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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32章

所屬書籍: 千金散盡還復來

  第三十一章一宵風雨今非昨

  「公子,淮安那邊來信了。」

  公子不說話。

  劉白動手拆開信,看了幾眼,笑道:「還真有兩件大事,淮安半個月前換了新知府大人,再就是,於家銀號的掌柜一夜暴斃,東家於公子瘋了,一家老小也都莫名變得又聾又瞎,當真古怪!」

  公子笑:「這倒奇了,分明是江湖中的手段,於家普通生意,怎會與江湖中人結仇。」

  劉白會意:「屬下這就寫信叫他們查查此事。」

  公子不再說什麼,移開話題,「江家那邊可有動靜?」

  劉白搖頭:「蘭家那撥人始終在院外守著,我們的人也不好動,都說江家鬧鬼。」

  公子淡淡道:「我們的人會怕鬼?」

  劉白笑:「是蘭家那撥人怕鬼,不敢進院,加上還有千手教的,總不能讓人發現與我們易家有關。」

  公子點頭:「叫我們的人都撤回來吧。」

  劉白猶豫:「這……」

  公子嘆了口氣:「明明是派去監視的,全讓江小湖弄去給他看門,又不給工錢,豈不是賠本生意?讓給他們做算了。」

  劉白好笑:「公子說的是,蘭家志在那件寶貝,千手教恐怕是幫著江小湖監視蘭家人的,讓他們先亂一陣也好。」

  公子不語.

  「表哥的女人?」剛出門就聽到這樣一句話,抬眼,一羅衣綉裙的女子站在假山旁,手持團扇,雖然在笑,目中卻是高高在上的不屑之色。

  邱靈靈不喜歡這樣的人:「你是誰?」

  程曉琳上下打量她:「金越那老頭死了,千手教果真沒人管,你又不缺錢,總跟著我表哥有什麼目的?」

  見她對金越頗為不敬,邱靈靈更不悅:「你怎麼知道我是千手教的?」

  自覺說漏了嘴,程曉琳轉身便走:「你是哪兒的,與我何干!」

  邱靈靈猛地想起來,追上去拉住她:「啊,我知道了,上次那些人是你派來的,不許我找易輕寒!」

  程曉琳自認是世家小姐,又將她當作易輕寒的女人,此刻被扯住,只覺得有失身份,不由大怒,左手一掌向邱靈靈心口拍去。

  萬萬想不到她出手這麼毒辣,邱靈靈心驚,忙側身躲開:「你這個女的真壞!」

  程曉琳怒,待要再打,右手卻被人扣住。

  「你來啦!」邱靈靈鬆了口氣,指著程曉琳,「她要殺我。」

  公子放開那手,低頭微笑:「好了,休要誤會,這是我表妹。」

  邱靈靈愣。

  公子轉向程曉琳:「她並不知道是妹妹,妹妹何必計較,親自動手。」

  見他二人舉止親密,程曉琳忍住氣惱,恢復平靜:「倒並非有心跟她計較,只是我們這樣的人家該有規矩才對,表哥待人太好,我不過出手替你教訓罷了。」

  「既是我的人,我自會教訓,」公子皺眉,「你素來最懂事,怎的也跟著胡鬧,豈不有失身份?」

  程曉琳自覺失了顏面,咬牙:「表哥說的是,我怎比得她的身份!」轉身就走.

  「我以為是她派人害我,不知道她是你表妹啊。」不安。

  公子不語。

  「你……生氣了嗎?」拉拉他的手臂。

  公子轉臉看她:「就算是她派人害你,你便要自己動手拿她?」

  邱靈靈解釋:「我只是想抓她問問。」

  公子道:「你武功很厲害,一定抓得住?」

  邱靈靈垂首。

  公子道:「她既敢派人害你,下次或許會派更多更厲害的人來,那時候你怎麼辦?」

  邱靈靈不語。

  公子拉起她的手,語氣柔和許多:「有事就該告訴易哥哥,易哥哥自有法子護你,一個人鹵莽行事是不對的,你可明白?」

  邱靈靈抬臉看了他片刻,眨眼,點頭。

  公子微笑:「這就對了,快進去吃點心。」

  邱靈靈遲疑,欲言又止。

  公子搖頭:「淮安那邊並沒出什麼大事,我已送信給幾位護法,若金教主回來,會立刻派人通知我們,你盡可放心。」

  邱靈靈失望:「這樣啊,謝謝你。」

  「先吃點心,我出去交代幾件事。」.

