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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疑他变节

所属书籍: 孤鹰

1

宁志不知道,就在他跟金三角大人物刘亚男达成协议的这一刻,老叶的办公室里却是另一番景象:屋里像是堆满了无形的炸弹,所有人硬着头皮看着桌后沉默的老叶,集体等着炸弹爆炸。

“咚”的一声,老叶一拍桌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听见“炸弹”炸了,所有人固然浑身一震,却又有种舒了口气的轻松。老叶死死地盯着站在桌子对面一个去配合宁志行动的探员暴喝道:“他们怎么可能是一伙儿的?”

那探员擦了擦因受到催泪弹刺激变得通红还不停地淌着眼泪的双眼说:“我们……暂时是这么判断的。”

老叶狠狠地扫了其他人一眼,平缓了一下语气:“伤到我们的人没有?”

“伤……伤了好几个。”

“不惜一切代价,把宁志和刘亚男两个人都给我抓回来!”老叶看着探员们一个个出了屋子,一拳狠狠地砸在桌子上,桌上的笔筒“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老叶看着散落在脚下的红蓝铅笔、直尺、曲别针,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什么狗屁特案组,都出了些什么玩意儿,他姓徐的得负责。”他一边拿起电话狠狠地拨号,一边咬着牙嘟囔着。

电话等待音一响起,老叶的脸色瞬间平静下来,接通后,只听对面是徐卫东的声音:“说。”

老叶清了清嗓子:“老徐啊,出事了。”

“说。”

老叶对着话筒小声地不知骂了句什么,继续说:“宁志,没有按预定计划行动。”

“噢。”

老叶终于按捺不住了,提高了声音:“他带着刘亚男跑了,现在我们连刘亚男都跟丢了,他……他还伤了我的人。”说到这儿,老叶顿了顿,见徐卫东还是没有要说点什么的意思,呼了口气,“我现在怀疑他变节。”

“你再说一遍!”徐卫东的语调并没有变化,但隔着电话,老叶还是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向自己逼来。

老叶伸着脖子咽了口唾沫:“你要是这个态度,那我只能向上级汇报请示了。”

“好啊。”

老叶这下泄了气,一屁股坐到桌子上,将桌上一本台历挤到了地下,苦着脸说:“老徐,我可是信得过你才接手了宁志的,现在他捅出这么大娄子,我第一时间先知会你,算是够意思了吧,你这是什么态度?而且他知道我们的部署,我的另一个人已经出发了,消息要是泄露了,责任谁担?算了,我这就向上级请示汇报。”

“没别的事我挂了,家里的鱼还没喂呢。”

老叶用颤抖的手将电话挂断,咬牙切齿地拨了几个号码,手指悬在最后一个按键上停了下来,许久,狠狠地将听筒摔回话机:“汇报个屁!”

徐卫东坐在办公桌前纹丝不动,如同一座雕塑。他盯着桌上宁志的档案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沉思。他看了眼桌上三部电话中的一部,眉头微微一皱,目光回到档案上宁志的照片上。那在他看来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前提是不要看那张脸上的眼睛。徐卫东清晰地记得在学院里与宁志面谈时他的眼神,那眼神里的沉稳不该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有的,可当他情绪爆发时,那股沉稳瞬间变化成一块基石,一块能够让他结结实实踩在上面一飞冲天的基石。

他将档案拿起来反扣回桌上,看了眼手表,再次看向那部电话。电话铃声就如他期望的那样响了起来。他嘴角微微一翘,等铃声响了三声后,才拿起听筒:“说。”

对面的老叶已经没了之前的怨气,声音甚至有些沮丧:“老徐,我叫你声大哥,你能给个痛快话吗?”

徐卫东没有等对方开始抱怨,打断了老叶:“能。”

听得出,老叶明显没有预料到徐卫东会这么痛快,隔着听筒都能觉出他硬生生把一堆抱怨咽回去的声音:“……啊,那,你说。”

徐卫东说:“拟一道通缉令,择机发布。”

“好嘞……不是,等等,择机?择什么机?你能把话说明白吗?”

“你先去拟。”徐卫东挂了电话,扫了眼被他反扣在桌上的宁志的档案,将桌上的台灯关掉。整个办公室顿时暗了下来,只有一些微弱的光线从窗外淡淡地洒了进来,勉强将办公桌、档案柜和沙发、茶几勾勒出一个个若隐若现的轮廓。

徐卫东拿起一支烟,从桌上摸到打火机一连打了两下没有打着火,就手将烟和打火机都丢到了桌上。黑暗中,他站起身双手叉着腰,慢慢走到了窗边,看似纹丝不动,双眸却像两台雷达一般扫视着这座灯火绚丽的城市。他明白,那个让所有人乱了阵脚的宁志此刻就隐蔽在某个角落,他也知道,只要宁志愿意,凭他的本事即便把这座城市翻个底朝天也很难把他找出来。

在这条残酷的战线上变节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宁志在眼下所处的环境里就变节,从理智到情感,徐卫东都不接受也不相信。徐卫东所了解的宁志是热血坚忍而且聪明的,但这样的人往往也是敏感的。他的坚忍与热血能够让他接受并全力完成任何任务,他的聪明可以让他给问题找出最佳的解决方案,同样,

他的敏感也能在与老叶相处后,觉察到老叶对他的能力心存疑虑。那么,他肯定不会犯一个他应该犯的错误——对计划提出怀疑。他一定明白,如果对老叶的计划提出怀疑,那么老叶极有可能会把他的名字从执行任务的名单里画掉。平凉那一站的惨痛教训给他以及他的搭档太大的打击,如果失去这个机会,再想找到翻身的机会简直是痴人说梦。同样,他也不会越过老叶咨询前上级的意见。

想到这里,徐卫东微微地笑了,自语道:“真是小瞧你了,早知道让你去接触个真毒贩了。”

这时,桌上的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在这沉寂的空间里,那铃声显得格外刺耳。徐卫东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走过去接起电话:“说。”

老叶在电话那头显得有些着急:“老徐,宁志的通缉令发不发?”

