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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以毒攻毒

所屬書籍: 一個刑警的日子1

毒品對社會的危害性可謂「冠絕群雄」,賣毒品的人更是奸詐狡猾,對付這幫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以毒攻毒」!
說起毒品,我對這個算是深惡痛絕,因為我最親近的人就是被它毀了家庭。
我姐打小兒就特別疼我,那時候我父親因為做生意經常不在家,我媽跟農村,要出去掙工分兒,所以家裡就是我姐和我,她在家照顧我吃喝,我們倆等於相依為命的感覺。她比我大6歲,性格有點像我母親,辦事比較急,說干就干,手腳特別利落。我闖禍了之後她會保護我,跟我一起說瞎話騙我爸媽,從來不批評我。我卻記得我老欺負她,不懂事嘛,變著法兒搗亂。可雖然我很欠揍,她卻一直疼我。所以從我小的時候,我就覺得我家比較和諧,特有人情味兒。
後來我們長大了,姐姐結婚了,姐夫是做生意的。
那會兒我剛參加工作,挺忙的,要學的東西特別多,成天跟著隗哥跑,用我爸的話說,也就是隗哥待見我不嫌我煩。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怎麼見過姐姐,她婚後就要了孩子,生了我外甥女,我忙工作她忙孩子,一家人鮮少能聚聚。
有天,姐姐給我來了電話,直接打到隊上來的,說姐夫失蹤了。語氣特別急。
我說,姐你先別急,姐夫多久沒回家了?她說兩天了。我問是不是出差走得急,我姐說從沒這樣過。我一聽也跟著著急。為什麼?姐夫做生意,那時候真算有錢的,我怕他出事兒了,譬如被搶劫,譬如被綁架,總之盤旋了好多壞念頭,工作關係吧,想不出好的。
這事兒還是隗哥幫我辦的,他打了幾個電話給一些同事,本想幫著找人找找線索,結果怎麼也沒想到,姐夫人在朝內派出所,被拘了,原因是吸毒。之所以沒通知家屬,是他打死不說家裡聯繫方式,拒絕配合。說白了,怕讓我姐知道。
我當時就懵圈了,這麼個結果,你讓我怎麼跟姐姐說?
是隗哥帶著我去的朝內派出所,幫著給聯繫的戒毒中心,把人給送去的。
回來的路上隗哥跟我講了講我才知道,那時候做生意的圈子裡,吸毒是件特別普遍的事兒,社交似的,洋氣時髦那意思。等明白過來真不是好事兒的時候,已經晚了。我姐夫就是其中一號。
孩子尚在襁褓,姐姐跟姐夫感情還挺好,那能怎麼辦?當然是選擇原諒他。這也是我姐不幸人生的開端。
我姐夫也是無知所以無畏。他陸陸續續幾次進戒毒所,幾次被我們抓獲。抓了無數次,也算是傾家蕩產了。因為這個問題,我姐姐身體就不好了,氣的,急的。可是孩子小,她離婚有顧慮,也隱隱願意相信有天姐夫就能痊癒,拖了些年,她終於明白了,吸毒能不離婚嗎?不可能不離婚,不離婚怎麼過啊?後來終於離婚了。
離婚之後,有天他女兒擱家複習功課,他來敲門,我外甥女從樓上給扔下200塊錢,他拿著錢就走了。你說讓孩子經歷這些……
姐夫吸毒出事沒多久,一個叫Banana的迪廳就出了事兒,販毒,冰毒,而且參與人員身份特殊,弄得我們焦頭爛額。
這應該是北京的第一起冰毒案,當時大家對北京的冰毒案件還沒有概念,沿海城市冰毒出現更早。冰毒,它比海洛因出現得晚,成癮性極強。它是一種興奮劑,相對來說價格更低廉,生產效率更高速,主體成分或者說發揮作用的是苯丙胺類物質,它對人體造成的傷害是不可逆的。
