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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下)

所屬書籍: 千嶼千尋

    呼吸漸漸平復下來, 葉霏枕在陳家駿胸前,手指輕輕划動,內心無比欣慰安寧。他低頭吻她的發心和額頭,摩挲著她的肩膀:「我的女朋友比印象中還要好看一些。」

    「我也在認真鍛煉啊, 也會好好吃飯。」她悶聲道,「我答應過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讓你擔心。」

    「做得不錯。」陳家駿笑, 「就是變矜持了, 以前你不是這種風格的。」

    「剛見面有點緊張啊,現在好多了。」葉霏翻身趴在他胸口, 抬頭笑道, 「分開一段時間有一點好處,那就是, 感覺新交了一個男朋友,又談了一次戀愛。」

    他忍不住笑,挑眉問:「賺到了?」

    「是啊。」

    「那, 隔段時間就分開一下?正好有朋友約我去墨西哥。」

    葉霏緊張,半撐起身體,瞪圓眼睛:「不行。不許離開我!」

    「好好, 我逗你玩呢。」

    「逗我玩也不行, 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誰剛才說分開蠻好的。」

    「那不是不得已嗎?你一說分開, 我就想到你坐在輪椅上, 一本正經說要分手……」葉霏委屈, 鼻子一酸,「你知不知道……那時我真的嚇到了。」

    「我知道的。」陳家駿將她摟在懷中,吻了吻她的額頭,柔聲道,「對不起。」

    她鼻子有些堵,聲音齆齆的帶著瓮聲:「我其實沒那麼勇敢的。我一直很害怕,怕以後都見不到你。」

    「我知道,飛機起飛的時候我就知道。我想你一定趴在窗口,一個人偷偷流眼淚。」

    「那你剛到美國時不打個電話,好好安慰我?」

    「不知道以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啊,不想你太留戀我。萬一好不了,你會難過。」

    「你以為之前我不難過嗎?」葉霏扁了扁嘴。

    她眼睛濕潤,耷著嘴角,委屈難過的模樣讓人心生憐惜,墜在胸口沉甸甸的。陳家駿忍不住側過頭,想要吻她。葉霏捂住他的嘴,賭氣道:「還有,你都好了,也不去看我。就等著我來美國找你!」

    「還有一件事要做。而且,沒說不去看你啊。」他拍了拍葉霏的後背,「給你看樣東西,在書桌右手邊第一個抽屜里。」

    葉霏套上他的T恤,走到隔間的書房。拉開抽屜,裡面有一個大本子和若干畫筆,上面放著他的護照。她旋亮檯燈,一頁頁翻著,看到了上一次陳家駿去北京時的簽證,不禁微微一笑。繼續翻下去,隔了兩頁,是一個嶄新的中國簽證。

    陳家駿走過來,緊挨著葉霏坐下,椅子不夠寬敞,索性將她抱在懷裡:「我一直記得,和你的兩年之約。你第一次申請美國簽證被拒,第二天我就去中國領館了……」

    葉霏滿意:「這還差不多。」

    「要是再去北京,可以不住酒店嗎?」

    「我租的房子不大,布置得也很簡單。」

    「沒關係,有你就夠了。」他收了收環在葉霏身後的手臂,「現在,可以繼續吻我的女朋友了嗎?」

    葉霏心裡甜甜的,攬著他的脖子親過來。

    兩個人擁抱著,偎依在一起,心中愉快而安寧。陳家駿說:「路上辛苦了,睡一會兒吧。」

    葉霏搖頭:「不捨得。」她望著面前的軟木板,上面釘著列印的日程表,日常的訓練和飲食計劃,之外都是她寄來的明信片和照片,一張張層層疊疊,她抱著白貓那張被貼在很顯眼的位置,抬頭便能看到。「我看抽屜里有個本子,你畫什麼了嗎?」