徐卫东抬腕看了眼手表:“发。”

2

北京冬天的黎明很冷,天亮得也有些晚,天边刚刚泛起一丝亮光时,街上的行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胡同里的那些大爷大妈,纷纷走出家门,舒展着筋骨朝距离自己家最近的公园走去。

有老两口推开一个院子的大门,老大爷戴着厚厚的棉绒帽子,围着围巾,只露出一对眼睛,他站在门口舒展了一下身体,借着慢慢活动脖子的时机将胡同左右扫了一眼,然后走到门口停着的一辆三轮车旁,拿起车上的一块破毛巾,掸了掸车座椅上的灰尘,他再次小心地左右看看,这才对站在门内的大娘使了个眼色。大娘也穿得很臃肿,厚围巾一直从头包到肩,动作迟缓地跨出大门,转身轻轻地将门带上,坐上了大爷的三轮车。

大爷吃力地将车蹬起来,拐过一个弯,扭过头把围巾往下拽了拽露出半张脸,对坐在后面的大娘笑道:“老伴儿,今儿天可不怎么样,有点阴。”

扮作老年妇人的刘亚男警惕地看了眼前面胡同口的一个警察,轻声说:“你别演过了。”

宁志不屑地笑了笑,转回身弓起腰缩起脖子,又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并学着老人的样子大声地咳嗽起来,用围巾把脸包好,将车朝胡同口骑去。路过那个满脸倦容的警察时,宁志按着车铃用苍老的声音叫着:“小伙子,受累让让。”警察回头看看,侧身让开路。宁志一抬头,见路口还停着一辆警车,几个警察就站在车边不知正聊着什么,咯吱一下将车刹住:“哟,这是交通管制吗?我就去公园遛个弯儿。”

巷口的警察愣了一下:“没有没有,不耽误您,您慢点。”

宁志大声说道:“得嘞,老伴儿,水。”

刘亚男从袖筒里抽出手,将怀里的水壶递了过去。宁志接过水壶拧开盖子仰脖灌了几口,还给刘亚男,扯着嗓子大声道:“走嘞。”

三轮车一点点驶离了警察,慢慢地错过了路口的警车,刚骑上自行车道,只听身后的警察突然喊了声:“等等。”

宁志眉头微微一皱,但还是将车停了下来,闭着眼平复了一下情绪,装作吃力地转过头。见一个警察朝他走了过来,那警察走到车旁蹲下身,从车轮边取下一根铁丝,拿在手里对着宁志晃晃:“这要是不留神绞进去多危险,您留点神。”

宁志控制着突突的心跳,木讷地点头说:“谢谢。”

刘亚男忙捶了宁志的后腰一拳,压着嗓子埋怨道:“死老头子,上车不查查,幸亏这警察同志看到了,不然一会儿多危险。”宁志像任何一个被老伴儿叨叨的老头一样迟缓地点着头,将车重新蹬了起来。走出一段路,刘亚男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对那警察喊:“谢谢你啊,小伙子。”警察对俩人挥挥手:“大爷大妈,慢着点,看着点车。”

宁志一边蹬车一边偷偷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尽管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远离这个城市,但还是尽量控制着车速,以免被其他巡逻的警察发现破绽,毕竟以他现在的装扮,怎么看都像是年近七旬的老者。

在刘亚男的指引下,三轮车从城市的中心区硬是一口气骑到了城乡接合部,阳光照着物体投在地上的影子显示出已经是中午了。刘亚男碰了碰宁志,指向前方说:“从前面有电线杆的那个巷口进去。”见宁志埋头骑车没有回应,刘亚男追问道:“你听见了吗?”宁志停止蹬车回过头去看刘亚男,嘴上粘的胡子一半已经耷拉了下来,北京冬日的太阳其实很暖和,捂在厚围巾后的宁志觉得自己像一只热气腾腾的粽子。刘亚男不耐烦地瞥了宁志一眼,见宁志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也不好再多说他什么,毕竟连着几小时蹬着三轮车还载着一个成年人,实在不是件轻松事。也亏得宁志身体

用门后的铁销将门闩好。她摆弄好了一回头,见宁志摸着下巴在小院里四处张望,嘴里嘟囔着:“最近生意不太好吧?”宁志见刘亚男不搭理他,径直从墙缝里摸出一把钥匙打开了一间小破屋子,赶紧跟了过去。一阵干巴巴的灰尘扑了出来,刘亚男站在门口用手扇了扇灰尘,轻轻地咳了两下,把宁志让进屋内。

小小的破屋里没一件像样的家具,简陋的床也只剩下一块光床板。宁志看在眼里就像找到块宝似的,赶紧爬上去四仰八叉地把自己放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刘亚男慢悠悠地将外套、帽子和围巾一一脱掉,看看立柜上的镜子,随手用抓着的围巾擦了擦。宁志半眯着眼,看着刘亚男慢条斯理地对着镜子理头发。刘亚男察觉到宁志在看她,捋头发的手一顿,也从镜子里看着宁志。宁志微微一笑,闭上眼睛张着嘴出气,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不容他反应过来,只觉嘴里多了一根冰冷的东西,忙睁开眼。刘亚男手里乌沉沉地握着一把枪,装着消音器的枪口正塞在宁志的嘴里。

刘亚男冷冷地说:“我不管你是谁,总之十分感谢你带我脱离险境,不过……你还是得死,对不起。”说着,手指缓缓地往回扣扳机。

宁志不动声色地抬起右手,举起一个已经拔了保险销的手雷,含混不清地说:“那就一起死吧。”

刘亚男看着宁志手里的手雷,吃了一惊,再看宁志脸上那副一切尽在掌握中的神情,眼里的怒火腾的一下冒了出来。刘亚男又往前进了一步双手握住枪,狠狠地瞪着宁志,嘴里不时地发出咬牙的嘎吱声。宁志伸出另一只手,用两个手指尖慢慢将枪口从嘴里推出去,起身朝地上啐了几口口水,用袖口擦了擦嘴,“贩毒的也得讲良心吧。”说着又啐了一口,满脸的厌恶,“这一嘴的机油味,真恶心。”

刘亚男压了压火,叹口气坐到一把破藤椅上,枪口依然对着宁志,苦笑起来。宁志跟着她笑起来。之前两人建立的所有信任,哪怕那信任只是一种协议,就在这短短的一分钟内烟消云散了。两人谁也不愿意松口,就这么静静地对视着、僵持着。足足过了两个钟头,宁志率先打破沉默:“你不想上厕所吗?”

