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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憂書城 > 言情小說 > 戀戀匠心 > 第12章 一直這麼認真?

第12章 一直這麼認真?

所屬書籍: 戀戀匠心

節目即將播出,在鋪天蓋地的宣傳下,《留住手藝》掀起了熱潮。劉東昇馬不停蹄地帶隊奔赴粵城,拍攝獎勵專場,也就是第六期香雲紗的特別節目。

為此,節目組給所有嘉賓放了三天假。

周日中午,梁波家裡有人來湘城探班,還帶來很多土特產。

羅超和關劍軍各回各家了,酒店裡只剩下陸非尋和蘇靛藍、梁波、符金花四個人,還有梁波的兒子和兒媳婦。

梁波提議:「丫頭,一會我們吃個團圓飯怎麼樣?節目開拍那麼久,我還沒請你們吃過飯呢。」

梁波的家人比較淳樸,想在酒店的自助廚房做幾道家常菜。蘇靛藍心血來潮:「好啊,那我下廚吧。梁老師,您不是送了一份土特產給我嗎?我用這些土特產做菜,也算是您請客了。」

「那怎麼行?」梁波搖頭。

蘇靛藍笑道:「怎麼不行?小梁哥他們大老遠過來,您還讓他們下廚啊?」

梁波只好笑著同意,符金花也高興得不行:「那我就等著吃了。」

蘇靛藍給陸非尋打電話:「你來嗎?」

電話那頭的陸非尋沉默片刻,然後才道:「嗯。」

陸非尋到達自助廚房的時候,只有蘇靛藍一個人在。因為只做六人餐,七道菜,蘇靛藍便沒讓梁波的兒子兒媳來幫忙。

「怎麼就你一個人?」

「我一個人就夠了。」蘇靛藍手腳麻利地洗菜、切菜,「我從小開始做菜,以前在臨大念書的時候,偶爾也會回家開小灶,清清沒事就過來蹭飯吃。一會你嘗嘗我的手藝?」

「好吃嗎?」

「那……當然好吃了。」蘇靛藍咧開嘴笑,然後趁陸非尋不注意,從水中撈出一把薰筍塞到陸非尋手裡,「幫我切個筍吧?」

陸非尋看著手裡的筍,手也被弄得濕噠噠的,愣了一下:「怎麼切?」

「以前在家裡做過飯嗎?」

陸非尋又愣了一下:「很少。」

十八歲之前,家中有母親,後來出國留學,住在當地人家裡,很幸運地與那家人同吃同住。這些,都是他需要感恩的地方。

蘇靛藍笑了笑:「沒關係,其實你會做飯的話,倒顯得很奇怪。」

「為什麼?」

「因為你看起來,本身就像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啊。」

陸非尋面色稍郁,一句話不回,走去放砧板與刀的地方。

陸非尋修長的手拿起刀,指節分明的手握著筍,默不作聲地剁筍。

蘇靛藍看著這一幕,有點想笑:「一會兒做一道熏筍燉豬蹄,你幫我把筍切段吧。」

「要多長?」

「大概三厘米那樣。」

接下來,蘇靛藍炒菜,一邊與陸非尋閑聊:「這道菜特別好吃,之前我和清清去貴陽玩,吃豆花火鍋的時候,嘗過一次熏筍,味道驚為天人。你是南方人,應該很喜歡喝湯,做給你嘗嘗。」