    陳家駿答道:「你自己看吧。」

    本子攤開,是一幅幅畫,有些在空白處寫了流暢優美的英文。葉霏仔細辨認,內容很是熟悉,都是她曾在專欄《千嶼千尋》中描述的場景,被他翻譯過來。

    陳家駿坦陳:「我的中文寫得很難看。」

    葉霏笑著翻閱,她寫椰林梯田,他就畫椰林梯田,還有遠處的巍巍山嵐;她寫海邊踏浪的少年,他就畫少年卷高漁夫褲,雀躍著沖向海浪。

    「每次看你的文章,就覺得,又回到島上了。」他柔聲道,「雖然我中文不夠好,但你的心情,我都讀得懂。」

    葉霏心中感慨,和他頭抵著頭:「我每去一座島,都覺得離你更近一些。」

    陳家駿微笑:「這是你眼中的世界,不過我更喜歡看你寫自己的夢。」

    「火山爆發前,熔岩涌動的聲音如同鯨魚悠遠的長鳴。這座島嶼就是它造就的,如今它要收回來。它抖了抖後背,噴出一些煙霧,惶恐的人們四散逃離。鯨魚這才擺動尾巴,繼續向前游去。不是每一座火山島下面,都有一條這樣好心的鯨魚。」

    「月亮的影子落在海底,那一片海水就凝結在一起,變成了海面下色彩幻化的琉璃。傳說曾有島民能在水下生活一天一夜或更久,可是後來不知所終。或許他們生來就是大海的孩子,從琉璃之月而來,靈魂也會回到那裡去。」

    她還寫過黑夜之中的海中螢火;中空的島嶼像風琴一樣鳴響,水下洞穴里深埋的海盜寶藏只有人魚能夠到達;在島與島之間洋流湍急,像是深藍色的運河;萬千成魚在產卵後化為煙霧,又在霧中重生。

    而在畫本上,她腦海中那些構想,真實地呈現於他的筆下。無論相隔多遠,他都能明白她的心意,因為,他的眼中和心底,和她有相同的世界。

    陳家駿坦然道:「每當看到這些,我就覺得,沒有把你困在我身邊,是正確的。」

    葉霏視線模糊:「如果沒有你,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其實我最想實現的夢,就是和你在一起啊。」她用手指描摹著他的眉眼、鼻翼、下頜,明晰而又深刻的輪廓,從夢裡浮現出來,真實得讓人不敢相信,「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了,」葉霏聲音哽咽,「再也不分開了。」

    陳家駿托著她的脖頸,手指揉進她的長髮里,吻著她的眼睛和雙唇,熱烈纏綿,怎樣都不覺得厭倦,如同要把蹉跎的兩年時光盡數彌補。

    這一晚時差作祟,葉霏醒醒睡睡,每次在迷濛中醒來,都置身於讓人眷戀的懷抱之中。她枕著他的手臂,脊背貼著他的胸膛,陳家駿另一隻胳膊橫在她身前,將她緊緊攬住。這一刻美妙得如同此前一場場夢境一般,葉霏將手掌覆在他的手背上,真實而溫暖的觸感讓她心安。不知在夢和醒的邊緣遊走了幾回,到了凌晨才困意大作,再睜眼時,明亮的陽光從窗帘縫透進來,身邊空蕩蕩的。

    她知道自己身在加州,心頭仍然一緊,隨手披件襯衫,赤著腳走下樓梯。廚房裡飄來沁人的咖啡香,吐司機里烤著麵包,陳家駿站在電子爐前煎著雞蛋。他套了一條鬆鬆垮垮的牛仔褲,赤裸上身,肌肉的輪廓緊實清晰。

