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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5 章

所屬書籍: 一厘米的陽光

午飯後,她將何菲菲要的資料送到國內新聞編輯部。

「聽說你們主任推薦你駐外了?不錯啊,紀憶,準備去哪?」何菲菲翻了翻是這些資料,扔到自己的文件架上,一拉她的手,「別去敘利亞就行。」

「我推了,」她說,「不想出去。」

「哦,哦,」何菲菲立刻心領神會,「這是喜事將近的節奏。」

這麼輕的話,還是被臨近的人聽到了,這些都是在她實習期就熟識的人,立刻湊過來追問著。紀憶被問得窘迫,偏何菲菲覺得自己就是她和季成陽的媒人,每次提到這件事都格外熱情,她幾次想攔住都沒成功。

之前社裡做的那個戰地記者的講座活動很受歡迎,而這些嘉賓本就是大家一起利用各種關係聯繫的,名單眾人也一起篩選過,自然對季成陽這個人的履歷熟得不能再熟。此時聽到是他,都很驚訝,於是紀憶就這麼在各種八卦的逼問下,匆忙逃出。

她離開國內新聞編輯部,沿著木質樓梯一路走下去,腳步忽然停下來。

不遠處,那個背對著她,西服革履的身影……

她從沒見過他穿西服,險些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季成陽站在那裡,和三個社裡的同事說話,英語、法語、西班牙語、粵語,還有語言混在裡邊。四個人聊得熱火朝天,節奏緊湊,毫無交流障礙。

她也曾和自己部門的外籍同事聊過,紀憶是英文專業,西班牙語是第二專業,可對方偏就是法語母語,英文很弱,倒是會幾句中文,於是兩人交流時就是各個語種胡亂穿插著,聊個天像是一場蹩腳又憋屈的爭吵……

在這方面,作為一個語言專業的人,倒不如一個哲學博士。

紀憶蹙了蹙鼻尖,絲毫不覺得自己丟人。

她站在樓梯上偷偷看了會兒,被他察覺。季成陽將她叫過去介紹給那幾個人。雖說都在同樣的地方工作,但這裡光在北京總部就有十一個管理部門,十個采編部門,員工數千人,就連人事部門的人想要對每個人都臉熟也很難。

大家經季成陽介紹,才知道這小姑娘也是社裡的同事。於是她剛逃離被圍追堵截的國內編輯部,就在這裡,再次被「圍觀」了。

幸好,季成陽原本就是來接她,也就沒再多留。

「我帶你去看賑災晚會,」他看時間差不多了,告訴她:「能提前幾分鐘走嗎?應該還來得及吃個飯。」她點點頭,跟著他離開。

季成陽早年工作時,來這裡的次數不少,很熟悉每個部門的位置。她實習期在這裡乖得不行,從不四處亂逛,反倒沒他。他邊走,邊告訴她哪條路通向哪裡,哪裡好打車,哪裡出去的小飯館更好吃。

紀憶抿嘴笑,點頭,再點頭。

這畫面太像學校入學時,住校生的家長們從如何打飯、買飯票,到最後如何洗澡、洗衣服,都要事無巨細地先弄明白,然後再給孩子一一交代清楚。

從始至終,她都會時不時偷看身邊的他,這樣不同的季成陽。

她習慣了他的輕便衣著,從未想像過他會穿正裝。季成陽始終能感覺到她的目光,有些好笑,卻沒有戳破。直到吃過晚飯,兩人在地下停車場取車,他俯身過來替她繫上安全帶,終於若有似無地在她耳邊問:「為什麼一直看我?」

「沒看你,在看你的衣服。」紀憶嘟囔著,用手指摸了摸他西服領子,又去摸摸領帶結。這怎麼打的?回去要去網上查查,好好練習練習,「領帶是你自己打的?」

「不是。」

不是?

「我買了幾條,一次性讓暖暖媽媽幫我打的,」他笑,還覺得自己這個做法非常不錯,一勞永逸,「從沒拆開過,要用的時候直接戴。」

她哦了聲,疑惑散去,手指還是摸著他的衣領。

這種動作沒有任何目的,有撒嬌的成分,就這麼黏著他。他甘之如飴,這才是被愛的感覺。在過去,無論是面對少年讀書時代收到情書、禮物,或者是表演廳、排練廳久候不去的女孩子,還是成年後接觸到或含蓄、或直接表達相處意圖的女人,他都會覺得麻煩,甚至抵觸。而換成了紀憶……他自始至終從未排斥過。