「好。」

之後,蘇靛藍專心炒菜,陸非尋皺著眉頭切筍,切一刀,停下來看一下。

十分鐘後,蘇靛藍對著眼前碼得整整齊齊的熏筍段發怔。

陸非尋問蘇靛藍:「切錯了?」

「呃,大概三厘米是個形容詞,不是一個量詞。」

「嗯?」

蘇靛藍哭笑不得:「陸非尋,你做什麼事情都這麼認真的嗎?」

陸非尋認真思考了一下:「嗯。」

蘇靛藍起了捉弄的心思:「那脫衣服呢?」

「從第一顆紐扣開始解起。」

蘇靛藍腦中浮現陸非尋冷著一張臉,挨個把襯衫紐扣往下解開的畫面,拿著勺子的手忽地一松,手中的湯勺落地。

咚——

蘇靛藍紅著臉急忙撿起,長促拿去洗。

蘇靛藍:「幸好是鐵勺子。」

陸非尋卻不放過她,淡淡道:「蘇靛藍,你怎麼不問問脫褲子呢?」

「啊……!」

蘇靛藍耳根子一紅,拿著勺子的手一抖,又再鬆了一次。

咚——

廚房裡又再次傳來刺耳的聲音。

蘇靛藍蹲下身去撿,臉已經紅得沒法看了。

陸非尋也蹲下來,似笑非笑地摁住蘇靛藍的手,沉沉地問:「還有別的要問嗎?」

蘇靛藍:「流氓!」

整個廚房都是陸非尋輕輕的笑聲。

六菜一湯做完,蘇靛藍跑去喊梁波、符金花過來吃飯。節目組安排的酒店正好有個露台,專供客人使用。這會兒大家圍成一桌,氣氛熱鬧,多了些親近和溫馨。

梁波對著一桌子色香俱全的菜感慨:「看不出來靛藍丫頭的廚藝這麼好,還燉了熏筍豬蹄湯?菜色好看,做菜用心,你們看這筍段切得整整齊齊,每一塊都長得一模一樣!」

蘇靛藍低著頭,不敢看陸非尋,悶道:「陸老師切的。」

「原來小陸下來幫忙了。」梁波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說:「嗯,有小陸的風格,不錯不錯。」

用餐到一半時,符金花坐在飯桌上,手裡拿著筷子,不知怎麼了,突然對著一桌子飯菜抖動肩膀,哭了起來。

「老姐姐,咱們好好吃頓飯,你怎麼哭了?」

「是不是我做的不合您的胃口?」蘇靛藍也緊張起來。

符金花用不太標準的普通話說:「我覺得最近像做夢一樣,以前都想不到我一個老太太還有這一天。有那麼多人知道我、知道黎錦。我還能和其他傳承人一起,坐在這裡像家人一樣吃飯。」

符金花打開了話匣子:「我是黎族人,以前我們都住山裡,後來政府做了個整村搬遷工程,在山下替我們蓋了小樓,我們才有機會遷出來。再後來,大家把存蓋房子的錢拿去做生意,日子越來越好過。但也因為這樣,我們的孩子們接觸的東西多了,就不像以前那麼傳統了。以前過山欄節,全村的孩子都穿著黎錦衣服,大家喝著山蘭酒,現在年輕人穿著漂漂亮亮的時裝過節,很多習慣都變了,傳統的東西也越來越少。」

皮之不附毛之存焉,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但這是時代的必然。

符金花嘆了一口氣:「以前我自己染布、織衣服,孩子們都愛穿。村裡的孩子出嫁,也都是穿我們的黎錦,可是現在……」符金花嘆了一口氣,「我女兒在外讀大學,畢業後在大城市工作,等到結婚的時候,她決定穿婚紗、她結婚那天,我提了一袋子黎錦做的衣服,跟著她走了一路,最後也沒用上。」

梁波也跟著嘆氣:「老姐姐,日子都是越過越好,咱們今天在一起吃飯多開心,你想這些做什麼。」

符金花搖搖頭:「我這是感慨啊,有時候不是我們不留住傳統,而是我們是留不住啊。時代變遷,生活越過越好,就拿我們以前來說,住在山裡,拿椰子殼做的碗吃飯,拿葫蘆做的瓢舀水,現在大家都用乾淨的瓷碗,這些變化是真的好。

以前山裡交通不變,我們買不到布,所以只能自己織,我們的織染刺繡工藝才能傳承下來,現在年輕人只要有錢,什麼衣服買不到?因為沒了這個環境,所以手藝才會消失,這是攔不住的事情。」

符金花看了蘇靛藍和陸非尋一眼,眼睛裡淚花閃爍,語氣卻帶著滿足。

「但是,我現在看著你們年輕人也加入進來,我就覺得這些年自己的堅持沒有錯。因為你們肯加入這個的隊伍!你們年輕人聰明,見識也多,連你們都覺得這事能幹,那這事就肯定沒錯!」

梁波也加入話題:「說起這個,我也想感慨一件事。」

梁波一邊夾菜,一邊說:「我剛開始來參加節目,真沒想到會有年輕人,我以為現在搞非遺的都是我們這些老頭子。年輕人談談戀愛,去大商場逛逛,看看演唱會,不都挺好的嗎?學傳統手藝太無聊了。」