    葉霏走過去環著他的腰,臉頰貼在他背後,問:「平時你也這麼穿?」

    他搖頭:「不,一個人,可以穿得更少點。」

    「你的紗籠呢?我很喜歡你穿紗籠的樣子,很特別。」

    「這樣不好嗎?」

    「也好啊,就是……」葉霏嘻嘻一笑,「總覺得動機不良。」

    「你來找我之前,會特意打扮,選兩身衣服吧,看起來更有魅力那種。」

    「啊……」她羞怯,但也沒否認,「當然啊。」

    他翹起嘴角:「我也是。」

    葉霏輕聲嘆息:「好想這樣,一直和你在一起,以後每天每天都在一起。」

    陳家駿將煎蛋盛在碟中,關上電爐,反身摟住她:「你是在向我求婚嗎?」

    葉霏噘嘴:「這是我應該做的事情嗎?我可沒說要給你個名分。」

    他也不堅持:「那我不要了……」

    葉霏張嘴咬在他脖子上,他笑著將她抱得更緊。

    「柏麥最近怎麼樣了?」她問。

    「上小學了,還給我寫信。畫畫得不錯,比你好……」陳家駿說著,側腰被她擰了一下,「想她了?下次一起去看她。」

    「嗯。」葉霏點頭,「其實,我是覺得,你很喜歡小孩子。分開的時候,我一直在想,應該和你生個孩子,長得像你一樣的小孩子。我很想看你當爸爸的樣子。」

    陳家駿心中感動,輕輕地吻了吻葉霏,柔聲道:「好啊,不過這兩年先不要。」

    她不解:「為什麼?」

    「有好多地方,想和你一起去。而且,你還這麼年輕。」

    葉霏莞爾:「那你呢?」

    他挑眉:「我不年輕嗎?再等兩年也沒關係啊。」

    葉霏咯咯笑著,鑽到他懷中,聽見他低沉溫和的聲音:「這次去中國,我可以陪你回家嗎?我想,去拜訪一下你的爸爸媽媽。」

    在亨廷頓海灘附近小住幾日之後,陳家駿和葉霏開車前往聖地亞哥。路程並不遠,二人接近傍晚時出發,沿著海岸線迤邐南下。遼闊的太平洋就在身畔,浩渺無邊,在夕陽下鍍上一層耀眼的亮金色。他們住在拉霍亞附近的海邊公寓,餐廳和露台相連,透過落地窗,能看到海浪奔涌到深褐色的礁石上,激起雪白細碎的浪花來。

    在葉霏參加論壇的那幾天,陳家駿拜訪了附近的潛水員朋友,和大家協商時間,租賃了兩套潛水裝備。

    「這就是你說的,還需要完成的一件事?」葉霏問。

    陳家駿點頭:「我很開心,恢復潛水的第一次,你能陪我一起。」

    「我也很開心,不過,會有風險嗎?」

    「我諮詢過醫生,也觀察了足夠長的時間。今天先去淺一些的地方。」他笑,「正好,帶著一個新手。」

    「小看我嗎?我也是AOW了(進階開放水域潛水員),可以去三十米呢!」葉霏挺了挺胸脯,「汪sir都說,我很有天賦。」

    陳家駿笑:「說起來,你的教練是誰?汪sir只說是他的學員,我認識嗎?」

    「那個……認識的……」葉霏忸怩片刻,知道瞞不過,「你見過一次。」

    他微微蹙眉:「見過一次?」

    「就是……從中國來的那個姑娘,若魚啊。」

    陳家駿眉頭緊鎖:「那個不會游泳,和你一起差點淹死的若魚?」

    葉霏點頭:「她後來會游泳了,游得還很快;之後學了潛水,特別喜歡,還一直學到潛水長、教練,現在辭職去菲律賓工作了。」

    「那才有多少經驗?」他哼了一聲,「頂多一年,from zero to hero,你也放心?汪sir也是太心寬了……」

    「我們幾個聊天,就知道你會這個反應。」葉霏嘻嘻笑道,「放心呀,我基礎好,而且享受的是超級待遇呢。我是若魚結業後的第一個學生;教學的全過程,汪sir一直在旁邊看著。他說,『我可不敢讓你有半點磕碰,.會飛過來和我拚命的。』」

    陳家駿幫葉霏套上潛水服,沉著臉說道:「還不是讓若魚拿你練手?」

    葉霏吐了吐舌頭。

    他又說:「我有些後悔當初沒教你課,早知道是她教你,不如我在你的資格證上籤個字。」

    葉霏笑著,晃來晃去輕輕撞他:「這個潛水服好厚啊,看我捂得像個球,都要動不了了。」

    「水下冷,今天水溫61華氏度,相當於攝氏16度。」

    葉霏咋舌。

    「所以給你借了一件semi-dry(半乾式潛水服)。」陳家駿淡然一笑,「沒事,我和你一起,冷了就回來。」

    葉霏仰頭問:「那,可以牽著你的手嗎?」

    「當然可以。」

    「不違反你的教練守則?」

    他笑著低頭,吻了吻她的嘴唇:「若魚才是你的教練,我是你的buddy(潛伴)。」

    雖然全副武裝,但是在十幾度的水下停留了二三十分鐘,葉霏已經凍得不行。但這一潛沒讓她失望,兩隻小海豹瞪著黑溜溜的圓眼睛,一直游到她近前,好奇地歪著頭打量著二人,不遠處影影綽綽可以看見大海豹的身影,和人類的家長別無二致。葉霏玩心大盛,緊緊握住陳家駿的手,看向他,他似乎比自己還要興奮激動,眼中帶著笑,咕嚕嚕吐出一串氣泡來。

