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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節 菊花殘

  遠在省城繼續治療的二龍接到了趙紅兵的電話。
  「二龍,好點了嗎?」
  「好多了,二叔,能下地了。」
  「恩,過幾天你回來吧?」
  「幹嘛?收拾謝家那哥倆兒嗎?」
  「…………那些事兒你就別操心了,你回來吧!這邊事兒解決的差不多了。」聽到二龍的話,趙紅兵愁死了。
  二龍幾天以後回來了,雖然傷還沒有完全痊癒,但英姿依然颯爽,風塵依然吸張。小青茬髮型雖然已經長到了1厘米,但是依然很有型,只是面色有些慘白。
  「二叔,你叫我回來,是要做了那哥倆兒嗎?」
  見到趙紅兵以後,二龍又迫不及待的追問那個趙紅兵在電話里沒有回答的問題。二龍是真不知道在他去省城的這段時間,家裡究竟發生了多少事兒。
  「……」趙紅兵的眼神中,流露出了無助。
  趙紅兵那雙向來自信的眼睛在面對二龍時,根本沒法掩飾自己的無助。趙紅兵人生中最幸福的事兒是啥?是能有沈公子這樣的朋友,能有高歡這樣的老婆,面對這些人,趙紅兵只要一個眼神,對方就能懂他在想什麼。趙紅兵人生中最痛苦的事兒是啥?是有二龍、丁曉虎這樣的小兄弟,有時候,根本沒法跟他們溝通。
  「二叔,只要你說句話,我立馬叫人收拾那哥倆兒!我現在就打電話叫人!」二龍說著就掏出了電話。
  「……二龍啊,大虎他們交人了,把謝老二交出來了。這事兒呢,也有你的不對,你能隨便上門就動手打人嗎?我找人帶你去跟謝家那哥倆兒談談,你該讓他賠錢就賠錢,該讓他道歉就讓他道歉,你要是還覺得不過癮,你罵他幾句也沒事兒。但你可別再動手了,人家是動遷戶。」
  「我操!不收拾他們了?!」二龍挺激動。
  「……」趙紅兵喉結一抽動,咽了口唾沫,看得出,趙紅兵挺痛苦。
  「二叔,我收拾謝家那哥倆兒就是個玩兒,他們就這麼白捅我一刀?!」
  「……行了吧,二龍,差不多就行了。明天,檢察院對面的那個新開的四星級酒店,二樓有個咖啡廳,我叫人帶你過去,你和那哥倆兒談談。要賠償你儘管張口,只要你說的出口,他們就不敢不給。這錢要到多少都是你的,二龍,你看咋樣?」
  「二叔你說,我缺錢嗎?我家缺錢嗎?我要他們這點錢幹啥?!」二龍挺不忿。
  「聽話!讓你要錢你就去要錢,讓你幹啥你就幹啥去!!聽了沒!!」趙紅兵陡然增大了音量,嗓門極大。
  幾年都不大嗓門喊的趙紅兵終於再也控制不住的情緒,脖子上青筋都暴出來了。跟沒法溝通的人去溝通,實在是痛苦之極的事兒。
  「二叔,我……」二龍看見一向和氣的二叔忽然暴怒,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了。
  「…………二龍,聽話昂。」趙紅兵也覺得自己剛才有點失態,趕緊又柔聲安慰二龍。
  「恩那,我知道了,二叔。」二龍被趙紅兵嚇哆嗦了。
  「我一會兒讓我的幾個朋友過來,你先認識一下,明天帶你過去。」
  「誰呀?我叫丁曉虎、大耳朵他們幾個跟我過去就行啊!」
  「…………」趙紅兵強忍著沒再次暴怒。趙紅兵肯定心想:要是二龍和丁曉虎等人去談判,還不得再打起來?就這哥兒幾個,惹事兒的本事一個比一個大。
  「我給丁曉虎打電話現在……」
  「二龍,聽話,我找人帶你過去。」
  「誰呀?!」
  「你不認識,等會兒你就認識了。」
  不一會兒,趙紅兵叫來了表哥和馬三。趙紅兵的意思是,找老江湖壓陣,把這事兒完美的解決。
  「這是馬三。」
  「馬……」
  二龍忽然覺得眼前這人有點小眼熟……
  莫非他們曾經發生過什麼……
  二龍忽然回憶起幾年前,那不堪回首的一夜,他,沒忙活過人家。
  那一夜,他,菊花殘……
  他的淚光,柔弱中帶傷……
  「恩?怎麼,你們認識?」
  「恩……啊,不,不認識。」
  「明天,表哥和馬哥帶你過去,你該要錢就要錢,該怎麼樣兒就怎麼樣,但是別動手打架,聽話昂。二龍。」
  「二叔,我要多少錢合適呢?」
  「……你自己看著辦吧。」
  如果說,十幾年前,孫大偉與黃老邪在餃子館裡談判的巔峰對決是古典流氓中裝逼犯的經典對話。
  那麼,今天,二龍和謝老二在我市那家四星級酒店二樓咖啡廳的談判,絕對是當代極品腦殘間對話的代表之作。
  據在場的人回憶,整個對話,充滿後現代主義色彩,而且,略顯支離破碎。
  當然,這場對話還有另外一個賣點,那就是:二龍和謝老二,都是小帥哥。
  阿朱姑娘,咱們雖然不認識,但開個玩笑,不帶急眼的昂!各位狗友也別亂點鴛鴦譜了,完全完全沒有的事兒。好了,繼續。
  在二龍和謝老二之前,曾有過兩次著名的談判。