  公子並沒走出多遠,劉白就迎面進園來了。

  「方才程小姐……」

  「她要出手教訓那丫頭。」

  「現下得罪她,恐怕程老夫人面上不好看,若當真計較……」

  公子輕笑一聲:「區區小事,程家看的是易家三夫人的位置,小題大作沒什麼好處,女兒還未進門就敢出手管事,犯了易家忌諱,是他們該擔心才對,你且派兩個人備禮送去,就說孝敬姨父姨母,不必提起此事,無論如何總是親戚,看在母親面上,也該安安他們的心。」

  劉白點頭:「但老夫人那邊……」

  公子道:「程家會送信給她老人家,她老人家若知道,必定又要勸我娶曉琳。」

  劉白道:「公子的意思,如何是好?」

  「總是跟她老人家陪話也麻煩,」公子負手,「你且去鴿站送個信,叫吳新把去年那件夜光瓶取出來,孝敬七姨娘,叫她多多留意提點老爺,她兄弟的事我已安排好,待我明年回去,還想著給九妹妹帶些玩物的。」

  劉白目瞪口呆,居然用這招,以爹制娘,太他媽高明了!就不怕你娘揍你?.

  長指輕彈,一粒粒檀香木珠擊出,打在半空的骰盅上,骰盅急速旋轉,緩緩下落,邱靈靈不眨眼盯著,自金越去世她便一直悶悶不樂,如今總算有了點玩興。

  輕輕一聲,骰盅在桌面落定。

  公子扶桌:「是大是小?」

  邱靈靈道:「三個幺!」

  小貓賭錢還很有天賦,公子靠回椅背,挑眉:「那可不一定。」

  邱靈靈伸手揭開骰盅,眼睛剎那間瞪圓:「不會啊,明明是三個幺!」瞧著那三粒六點的骰子,她不由滿臉疑惑,忽見公子看著自己笑,頓時恍然:「嘿,你耍賴!」

  「我幾時耍賴了?」

  「你肯定耍賴了!」

  「不許誣陷我,我是好人。」

  「好人啊……」邱靈靈眨眼,「不像。」

  還真有點長進,公子板起臉。

  邱靈靈拿著骰盅在他眼前不停晃,一邊笑:「逗你的啦,你別生氣,小氣鬼!」

  公子桃花眼微斜:「我不是好人?」

  邱靈靈放下骰盅,鄭重道:「你很好。」

  公子含笑問:「除了金還來,易哥哥是不是最好?」

  邱靈靈靦腆地笑,不答,將骰盅推給他:「你真厲害,快教我啊。」

  公子搖頭:「那可不行,你學會了跑去秋風堂賭錢,豈不是要把客人都嚇跑?」

  邱靈靈轉眼珠:「你不教我,我就說出去,秋風堂是易家開的,易輕寒賭錢耍賴!」

  公子忍笑:「小丫頭,你敢威脅我。」

  邱靈靈拿白眼瞪他,接著又笑起來:「我才不稀罕錢,金還來有很多錢啊。」

  公子看了她片刻,笑意有些冷:「是嗎。」.

  大街上,兩匹雪色駿馬拉著輛華麗的馬車緩緩馳來,在秋風堂門外停下。

  劉白硬著頭皮下馬,與趕來迎接的人說話,心中的偶像形象急劇崩塌,公子的品位如今越來越低級,不下棋看書就算了,天天陪小丫頭玩骰子,居然還親自帶她來秋風堂賭錢,好歹你也該顧及下形象,這種地方是你來的?沒見那個江小湖?女人也沒這麼哄的,你想要人人都知道你將來的老婆是個小偷醉貓加賭鬼?

  公子拿摺扇輕撩衣袍,優雅地下車,正要回身扶人,卻見邱靈靈已經直接從車上蹦下來了,公子微笑,真像只小貓。

  邱靈靈望望四周,有點不安,悄聲道:「很多人看我們啊。」

  公子點頭:「所以你一定要贏。」

  邱靈靈眨眼:「我肯定……」突然停住。

  順著她眼睛望去的方向,公子皺眉:「怎麼?」

  邱靈靈呆了半日,神色漸漸緊張起來,抬手指著遠處一座小樓:「那是什麼地方?」

  公子道:「第一名妓江柳青的館舍。」

  小臉瞬間白了,邱靈靈咬唇,忽然跋腿朝那座小樓跑過去.