    葉霏心中無比感慨。他終於又回到了蔚藍的大海中,這是他的疆域和領地,那些低落、苦悶和不安,消融在無邊無際的海水中。雖然經歷了漫長的等待,他依舊是當初的那個他,自信、樂觀、從容,只是變得更堅強、更沉穩。她顧不得身上臃腫的潛水服,笨拙緩慢地張開雙臂,和陳家駿緊緊擁抱在一起。

    兩個人頂著正午熱烈的陽光,去聖地亞哥老城吃了墨西哥餐,下午去巴博亞公園的自然歷史博物館參加一部海洋紀錄片的首映禮。霍普教授是本片的學術顧問之一,和幾位同事學生相約而來,就坐在葉霏和陳家駿後排。

    葉霏向霍普教授致謝:「多謝您邀請大家來參加首映,我很期待呢。」

    霍普教授略顯吃驚地看了看陳家駿:「你的男朋友沒告訴你,他也參與了製作嗎?」

    葉霏訝然:「真的?」

    陳家駿淡淡一笑:「衝浪時認識了一些做電影的朋友,我感興趣,又有時間,就去觀摩了一下後期製作。」

    「之前沒聽你說過呢。」

    「沒有什麼真正的作品,還在學習,這次也是幫忙做了一些很簡單的助理工作。」

    葉霏笑:「難得你謙虛一次。」

    霍普教授說道:「Daniel很有想法,也很聰明,我相信,如果有機會,他會做得非常好。」

    電影即將開演,葉霏倚在陳家駿肩頭,低聲說:「我也覺得,你很適合做這些。還記得以前你給我看自己拍的照片和視頻,那時候我就想,和經營潛店比起來,那些才是你真正喜歡的事情。」

    「我也在想,以後應該做些什麼。」他緩緩道,「這兩年我和大哥聯繫得比較多。我想,也不該和家人一直處於僵局。大哥的集團公司里有媒體業務,有傳播資源,企業發展到一定階段,也願意做利於自己形象的事情。我們或許可以一起,為當地做些什麼。」

    「可以拍一些宣傳片,還能開展一些公益項目。」葉霏興奮起來,「等你完全康復,還可以去做課程總監,在每座島都有你的學生,想做什麼都有更好的人脈。」

    「除了這些,我還得想想,在哪裡安家。」陳家駿攬著她的肩膀,聲音裡帶著笑意,「我不能一年十二個月都在外面教課、考察,還得有時間陪女朋友才可以。」

    「我們都喜歡的事情,可以一起去做嘛。」

    「你不是說,想要有自己的獨立空間?」

    「可是,我覺得自己已經挺獨立了。」葉霏挎著他的臂彎,莞爾一笑,「現在我和你是志同道合,恰好一起做同一件事而已。無論以後去哪裡,遇到什麼問題,我們可以一起尋找解決的辦法。逢山開路,遇水架橋唄。」

    他欣慰地呼了一口氣:「我相信。我的小女朋友長大了。」

    葉霏還有好多關於未來的設想,像迸發的花火一般閃過腦海,忍不住想盡數說給他聽。陳家駿吻了吻她的鬢角:「噓,開演了。」

    在悠揚古樸的配樂聲中,巨大的鯨鯊自屏幕上游弋而過,灰藍色的廣袤海域中,天光映亮它星星點點的深藍色脊背。旁白解說道,在東南亞一些地區,島嶼上的居民將它稱為星星魚。漁民對這些覬覦漁獲的龐然大物心存敬畏,他們劃著小船,用木漿不斷拍擊船側,以期將鯨鯊驅離。