刘亚男笑着说:“你想去啊,外面院子里随便。”

宁志盯着刘亚男看了一会儿,“你说你在道上也算有名有姓,怎么事办得这么不讲究?以前人家总说干我们这行没人性,我一直不服,现在明白了,都是你这样的坏了我们的名声。”说着一摊手,“你看看现在闹得,多尴尬?”见刘亚男只是扯着嘴角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不像有和他聊天的打算,宁志只好叹了口气靠坐回墙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着天光退去,屋里的光线渐渐暗下来。刘亚男将一直盯着窗外发呆的眼神挪回屋内,见宁志昏昏欲睡,握着手雷的手已经松了下来,眼看着手雷就要从他的手中滑落下来的样子,不由得惊叫了一声:“喂。”

宁志一激灵,睁开眼看着刘亚男,顺手擦了擦口水。刘亚男指指宁志手里的手雷说:“你悠着点。”宁志打了个哈欠:“咱要这么耗到什么时候?”刘亚男盯着宁志,背过手够着墙上的灯绳,将灯拉开,瞥了眼宁志的手,问:“你的那根手指呢?”宁志看了眼自己的残指,撇嘴一笑:“送货迟到了一小时,赔客户一根手指,这是我的规矩。”

刘亚男不屑地说:“你很守信?”宁志斜眼看着刘亚男没有回答。刘亚男叹了口气垂下枪口:“你走吧。”宁志一瞪眼,说:“我们的交易还没完呢。”刘亚男抿着嘴看了一会儿宁志,说:“我是缺个帮手,但我和你不熟。”

“我可救了你一命。”宁志坐直了身子,有些激动地指了指刘亚男。

刘亚男抬手示意宁志冷静,轻轻地说:“我可以给你一笔钱。”

宁志冷笑道:“是吗?那你的命值多少钱?”

刘亚男饶有兴趣地看着宁志说:“看样子,你不在乎钱?”

“当然在乎,可我怕我有钱没命花,我必须得离开这里,你带我到金三角,算是救了我一命。”

刘亚男不解地皱起眉头:“你为什么一定要去金三角?”

宁志长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皮望向墙脚灯光没有照到的阴影处,沉默了几秒,淡淡地说:“因为我没和阿富汗那边的人打过交道,哥伦比亚又太远,我晕船。”

刘亚男仿佛感应到了宁志刚才一瞬间的情绪波动,又问:“你在金三角有熟人?”

宁志轻轻摇头:“熟悉的人没有,但我熟悉他们的货,只要避过这一段,我能让他们的

而同地屏住呼吸,同时朝大门看去。外面的人拍着门喊了起来:“有人吗?派出所的。”

宁志惊讶地看向刘亚男,用眼神问她外面到底是什么人。谁知刘亚男耸了耸肩,轻声说:“救人救彻底。”宁志忙将食指竖在嘴边:“嘘”。

门外的人等了一会儿,见里面没动静,又拍了几下门,有些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开门。”

宁志站起身走出小屋,听刘亚男轻声“喂”了一声。宁志回过头见刘亚男努嘴指向他手里的手雷,只好将手插进裤兜里,想了想又觉得不妥,走回床边将破被子拉开,对刘亚男使了个眼色。刘亚男会意,拨乱头发钻进了被窝。宁志最后朝屋内扫了一圈,放重了脚步走到大门边,清了清嗓子问:“谁啊?”

“派出所的。”

宁志不耐烦地含糊嘟囔着:“都睡了。”

“耽误不了你几分钟。”门外的声音越来越不耐烦。

宁志刚将门闩拉开,一束强光便照到了他脸上,宁志赶紧眯着眼睛扭头避开光:“干吗啊?”门外只站着一个警察,探头朝院里看:“几个人?”

“两个。”宁志话音刚落,就觉得下巴底下一阵冰凉,垂眼见一把枪抵着自己的脖子。宁志被枪顶着进了小屋,那警察跟着进屋,反脚将门关上。宁志握着手雷的手还揣在裤兜里,退到墙边贴着。那警察朝床上的刘亚男看去,刘亚男的大半张脸埋在破被子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宁志的裤兜。那警察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把将宁志翻过去面朝里按在墙上,“别动。”警察将宁志的右手拽了出来,死死地攥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手雷从宁志的手心里抠了出来捏住。“你要打仗吗?”警察一手持枪顶着宁志,另一只手举起手雷迎着灯光仔细看了看,嘴里不知骂了句什么,瞪了宁志一眼,“吓我一跳,哪儿买的?”

宁志不由得笑了,又赶紧绷紧脸说:“潘家园。”

那个警察将假手雷丢到地上,恶狠狠地对宁志低声喝道:“贫什么?”摸出手铐将宁志双手反铐住,“蹲下!”

宁志看了眼警察手里的枪,悻悻地面对墙角蹲了下去。那个警察竟脱下帽子朝边上一丢,冲刘亚男说:“怎么处理?”

警帽从桌上滚到地上,在墙角滴溜溜打转。宁志看看那警帽,又扭头看看坐在床上慢吞吞梳理头发的刘亚男,“假的?我居然没看出来。你这身行头哪儿买的?”

“潘家园。”假警察抬脚将刚才丢在地上的假手雷踢进还在打转的帽子里,假警帽被假手雷一压,顿时静了下来。刘亚男从床上下来,整了整衣服,将手里提着的一个旧枕头丢给假警察。那人就手接过垫在宁志头上,枪口隔着枕头对准了宁志的后脑勺儿。刘亚男歪着脑袋看着宁志说:“不好意思,花钱搞不定的事对我来说都是麻烦,哪怕救我命也是一样,我不想这世上有我亏欠的人,所以……”

宁志暗暗咬牙,恨自己怎么没防着那警察是假的。耳听着假警察已经压下了击锤,自己的手被反铐着动弹不得,正在他准备拼死一搏的时候,就听门外又传来敲门声。假警察吃了一惊,回头看向刘亚男,刘亚男皱着眉摇了摇头。宁志趁他们愣神之际,迅速将头一偏躲开枪口,转了转眼珠,对刘亚男说:“不好意思,跟一个不信任我的人同乘一条船对我来说也是麻烦,哪怕是……妈的,想不起来了,无所谓了。”

只听门外来人喊着:“开门,派出所的。”

刘亚男和假警察面面相觑,不由得都看向了宁志。蹲在地上的宁志一耸肩说:“这个很难说是谁抄袭谁,我也用了很久了。”

假警察一把将宁志拽起来挡在身前,让宁志正面对着门,手里的枪紧紧抵着宁志的下颌。刘亚男看着门,想了想,抓起扮老太太用的棉外套披在身上,凑到大门前问:“谁啊,大半夜的。”

“派出所的,查暂住证。”

刚才那个假警察进来的时候只合上门没反锁,门外的人手里的手电筒的光已经漏了进来。刘亚男回头瞪了宁志一眼,对外面说:“不是刚查过吗?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真不好意思,还得再查一次,麻烦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

刘亚男打了个哈欠,说:“我都睡了,我一个女人,不方便,明天再来查吧。”

“那我们给你几分钟收拾一下。”

刘亚男只好将门打开一条小缝:“警官,我的钱包丢了,暂住证和身份证都没在,我明天就去补办。”

“把门打开。”

刘亚男无奈地将门打开,侧过身将两个警察

没戴帽子的假警察用枪指着先进屋的警察,上下打量着问:“你们是真警察?”

