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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所屬書籍: 你是遲來的歡喜

        這是許淮頌揮空的第三桿球。他打算把呂勝藍的事情從頭到尾整理清楚,阮喻卻一回又一回巧妙避開。

        一拳一拳砸在棉花上的落空感,讓他從剛才像脫水一樣難受的狀態里分離出來。

        到這一刻,再判斷不出她是故意的,他就太愧對自己的職業了。

        她刻意表現得這樣落落大方,是為了以退為進。

        因為站在她的立場,他的感情來得突兀莫名,所以她要先試探他。

        果然這樣一來,她連開口都不用,就叫他沉不住氣交代了老底。

        雖然哪怕她歇斯底里質問他,或者委委屈屈哭一頓,結果也都一樣。但他好像一個變-態,竟然有點享受她這樣的心機。

        許淮頌瞥了一眼廚房。

        其實剛才,他以為她在斟酌怎樣拒絕他。結果她這外柔內韌的性子一次次給他驚喜,連他的胃也在膠囊和她的作用下恢復了平靜。

        許淮頌忍住笑意,喝了一口溫白開。

        阮喻唬出的氣勢矮了一截。

        這人喝個白開水怎麼還喝出了限量版金王馬爹利的優雅質感?剛才還勒得她差點背過氣去,現在這麼淡定不接茬是什麼意思?

        那硬的不接,來軟的?

        她暗暗琢磨了一下語氣,說:「我還沒吃午飯……」

        許淮頌果真頓住了,擱下杯子:「為什麼不吃?」

        阮喻正要答,忽然聽見他接了下一句:「我不吃,你也不吃了么?」

        她一愣:「你這個胃還……」敢不吃飯?

        對話進行到這裡,兩人同時拿上手機起身。

        人是鐵飯是鋼,一頓沒吃了還坐這兒閑得慌?到頭來兩人都餓著肚子,還互裝可憐,這不神經嗎?

        一前一後走出家門,許淮頌忽然問:「會開車嗎?」

        冷不防聽見「開車」這倆字,阮喻職業病一犯脫口而出:「哪個車?」

        許淮頌的目光幽幽掃了過來:「還有哪個?」

        她一噎:「自行車和汽車啊,前面那個會,後面那個……雖然駕齡七年了,但沒敢上過路。」說完又問,「問這個做什麼?」

        「想讓你開我車去,下午剛犯過胃病,怕開車出岔子。」

        「那你來的時候……」

        「來的時候是一個人。」

        這話像一記軟錘,直直撞在阮喻心上,撞得她又酸又麻,一陣眩暈。

        她半天沒說上話,連腳步都浮了起來,最後暈暈乎乎說:「那打車吧……」

        吃飯的地方是阮喻挑的,許淮頌剛犯過胃病,所以只能找了家砂鍋粥店。

        點菜的時候,他萬事不管一切隨意,她也就沒矯情謙讓,拿筆在菜單上一路虛虛划下來。

        然後陷入了難題。

        皮蛋瘦肉粥,皮蛋不行,腌的傷胃。

        艇仔粥,海鮮不行,萬一胃裡有炎症呢。

        滑蛋牛肉粥,牛肉不行,太不消化。

        她抬起頭:「你好像只能喝白粥了。」

        「可以,你點你吃的就行。」

        阮喻開始挑自己的。

        排骨粥,排骨不行,啃起來多醜啊。

        膏蟹蝦粥,蝦蟹不行,嘴裡會有味道啊。

        雞絲粥,雞絲不行,萬一塞牙縫了呢。

        她再次抬起頭,嚴肅而決絕地說:「我也想喝白粥。」

        許淮頌眨了兩下眼:「你確定?」

        「我確定。」

        為了顧全大局,她可以,她願意。

        服務員給兩人上了一鍋熱氣騰騰的白粥和幾碟免費贈送的配菜。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阮喻覺得那位服務員看她的眼神流露出了一股同情的味道。

        彷彿從這一幕,看見不久後的未來,這對男女被生活的重擔壓倒,只能喝著白粥在風雨中飄搖的命運。

        但喝個粥也不清凈。

        吃到一半的時候,許淮頌接到一個電話。

        他沒有避開她,開口就是:「我是,您好何老師。」

        何老師?那不就是蘇市一中的副校長,他倆曾經的英語老師?