蘇靛藍給桌上的每一個人舀了一碗湯,認真地聽著梁波說。

「後來發現,我小看了你們年輕人。就說靛藍丫頭,去當個美術老師,怎麼不比當顏料手藝人輕鬆呢?靛藍丫頭肯定是喜歡,想傳承,才會來做這件事。」

梁波看向陸非尋:「小陸也讓人刮目相看,我最開始以為小陸過來是為了宣傳企業。聽說你留過洋,文憑也高,還會畫畫,結果在節目里話最少,還從不打廣告。」

陸非尋沒想到梁波會誇他,客氣地點點頭。

梁波笑起來,接著說:「在我們那個年代,能進宣紙廠工作特別風光,就連對象也好找。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宣紙廠的效益一年不比一年,越來越多的人轉行,做別的事情。再二十幾年過去後,當年留下來在廠里做的技術尖子也老了,年輕人也沒幾個冒頭的,遇到一些特殊訂單的時候,我們心裡就犯難。老了,我們手也抖了,做不了宣紙,有心無力。看著這個現狀我心裡說不出的難受。有時候我常想,如果這個時代,每個人都還寫毛筆字,我們做宣紙的人,日子會不會好過點?」

陸非尋難得開口:「梁老師,你們這一門手藝政府有沒有扶持?」

「那當然有了,要是沒有政府管著,很多做宣紙的廠子早被市場淘汰了,手藝人沒飯吃,誰去傳承?以後做這種特殊文藝用紙的人越來越少。現在我們那為了保護和傳承這門手藝,規定了行業標準,一定要用產自我們涇縣的青檀皮和沙田稻草做的宣紙才算正宗,為了這宣紙原汁原味啊,還一定要用我們涇縣山泉水生產才行。其他地方的原料含纖維度不夠,做不出我們宣紙的品質,用起來潤墨不行,紙張韌性也不行。做宣紙,從選料、製漿、配料到製紙,每一個工藝都很講究。」

「既然政府要保護,那做的好的老師傅有沒有什麼特殊照顧?」蘇靛藍也起了興趣。

說到這個,梁波眉開眼笑:「政府給我們評傳承人,造宣紙生產工具的師傅和做宣紙的師傅都可以評,評上了政府會給一些補助和獎勵。錢不多,但至少有個盼頭,覺得政府還是關心我們的,平常我們收些徒弟也有底氣,有信心把這個技藝傳承下去。這些錢,還可以拿來做收集宣紙製作技藝的資料經費,把一些老東西買下來,把這項技藝傳承下去……」

蘇靛藍聽得很入神,梁波說完問她:「靛藍丫頭,你爸也是國家級傳承人,你們顏料這一門手藝扶持政策怎麼樣?」

「我們那邊有個非物質文化遺產專項資金,手藝人可以申報項目,有扶持資金。」

「其他的呢?補助和獎勵有沒有?」

「這我就不太清楚了。」蘇靛藍笑著說,「我關注的還是太少了。不過對於這些年的非遺生存現狀,我也有很深的感觸。很小的時候,我就知道我爸常出去找礦石,知道哪個礦脈開採出有顏色的礦石,一天都不敢耽擱,趕緊到山裡找礦,就怕去晚了,採礦的人撤走了,找不到人打聽礦石在哪了。

以前他辛苦出去一趟,找一個星期到半個月,回來還能帶幾斤礦石原料,再後來礦脈資源枯竭,好幾次出去都撲了空。最近幾年,出去一個月,一塊碎石頭都找不到,還墊了不少路費。礦石原料越來越難找,這個行業也越來越難堅持。」

「那你爸的東西……好賣嗎?」符金花忍不住問。

「不好賣。」蘇靛藍搖搖頭,「以前我爸開了間實體店,後來店租的成本要轉嫁到顏料上,成本高,賣得少,實在維持不下去,店面就關掉了。再後來,為了把這門手藝堅持下去,我爸就用家裡的小平房做顏料工作室,這樣能把礦物顏料賣得便宜點,為了讓更多人用得起,包裝也做得越來越簡單,最後只用一張紙、一個塑料袋裝著。」