其中一个警察说:“是,不信我拿证件给你看。”说着就朝上衣口袋摸去。刘亚男忙说:“不用,趴地上别动。”见两个警察还在犹豫,刘亚男快速将弹夹滑出枪身,在两个警察眼前晃了一下,又快速装了回去,上好膛对准了其中一个警察的头。那两个警察一看这阵势,知道遇到了持枪的歹徒,只好慢慢俯身,同时彼此交换着眼神。

宁志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两个警察身上时,突然往前一冲,张嘴一口咬住那个假警察握枪的手腕。假警察手一松,枪掉落在地上,与此同时,宁志腰向后一拱,假警察一下失去了重心,整个人趴到宁志的背上。宁志反铐在身后的手托着那人大腿内侧,手和后背同时用力将那人扔向刘亚男。刘亚男猝不及防,被宁志丢过来的假警察砸得重心不稳,身体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歪去,宁志冲过去用头和肩膀将两人撞倒在墙角。两个警察趁机赶紧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枪,分别对准了刘亚男和假警察。宁志背对着警察,退过来说:“快,有钥匙吗?帮我解开?”

警察喝道:“你也别动。”

“喂,你们怎么敌我不分?我刚救了你们。”

“你少啰唆,蹲那儿别动。”

“我靠,我怎么净救些忘恩负义的王八蛋。”说话间,宁志两只手伸到了面前高高举起,一只手上已经打开的手铐在灯光下晃动。

谁也没看到,宁志是什么时候用什么手段解开了这副手铐。两个警察一惊,互相交换了个眼神。不等他们反应,宁志左右手同时击向他们的耳后,两个警察身子一软昏倒在地上。宁志就势从他们手上夺过枪,转身对准了早已瞠目结舌的刘亚男和那个假警察。宁志冲刘亚男微微笑着说:“你看这事闹的。”

刘亚男举着双手说:“你我的交易继续,同意吗?”

这女人真行,翻脸比翻书快,改变主意比翻脸更快。宁志觉得自己的笑里怎么都带点苦,迟疑地看了刘亚男一会儿,说:“我再信你最后一次。”

刘亚男点点头,对假警察使了个眼色。假警察倒也利索,三下五除二将那两个真警察绑了个结结实实。忙活完,他喘着气站起身有些欣赏地看了眼宁志,扭头问刘亚男:“这小子手脚够利索的,你从哪儿找来的?”

“潘家园。”

宁志摇头叹了口气,“本来挺简单的事,被你搞成这样,现在连警察都扯进来了,过一会儿他们发现少了两个人,还不得全城搜索?我说,你脑子没事吧?”宁志话音未落,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刘亚男抡圆了胳膊的一记耳光。宁志被打得目瞪口呆,举起枪对准了刘亚男。那个假警察愣了一下作势想过来,被宁志横了一眼也不敢再动。刘亚男丝毫没有理会顶在头上的枪,冷冷地对宁志说:“不是想去金三角吗?把他们干掉。”

宁志看了眼地上两个被打昏的警察,瞪着刘亚男说:“开什么玩笑?我救了你的命,你不仅不报答,反坑我一道,现在又让我杀人?要杀也先杀你!”说着话就手压下了手枪击锤。

刘亚男一笑,说:“要杀我,刚才我打你那一巴掌时,你就动手了。想让我带你去金三角,就把他们干掉。”

宁志说:“对不起,现在是我信不过你了,我去金三角是为了活命而已。现在这个风险有点大,我还是选择留下,然后去自首,到时候再送上你堂堂刘亚男这么大的礼盒。我这条命应该是保住了,大不了在里面蹲个十年八年,出来还是好汉一条。”

假警察一听这话,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宁志翻身一胳膊肘正切在他脖子上将他击昏。刘亚男就像没看见似的,起身就往外走,宁志追上前用枪拦住刘亚男:“别动。”

刘亚男说:“我拿点东西给你看,就在门口。”

宁志笑了笑:“大半夜的,你一个女人出去不安全。”

刘亚男一耸肩,斜靠在门框上,“那有劳了。”抬手指着屋外墙根丢着的一个破旧沙发垫子说,“就在那儿。”

宁志迟疑地看了刘亚男一眼,走过去用脚踢了下那个垫子:“这个?”

刘亚男点点头。

宁志左右看看,将垫子提溜起来,就见两个油纸包从垫子里滑了出来。宁志眼前一亮,捡起来撕开一个小角迎着月光看了眼,又闻了闻,不可思议地看向刘亚男。

刘亚男粲然一笑,等宁志进了屋,她将门关好,没事人似的对着窗户伸了个懒腰。宁志看着手上的两个油纸包,不可思议地问:“你

:“人家都是从云南带货到这里,为什么你的货反要带回去?”

刘亚男开始活动颈椎,“研制出这个配方的人死了,配方没人知道。我们在云南有个人,这个人能靠这两包货搞出配方来,然后拿配方到金三角批量生产就好了。”说完她拉紧领口,双手抱着肩膀搓了搓,“快点决定吧,有点冷。”她拉开桌子抽屉找出纸笔,写了一个号码和一个地址,“同意的话,到这个地方打这个电话。”

宁志扫了眼那张纸,拿着两包货,低头沉默了一分钟,看着刘亚男点了点头,最后看了眼纸上的地址和号码,找出打火机将纸点燃,呆呆地看着火苗很快将那张纸化为一片薄灰,这才站起身,用鞋底将那片薄灰蹍碎,长长地舒了口气。

刘亚男冲宁志伸出手说:“那么,不见不散?”

宁志伸手与刘亚男握了握。刘亚男拿着另外一包货,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手下使了个眼色,二人匆匆走出了那间小屋。出了院子不远,走到转角处停着的一辆车前,刘亚男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那个小院。手下凑上来问:“姐,就这么让那小子拿着货满世界跑?”

刘亚男笑了笑,“你暗中跟着他。”那人应了一声,正要离开,刘亚男一把将他拽住说:“我警告你,他可练过,你要是被发现了,知道什么后果吗?”

