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少年的聲音（5）
夜幕降臨時，殷果和林霖、劉希冉聯手，拿下了中國女子最強項的9球團體。
這也是第5塊金牌，到此為止，金牌榜已經穩坐第一。
她們三個拿下冠軍的一霎，興奮得無法自抑，尤其是殷果，這兩位老將都是退役後再復出，沒有意外的話，這就是林霖的最後一次賽場之行，劉希冉也等不到又一個四年了。
這是非常有意義的一次奪冠。
也因為這一塊金牌，為男子團體斯諾克緩解了一部分壓力。
大家在後台吃晚飯時，殷果趁著短暫的用餐時間，在林亦揚身邊坐著，給他餵了幾口飯。林亦揚笑著，把叉子拿走，低聲說：「又不是全廢了，吃得了。」
她摸摸他的手背，什麼都沒說。
因為已經全部比賽結束，隊員里很多都開始上網刷新聞。
看看別的項目的比賽新聞，振奮一下，看看自己項目的，驕傲一下。雖然亞運會已經不是太受關注的賽事了，可對運動員來說，卻是個重要大賽。
大家都看到了網上的負面言論，都沒互相交流，一點語言交流都沒有，怕傳到還沒有比賽的三位斯諾克選手耳朵里。
但也都憋著火呢。
從開始開始棄賽，就有不好的言論出現——
「才打了一年多比賽，怎麼可能有舊傷。瞎說的吧，怕輸？」
「我也是這麼覺得，退賽比輸好聽多了。」
「人家去年在米國打比賽，壓根瞧不上中國的比賽。誰知道回來是為什麼？」
「他在米國好多代言，早就是商業化選手了。回來是因為中國市場大，打出名氣，代言賺得更多。」
「運動員丟了初心，只想著賺錢。」
……
林亦揚低頭，把飯盒擱在腿上，吃了兩口。
個子太高，這麼低頭吃飯難受。
「幫我挪過來一個椅子。」他難得示弱和她求助。
殷果給他拉過來椅子，幫他把飯盒放上去。
林亦揚吃飯的速度一直很快，沒多會，吃完了，看殷果一直發獃，以為她單純是擔心自己，摸了摸她的頭髮：「拿了一金一銀，還不高興？」
殷果故意轉移話題：「比賽完想去哪兒？我請你去。」
他笑了，沒回答。
兩人對視著。
「比賽完再說。」他最後說。
把手裡的飯盒和叉子交給殷果，拿起水杯，喝了兩口水潤喉。
今天晚上的撞球館將迎來最後一場比賽，是本次亞運會的最後一場的撞球賽，是最受矚目的斯諾克男子團體項目。
賽場旁，兩邊都擺了三把椅子和小茶几，用來放水杯。
林亦揚一入場，就和印度隊長一起，到裁判那裡勾選出出場順序。
一共12局——9局單打，3局雙打。
單打，每個人都要上場比賽3局，分別面對三個對手。
雙打，每個人都要上場2局。
一個人要打5局。
第一輪單人賽。
林亦揚第一個上場，他知道，這應該是他今晚最好狀態的一局，必須速戰速決。所以一鼓作氣，只用了12分鐘就拿下第1分。
江楊碰上了對方最強的隊長，輸掉此局。
孟曉東剛奪下金牌，對手正好就是他半決賽遇到的同一個對手，有了應對經驗，自然事半功倍，拿下了第2分。
此輪結束比分2:1，中國隊暫時領先。
第二輪雙打。
林亦揚和江楊搭檔，一對傷病患者，自然討不了便宜，輸得毫不意外。
比分回到2:2，平局。
「咬得真死，」江楊鬱悶地坐回到位子上，「白忙活了。」
「最廢的組合已經用完了，沒關係，」孟曉東說，「後邊只會更好。」
江楊雖然也這麼想，但顯然被「最廢」戳中，瞟了一眼孟曉東。心說，你小子真是萬年難得，抓到嘲諷我們的機會。
第二輪單人賽。
江楊上場，速勝1分。
林亦揚遇到對方最強隊長，輸了。
孟曉東狀態欠佳，輸了。
比分3:4，中國隊處於弱勢。
林亦揚知道，自己速戰撐了兩場，接下來就要退出主舞台了……他幾乎全部力氣都用在兩輪單人賽上。
第二輪雙人賽是江楊和孟曉東搭檔。
在臨上場的十分鐘，孟曉東離開了座椅，走到中國隊休息區暫時緩解心情。他知道，接下來的兩場雙人賽全要靠自己……
孟曉東看到林霖。
林霖也一直在看著他，她在孟曉東望過去時，把自己唯一一塊金牌晃了晃，自幼相識，他自然知道林霖的意思：我都拿了團金，你咬咬牙，撐下來。
你是誰？你可是孟曉東，怎麼能撐不下一個團金？
第二輪雙人賽。
孟曉東和江楊搭檔，孟曉東找回了自己的狀態，帶著江楊穩紮穩打，協助孟曉東進行了一次次的進攻。
最終，這場雙人賽耗時37分鐘，終於讓中國隊贏下了1分。
比分繼續膠著——4:4
「你說，」江楊問林亦揚，「你這次打完，要養幾個月？下一站公開賽沒戲了吧？」
