又躡手躡腳地走了回來。警察看到了小千的背影，示意店主別作聲，然後躲在了門外的兩側。
小千掛了電話，正要轉身走出去，又停了下來，指著玫瑰花問店主：多少錢一支？
店主：五塊。
小千：便宜點，兩塊賣不賣？
店主：賣。
店主給小千選玫瑰花，小千拿出了錢包。這時他看到了錢包里有張紙條，拿出來一看，“帶這點錢就敢出門，你也不怕丟人。”小千氣壞了，暗暗罵了一聲，撕碎了紙條，拿出了兩塊錢遞給店主，接過了玫瑰花轉身走了出去。他忘了給電話費，店主也沒提醒他。
小千剛走出花店，周旺和海濤一左一右架住了他的胳膊。中年人在身後狠狠地朝小千的屁股踹了一腳，這次沒有踹中包，所以沒出現什麼異常。
三個小偷躲在不遠處的報刊亭後，中年人和小千都沒有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