「都不容易啊,都不容易。」

梁波和符金花聽著,重複感慨這句話。

蘇靛藍說完,抬起頭來看陸非尋,陸非尋正好也在看著她。兩個人目光對上的一瞬,蘇靛藍心尖一動。

「你呢?」蘇靛藍朝著陸非尋問。

梁波和符金花也看向陸非尋,梁波道:「對啊,小陸,你有沒有什麼感受說一下。」

陸非尋禮貌地放下碗,沉默了一會。

不知為何,陸非尋突然想到昨天的燈火闌珊,滿大街的行人步履匆匆,一派煙火人間的景象。

每個人都在活著,有些人卻活得渺小而偉大。

「我的感受就是,很榮幸來參加這個節目,可以和你們一起,在這裡吃這頓飯。」

面對蘇靛藍懇切期盼的目光,面對梁波臉上的皺紋,面對符金花溫柔而自卑的臉龐,陸非尋沉聲:「從前我以為自己不會從事這一行,所以注意力一直放在另一領域上,直到來參加《留住手藝》,重新認識了自己。」

陸非尋語氣稍冷,話里卻有溫度:「現在重新回來做香雲紗,深入非遺這個圈子,發現很多不一樣的東西。同樣,知道自己並不是不喜歡香雲紗,而是有些東西埋得太深,不易自見。用八個字來形容:敝帚自珍,牢不可破。」

蘇靛藍握著筷子,喃喃自語:「敝帚自珍,牢不可破。」

敝帚自珍比喻東西雖然在別人眼裡沒價值,自己卻非常珍惜。這不就是大多數非遺傳承人的心聲嗎?