那人吸了吸鼻子,“放心吧。”他拉开车门拿出一套衣服匆忙换好,将车钥匙递给刘亚男,“姐,那我去了,你路上当心。”

刘亚男点点头,上了车,发动引擎,将车驶过前面的弯道,很快消失在公路上的车流中。

3

几天后,刘亚男出现在一个陕南小城的咖啡厅里。她静静地坐在一张桌前,等服务员将她要的咖啡摆放在面前,微笑着向服务员轻轻地道了声谢,端起咖啡抿了一小口。透过热咖啡冒出的白色雾气,只见一个男人大大咧咧地推门进来。那人脚上拖着一双布鞋,穿着一身领口袖口衣襟都已发黑的牛仔服,驼着背,耳后还夹了一根烟,一进门便伸着脖子眯着双眼不知在四处踅摸什么。他这副邋遢样出现在这里,吸引了咖啡厅内所有人的注意。那人似乎对被众人瞩目的状态很满意,嘬着牙花挑衅地扫视了所有人一遍。他的目光所到之处,每个人都快速避开他的眼神,他很满意地扯着嘴角邪笑了一声。这时,他的目光停到了刘亚男身上,刘亚男却根本没用正眼看他。男人冲刘亚男挥手打招呼,刘亚男依然没有理会他。男人有些尴尬,他推开迎上来的服务员,走到刘亚男桌前,拿出一张房卡放到刘亚男面前:“房间准备好了,你可以随时上去休息,放心吧,这里是陕南。”

这时,一个经理模样的人走过来问:“请问先生用点什么?”不等那人回话,刘亚男说:“不用,他马上就走,你去忙你的吧。”经理看看刘亚男,又瞥了眼那个男人,有些不情愿地离开了。

刘亚男看了眼房卡,眼皮也没抬地问那人:“你让我放心什么?”

男人抓抓头,说:“不,我的意思是你不用担心。”

刘亚男冷冷地笑了笑,不依不饶:“我需要担心什么?”

男人一时语塞,愣在了那里。

刘亚男笑着扬扬房卡:“多谢。”

男人指了指座位问:“我能坐下来吗?”

刘亚男斜着眼看了男人一下,说:“坐下来就是有事要和我谈,谈不妥你回去怎么交代?我要是你就马上离开这儿。”

男人不屑地笑了笑,大模大样地一屁股坐在刘亚男的对面,把耳后夹着的那根烟叼在嘴上,划了根火柴将其点着,随手将燃烧的火柴甩灭丢在地上,对着刘亚男喷了一口烟说:“没事没事,就是好久不见,好不容易来了,你又忙,不方便见我老板,所以他托我带些话。”

刘亚男对着面前的烟雾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回去告诉你老板,这次我只是路过,有什么话等我下次来再聊吧。”

男人又抽了一口烟,说:“是这样的,我们知道你是带一批样品去那边。我老板的意思是,看看你能不能赏点给我们也玩玩,万一我们折腾出来,也省得你来回跑了不是。”他嘴里的烟雾和着他说的话一起喷到刘亚男的脸上。刘亚男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来,眼里恢复了平时的平静,冷冷地看看对面的人,点点头:“好主意。”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丢在桌上,“东西在酒店健身房更衣室的储物箱里,都给你们了。”刘亚男起身将房卡放到男人面前,“一个星期以后我来收货。”说完掏出一张百元钞票放在桌上,对吧台打了个响指,“埋单。”就朝外走去。

刘亚男停下脚步,打量了那来人一眼:“哟,江金九江大老板,按您的吩咐,东西交给你那个兄弟了。”

江金九脸上的肉抽了两下,笑着说:“啥大老板,叫我老九就行了。”他看了眼刚刚追上刘亚男的那个自己的手下,问:“咋了?”

那人满脸怯意,嗫嚅着:“九……九爷。”将手里的钥匙递过去说,“刘姐说样品都给我们了,一个星期以后来收货。”话没说完,就挨了江金九一记窝心脚,倒在地上。江金九指着手下骂:“你个驴日的吃了豹子胆,谁的东西都敢要,赶紧还给刘姐,还不掉我把你两只胳膊当街卸了,还完再给刘姐赔不是,刘姐皱一下眉头,我把你舌头割下来塞你肚子里。”

那人满脸惊恐地看着江金九,才知道自己闯祸了,赶紧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用膝盖“走”到刘亚男脚边,将钥匙高高举过头顶:“刘姐你饶了我,饶了我,饶了我。”

刘亚男冷冷地瞥了眼跪在脚边的男人:“我刚劝你不要坐下来,你不听,现在让我收回我送出去的东西,你当我是什么?”

那人不知所措地扭头看江金九,见江金九别过脸点烟,知道自己的祸事闹大了,眼泪鼻涕顿时一股脑儿流了下来,泣不成声地对着刘亚男连连磕起头来。刘亚男扭头看着江金九,伸出一根手指:“记住,一个星期。”说完她要走,江金九急忙拦在刘亚男面前:“刘姐,别,当着我兄弟,你给我个面子行不?”

刘亚男抬起眼皮冷冷地看了江金九一眼,江金九愣了一下,忙让开路。刘亚男迈步朝街对面走去,江金九跟在刘亚男身边,连连抽自己耳光:“我错了行不行?刘姐……”说到这儿,他看到自己几个手下跟了上来,忙一瞪眼喝道:“跟着我干球?”说完一指还在街边磕头的那个说:“打,给我往死里打,打死前把他两只胳膊给我卸下来。”跟上来的几个人一对视,转身将那人拖到个没人的墙角围住拳脚相加,那人只叫了几声便没了动静。

江金九见拦不住刘亚男,忙拿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心急火燎地等着电话接通,电话通了,他舒了口气:“包总,你快帮我说说情吧,刘姐把样品全给我了,说一个星期以后来提货……好……好。”

江金九追了两步,把手机递给刘亚男:“刘姐,接个电话,是包总。”

刘亚男这才停下脚步,瞥了眼电话,冷笑了一声:“我就说你哪儿来的狗胆,原来和包总勾搭上了。”江金九擦擦额头上渗出的汗,干笑着说:“真不敢,你们都是大老板,我们就是跟着混条命活活,您还是……”拿着手机对刘亚男凑了凑。

刘亚男接过电话说:“包总,好久不见……呵呵呵……你客气了……那好吧……好。”很快刘亚男就把电话递了回来。江金九捧着电话又寒暄了几句,收起电话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说:“我们边吃边聊吧。”

刘亚男摆摆手,往后看了一眼说:“不用了,就这个咖啡厅吧,有点累了,说几句我得上去休息了。”

江金九前后看了看,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好好。”

两人回到之前的咖啡厅门口,江金九抢在前面,到门前回身对刘亚男说:“刘姐等等,我清个场,清静点好谈事。”说完对身后的几个人使了个眼色,几个手下横着膀子冲了进去。刘亚男鄙夷地瞥了江金九一眼,双手抱在胸前极不耐烦地左顾右盼。不多时,咖啡厅里的客人已被江金九的手下“请”了出来。江金九朝里面张望了一眼,满脸堆笑地冲刘亚男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进门,江金九掏出一沓现金丢在吧台上说:“今晚这里我包了,别再让人进来了。”马上回身又换回笑脸,将刘亚男请进了包厢。刘亚男找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江金九谄媚地递上一支烟,刘亚男抬手推开说:“你的烟我可不敢抽。”

江金九忙说:“刘姐,我怎么敢给你下料?”