很多人覺得這玩意兒不是海洛因,不容易上癮,其實大錯特錯。它的殺傷力更大,心癮更強,而且抵擋性更差。譬如,如果有人告訴你,有這樣一種東西,吃了可以提神,可以「助性」,還不會上癮,你會不會有興趣?它打著這樣的旗號,實際上它對人體的危害是隱性的,它直接對人的大腦產生作用,破壞大腦組織。每月吸食冰毒5次以上,2年左右便可產生明顯的精神病人的癥狀。
這樣的例子我們見過太多。往小了說,冰毒會讓你長時間集中一件事情。打個比方,你戴眼鏡,坐在我對面,我覺得你眼鏡不幹凈,我就剋制不住要拿過你的眼鏡幫你擦,一擦可以擦數個小時;寵物狗從我旁邊走過去,我覺得有毛髮黏在我的舌頭上,我可以反覆不停地揪那根兒並不存在的毛,把舌頭揪下來都有可能;我看著地板不幹凈,總覺得有水印,我就能拿墩布連續拖地十小時;等等。
往大了說,冰毒會讓你易受驚,加大攻擊性。有幾起案子都是這樣,嫌疑人吸食了冰毒,開車上路,造成重大車禍或者碾軋事件,事後我們問他們,他們就覺得有人追他們,有人要殺他們。
其實早在20世紀,就有專家斷言說,冰毒一旦被世人所認識、所接受,其危害將比當前任何一種毒品都可怕,到21世紀,世界毒品將是冰毒的天下,它將替代海洛因成為重要的毒品。現在看來,一語成讖。
我姐姐家庭破裂的根源就是毒品,所以我接到這個案子之後特別恨,也特別激動,就想把他們一鍋端嘍。首都北京,豈容你們放肆?我一直覺得販毒的這伙兒人肯定是沿海流竄過來的。後來結果教育了我,北京、北京人,沒我以為的那麼安分。前有中俄列車大劫案,後有這起虎牌冰毒案,挺狠的。不是我們小時候碴架那種義氣的狠,是他媽對金錢追逐不擇手段的狠。北京有最好的資源,你想幹嗎都特別順,但偏有人就要走捷徑,能快速發財的生意都被寫在《刑法》里了,就有人敢以身犯險。
主犯李保、張起,他倆當時要讓自己的毒品在北京暢銷,要在全國創造什麼虎牌冰毒,每個冰毒都貼一個虎牌標誌,打品牌。就這麼猖狂。
我們從一個小女孩身上得到的線索,Banana那種地兒嘛,都是年輕人去玩兒。這個小女孩兒給我們提供了販毒的中層那伙人的信息,我們當時就把其中一個給抓了。在偵破的過程當中發現,毒品源太大了,我們就開始對案子進行經營。怎麼叫進行經營?就是我們抓到人,我們把他發展成我們的特情也就是卧底,他們膽兒大嘛,讓他們把裡邊所有的販毒系統還有脈絡給它搞清楚。
這個冰毒是怎麼來的,怎麼分銷的,他上線是誰,下線是誰,整個脈絡。現在是不許了,特情卧底都不讓用了,變數大,有時反而會被犯罪分子利用,沒成事兒還壞大事兒。
當時李保、張起是北京的80後,孩子不大,那會兒不到20歲,但是他們的冰毒影響到北京市好多年輕人,那個年代的冰毒是他們帶起來的。當時那個年代,玩毒的人,全都是高層,沒有底層的,老百姓玩兒不起。全是有錢人,高幹子弟,偵查的過程中全碰到過,包括一些明星。這也是我姐夫誤入歧途的原因。有錢。
這個案子上來之後,我就開始參與這個案子。偵破的過程中,全是我們的特情跟著做,他卧在這裡邊跟他們進行交易,最後我們想辦法把團伙幹掉。到現在來說參與販毒他是違法的,但是在那個年代沒有辦法,警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沒有什麼指證,他卧不進去,你打不掉的,讓他進去之後,咱們有一些東西是明知違法也得去做的,兩難。
抓捕他們兩個倒是沒有什麼困難的,卧底給我們提供李保和張起這兩個人的信息,他們從廣州把冰毒拿過來,拿過來之後,再進行銷售。我們就是把人約到一個地點,指定地點,李保、張起直接就讓我們給摁了。抓的時候他們開了一輛寶馬黑4,我們在車後備廂裡頭發現了毒品,2公斤。