「之前認為自己不喜歡,所以最初只把德順堂當企業,現在卻想繼承它,做好它。」

「或許從小耳濡目染,傳承早已深埋在骨子裡。也可能來了後被你們感染,身在其中,覺得榮幸並願意並肩同行。」

蘇靛藍目光濕漉漉地望著陸非尋。

陸非尋說完,對上蘇靛藍的視線。

蘇靛藍被看得渾身發熱,急忙端起湯碗:「我們干一杯。」

「對、對,我們碰一下。」

「為非遺乾杯!」

蘇靛藍:「歡迎加入非遺傳承隊伍!」

陸非尋凝視著蘇靛藍,端起熬了很久的湯,一口飲盡。

桌上的人因剛才一番話而激情澎湃,氣氛正熱,湯也濃。

蘇靛藍在湯里也喝到了控制不住、再一次為一個人狠狠顫抖的心動的味道。

陸非尋放下碗時,看著蘇靛藍,意味難明。

飯局吃到最後,蘇靛藍突然想起什麼,猛地放下碗:「糟了,八點半快到了。」

梁波也回過神來:「咱這節目是不是快播了?咱趕緊上樓看節目啊!」

上了年紀的人喜歡一起看電視,蘇靛藍的房間離得最近,最後一群人到蘇靛藍房裡看節目,整個客廳熱熱鬧鬧。

「沒想到咱錄了快一個月,這麼快就播了。」

「劉導說了,對咱這個節目有信心!」

「也不知道年輕人們喜不喜歡……」

梁波和符金花你一句我一句。

房間比較小,只有一個不足十五平米的客廳,正好擺下兩張短沙發,符金花和梁波坐在靠門的那一張,蘇靛藍只好和陸非尋坐在靠窗的那一張。

節目正式開始播放,片頭打出《留住手藝》四個字。大家都目不轉睛地看正片。

突然,電視屏幕上出現陸非尋的特寫。

緊接著遠景切換,屏幕上竟然出現陸非尋專註看著蘇靛藍的一幕。

不知是後期剪輯巧合,還是節目組在刻意組配對。這一幀畫面,看得蘇靛藍臉紅心跳。

顏值組合,十分賞心悅目。

梁波哈哈大笑:「這節目做得好。」

符金花:「小陸當時在做什麼?」

蘇靛藍悄悄抬頭看陸非尋,陸非尋扳著一張臉,一本正經。

蘇靛藍故意撓了撓陸非尋的手心。突然,陸非尋的手一收,大掌牢牢扣住小手。蘇靛藍被嚇了一跳,倒吸一口氣,想抽卻抽不出來。

蘇靛藍心急如焚,不敢再捉弄陸非尋。

小手被握得越緊,陸非尋掌心的溫度幾乎灼燒了她。

蘇靛藍瞬間靈魂出竅。

之後,電視上播什麼內容,她完全不知道,注意力全在彼此的手心間,緊張到淚奔。

臨城。

節目播出的時間段,蘇慶雲和鄰居們也守在電視機前。

宋叔:「你們別說,靛藍這丫頭真上鏡。」

梅嬸:「這電視台怎麼回事啊,只要播靛藍丫頭的特寫,就會跟著放這個陸什麼……陸非尋。這小夥子長得不錯啊!」

「靛藍還沒有談過戀愛是吧。」宋叔唯恐天下不亂,看向蘇慶雲,「我看著小夥子不錯,老蘇你考不考慮啊?」

梅嬸氣得拍老宋叔一掌:「胡說什麼呢,你沒看這小夥子的介紹嗎?香雲紗的傳承人,家裡有作坊,還繼承了大古宅、百年老招牌!能看得上咱們靛藍嗎?亂點什麼鴛鴦譜!」

蘇慶雲原本靜靜有味地看節目,越聽越不對勁。

「怎麼就看不上靛藍了?我家靛藍哪裡不好?」蘇慶雲生氣地開口。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梅嬸趕緊解釋,「這小夥子不是有留學背景嗎,我的意思是他接受過西方教育,思想開放,指不定都談了十七八個女朋友了!這種人配不上我們靛藍。」