林亦揚看了江楊一眼，沒吭聲。
江楊笑著對孟曉東說：「抓緊時間，趁他缺賽，今年把他積分壓得死死的。」
孟曉東也看著江楊，什麼話都不想說。
……
第三輪單人賽。
孟曉東上場就狂轟對方，以今晚最精彩的一局，單桿118分贏了。
比分成為了5:4。
而江楊也拿出了最磨嘰的打法，以今晚耗時最長的一局，贏了。耗時51分鐘。
最後一輪單人……
林亦揚坐了一整場冷板凳，得到了今晚最慘分數……0分。
其實這是老天眷顧，林亦揚最後是和對方最強對手，眼下狀態沒機會贏。
那還不如坐冷板凳，養精蓄銳。
「這哥們兒的競技精神不錯，」林亦揚由衷評價，「明知道最後雙打是我上場，生生讓我休息了一局？」
「當然不能假賽，」江楊回說，「人家狀態好，你小子狗屎運。」
這點他承認。
林亦揚始終知道自己運氣不錯，尤其是這兩年，也許真應了自己的名字，先抑後揚。
全部單人比賽結束，比分6:5。
可以說是他們三個人生最憋屈的一晚，這麼費勁，還只領先了1分。
最後1局贏了才算贏，要是輸了就是平局。
還要加賽……
孟曉東狀似冷靜地端起玻璃杯，在喝水。
「早空了。」江楊在一旁耳語，他把自己的水分了一點給他：「潤潤喉，上場了。」
孟曉東看著自己杯子里的水，潔癖上腦，糾結了十幾秒，還是放下杯子。
江楊一副「看給你慣得臭毛病」的表情，目送孟曉東先拿了球杆，走到球台旁。林亦揚這次比賽是全程穿著馬甲的，畢竟對於斯諾克協會來說，著裝要求比天高。
下午脫下馬甲打10球沒關係，今晚打斯諾克，還是要穿得整齊一些。
林亦揚左手握著球杆，走到孟曉東身邊。
「這局必須贏，」孟曉東說，「你和江楊撐不起加賽。」
林亦揚沒說話，點了下頭。
兩個傷病能到現在是奇蹟了，加賽就等於輸。
開球權屬於中國。
林亦揚和孟曉東錯身而過，讓擊球位給了孟曉東。
主攻要靠孟曉東，他要找准機會給對手做斯諾克，讓對手罰分。
當然這也要孟曉東一起配合，不過兩人從沒打過雙打，也沒並肩作戰過，歷來都是對手……林亦揚看了一眼已經俯身，在擊球的孟曉東，最好的對手就是最好的搭檔。
桌面的紅球被打散，很零散。
在賽場邊的殷果抬頭看直播畫面。
林亦揚真是做斯諾克的好手，抓到一個機會，就讓對手連罰8分……她想到在集訓一開始林亦揚對自己說的，在不好的狀態下，也要讓對手輸。
一開局並不算好，等到林亦揚讓對手罰分之後，孟曉東抓住了這個機會，和林亦揚一起佔據了場上的主動權。順風順水時，最快拿下比賽是聰明的選擇。
孟曉東倒沒什麼，要是自己打，早就連攻下來了。
一人一桿，他還要帶林亦揚的節奏。
誰都看不到，林亦揚馬甲內的襯衫，前胸後背都濕透了。
是累，更主要是疼。
他拿走了孟曉東最招牌的動作，眉心始終皺著，桌上還剩下3個紅球，他完全靠毅力在撐著。到全部都剩下綵球，勝利在望時，已經能從直播鏡頭裡很清晰地看到，他的臉側、脖子上都是汗，還在往下淌著……
手指是虛的，還有三個球。
倒數第二個是林亦揚的球，江楊坐在凳子上握著玻璃杯，孟曉東站在林亦揚右側，兩人同時壓住了呼吸。
難度有，平時對他不成問題……
林亦揚緩緩出桿，盯著自己的桿頭擊中了白球，白球撞上倚在球岸邊的粉球，兩顆球都在緩緩滾向底袋。
白天他還能判斷，這顆球是有戲？還是沒戲？
現在在出桿後，都沒譜，直到那顆粉球落下，掌聲在四周響起，他終於站直了，手撐著球杆，笑了。
最終，孟曉東收入黑球。
這個深夜，中國隊在最後一局的雙打局，最終鎖定勝局。
黑球落袋的一瞬，掌聲震動全場。
這塊男團金牌來之不易，和女團橫掃千軍的架勢比起來，簡直這一局就是一個健康的孟曉東，一手拽著一個兄弟，撐下了全場。
雙傷病狀態下，撐了足足12局，最終啃下了這個場館裡的最後一塊金牌！
也是中國撞球隊在本屆的最後一塊金牌！
……
場外的那些對退賽的冷嘲熱諷，他還沒機會看到。
眼前只有鼓掌的觀眾，耳邊有掌聲，還有解說興奮的致辭、結語……
在高度緊張之後，林亦揚的左手也完全吃不住勁兒，腿也是。他慢慢摸了把自己的臉上的汗，沒想到手裡全是水……真跟去了跳水隊一樣。
他仰頭，靠在江楊的肩上，閉上眼，聽著掌聲笑了：「能倆人領獎嗎……我真走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