    陳家駿拍了拍葉霏的手,點了點自己,示意這段是他加入的台詞。葉霏笑著靠在他肩上。

    紀錄片真實呈現了鯨鯊的生存現狀,尤其是它在洄遊途中遇到的種種人為造成的危機和困境,不乏作為保護物種卻在各地慘遭屠戮,被分解變賣的厄運。

    片末,鏡頭從下而上,幽藍的水域正中是一輪明亮的光斑,鯨鯊的剪影籠罩在光暈中,如夢境一般遙遠靜謐。旁白的聲音響起:「關於這些優雅美麗的生物,我們依舊知之甚少,也不能完全精確地預測其行蹤。它們游弋于海中的秘境之間,那裡是它們的王國。」

    音樂緩緩響起。

    「我們必須心存希望,並且守護這個信念,它就會一直存在。某一天,或許,就出現在你的面前。」

    觀眾們熱烈的掌聲響起來,經久不息。

    走齣劇場,南加州的陽光熱烈耀眼,湛藍的天空澄凈明朗。清風吹過巴博亞公園的街巷,在典雅的米黃色西班牙式建築之間穿行,高大的棕櫚樹和街邊繁茂的花木隨風搖曳。

    葉霏心情依舊不能平靜,她挽著陳家駿的手,視線模糊。他笑著拂去她睫毛上的淚水,吻了吻她的嘴唇,在她耳畔輕聲說:「Would you marry me」

    身後的噴泉水聲潺潺,葉霏一愣,以為自己沒有聽清。

    陳家駿難得露出一絲大男孩般的靦腆羞澀:「在這麼多人面前說出來是需要勇氣的,所以正式問你前得先確認一下,你會不會拒絕。」他從懷中掏出天鵝絨的小盒子,「不過,我想你不會的。那麼,我可以單膝跪下了嗎?」

    葉霏情不自禁,尖叫了一聲,緊緊擁住陳家駿,彷彿將全世界都抱在懷中。

    愛如鯨鯊,於彼海中。

    終有一天,她將和他一起,再次與它重逢。

    ※※※※※※※※※※※※※※※※※※※※

    後記

    1、

    童年時看過一個圖畫故事,其中提到赤道是一條浮在海上的光亮金屬帶,需要不斷擦拭。當我以葉霏的視角構想那些並不存在的奇妙島嶼時,心中想到的,就是茫茫大海中擦亮赤道的那一幕。

    因為年代過於久遠,故事的其他內容早已記不清,但這個畫面在記憶中卻和地理課上的常識一樣真實。

    就如同是,夢境和現實無法分割的感覺。

    對於遠居內陸的人而言,琉璃一般多彩澄澈的珊瑚海也是夢境一般的存在,是出現在張貼畫和電腦桌面上的伊甸樂園。然而《千嶼千尋》的本意,並不是想要講述旅途中一段浪漫的相逢,而是希望透過主人公的經歷,讓大家得以窺見世外桃源般的島嶼生活背後,現實無奈的悲歡離合。

    無論在哪裡生活,都有幸與不幸。葉霏和陳家駿,是不被生活打倒的人,是堅信未來並努力爭取的人。而且他們也是幸運的,有足夠的財力和能力做保障。現實對大多數人而言,或許會更艱辛一些,更冷酷一些。和頌西的玩世不恭,刀疤的妥協退讓,茉莉的黯然神傷,克洛伊的無奈離去相比,葉霏和陳家駿已經擁有極大的幸運。這是我對那些追求海島夢想的人們最大的善意和最深的祝福。

    生活不是文藝作品。遇到的各種不如意,多數不是說走就走的旅行能解決的。它只是幫你看到更廣博的世界。要尋找冒險和新鮮感,不一定要去新的地方結識新的人。而是對自己的生活做出改變。

    2、

    看鯨鯊是極難預期的事情,比看到蝠鱝更需要運氣。

    我曾經在海中見到過兩次鯨鯊。第一次是某年中秋節前後,當時毫無預期,轉過一道水下峭壁,龐然大物就忽然出現在前方。它不疾不徐,和我們遊了十多分鐘,美得令人屏息。可惜,當時全船的潛水員沒有一人帶了相機。不過那天還看到金黃的圓月自海上升起,美不勝收。