「對對對,這種男孩子配不上咱們靛藍丫頭啊。老蘇你別生氣,要是這小夥子真來我們大院,我第一個帶頭把他趕出去!」

蘇慶雲聽著這話,心裡終於舒坦了,但心裡也像梗著一根刺似的,不明白節目組為什麼總愛把兩個人的鏡頭放一起。

兩個小時的節目,很快就到了尾聲。

節目準備出字幕的時候,陸非尋終於鬆開了手,拿起手機站到窗口前打電話。

片尾曲響起時,房間里交雜著陸非尋低沉的說話聲,聲音很輕,讓人聽不清具體在說什麼。

「靛藍丫頭,太晚了,我先回房間了。」梁波和蘇靛藍告別。

符金花也站起來:「我和老梁一起走。」

「好,您們早點休息!」

整個房間變得安靜,只有電視聲與陸非尋的聲音在交疊,蘇靛藍只好坐下來,百無聊賴地看廣告。

終於,陸非尋掛斷電話。

「都回去了?」

「嗯。」蘇靛藍摸了摸自己的手心,手心裡全是汗。

「你要不要也回……」

陸非尋突然坐下來了。

蘇靛藍紅著臉:「你不回去嗎?」

陸非尋看了看手機:「還早,明天不用拍攝節目。」

蘇靛藍:「真不走啊?」

「怎麼?」陸非尋的眼神太過坦蕩,還帶著一絲不解。

「沒、沒事。」

接下來的空氣異常安靜,蘇靛藍盯著電視屏幕轉移注意力。電視機里的廣告產品從汽車變成有機牛奶,最後變成少女衛生巾。

蘇靛藍尷尬得只好拿起手機。

陸非尋也在看手機。

突然,陸非尋沉聲問:「什麼叫CP?」

「什麼?」蘇靛藍回神。

「什麼叫CP。」陸非尋又問了一遍。

蘇靛藍軟著聲解釋:「CP就是英文Coupling的縮寫,表示人物配對關係,就是戀愛關係配對,特指……假想情侶。」

這回換成陸非尋沉默了。

蘇靛藍忍不住問:「你在看什麼?」

陸非尋不回答,蘇靛藍眼睛一亮,急忙湊上去。不知不自覺,兩個人靠得很近。

「在看微博嗎?」

「在看網友的評論。」陸非尋沉聲。

陸非尋說話時,淡淡的氣息縈繞在蘇靛藍的鼻尖,蘇靛藍怔然片刻。

陸非尋又問:「什麼叫顏粉?」

「啊?」

這回真難倒她了。蘇靛藍低頭翻熱搜評論,終於找到答案。

「顏粉是礦物顏料的粉絲的簡稱,也是現在蘇靛藍粉絲的簡稱。」

怎麼回事,她現在都開始有粉絲了?蘇靛藍覺得不可思議。

「那香粉?」

蘇靛藍接著找答案:「香粉是香雲紗的粉絲的簡稱,也是陸非尋粉絲的簡稱。」

陸非尋皺起眉頭。

蘇靛藍偷偷欣賞陸非尋眉頭緊鎖的樣子:「你不喜歡?」

「太過女性化。」陸非尋嫌棄。

蘇靛藍往下看,激動道:「陸非尋,節目很受歡迎耶,你看現在就有動漫版人物出來了。」

蘇靛藍特意點開一張圖片,卡通版的蘇靛藍擁有一雙朝大的眼睛,親和力無敵。陸非尋則多了幾分冷魅,畫面里兩個人緊挨著,像戀愛漫畫里的主角。

陸非尋盯著卡通版的自己看,眼神像能把屏幕穿出洞來:「不像。」

「哪不像了?明明就很像,你看這眼神冷冰冰的,目中無人,像不像你?」

「我目中無人?」

「是啊!」蘇靛藍誠心捉弄陸非尋,「你再好好看看!」

說著,蘇靛藍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屏幕里突然映出陸非尋英俊的臉。因為兩個人挨得近,畫面里不僅有陸非尋,還有蘇靛藍。蘇靛藍看見兩人挨得那麼近,一下慌了。

「看出什麼來了?」

蘇靛藍的嬉鬧聲突然停止,陸非尋出聲問。

「啊?」蘇靛藍輕輕說,「看出……」

此時此刻,像極了一對情侶。

「我們還是看下一條熱搜吧。」蘇靛藍驚慌失措,急忙把相機關掉,重新打開微博。

因為慌張,手指也不聽使喚,突然摁到一條網友自發剪輯的視頻。

視頻由播出的節目素材剪輯而成,裡頭全是陸非尋和蘇靛藍互動的畫面。第一幕就是蘇靛藍認真說話,而陸非尋深情注視的模樣。

滿屏的怦然心動。

咚——

蘇靛藍手一抖,又掉東西。這回手機摔地板上了。

陸非尋笑著看視頻:「這個剪得不錯。」

「你……」蘇靛藍嘟囔,「網友們太胡鬧了!」

「是嗎?我倒覺得挺用心。」

陸非尋冷清的臉上滿是興趣,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然後,開始當著蘇靛藍的面,把視頻再看一遍,看得靜靜有味。

蘇靛藍急著去關掉:「現在的網友,每天都亂點鴛鴦譜,我要去舉報,你別看了……」

房間里傳來陸非尋的低笑聲。

蘇靛藍直接伸手抓陸非尋,把陸非尋推起來。

「太晚了,我要休息了!」蘇靛藍下逐客令。

「嗯。」

「你快點回去!」

「好。」陸非尋收起手機,也斂了笑容。

「你好好休息。」

「好,晚安!晚安!」

蘇靛藍連說了兩個晚安,然後把陸非尋趕出去,迫不及待地關門!

陸非尋走後,蘇靛藍靠在門後喘氣。

不行,太沒出息了!

臨睡前,蘇靛藍翻來覆去,偷偷打開社交圈。

蘇靛藍重新看視頻,想像陸非尋剛才重複看的感受。

突然,蘇靛藍卻看到另一種截然不同的留言。

網友小檸檬精:這個蘇靛藍是妥妥的心機女,上一次借著修復古畫去德順堂住了一個月,這次和陸非尋一起上節目,肯定使盡渾身解數抱陸非尋大腿了吧?我看宣傳非遺技藝是假,想倒追有錢人才是真。

一旦有不同的聲音出現,世界就像拉開了一個口子,潘多拉的魔盒被打開。

網友愛撒嬌的小蘑菇:陸非尋是未婚企業家,又是大學客座教授,性格好,不拈花惹草,妥妥的金龜婿,蘇靛藍一定會倒追陸非尋!畢竟明騷易躲,暗賤難防啊!

網友守護陸男神:坐標臨城,準備去砸了慶雲堂顏料工作室!