這個案子不算複雜,可裹在裡頭的人,非常複雜。
這裡邊有一個人的媳婦兒叫李麗。那女的我一同事認識,突然一下出來這事,他都不敢相信。為什麼?李麗的爸爸媽媽都是高官。
另外一個虎牌下線,滕蕭蕭的女朋友,她是北京軍區誰的孫女。
這個女孩兒我們抓她三回。抓賊抓贓,我們每次都是他們交易之後再抓。
頭一回,她去酒吧了,把車擱在外邊,那是個冬天。她把這車單擱這兒進屋了,不一會兒出來倆人上了車,我們不明白什麼意思,車就開走了。等醒過悶兒來,說壞了,就把她車給堵住了。結果啥都沒搜出來。
第二回是我們沒追到她,追到她大院了。到大院,她進去了,我們進不去啊,那是軍區大院兒。她到了家裡,她媽把冰毒倒馬桶里沖了,這是第二回。
第三回抓人狠了,在花都抓的,那個李麗跟她在這一塊。李麗那會兒不止倒騰冰毒,還有搖頭丸。
Banana有個DJ,摸盤的,他和他們是一塊兒的,李保的下線。熱點有一個叫小洪的,天天跟裡頭賣貨。都不是明著賣,這倆孫子一直都沒抓著。為什麼呢,不直接交易,有人給他們倆跑腿兒,就愉摸賣給來跳舞的小青年。就這麼亂,我們三天兩頭查,查得心力憔悴。他們不是大戶兒,但散播廣泛,影響惡劣。真該狠打一陣子。
毒品的傳播遠比我們想像中容易,人們的接受程度也比我們想像中輕鬆,找樂子。這也是現在冰毒還在泛濫的原因。年輕人是主力群體,他們當消閑當娛樂,誤以為對身體影響不大,天真地覺得不會上癮。我們掃黃時候常能抓到冰妹,什麼叫冰妹?小姐,陪客人吸毒。吸食了冰毒,性慾亢奮,毒與性直接掛鉤。我問這些姑娘知道吸毒影響多大嗎,統統搖頭說不知道,說覺得這都不算毒品,海洛因才是毒品。
其中有個女孩子我印象深刻。是個大學生,出來當援交妹,雞頭給她攬活兒,他們那組織走互聯網模式,她接單就去陪客人,客人要吸,她就陪著。她跟我說,就是來北京念書消費高,所以就出來做,還能攢攢錢,以後絕對不幹了,找個老實人好好兒過日子。且不說老實人招你惹你了,冰毒上癮了你都不知道。無知,所以無畏。
這起冰毒案引起的社會反響極大,我們在破案期間,還有央視的人員全程記錄播報。從國家對這個案子的重視程度,也能看出冰毒對人民群眾的危害是真的恐怖。可是事實證明人心不足,破了這起冰毒案,抓了這幫本地販毒的北京小年輕,北京仍有不少毒品在暗地流通。
這時候有個叫張風雨的毒梟進入了警方的視野範圍,此人來自東北,也是個販毒大戶。
和這位攪和得滿城風雨的大毒梟的這場較量,持續了足足兩年多。「抓!」
我把煙點著,終於下定了決心。不抓,毒品就沒了,證據也沒了。沒證據,說什麼都是扯淡,之前就因為這個原因黃過許多案子。辦販毒案就是這樣,若非人贓並獲等於徒勞無功。眼下這案子我們跟了兩年多,每接近一點,就眼睜睜看著毒品流出去一些,再拖下去影響只會更惡劣,所以現在必須行動了。
葛志傑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兒就被摁了一正著,傘一掉,露出他瘦小的身影。街上行人淅淅瀝瀝,他被我的兩個徒弟架著,乍一看沒什麼不正常的地方,誰也瞧不出來這人是個毒販子,反倒像是個喝多了的醉漢。
我繳獲了他手裡的袋子,裡面是什麼我們十拿九穩—他出來的賓館是大毒梟張風雨一夥兒的暫住地之一,那兒的用處就是分裝毒品。他們有多處窩點兒,功用各不相同,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盧浮宮這塊兒就是干這個使的。
下定決心抓葛志傑也屬無奈之舉,為此我們經歷了劇烈的思想鬥爭。