        阮喻豎起了耳朵。沒想到這時候,她自己的手機也響了。

        媽媽來電。

        周圍環境很安靜,兩人一起接電話,聲音一定會傳到對頭。阮喻準備起身走遠點,結果被許淮頌虛虛點了一下,那個手勢的意思是叫她坐這兒接,他去外面。

        等他說著話轉頭離開,阮喻才接起了電話。

        曲蘭說:「喻喻,我跟你爸爸剛才接到何老師電話,他這禮拜五十大壽,請我們一起去蘇市參加生日宴。」

        阮喻一滯,立刻聯想到許淮頌接到的電話:「我一定要去嗎?」

        「估計何老師本來也想不起你,可上回在一中不是剛碰過面嗎?怎麼了,你有工作要忙?」

        「也不是……」

        她苦著臉攪碗里的白粥。

        其實既然考慮跟許淮頌發展關係,那他們是校友這件事,估計也快說開了。但人家才剛開半句口,她要是就暴露了自己暗戀他多年的事,今後還不被吃得死死的。

        曲蘭繼續說:「老師特意邀請了你,這點禮貌還是要有的,沒事就去。」

        許淮頌剛好在這時候接完電話回來,阮喻抬頭跟他對視了眼,匆忙轉移話題:「媽你吃飯了嗎?」

        「吃過了,正跟你爸喝酸梅湯呢,媽說的話你聽進去沒啊?」

        許淮頌已經在她對頭坐了下來。

        她趕緊說:「哦,我也想喝……」

        「怎麼了這是?你跟媽在這兒選擇性耳聾呢?」

        「沒有沒有……」她抬頭又看對面人一眼,然後說,「我想想哦,回頭再跟你說,先掛了啊媽。」說完就掛了電話。

        許淮頌重新拿起粥勺,優雅得像拿起了刀叉準備吃牛排。

        他看她一眼:「想喝什麼?」

        她輕咳一聲:「我媽做的酸梅湯。」然後開始套話,「你還跟以前在國內的老師保持聯絡嗎?」

        「之前沒有,上回在母校碰到,就留了聯繫方式。」

        「老師到現在還記得你啊。」阮喻苦思冥想著該怎麼把話題繞到正確的方向,結果越聊越尬。

        還好許淮頌的下句話正中她下懷:「請我去參加生日宴的。」

        她作恍然大悟狀:「那你會去嗎?」

        許淮頌抬頭,看她眼裡星星點點的,一副很期待他說「不去」的樣子。

        他沉吟了下:「看看有沒有工作衝突吧。」

        阮喻「呵呵」一笑:「忙就不去唄!」

        許淮頌忍笑:「嗯。」

        後半程,阮喻吃得心不在焉,但結束後,她還是不忘大事,記起了約他出來吃飯的最關鍵目的,按計劃說:「你出來這麼久,貓在酒店會餓嗎?四個月的貓是成長期,營養得均衡點,整天吃單調的罐頭不好,要不要給它帶點吃的回去?」

        這人啊,突然聒噪通常是有原因的。

        許淮頌彎了彎嘴角。

        正當阮喻以為,自己「醉翁之意不在貓」的意圖被看穿了的時候,卻聽他說:「那你幫我挑點適合貓吃的,跟我一起回去趟吧。」

        阮喻就這樣順理成章跟他回了酒店,臨要進電梯,開始了下一步計劃:「哎,忘了呂小姐,她吃過了嗎?」

        「不知道。」

        「她是不是跟你一樣忙起工作就不吃飯?要不從樓下帶點吃的給她?」

        許淮頌瞥她:「你要帶的。」言下之意,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阮喻點點頭:「對。」