蘇靛藍的心突然被扎了一下,對陸非尋的喜歡,也變成了傷人的刀,正對準她的家人。

三天假期結束,劉東昇帶著攝製組歸隊。

從第七期節目開始,《留住手藝》進入互動對決環節,採用棚拍與實景結合的方式,進行非遺手藝之間的對決比拼。

節目一開拍,蘇靛藍就本能避開陸非尋。

陸非尋問身邊的攝像:「蘇老師呢?」

攝像左看右看,然後對講機問同事,回答陸非尋:「和符老師他們往服裝批發市場那邊走了。」

陸非尋皺眉,節目開始錄製這麼長時間,兩個人幾乎一起行動。

「陸老師?」

「我們去服裝批發市場。」

服裝批發市場旁邊恰好有個古玩城,在古玩城裡可以收購青金石、孔雀石等礦物顏料原料。

陸非尋給蘇靛藍發消息:「不等我嗎?」

直到節目開始錄製一個小時後都沒有回復。

服裝批發市場內。

梁波:「靛藍丫頭,你電話響。」

蘇靛藍正在踮起腳尖,幫符金花拿一匹紅黑條紋的布匹,她拿出手機看了一眼。

梁波:「還不趕緊接?」

蘇靛藍把手機收起來。

蘇靛藍笑著說:「是未知來電,我先不接啦,幫符老師找布要緊。」

服裝批發市場門口,陸非尋一個人站著,氣氛凄涼。

陸非尋獨自走進批發市場。湘城服裝批發市場面積很大,整個市場熙熙攘攘,亂中有序。

從陸非尋走進來的一刻,市場沸騰起來。

符金花:「丫頭,外面怎麼突然那麼熱鬧啊?」

店老闆說:「剛剛來了一個男嘉賓。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你們拍節目的人都往我們這邊來啊?」

隨著店老闆話音剛落,傳來幾個女孩的尖叫聲。

蘇靛藍回頭看,終於看到人群里鶴立雞群的陸非尋。蘇靛藍馬上低下頭,想起網上的輿論。

她是苦苦掙扎的非遺技藝手藝人,他則是年輕有為的企業繼承人。

梁波高興地喊蘇靛藍:「靛藍丫頭,小陸來了。」

「嗯。」

「你去喊小陸過來,我們一起逛。」

蘇靛藍半晌沒動,梁波發現了異樣:「靛藍丫頭,昨天我們回去後,你們吵架啦?」

蘇靛藍趕緊回:「沒有!」

「那你怎麼躲著他?」

「我沒有躲著他。」

梁波還以為是昨天節目的剪輯讓她害羞了。這年頭,誰還沒年輕過?

梁波對符金花說:「老姐姐,我們倆去其他地方看看?」

梁波和符金花離開,蘇靛藍一回神,陸非尋已經站在自己面前。

陸非尋:「怎麼不等我?」

蘇靛藍轉身就走,陸非尋突然側身擋住鏡頭,笑著把她堵在他一個人才能看到的角落裡。

「怎麼了?」昨天作弄得太過,惹她生氣了?

「陸老師,沒事。」

語氣那麼生疏?陸非尋確定蘇靛藍在生氣。

「如果你是在介懷昨晚的事,我可以向你道歉。」

蘇靛藍拉開彼此的舉例:「陸老師,這是在公眾場合,我們還在拍節目。」

「嗯?」

「注意影響。」

陸非尋的表情冷了下來。

蘇靛藍乾脆把耳麥關掉,順便也把陸非尋的耳麥關掉了。

「陸非尋,我們談一談。」蘇靛藍還是把這句話說出來了。

陸非尋臉上的笑意也沒了,只單單道:「嗯。」

「你看網上的評論了嗎?」

陸非尋皺眉,大約猜到蘇靛藍的態度為什麼產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變化。

「我決定離你遠一點了。」蘇靛藍抬頭望著陸非尋,「因為看到網上的評論,為了不給家人添麻煩,不給你添麻煩,所以做了這個決定。」

「就因為網上的評論?」陸非尋道:「那些都是別人的看法。」

蘇靛藍低著頭,卻說:「我知道,但我也不是第一次遭受到網路暴力,我不會這麼輕易就認輸,如果是我認定的事情,我會拼盡全力去做。如果認為她們說的不對,我會儘力去證明自己,去改變她們的看法。但現在的事情,不是這樣的情況。」

「那是什麼情況?」

「陸非尋,其實她們說得沒錯,我們之間的差距確實太大了,而這一切最根本的原因就是我不夠優秀。如果今天我站在這裡,是一個成功的女孩,我也有自己的事業,有讓人羨慕的本事,耀眼的文憑,是世界一流大學畢業的完美女孩,網上就不會出現這種評論。」

蘇靛藍深吸一口氣:「看似我是受害者,其實你們才是被我連累的人。我爸的慶雲堂、還有你……陸非尋,你這麼好,我不希望別人抹黑你存在的意義。我不希望大家每一次看到你時,都在關心蘇靛藍是不是在釣凱子。」

蘇靛藍認真道:「在這個網路時代,我們怎麼想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大眾怎麼想。我一個人勢單力薄,改變不了什麼,但我會儘力去守護我在乎的人,保護我珍惜的東西。」