刘亚男自顾自地摸出一支烟点着吸了一口:“有事快说,我累了。”抬头见悬空的电视机里放着动画片《猫和老鼠》,将头往沙发上靠了靠,看了起来。

江金九无奈地对包厢外的人摆摆手,很快那个被打得奄奄一息的男人被拖了进来。江金九看了眼刘亚男,骂骂咧咧地朝地上的人狠踹了几脚。刘亚男专心地看着电视,时而抿嘴一笑,似乎对江金九等人视而不见。江金九见刘亚男不为所动,一咬牙说:“好了,把他胳膊给我卸了。”他的手下一听这话顿时愣住了一片,吃惊地看着江金九。江金九一瞪眼:“愣着干什么?这就是对刘姐不礼貌的下场,让你们长个记性。”

那几个

口水,一咬牙将灭火器狠狠地砸了下去,只听到一声骨节断裂的脆响声,那人叫都没叫一声便昏了过去。江金九伸着脖子咽了口唾沫,喘着粗气看向刘亚男,刘亚男依旧不动声色地看着电视。江金九再次举起灭火器,用发颤的声音说:“另一只胳膊。”那些人全然没了之前清场时的那股霸气,大气也不敢出地将那人的另一只胳膊拽出来抻直。江金九深吸了口气,正要砸,刘亚男突然说:“等等。”江金九一听,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刘亚男说:“那不行,得罪了亚男姐,该受的罚一定要受,今天你别拦我。”

刘亚男探头往地下看了一眼说:“不拦你,可是他人都昏过去了,也觉不出疼,觉不出疼能长什么记性?”

所有人愣在了那里,张着嘴巴呆呆地看着刘亚男。刘亚男抽了口烟,接着看起电视来。

到这一步,江金九反倒平静下来,舒了口气,活动了下脖子和肩膀,眼里冒出一丝骇人的杀气,淡淡地对手下吩咐道:“把他弄醒。”一人拿起桌上开了盖的酒,向那人的头浇了下去。那人打了个哆嗦醒了过来,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的情形,五官很快因为疼痛扭曲成一团。江金九不等他叫出声,猛地举起灭火器朝他另外一只胳膊砸了下去。那人翻着白眼脖子朝后一挺,再次昏死了过去。江金九将灭火器丢在一边,抄起桌上的半瓶酒,仰起脖子猛灌了几口,咧着嘴呼了几口气,将瓶中剩下的酒朝地上昏死过去的那个男人的脸泼过去,“昏了,就觉不出疼,觉不出疼就长不了记性,对吧,刘姐。”

地上那人痛苦地扭动着身体,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怎么听也不像是人发出的,令人毛骨悚然。刘亚男将手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皱着眉头说:“这么吵,怎么聊天?”

江金九对手下摆摆手:“你们把他弄走,我和刘姐谈点事。”包厢安静下来后,江金九甩了甩手坐了下来。刘亚男看了眼江金九,笑了笑:“说吧。”

江金九又打开一瓶酒灌了几口,长长舒了口气:“周亚迪回来了。”

“我知道。”

江金九咬了咬嘴唇:“包总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和他合作。”

刘亚男斜眼看着江金九,问:“你什么时候成他的说客了?”

江金九叹了口气:“也就是你路过这里,不然哪有机会和你谈?包总很有诚意,他答应不管胡经给你开什么条件他都能翻倍。我是小人物,就是希望能促成这件事,分点汤喝喝。你知道胡经那个人很独,根本不会跟他不熟的人做生意,他拿到配方以后,哪还有我们的事?”

刘亚男一撇嘴:“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江金九看了眼包厢的门,垂下眼皮,几乎是用低三下四的口气说:“希望亚男姐能赏口饭吃。”

刘亚男想了想,说:“下次吧,这次我已经答应了胡经,答应的事怎能说变就变?”

江金九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慌了,哀求道:“亚男姐,你就可怜可怜我吧,再拿不到好货,我在这儿可就待不下去了。”

刘亚男依然冷冷地说:“我说了,下次。”

江金九还想说什么,抬眼见刘亚男又冷又硬的神色,沮丧地垂下脑袋说:“那就是一点机会也不给了?”

刘亚男站起身:“说完了吗?说完我要回去休息了。如果想要那批样品尽管去拿,明天我要离开,一个星期后回来收货。如果你不要,那我就带走。”

江金九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偷偷看了几眼刘亚男,突然咬着牙说:“这样的话,那你离不开了。”

刘亚男看了眼江金九,笑了笑:“我试试吧。”起身推门走出了包厢。

包厢门外的人有些茫然地看着刘亚男出来,急忙冲回包厢,只见满脸杀气的江金九腾地坐起来,拿起茶几上的酒瓶一把摔在墙角,砸得粉碎。推门正要出咖啡厅的刘亚男听到摔瓶子的声音,冷笑了一下,头也不回地朝街对过儿走去。等江金九带着人走出咖啡厅时,刘亚男早已没了影子。一个手下看着黑漆漆的街道,啐了口唾沫:“九爷,你一句话,兄弟们保证把那娘儿们大卸八块。”江金九看了眼说话那人,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丢人哪,几个大老爷们儿惹不起一个女人……对了,憨娃咋样咧?”

“得养几个月了。”

江金九又叹了口气:“送五万块钱过去。”

“真的放那个娘儿们走?”

江金九一脸苦笑说:“她连包总都不放在眼里,你觉得我们能拦得住她?”

那个手下沉默了一会儿,说:“要不

听到这话,那个手下急得一跺脚:“那就这么算了?已经半年没人给我们供货了,这可是我们翻盘的最后机会了,包总不是答应我们只要办成了就给我们供货吗?要是错过了,我们就真的啥都没了。”

江金九摊开手掌,掌心里正是刘亚男留下的那把钥匙,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皱起眉头骂道:“到底是他妈的什么样品?”