「喜歡看我穿襯衫西裝?」

「嗯。」她笑。

「以後在家,穿給你看。」季成陽的手肘搭在她的座椅靠背上,看著眼皮底下的人,視線落在她嫣紅的嘴唇上,想到了一些不合時宜的畫面,所以話里的內容也有了些暗示。

「在家穿?」

「單獨穿給你看。」

季成陽看著她的嘴唇,微微張合,開始認真思考這個車位是否足夠隱蔽。車所在的位置是車庫的東北角,離出口最遠,很少有車會開過來。他差不多確認被偷窺的危險很低後,坐直,拍拍自己的腿,示意她坐過來。紀憶有些不放心,他說:「右腿沒事,骨折的是左腿。」她手腳並用,有些費力地爬過去,在他腿上找了個比較舒服的位置,坐好。

車裡放得是她去四川前換得CD,全部都是英文經典老歌。

現在這首叫Right Here Waiting,中文譯名《此情可待》。音樂漸入高潮,她輕拽他的手臂:「快聽,快聽。」季成陽有些莫名,說實話這些歌都很老,七十年代的人一定都聽過,但作為一個男人他還沒心思細膩到去認真聽每一首歌的歌詞。

此時在她的提示下,還是初次留意這首歌的高潮。

他聽了會兒,按了歌曲循環:「剛才沒注意,再聽一遍。」

紀憶不自然地瞥別的地方。

等待的時候,他自然地低下頭,慢慢地吻她。兩個人在這安靜封閉的空間里,也不著急,就這麼重新聽著這首歌,慢慢接吻。他始終睜著眼,看她,也順便留意車外有沒有人經過。

歌曲漸入高潮,終於等到了她想要讓他聽的話:

Wherever you go, whatever you do, 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Whatever it takes, or how my heart breaks,I will be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無論你去哪裡,無論你做什麼。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

無論命運怎樣變遷,無論多麼心碎,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

小姑娘表達感情的方式一直很含蓄,當初他在伊拉克的時候,她用鋼琴彈奏的那首Angel就是如此。季成陽的目光變得很溫柔,透過車窗看到外邊有車經過,似乎在尋找著車位,卻卻沒有提醒她。

紀憶看不到,仍舊窩在他懷裡,仰著頭,和他一下一下地、漫無目的地親吻著。

當晚的賑災晚會就在台里的一號演播大廳。

季成陽將車停在了電視台外,和她步行從西門走進大樓,途中經過數道安保人員的檢查,七拐八繞地走進了大廳。此時,距晚會開始還有不到半小時,演播大廳里都是準備的工作人員,兩人走進去,還沒找到位子坐下來休息,就有個女人迎著走過來。

「我記得你,」那個女人和季成陽笑著說了兩句話,轉而去看紀憶,「你還記得我嗎?」

紀憶點點頭,有些靦腆。

季成陽第一次帶她來台里,就拜託這個主播照顧過自己。就是她告訴自己季成陽被選為「台花」的故事,還有98洪水時,季成陽做實習記者因拚命而出名的事。

「我記得那時候你還穿附中校服呢,小小的一個丫頭,哎,我老了,老了,」女人很悵然,頓覺自己上了年紀,隨手去拍季成陽的肩,「老季啊,我們都老了。」

女人好像有說不完的話,和當初一樣。

等差不多快開始了,才起身而去。

燈光暗下來。

紀憶看著遠去的背影,倒是想起了另外一個人,裝著隨口問:「今天沒看見劉晚夏?她不來嗎?」季成陽啞然而笑:「應該來了。」

「來了怎麼不找你打招呼呢?」她在黑暗中,低聲問。

「不知道,」他的一雙眼睛,黑得發亮,有笑,「估計是看到你在,就不過來了。」

她噢了聲,嘟囔著:「為什麼看到我,就不過來了?」

這種明知故問的問題,明顯屬於拈酸吃醋。

季成陽對她的小情緒洞若觀火,故意沒回答,小醋怡情,對於這點他倒是無師自通。不出所料,幾分鐘後紀憶綳不住了,靠過來:「反正……你不能讓她再來我們家了。」

原來數年前劉晚夏深夜來訪的醋,她還沒吃完。

他笑,仍不說話。

紀憶又去扯他的衣袖。

他側過頭,低聲在她耳邊說:「她一個月前結婚了,放心了?」

結婚了?

她頓時無言,覺得剛才的行為很丟人,坐直身子,一眨不眨地看著正前方。季成陽這才去看她,看著她眼睛裡懊惱的情緒,很想告訴她:在這個世界上,能不去考慮現實的擇偶條件,能理解他的所作所想,甚至在被傷害後還能如此堅定地重新開始,如此包容、等待一個叫季成陽的男人的女人,自始至終只有一個人。

這種事不是嘴上說說,腦子裡想想就能完成的。

別人,做不到,也沒機會做到。

所以,她是何等重要。

愛之於他,不是肌膚之親,不是一蔬一飯,它是一種想要擁有的慾望,是他生命中最漫長的一段記憶。對他來說,愛情就是紀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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