  八十年代後期,某破舊的餃子館,孫大偉與黃老邪間曾有過裝逼犯的王者之戰。這是屬於六十年代生人的一場談判,他們成長於革命年代,剛剛被市場經濟洗禮,古典流氓的精神尚存,而且還多少還有點「俠士」間相互敬重的意思,雖然當時趙紅兵和李老棍子打得不可開交,但,孫大偉和黃老邪兩人見面時還是十分克制,抱拳握手一樣不少。
  九十年代中期,滾刀肉東波曾跟當時年少氣盛的王宇在回民區的飯店犯過照。這是屬於七十年代生人間的一場談判。他們成長於改革開放伊始,深知金錢的重要性,見面時談判就是圍繞著個「錢」字,雙方都劍拔弩張,毫不掩飾自己對金錢的渴望和吝嗇。
  千禧年後,出生於80後二龍和謝老二終於邁上了前台,開始了屬於他們的談判。這一代人在他們出生十年之後就被人稱作是溫室中的花朵,生在蜜罐中,沒吃過苦,沒經過磨練,是「垮掉的一代」。雖然二狗認為以上論調有失偏頗,但顯而易見的是:無論二龍還是謝老二都是在依靠著背後強大的靠山來談判,而當年和他們年齡差不多的趙紅兵、東波等人卻都是靠自己和自己手中的槍刺來談判。
  二狗從不用個案、特例來論證某一現象。
  談到自立,八零後生人,似乎的確是比六、七十年代生人差了點。二龍和謝老二依靠著靠山來談判絕不是個偶然現象,時至今日,我市八零後的狠角也不少,按理說完全有能力有本事自立山頭,但他們都習慣於依附某一勢力強大的團伙,一依附就是幾年,結局基本就是炮灰。要知道,趙紅兵、張岳、趙山河、東波、李四等人像他們現在這歲數,早已稱霸一方。
  就好像是當今社會中,接受教育更好的八零後中有能力的人恐怕不比六、七十年代生人少,但目前看能撐起大梁的卻寥寥無幾。
  將才不少,帥才卻寥寥。這是為什麼呢?
  是不是八零後生人相對於六、七十年代生人,多少缺少了點主見呢?二狗不得而知。
  再過幾年九零後走到黑社會的談判桌前會怎樣?是不是談判時還要先伸出剪刀指、塗個腮紅照張大頭照?
  趙紅兵為了這次談判,顯然頗費心機。不但把談判的地點安排在了檢察院正對面的酒店,而且,還讓表哥和馬三兩個成名已久的老江湖陪二龍一起去。
  但二龍,似乎並不懂趙紅兵的良苦用心。
  大虎為了這次談判,顯然也用了心思,據說雖然他沒叫什麼猛將去直接陪謝老二談判,但是,在我市那家新營業的四星級酒店的一樓的沙發上,坐著六、七個看似閑坐但懷揣著各式武器的漢子,這其中,有二虎。
  這那酒店的二樓是中空的,他們坐在一樓,直接可以看到二樓的談判情況。上面談不攏或者出現了其它的什麼狀況,他們立馬端起槍上去就轟。
  大虎這麼做顯然不是為了保護他的「外甥」謝老二,大虎是為了避免輸得一敗塗地。而且我們可以從中看出,無名的忽然出現只是讓本次趙紅兵與大虎間的鬥雞博弈出現了一個納什均衡點,也就是趙紅兵前進一步,大虎退縮一步。
  如果是高歡被綁,那麼結果可能是趙紅兵後退一步,大虎前進一步,達到另一個納什均衡點。
  這次趙紅兵絕未全勝,大虎也絕未全敗。大虎可以接受小的讓步,比如讓謝老二給二龍賠錢、道歉之類,但肯定不接受全盤失敗。
  對於大虎來講小的利益可以失去,但如果在趙紅兵面前一敗塗地,那大虎以後在江湖中無法立足,這對於坐過10幾年大牢的大虎來講,和要了他的命也差不多。
  趙紅兵自然知道大虎肯定不會讓謝老二一個人去,所以讓表哥和馬三一起陪二龍去。
  大虎也怕二龍等人暴打一頓謝老二甚至直接把謝老二帶走,徹底顏面掃地,所以,大虎派了二虎等人強火力掩護。
  這是一場兩位江湖大哥間心照不宣結束這次誰都不願意繼續下去的惡戰的典型方式。
  但不懂的不僅僅是二龍,還有謝老二。趙紅兵和大虎顯然都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該怎麼做,但他倆都犯下了一個致命的錯誤:高估了謝老二和二龍兩個20多歲已經看似成年的人的智商。
  人家二龍來談判的目的根本不是要錢,也不是要讓謝老二賠禮,更不是要順利拆遷。而是就是想收拾謝老二一頓,以泄其心頭之恨。
  人家謝老二來談判,也沒覺得自己理應受欺負。琢磨著也就是賠點錢賠個禮道個謙,誰讓自己捅了人家一刀呢?要是二龍再冒犯謝老二咋辦?肯定謝老二再給二龍來一刀唄,再給二龍來個血氣胸唄。
  二龍怕啥啊?他身後有趙紅兵那麼強大的靠山,收拾他謝老二一頓怎麼了?謝老二怕啥啊?他身後有大虎那麼強大的靠山,再給二龍來一刀又怎麼了?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讓簡單的問題複雜化,讓複雜的問題變得更加複雜。這些不僅僅是二龍的本事,也是謝老二的本事。
  他倆在這場殺氣騰騰硝煙味甚濃的談判所表現出來與前輩的差距顯而易見。
  倘若當年的談判高手黃老邪知道他們間這場無厘頭的對話,肯定滿腔愁緒,連他都得愁死。他必輕吟低唱一曲:只恐雙溪蚱蜢舟,載不動,許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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