這一切還要從特情黑無常向我提供的情報說起。黑無常之所以叫黑無常,不僅僅是因為他長得跟黑煤球兒似的,嘴裡沒句實話、性情不定,更因為他真有副「黑腸子」。這孫子14歲就進了少教所,之後進出監獄那都是家常便飯,後來染上毒癮,以販養吸,最後一次折進去判了20年。為了出來,他喝了火鹼,從喉管到腸子全給燒了。說到底也真是個狠角色,用他自己的話說:我這麼個廢人,活一天算一天,爹親娘親不如粉兒親。光我逮他就不止三回,他見我老是樂不羈的,張嘴閉嘴:老劉,你老圍著我們轉,你讓人緝毒隊活不活啦。介於他真不是個全乎人了,活得異常痛苦,我給他聯繫了醫院,時不時也接濟接濟他,他弄點兒管制類藥物倒方便了許多,後來他就成了我的特情。像黑無常這樣的人,弄毒品有門道,弄情報亦然。差不多兩年前,我們收到情報說有人在北京搭建起了冰毒販賣網路,得到這個情報後我們就開始調查、摸排。為首的大毒梟叫張風雨,這人很有來頭,在哈爾濱是出了名的匪首,持槍殺人在逃。也正是由於身背重案,這個張風雨行事詭譎,異常謹慎。我們幾次想對他進行抓捕,不是時機不成熟,就是被他躲掉了。
在他手下,有個叫葛志傑的馬仔長期駐紮在北京,跟張風雨時常走動,主要負責在北京地區分裝毒品並出貨。他們在盧浮宮租住的701房間就是張風雨以葛志傑的名字租賃的,張風雨有時會來送貨,葛志傑接到貨就進行下一步工作,所以他在盧浮宮的時間要更多一些。
昨晚,我們跟蹤張風雨到九龍花園蹲守,煙抽了一支又一支,張風雨終於出來了。然而不等我們反應過來他的車子已經開出了幾十米。那怎麼辦?只能跟上。我們畢竟不能在車行進中展開抓捕,那可能會造成追車事故。
彼時是夏新亮開車我坐副駕,我說:開快點兒,跟住了張風雨,顯示你車技的時候到了。這臭小子轉過頭來微微一笑:師父,車技決定不了速度,排量才是決定車速的唯一標準。這話沒毛病,我們開的是我那輛破車,排量1.3,人家開的是排量2.4的大傢伙,這就是差距!
果不其然,最終我們眼看著張風雨遠去的尾燈消失在雨夜的公路上,僅剩乾瞪眼的
份兒。人跟丟了,我呸了一聲,罵夏新亮烏鴉嘴。最後我倆停車,跟路邊兒買了兩根冰棍吃,降降溫。
張風雨沒抓到,我們緊急開了個會,決定從張風雨的下線葛志傑入手。其實抓捕葛志傑是下下策,抓毒要抓源頭,源頭是張風雨,葛志傑只是個替他出貨的小角色。但經過考慮,葛志傑還是要抓。第一,他替張風雨出貨,出了貨收錢,張風雨總要找他來回籠資金;第二,葛志傑是張風雨信任並且委以重任的馬仔,他能直接聯繫上張風雨,控制住他,就可以遙控他召喚張風雨。時局也到了異常緊張的時候,他們這批貨已經出了大半,再不動手,難道等他們弄來下一批繼續禍害群眾?絕對不行。
我們返回盧浮宮這塊兒,繼續監視葛志傑的動向,他們這幫人一般都是白天睡覺夜裡活動,但今天十分反常,上午10點多,葛志傑拎著手提袋現身了。他要去幹嗎?我猜是送貨。決定是一瞬間的事,過了這村兒沒這店兒了。再是冒險,也得上。「嘩啦」,車門被拉開了,夏新亮跟李昱剛把銬好的葛志傑推上了車。
「你們幹嗎?光天化日這幹嗎呢?」葛志傑一個趔趄栽進來,嘴裡吵吵著。「這什麼啊?」我晃了晃手提袋。
「茶葉。」他說。
「「茶葉」?」我點點頭重複道。
手提袋裡是倆茶葉桶沒錯,我拎出一罐,沉甸甸的手感登時鼓舞了我的信心,絕對沒跑兒了—茶葉就不是這分量。擰開,倒是茶葉無疑,還有茶香呢。我淡定地撥弄,其實胸腔里的心臟在瘋狂跳動,這把要是瞎了,就全完蛋了。
一層茶葉散開來,露出了下面的銀色茶葉袋。
茶葉袋是幹嗎的?保鮮。可就連不喝茶的人都知道,哪家茶葉店封了袋還往上頭擱散茶啊,這不有毛病嗎?