宁志走进的这个火车站很小,深夜时分的候车厅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木讷地坐在长椅上发呆或打着瞌睡。宁志进去前在外头站了一支烟的工夫,见几个跟他打扮差不多的背包客过来,才跟在他们后面进了站。角落里一个值勤的警察只是抬起头扫了他们一眼,继续翻手中那本杂志。宁志走到售票处,柜台的玻璃窗紧闭着。两个女售票员正趴在桌上闲聊,她们看到了窗外的宁志,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宁志只好敲了敲玻璃窗,其中一个瞥了他一眼,接着跟同伴说话。宁志赔着笑脸凑近玻璃窗:“买票。”

售票员极不情愿地拉开玻璃窗,不耐烦地丢出一句:“车上去补。”不等宁志多问什么就哗啦一声又拉上了窗户,迅速换回笑脸去跟同伴聊天。

宁志无奈地转过身,见警察正朝他看,对警察苦笑了一下。警察说:“一会儿上车去补吧。”

宁志看着墙上的挂钟问:“车还有多久到?”

警察也瞥了眼钟说:“快了,十分钟。”目光就飘回来落到了宁志的包上。宁志知道在警察眼里看谁都可能是坏人,垂下眼皮略一思量,将双肩包卸了下来,提到警察的桌上一放说:“警官,我的包在这儿放一下,我去上个厕所,太大了,带着不方便。”

警察指着西北角的存包处说:“那边是存包的。”

宁志捂着肚子说:“那不还得给钱吗,帮个忙,很快,两分钟。”就要往洗手间走。警察说:“丢了我可不负责。”宁志咧嘴一笑:“没什么值钱玩意儿。”警察说:“丢了是小事,万一有人给你往里面塞东西,到时候你可说不清。”宁志停下脚步转过身,眨眨眼说:“这还有人倒给塞东西?这地方人也太好客了!都塞些什么?”

警察还没答话,长椅上一个操着当地口音的乘客说:“塞毒品啊,搁到你包里头,你不晓得的,等你带过去人家再拿回去,路上要是被查到,你就麻烦了。”

宁志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啊?那……那我还是自己带着吧,带着那个被抓住得被枪毙吧?”

“自己看好自己的行李。”警察从桌上拎起包想还给宁志,劲儿使过了,包在空中晃了半圈,“这么大个包这么轻?装的什么东西?”

“都是些换洗衣服。”宁志接过包要拉开拉锁,“我打开你查查。”见警察并没有拦他的意思,只好假装拉锁被卡住,拉倒一半停了下来又来来回回地拉,嘴里嘟囔着:“靠,这破包,又坏了。”

正在这时,车站的工作人员打开通往站台的门喊:“去昆明的排好队,车要到站了。”警察站起身警惕地观察着往进站口移动的几个乘客。两个农民工打扮的人走进大厅,他们背着打包的铺盖,进来第一眼就看向警察,见警察正在查宁志的包,神色顿时慌张起来。警察一眼便看出那两个人脸上的紧张,一边走过去一边指着那两个人问:“你们两个去哪儿?”

那两个人异口不同声,一个说“昆明”,另一个说“玉溪”。

警察冲他俩招了招手说:“过来,看一下身份证。”

那两个人一怔,不仅不跟警察过去,反倒慢慢地往后退了两步,一副要随时逃跑的样子。警察见状,知道遇到了情况,忙喝道:“别动。”那两个人扭头便向外跑,警察跟着追了出去,边跑边用对讲机呼叫支援。

宁志舒了口气,冲警察的背影喊:“警官,我的包还查吗?车到站了。”

警察哪还顾得上宁志,摆摆手三两步冲出了大厅。这车站不大,但站外的广场不小,虽是深夜却被灯火照得亮若白昼。那两个人没头没脑地跑到广场中央,顿时成了整个广场的焦点。四面赶来支援的两个警察和两个保安很快将他们围了起来。两个人见无路可逃,举起双手大喊道:“第一次,真的是第一次。”

两个人被带进了车站的值班室后,蹲在了墙角。警察将二人的行李翻了一遍,除了铺盖和随身的衣物用品外没有任何可疑物品,又按照两人的身份证联系了原籍,也没查出一点问题。审问的警察似乎有些失望,将这俩人的证件摔到桌上:“没事?没事你们跑什么?”

其中一人偷眼看了看警察,怯生生地说:“来……之前……在车

,见警察并没有跟来,这才点着烟抽了两口。一人对着树后的暗处说:“没事了。”暗处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嗯。”接着丢过来一卷钱。二人摸索着捡起那卷钱,借着微弱的光线大概点了点,相互一笑,将钱塞进了衣服,站起身狠吸了几口烟,然后将烟丢在地上踩灭,返回了候车大厅。

一直躲在暗处的那人目送着二人进了大厅,摸出手机拨了一串号码:“送他上昆明的火车了……好的……放心吧亚男姐,这条路咱熟,又都是咱的人,货丢不了。”这时火车开始鸣笛。那人伸出一只手将手机伸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长长的笛声通过话筒传到了陕南一家酒店客房内刘亚男的耳朵里。房间内的灯都关着,站在落地窗前的刘亚男看着窗外斑斓的灯火,微微地皱了皱眉头,看了手机屏幕一眼,不耐烦地将电话挂断丢在床上。谁知床头客房的电话又不识相地响了起来,刘亚男上前接起电话:“哪位?”

“不好意思刘女士,打扰了,这里是前台。有位姓江的先生说想见您,说有东西要给您。”

“太晚了,我休息了。”刘亚男挂了电话,走到落地窗前,垂下眼皮略一思量,看着窗外的夜色,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4

第二天清晨,太阳还没有露头,刘亚男便已经洗漱完毕,穿了身轻便的运动服,舒展着肩背来到了酒店的健身区。时间还早,偌大的健身区里只有一对外国夫妇在跑步机上慢跑。刘亚男环视了一圈,就见江金九叼着一根烟从休息区的长椅上站起来,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亚男姐,早啊。”

刘亚男冷冷地点点头:“这么巧?”盯着江金九嘴上的烟皱起了眉头。江金九愣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侧着脑袋将烟头吐到地毯上用脚踩灭:“我在等你。”说着话掏出钥匙双手递了过去。

刘亚男厌恶地看着地上的烟头碎末,没好气地说:“不要了?”

江金九伸着脖子咽了口唾沫,指指座椅:“能……聊两句吗?”