        許淮頌就轉頭跟她去了大堂點餐。

        她精挑細選了一份叫「盛夏白蓮」的時令套餐,又單點了一杯「濃情綠茶」,打包好進了電梯,詢問過許淮頌後,按下「15」層。

        阮喻暗暗給自己充足底氣,沒想到,到了十五層,電梯門「叮」一聲響移開,恰好就見呂勝藍拿著一隻行李箱站在外面。

        兩人目光對上,呂勝藍先笑一下,向她和許淮頌點頭致意,然後拖著行李箱進來,摁下「1」層,接著轉過頭說:「我處理完工作了,回美國。」

        許淮頌「嗯」了一聲,沒有別的話。

        阮喻明白了。

        呂勝藍是以工作為由跟許淮頌一起來中國的,現在,雖然他還沒戳破下午那件事的真相,但她顯然意識到他發現了,知道當面對峙誰也不好看,所以主動退避離開。

        要不是碰巧,她不會跟許淮頌打這個照面。

        阮喻忽然覺得,沒必要送出這份暗示提醒的晚餐了。

        電梯里誰也沒有再說話,三個人的呼吸都很輕。

        到達一層,阮喻和許淮頌沒有動。

        呂勝藍再次向兩人點頭,當先拎著行李箱走了出去。

        夏天的晚風帶著青草的氣息,像極了八年前,她在學校的白鴿廣場,第一次見到許淮頌的時候。

        對他一見鍾情的瞬間,她沒想過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一路到今天,就像打了一場長達八年的仗,她把每一步都邁得小心翼翼。因為許淮頌太聰明了。

        跟他打交道必須隨時保持一百二十分的警醒。一旦她的行為甚至眼神、語氣有一絲絲企圖越界的嫌疑,他就會用那種看似紳士溫和,實則不留餘地的方式拒絕她。

        其實她從來沒有正面開口過,稍加試探就遭遇壁壘,她很清楚結局。

        只是原本她想,他總有一天要成家的,八年了,他身邊沒有過女人,他爸爸在痴呆之前也很中意她,把她視作「準兒媳」,那麼到最後,他真的沒有可能將就地選擇一下她嗎?哪怕他們永遠相敬如賓。

        她覺得她可以等等看這個「最後」。直到一個多月前,他突然回了一趟國。

        起先她以為是他國內的家人出了什麼事,幾經打探,才從他室友,也是他們共同的同事嘴裡套出話——他在中國打了個來回後,常和一個說中文的女人視頻。

        她安慰自己,大概是工作原因進行的視頻面談,可是之後不久,卻得知他再次回到了中國,並且叫助理準備了一筆資金買車,甚至帶走了美國駕照。

        那個時候,她真的開始慌了。

        直覺告訴她,許淮頌對那個女人絕對不是一時興起。甚至很可能,所有她一廂情願的時光里,他也對另一個人這樣用著情。

        當他再次要從舊金山離開的時候,她不露痕迹地以工作為由,跟他坐同一班飛機回了中國。

        她要去確認這個懷疑。

        然後她看見了那個女人。

        酒店房門外,那樣不言而喻的情境。

        許淮頌甚至沒給她一絲自欺欺人的餘地。

        他立刻表明立場,先介紹那個女人,直呼「阮喻」,再介紹她,客氣稱「呂小姐」。遠近親疏,身份關係,一目了然。

        許淮頌根本不會在禮節上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他是故意的。

        她覺得自己嫉妒得快瘋了。

        也就是這一天的刺激,讓她剋制壓抑了八年的情緒徹底爆發,以至於她在看見那條消息,敏銳地猜測到前因後果時,按下了那個致命的「b」。

        那個讓她在八年里第一次犯蠢、出錯的「b」。

        那個讓她掉價到三流,徹底出局的「b」。

        走出酒店的一刻,呂勝藍又回了一次頭。

        她記得,剛才進電梯時,面板上沒有亮起的數字。那說明,他們就是往十五層來找她的。

        並且,應該是許淮頌默許、縱容著阮喻來找她的。

        找她做什麼呢?所有身在愛情里的女人,都知道這個答案。

        呂勝藍苦笑了一下。

        原來要跟許淮頌這樣的人發展親密關係,除了努力比他聰明之外,還有一條捷徑,那就是像阮喻一樣,讓他願意為了你,變得不聰明。

        作者有話要說:                軟軟:怎麼我一下套他就中計?是我太聰明?

        頌頌:繼續,別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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