把銀色密封袋拿出來,表層的茶葉跟著灑出來一些,我撕開袋子,裡面躺著一塊又一塊的菱形白色結晶。
「你管這個叫茶葉?」我看著葛志傑的眼睛問。
他明顯的視線上有所迴避,嘴上說著胡扯淡的辯解—什麼這不是我的,這是別人送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之類。
我一直都特別想給這些從事販毒的傢伙一人一座奧斯卡,什麼叫睜眼說瞎話?他們能給你三百六十度演繹出來。
成!你演,我陪你演,搭檯子唱戲嘛。「走,咱倆上你屋裡慢慢兒嘮。」
我一邊說著,一邊用眼神示意夏新亮開車門,我決定領著葛志傑親自帶他回房間。葛志傑的額頭上掛了一層薄汗,外面兒雨不大,但潲在臉上很不舒服。然而,雨和汗還是極好分辨的。我敢肯定葛志傑這會兒心裡已經七上八下了,他不清楚我們掌握了多少情況,他得惴惴不安地隨機應變。
701房間在把頭兒的位置,葛志傑讓銬子銬著,被我的倆徒弟押解著進入,我先進去一步,已經開始搜查了。這房間我們監視已久,不過進來還是頭一回。
我從裡面先後搜出了分裝袋,就是那種塑料制帶密封口的分裝袋,可以把冰毒50克50克地分裝。跟著,精準秤也被找到了。
葛志傑這會兒基本沒話了。
我在這屋裡沒搜出毒品,但我不急也不慌,我觀察葛志傑,發現他不說話,眼睛還老往窗戶那兒瞟。我起先以為他是想尋找機會跳窗逃跑,但一想不能夠,7樓,跳下去不死也殘廢,然後我注意到了窗戶下方包暖氣的木質裝修。這家賓館老,沒翻新過,還是20世紀末那個裝修風格,暖氣露出來不好看,所以會做個木隔斷包起來,就留一個活板兒,活板兒上帶通風口,能取下來進行跑水之類的維修。
我朝暖氣過去了,蹲下身子取下活板兒,解開暖氣片後頭,然後搜出了被藏匿的冰毒。這些冰毒跟先前茶葉罐兒里的加一塊兒,基本可以宣布他已經一腳踏進了鬼門關。為什麼這麼說呢?兩方面。一、販賣、持有毒品數額巨大,肯定要判死刑;二、你給上家丟了這麼些貨,上家不弄死你才怪。反正橫豎都是一個字兒,死。「這又是什麼呀?」李昱剛幫我把活板裝回去,我問葛志傑。
葛志傑的嘴唇蠕動,話卻沒說出來,他腦子有點兒亂了,被這一波又一波的突髮狀況搞亂了。
「你也甭跟我哩格兒楞了,1公斤,死刑!你這兒是多少你心裡清楚,這條命能不能留,都在你自己。你看你是繼續打啞謎還是怎麼著?」
我跟他單刀直入也是沒辦法的事,他這一旦被抓,警方就必須儘快掌握全局,讓他配合我們工作。時間拖得越久越不利,張風雨隨時可能聯絡他問他送貨情況,這聯繫一旦中斷,線就肯定斷了。他們這幫提著腦袋掙錢的都精明得很,你別說真出了事,就算沒出事有個風吹草動也當出事了辦。
緝毒必須爭分奪秒。
你需要他配合你工作,可你越需要越不能著急,你著急就容易出岔子,你出岔子就從主動變為了被動。兩年多的心血,絕不能在這裡功虧一簣。雖然急,但還得穩著,這勁兒說實話挺難拿。
葛志傑不說話,眼珠子滴溜溜地轉,正盤算著呢。
我決定再來一記「重拳」,把他徹底打趴下,讓他知道,他的情況已盡在我們掌握,負隅頑抗一點兒意義都沒有。
「有個姑娘老上這兒來找你,找你幹嗎?你清楚我也清楚。」
瞬間葛志傑滴溜亂轉的眼珠子停了下來,啪一下兒,眼神就散了。很好,這拳打好了。
常跟葛志傑這兒拿散貨的女孩叫范晶晶,標準的南方妹子長相,個子不高,巴掌小臉兒,文文靜靜,說真的,起先我都不相信她又吸毒又販毒。但隨著調查深入,我們發現這個晶晶姑娘是葛志傑的女朋友,兩人十分恩愛,有事兒沒事兒晶晶都來找葛志傑。再是倆人都是亡命徒,正因為是亡命徒,會更珍惜得來不易的情感,因為他們自己很清楚,這種珍貴、溫暖的情感難以保有一生,自己沒那個命。