「疏遠我是為了保護我?」

「我知道這個辦法很笨,但是我需要時間去成長。一個出生普通家庭的女孩,父親一直為生計所困擾,沒有良好的教育環境支撐,考上名牌大學,畢業後報答社會,這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最有意義的事。我希望自己變得更好,可這需要時間。我會努力去進步,但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在這之前,我能為你們做的事情很少!」

「蘇靛藍,你記住,真正的男人從不需要女人靠後退來保護他。」

蘇靛藍想著昨晚美好的時光:「陸非尋,我希望自己有一天,真的能成長為別人眼中的參天大樹,真的為這個社會,這個國家做出被大眾認可的貢獻。到那時,即使我站在你的身邊,別人也不會看低你、輕視你,反而覺得陸非尋身邊的朋友,竟然和他一樣優秀!」

真正的喜歡是決定並肩前行,而不是理直氣壯地仰望別人的優秀,吞噬對方的星光。

「陸非尋,這是我的選擇。」

陸非尋低下頭,熱氣都呼在蘇靛藍的臉上。他停頓了一下:「除了這個,還有沒有別的原因?」

蘇靛藍猶豫了一下。

陸非尋:「誠實說。」

「有。」蘇靛藍語氣漸低,「我不想讓別人誤會《留住手藝》是一個戀愛節目,我也不希望因為自己,給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這個集體抹黑,讓別人覺得年輕的非遺傳承人都只知道談戀愛。」

蘇靛藍往後退了一步:「既然上了節目,作為一個群體的代表人,就要負起責任。不能因為一個人的行為,去影響社會對整個群體的印象。陸非尋,我也不想讓自己變成這樣的人。」

「所以?」

「所以,我們拉開距離對誰都好。」

陸非尋低下頭,沉沉地看著她,熱氣都噴洒在蘇靛藍的臉上:「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陸非尋,我想堅持上節目的初衷,守護這個節目想要表達的精神。如果有些事情註定該讓步,那麼我會……」做出必要的犧牲。

還沒有萌芽的感情和手藝之間,她選擇了手藝。

「好。」

蘇靛藍意外地抬頭,撞入陸非尋深眸。

蘇靛藍在陸非尋的眼中,看見了難以理解的情緒。

他什麼意思?

「既然這樣,那麼我尊重你的決定。」陸非尋聲音好似藏著一絲笑意,「蘇靛藍,快一點變優秀,我等著你。」

蘇靛藍腦里轟地一下,變得一片空白。

陸非尋把耳麥又重新開啟,放走蘇靛藍之前,陸非尋突然問:「你知道香雲紗理論嗎?」

「什麼?」

「在染整莨綢這一行里,只有最有經驗的行家才知道,如今的香雲紗並不是過去的香雲紗。建國前後,香雲紗曾在一段時間裡無人問津,就連德順堂也處於短暫停工狀態,最後是陸家人擔心這段手藝會失傳,率先把老祖宗的東西撿回來。」

「……」

「雖然如此,製作香雲紗所用的真絲紗眼提花面料卻還是失傳了,幾十種胚綢花紋最後只剩下十幾種。民國時生產的紗樣,最後只能在當時的銷售冊子上才得以窺豹一斑,而這些東西都成了文物。」

「現在的香雲紗經過改良和傳承,多了印花真絲面料、真絲提花紋紗面料和普通光面絲綢作為胚綢,製作出來的香雲紗各具特色,透氣性與避水性各有不同,薯莨綢適合冬天穿,香雲紗適合夏天穿,經過漫長的演變,終於成就了今天的香雲紗大類。幾十種材質做成的莨綢都叫香雲紗。一門經得起時間考驗的手藝,哪怕經過斷層、重組、革變、傳承、發揚,最終還是會回到最初的模樣,哪怕底子變了,只要堅守的最核心的東西不變,它就不會變。」

陸非尋面容清峻,一本正經地看著蘇靛藍。

「香雲紗之所以被稱為軟黃金,還有一個原因:它會隨著人們的穿著,表面的塗層會慢慢脫落露出褐黃色的底色,就像淘洗後的黃金。為人處世也一樣,只要心中堅守的東西不變,任憑外界怎麼詆毀和否定,都不能改變真相。時間久了,他們會認識真正的你。」

「這就是香雲紗理論?」

陸非尋不再說話,而是替蘇靛藍重新打開耳麥,頭也不回地轉身。

蘇靛藍看著陸非尋重新走入人群中。

無憂書城 > 言情小說 > 戀戀匠心 > 第12章 一直這麼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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