刘亚男不耐烦地叹了口气:“快一点,我赶时间。”

江金九急忙帮刘亚男扶椅子坐好,对门厅处的服务生大声喊道:“服务员,来个饮料,最贵的。”说完赶紧换了笑脸,毕恭毕敬地把钥匙放在刘亚男面前:“亚男姐,看在以前的交情上……”

刘亚男急忙打断他:“我们没什么交情。”

江金九有些尴尬:“不管怎么说,我们也帮你带过货。”

刘亚男淡淡地说:“我付过钱的。”

江金九连连点头:“是是是,而且亚男姐出手大方,我来一是还钥匙,二是希望亚男姐能给我指条明路。”

刘亚男打量了几下江金九,笑了:“这种事,你应该找包总。”

江金九的脸僵了一下,挤出一丝笑说:“我们这种小人物哪有机会见他,自从周……周家在那边倒了台,我们就像丧家狗一样到处不受待见,胡经……胡哥也信不过我,不愿意发货给我。这已经一年没进账了,我们这么多弟兄都要吃要喝的。”

“一年没进账,你的人还愿意跟着你,你九爷有本事。”

江金九哭丧着脸说:“姐姐啊,你就别挖苦我了,不过话说回来,我这帮弟兄都仗义,所以,只要亚男姐给条路,我们这些人的命就是你的了。”

听到这儿,刘亚男眼前一亮,抬起眼皮看了眼江金九,咂摸了一下嘴,面露难色地说:“可你们是包总的人,我说多了,不合规矩吧。”

这时服务生端着托盘走了过来,江金九不等服务生走到桌前,上前两步将托盘上的饮料取了下来。服务生愣了一下,只好将玻璃杯放在桌上便离开了。江金九拿着饮料瓶拧了两下愣是没拧开盖儿,脸上不觉有些尴尬,憋了一口气抻着脖子使足了劲儿,憋得脸红脖子粗,瓶盖儿还是纹丝不动。刘亚男从江金九手中接过饮料,手掌在瓶底轻轻拍了一下,然后用三根手指就将瓶盖儿打开了。她缓缓地将蓝色的汁液倒进玻璃杯,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嗯,味道还不错,什么牌子?”伸手拿起瓶子去看标签。

江金九甩着手腕赔笑道:“最贵的,肯定是进口……”话没说完,就看到了饮料上的中文标签,愣了一下,赶忙改了话题:“包总就是听说你路过这里,想让我试试看能不能说动你。他答应我只要说动了你,就给我供货,我没别的办法,只能不知死活地试试看。昨天晚上,我一时着急说了不该说的气话,亚男姐千万别介意。我也知道这事我办不了,正好你在这儿,为了我那帮弟兄,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只要你亚男姐一句话,就救了我们了。我江金

打断了他的话,站起身:“行了,去把货拿来,我们走。”

“现在?”江金九迟疑了一下直起腰,抬头一看,刘亚男已走到一台跑步机前,调好设置上了机器慢跑起来。江金九如释重负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举起刘亚男喝剩的饮料一仰脖,咕噜咕噜全灌进了肚里。

江金九像是生怕刘亚男反悔,一直陪着刘亚男锻炼完,又陪着吃完早餐,候在刘亚男的客房外等她洗澡换完衣服提着行李出来,毕恭毕敬地接过行李,才赔着小心问:“没……没啥变化吧?”

“什么变化?”刘亚男满脸茫然。

江金九笑着说:“没……没啥,车准备好了,亚男姐,这边请。”

刘亚男随江金九走出酒店,一辆车正停在酒店旋转门的门外,车的轮眉上还在滴着露水。江金九小心翼翼地将刘亚男让到后座坐好,自己钻进副驾驶的位子,将车门一摔,指着前方对司机说:“走!”

江金九坐在副驾驶位子上,脸上忍不住一直洋溢着喜悦之色,他不断讨好地回头对后座的刘亚男兴致勃勃地介绍着路边的风景。刘亚男默默看着窗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江金九的解说。一直出了城区,江金九见刘亚男根本不理会他,尴尬地笑笑说:“亚男姐,我多句嘴,不知道你给我引荐的老板是哪位?”

刘亚男依旧盯着车窗外:“胡经。”

江金九听到这个名字一愣:“可是……胡哥一向不信任外人的。”

刘亚男像是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也知道周亚迪要回去了,以前你一直和他们家合作,为什么不去找他?”

江金九一撇嘴:“别提了,就是因为以前一直接他们家的货,所以他倒台以后所有人都不发货给我们。现在胡哥和包总在那边势力那么大,他回去能管什么用?而且我听说……我听说那边几个老大都在准备要他的命了。”

刘亚男笑了:“你消息很灵通嘛。”

“圈子就这么大,有点什么事还不是传得到处都是。”

“我只负责介绍你们见面,至于到时候他愿不愿意跟你合作,那还要看你自己。”

江金九把胸脯拍得山响:“知道,就这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我老九再没本事,出货速度还是数一数二的……再说是你亚男姐介绍的,这面子谁也比不了。”

“怎么,你不怕他见到你杀了你?你以前可是周家的人。”

江金九又是一愣,忙赔着笑脸,有些含糊地说:“怎么会怎么会,亚男姐的面子,胡哥不会不给吧?”

刘亚男笑了笑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问道:“多久能到?”

江金九见没有得到答案,有些心不在焉:“我和我这个兄弟换手开,明天天亮以前就能到。”

刘亚男取了一支烟叼在嘴上,江金九立刻帮她点着,小心翼翼地看着刘亚男的脸色:“想不到能和亚男姐一起做事,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啊……对了,胡哥……不会那么介意我以前给周家干过活儿吧?”

刘亚男说:“见到他不就知道了。”

江金九一听有点慌,可见刘亚男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只好坐了回去。他心神不定地摸着下巴,好半天终于鼓起勇气回头,却见刘亚男已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只好作罢。

一过秦岭,气候明显变暖,两旁的植被也由荒芜的枯黄色变成暗绿色。蜿蜒的盘山公路仿佛一条黑色巨蟒安静地缠绕着群山,当海拔超过两千米时,之前飘在天空中的云朵渐渐地沉了下来,就浮在不远的前方,好像爬过下一个弯道便触手可及。江金九根本没有心思欣赏这难得的景色,时不时地偷偷回过头看后座的刘亚男。不知多少次,他再次回过头时,闭着眼的刘亚男突然说:“你要是怕,就回去吧。”

江金九以为刘亚男睡着了,这一开口说话把他吓得一激灵。一股血直冲脑门儿烧红了整张脸,毕竟被人,尤其是一个女人当众揭穿自己心里那点事,是件很没面子的事,哪怕那个女人是刘亚男。江金九干咳了两下,抓抓腮帮子说:“亚男姐,我还是想跟着你混。”

刘亚男依旧闭着眼默不作声,以至于江金九开始怀疑刚才听到她说话是自己的错觉。正当他迟疑之际,刘亚男睁开了眼,看了江金九一眼,微微一笑:“我不喜欢那个‘混’字。”挥手把江金九嘴边的解释挡了回去,接着说:“而且,我习惯单干的。”

江金九索性探过半个身子,“亚男姐,别人你可以信不过,但我老九这么多年……”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扭头看了眼这一路上都默不作声的司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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