「跟她沒關係,沒她事兒,千萬別把她扯進來,她小孩兒,啥都不知道。她就飛兩口的事兒。」
葛志傑說著,交由夏新亮保管的他的手機響了,來電顯示—晶晶。就這麼巧,他的手機我們第一時間收繳了,但不能關機,因為他的上家兒大毒梟張風雨隨時可能
跟他聯繫,這也是我著急收服葛志傑的原因。
葛志傑與我,是敵我矛盾,他是販毒的,我是警察,不共戴天。然而,若要他配合我工作,我就必須跟他建立起人與人之間的信任。
手機響了幾聲,掛斷了。
李昱剛這時候適時向葛志傑出示我們跟蹤期間拍攝的照片,有范晶晶來找他的,有兩人結伴出行的,有范晶晶向別人出售毒品的,等等。
「是不是我配合你們工作,就沒她事兒了?」葛志傑看完明白大勢已去,明顯地透露出想合作的意圖,這是個好的開始。
我看著他的眼睛,點了點頭。
葛志傑深吸了一口氣,如落石般沉重地開始撂東西。
我讓夏新亮記錄我倆的對話,葛志傑起先說的很有保留,試探地、留有轉圜餘地的。我跟他說,你既然同意合作,就原原本本交代,別老想探聽出來我們知道什麼不知道什麼。我們全知道,譬如你的毒品來源,從廣州到哈爾濱再到北京,譬如你銷贓的下家兒,除了晶晶姑娘,還有幾個固定的。
他被我這麼一點,該明白的全明白了,把張風雨也給供出來了,並且保證范晶晶跟張風雨不認識,沒見過,絲毫沒牽連。我說,知,這就對了,等到一會兒張風雨給你來電話你再交代就被動了,如果露了馬腳放他跑了,這事兒就你頂了。我說得雲淡風輕,就是想讓他體會體會暴風雨來臨前海上那種平靜的可怕。
「張風雨從九龍花園走,是上哪兒去了?」我切入重點。
「回哈爾濱了。那邊兒有人要貨,他手裡貨出得差不多了,就從我這兒拿了點兒走,應急。」
「之後呢,他是不是還要去廣州補貨?」
「對,他是跟我這麼說的,說把貨送過去就奔廣州。」「這次他想弄多少回來?」
「具體不知道,但他說要多弄點兒。」
這話還是可信的。這幾年下來,張風雨在業界很有口碑了,他手裡的貨十分緊俏。「我們剛才把你摁住,你拎著兩桶茶葉是要給誰送貨去?」
「黃新。」
黃新是誰,怎麼回事兒,我們不清楚,不知道這人不是葛志傑的熟客。我問葛志傑:「你知道這人情況嗎?」
葛志傑說:「我就知道他叫黃新,張風雨叫我給他送貨的,之前就見過一次。」「見過一次是送貨還是就見見?」
葛志傑想了想說:「送貨。」「給我說說這人的情況。」
「我真不了解,上回給他送的也不多,這回倒是不少。我就負責給張風雨出貨,至於張風雨選擇把貨給誰不給誰怎麼考量,他從來不跟我說。」
我想了想,葛志傑說的也沒錯,這個黃新應該是剛跟張風雨搭上線,上回是初試牛刀,試試貨,這回才敢大量拿。
麻煩!葛志傑在送貨路上被我們摁了,這貨還得讓他送,不送張風雨就會起疑,送了就得連同這個黃新一起控制起來。
材料整理好,李昱剛拿過攜帶型印表機打出來,葛志傑簽字畫押。
這時候的葛志傑,眼睛裡已沒了神采。這不行,他得打起精神來。我們不僅要抓他,更要抓他上面兒的張風雨,他還得配合我們工作呢。我就給他打了劑強心針,「你的命,我答應能給你保就給你保,你配合我工作,你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不死,你不好好配合,我也沒辦法替你極力爭取,雖然量刑不是我說了算,但我保證在我能力範圍內給你爭取。」
這個過程中,晶晶姑娘來了好幾通電話,正說話的工夫兒電話又來了。葛志傑看著我,我也看著他,讓他接電話他就能安心,聽到姑娘沒被抓比我跟他保證有效得多。
怎麼辦?