    和一位帶浮潛旅行團的當地導遊聊天,他給我看視頻,就在平時大家浮潛的地方,水深最大12米,一條鯨鯊和浮潛的眾人嬉戲了十幾二十分鐘。深潛的人們都沒看到。還有一位姑娘,在學潛水的過程中,就看到了蝠鱝和鯨鯊。我們都說,她可以就此掛(潛水)靴了。

    總有一分幸運,不知何時,就會忽然出現。

    然而游弋到我國海域的鯨鯊,似乎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就在我寫這篇後記時,某地石油平台附近出現了一條鯨鯊,相隔沒幾天,當地就有大魚被捕撈做成魚肥的新聞。類似的報道,在國內屢見不鮮。且不說鯨鯊本身是溫順優雅的海中巨人,捕撈如何殘忍;更重要的是,鯨鯊被列入《瀕危野生動植物種國際貿易公約》附錄二,對其管理應參照國家二級重點保護動物。即使是死亡後打撈上來,也不能擅自處理。

    幸而時代終歸是在進步,新聞中也提到,販賣的人將依法受到懲處。要知道,若干年前還有假借鯨鯊圖片編造所謂「塘鯴吃人」的假新聞;後來鯨鯊被捕撈的新聞里也開始提及漁政部門出面干涉。

    補充一下,有些旅遊區會在海中圈養或飼餵鯨鯊,也有水族館會養殖鯨鯊,雖然為更多人提供了親見的機會,但是我個人並不贊同。因為目前科學家並不清楚鯨鯊的生活習性、洄遊路線等,冒然改變其生活規律,帶來的後果都是未知的,甚而是影響種群發展的。

    因此在自然狀態下看到它,才顯得尤為珍貴。

    公眾的保護意識逐漸覺醒,我也不需要像幾年前一樣,還要和別人解釋辯駁,為什麼不該食用魚翅。除去魚翅,其他來自海洋的生物製品,也需要謹慎購買,比如硨磲、玳瑁、珊瑚,它們中有一些是瀕危物種,有一些在採集過程中對海底環境造成了不可估量的傷害。不要相信所謂「我們賣的是化石」的說法。當我們已經意識到要保護陸地上的森林、草原、濕地、河流等等時,海洋保護其實擁有同樣或者更為緊迫的重要性。

    3、

    必須對出門旅行的各位說一句,注意安全,注意安全,注意安全!

    以多年背包客的身份說,旅行總體是一件安全的事兒。但是,盡量不要去偏僻人少的地方,尤其是在夜裡。在自己的城市都不會這樣做,出門在外時,為什麼要挑戰自身安全呢?

    文章在網上連載時,有讀者問:「一枚不會游泳正打算年假去潛水的妹子飄過,有什麼要注意事項嗎 ?」我的回答是,先學游泳。

    「不會游泳也能學潛水」這一觀點,從邏輯上講似乎沒什麼錯。舉個類似的例子,「不系安全帶也能把車開走」。當然能,為什麼不能?只是,大家會這樣做么?

    我認識幾位不會游泳也學會潛水的人,甚至之後他們也輕鬆學會游泳,並且水性非常好。但是我見過更多不會游泳的學員,第一次或體驗課無比緊張,之後用了較長時間來調整心理,可惜一次旅行時間有限,所以憑白浪費了時間和金錢;或者感到恐懼,因此認為自己和潛水無緣;甚至還有如若魚一般置身險境的。

    大家怎麼知道,自己是前者,還是後者呢?每個人的情況千差萬別,保險起見,誰都不應該拿自己做小白鼠。所以,與其用寶貴的假期、金錢,甚至是安全來做這種嘗試,不如報一個游泳班,去海邊之前認真練習,學會適應水性,學會放鬆。畢竟,這是最好的準備方式了。

    又,浮潛是比游泳或深潛更加危險的,近年來中國遊客的事故率很高。請大家警鐘長鳴,不要因為有了呼吸管和救生衣就掉以輕心。

    4、文中引用了一段柯勒律治的詩《忽必烈汗》。最初是在電影《奪命深淵》中聽到,旁白聲中,男孩從水下洞穴游向大海,覺得很奇幻,故而向它致敬。

    5、還有許多關於島嶼的趣事和暢想,無法在文中一一寫出。留待某一天,由你自行探尋,屬於你的那座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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