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范晶晶這邊應該是不可能接觸到張風雨的,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倆人有接觸呢?這萬一,說實話我們承擔不起。
電話鈴在安靜的房間內尖利極了,李昱剛在看我,夏新亮也在看我。我選擇相信葛志傑,他既然跟我締結了承諾,騙我就等於害了范晶晶。「你接吧。」
夏新亮把手機遞給了葛志傑,葛志傑接起來,我聽見聽筒里傳來范晶晶焦急的聲音,「傑哥,傑哥,什麼情況?你怎麼一直不接電話?」
葛志傑舉著手機久久說不出話來,我看到他眼眶裡起了一層薄霧。打完這個電話,基本等同於他跟范晶晶自此一別兩寬。
「我挺好的,別老惦記著我,你自己以後遇事多想想,不要太衝動。」我懸著的心沉了下來,情深至此,我信他絕不會害這姑娘。
「銬子,拿銬子給他銬上。」我假模假樣地說。
李昱剛機靈,跟著附和:「趕緊把他手機摁了!」
不等夏新亮把手機拿回來,那邊兒就直接斷線了。我聽到聽筒里女孩說的最後兩個字是,保重。
這時候的葛志傑,眼睛裡已沒了神采。這不行,他得打起精神來。我們不僅要抓他,更要抓他上面兒的張風雨,他還得配合我們工作呢。我就給他打了劑強心針,「你的命,我答應能給你保就給你保,你配合我工作,你就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不死,你不好好配合,我也沒辦法替你極力爭取,雖然量刑不是我說了算,但我保證在我能力範圍內給你爭取。」
這個過程中,晶晶姑娘來了好幾通電話,正說話的工夫兒電話又來了。葛志傑看著我,我也看著他,讓他接電話他就能安心,聽到姑娘沒被抓比我跟他保證有效得多。
怎麼辦?
根據我們掌握的情況,范晶晶這邊應該是不可能接觸到張風雨的,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倆人有接觸呢?這萬一,說實話我們承擔不起。
電話鈴在安靜的房間內尖利極了,李昱剛在看我,夏新亮也在看我。我選擇相信葛志傑,他既然跟我締結了承諾,騙我就等於害了范晶晶。「你接吧。」
夏新亮把手機遞給了葛志傑,葛志傑接起來,我聽見聽筒里傳來范晶晶焦急的聲音,「傑哥,傑哥,什麼情況?你怎麼一直不接電話?」
葛志傑舉著手機久久說不出話來,我看到他眼眶裡起了一層薄霧。打完這個電話,基本等同於他跟范晶晶自此一別兩寬。
「我挺好的,別老惦記著我,你自己以後遇事多想想,不要太衝動。」我懸著的心沉了下來,情深至此,我信他絕不會害這姑娘。
「銬子,拿銬子給他銬上。」我假模假樣地說。
李昱剛機靈,跟著附和:「趕緊把他手機摁了!」
不等夏新亮把手機拿回來,那邊兒就直接斷線了。我聽到聽筒里女孩說的最後兩個字是,保重。
「哥們兒。」葛志傑的喉嚨里像塞了一團海綿,「我信你了,你他媽別騙我!」「騙你,我就不會讓你接電話了。」
他懂。我的真誠,他懂了。
「咱們現在是平等地交流,我保證放了晶晶姑娘,我做到了。那現在,我也需要你來配合我工作。」我看著葛志傑的眼睛說。
「嗯。」他點頭,鼻腔里鼻音很重。
「張風雨隨時可能聯繫你,你需要做到的是,跟他保持聯繫,他讓你幹嗎你就幹嗎,別讓他起疑。」
「好。」
「你手裡還有他多少貨款?」
「不多了,他要去廣州拿貨,前天從我這兒把能拿的都拿上了。」「貨就還剩這麼些是吧?」
「對,全在這兒了。」
我想了想說:「那咱們接著給那黃新送貨。」
葛志傑前腳吭吭哧哧把底兒給撂了,張風雨後腳就追來了電話。這爭分奪秒算是搶出來了,真他媽驚險。
我們跟這條線跟了這麼久,一直沒就是要等到證據鏈形成完整,你到法院人家都講證據。就像你說他殺人了,屍體呢?沒屍體?那全完蛋。這期間流出去多少毒品我們心裡有數兒,要禍害多少人家我也揪心。但我們就是不能動,一旦動了,打草驚蛇了,社會損失更大。
這是我干這行兒以來非常大的一個矛盾點,那些被犧牲掉的少數派,講實話,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有時候,每一個抉擇都可能身不由己。譬如范晶晶的事兒,該抓嗎?該。可不能抓,因為抓了葛志傑就不會配合我們工作。如果他不配合,我們就是抓了他和范晶晶,但抓捕張風雨就很可能會失手。一旦張風雨跑了,損失個小弟不是事兒,他可以再找人繼續出貨。
抓不住源頭,等於白抓。警察破案還要權衡利弊?我當刑警之初也是萬萬想不到這些的。
張風雨來電話是問葛志傑跟黃新見面了沒有,貨是不是順利交給黃新了。葛志傑回復說,還沒,下雨堵車,快到了。
「啪嗒」,張風雨掛了電話。
葛志傑在我們手裡控制著,如果不按照張風雨的要求讓他把冰毒送出去,張風雨就該知道葛志傑被我們抓了。可如果在我們控制下把毒品給出去的話,那就是犯罪,怎麼辦?
證據鏈不能斷,還得硬著頭皮干。於是我們押著葛志傑迅速地按照張風雨的安排去送貨。
我們一行三個人,帶著一個毒販,橫穿了大半個北京城,精神沒有哪怕一分鐘是鬆懈的,因為只要出半點岔子,就全完蛋。
張風雨也是狡猾,到地兒,葛志傑沒見著本應該在那裡等他的黃新。他給張風雨打電話,說黃新沒在。張風雨說,哦,黃新剛給我來了電話,說他等你老不來,怕你出事兒,他就走了。你這樣,等我電話,我聯繫他,再約個見面地點,他也安心。「啪嗒」,電話又撂了。我們橫穿大半個北京,等於白跑一趟。
不一會兒,張風雨指示來了,說黃新在大望路等他。我們驅車往那邊兒趕的途中張風雨又把電話打來了,說張德勝朝他要貨,讓葛志傑先回去給張德勝分包,黃新有點兒事兒,不約大望路了,改展覽路。張德勝的情況我們有所掌握,是張風雨一個固定下家,熟客,經常問他要貨。
他娘的二舅母!我問葛志傑,你們平時出貨也沒這麼麻煩啊,是不是張風雨察覺到異樣了?葛志傑說也不是,張風雨向來謹慎、多疑,我不是沒按時給黃新送貨嘛,他性格如此,就會多生事,考察別人,讓自己安心。
要了親命了,我們能怎麼辦?只能一路壓著葛志傑折騰。
一通折騰下來,張風雨終於敲定讓葛志傑跟黃新在展覽路附近一超市門口接頭。我思來想去,毒品還是不能給葛志傑讓黃新帶走。一是這個時間段,這個地理位置,
人太多,很可能我們辦砸了就是放虎歸山;二是毒品一旦離開我們的視線,又會流向社會,畢竟數量也不算小。那麼問題來了,我們得把黃新也抓了。抓了他,工作就會更麻煩,可是必須要控制住他—張風雨起了疑心,他肯定會在葛志傑跟黃新交易過後分別跟倆人確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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