  人斜斜歪在榻上,耳畔是纏綿的簫聲,身旁,美人親手剝開果子,將果肉餵給他。

  正在這當兒,一個黑衣女子突然闖進門:「你怎麼在這兒!」

  美人驚得站起身。

  黑衣女子衝到榻旁,氣憤地盯著榻上的人:「你不是去淮安了嗎,怎麼跑到這兒來啦!」

  榻上人只看了她一眼:「你來做什麼。」

  「我天天等你,你……」她忍不住哭起來,拿腳踢他,拿粉拳揍他,「你說過再不來的!你個混蛋!你起來!」

  任她怎麼踢打,榻上人始終一動不動,似乎沒有感覺。

  旁邊的美人立即明白了怎麼回事,想必這位就是貴客家中的厲害人物,見她下手頗重,也擔心起來,怕自己的地方真鬧出大事,忙過來解勸,邱靈靈只是氣急,見她來拉,越發傷心,隨手一掀,哪料到美人並不像她練過武功的,頓時站立不穩,被推倒在地。

  「行了行了!」金還來忽然起身,過去將美人扶起,也不看她,「哪個男人不是這樣,有什麼稀奇,由得你胡鬧,回去!」

  邱靈靈喃喃道:「可你答應過我的……」

  金還來不耐煩:「答應又怎麼,男人的事輪不到你管,回去回去!」

  邱靈靈望著他發獃。

  美人反倒生起了惻隱之心,原本只留心想尋個良人為自己贖身,但委身風塵這幾年,見識的怨婦妒婦也不少,如今看來,她們也未必那麼稱心如意,到這種地方來的男人,又有幾個值得託付?想著,她不由也有些灰心,柔聲解勸:「公子已出來這麼幾日,不妨先回去看看?」見他看過來,她立即識趣地不敢再說,誰能得罪財神爺?

  金還來端起几上酒杯,一飲而盡:「回去,沒事不要亂跑。」

  邱靈靈擦擦眼睛,上前拉他,輕聲:「我們回去好不好?」

  看看那隻手,再看著那滿是淚痕的小臉,金還來沉默半日,別過臉:「你先回去。」緩緩推開她。

  邱靈靈踢他一腳,轉身跑了。

  「站著做什麼,莫非你真想趕我走?」冷冷的。

  美人回過神,意識到方才的話可能得罪了這位貴客,立即嫣然一笑,坐到他身邊,軟語溫存.

  南樓書房,悶熱的空氣令人煩躁,旁邊瑪瑙缸中放著半融的冰塊,水精簾蕩漾,映著那妖冶的紅衣,絕美的容顏,眉目之間風情萬種。

  僕人奉上一盆剛汲取的清涼的井水,公子洗過手:「美人一笑值千金,心落姑娘從進門就一直笑,豈不吃虧?」

  蘭心落越發笑得嫵媚:「聽說易公子在大街上讓姑娘給丟下了,不好笑么?」

  公子淡淡地:「的確好笑,想不到你們對易某的事也很關心。」

  「喲,生氣了,」蘭心落拍拍胸,眨眼看他,「那些人並不是我派的,監視的也不是你,只因江小湖當時正在秋風堂,易公子可休要錯怪了人。」

  公子道:「蘭大老爺並不在蘭家莊。」

  蘭心落挑眉:「看看,該說你對我們的事關心得很才對。」

  「我只關心自己的生意,」公子笑,「平白無故要送兩千萬銀子出去,自然得打探清楚些,免得有人拿了錢賴帳跑了。」

  蘭心落忍笑:「易公子果然是個有趣的人。」

  公子頷首:「但你可千萬不要賴上我。」

  蘭心落瞪他:「真沒見過你這麼臉皮厚的男人。」

  公子道:「這麼急著見我,有事?」

  蘭心落道:「上次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

  公子道:「我不習慣和漂亮女人談交易。」

  蘭心落故作驚訝:「為什麼?」

  公子道:「女人生得太美,我就只顧著看人,總是忘了看她們的誠意,尤其是聰明女人答應的事,更不能算數。」

  蘭心落髮笑:「你要見他?」

  公子點頭:「和正主談更放心。」

  蘭心落蹙眉沉吟:「他老人家現在正在分舵辦事,但那筆錢不能拖。」

  公子道:「我可以先撥五百萬兩。」

  「一言為定。」.

  黃昏,風雨驅散空氣中的悶熱,雨打荷葉,劈啪響作一片,然而在這嘈雜聲中,卻掠起一縷美妙的笛聲,夾在雨聲荷聲中,顯得時斷時續,聽上去帶著幾分悲戚,似有人在嗚咽。美護法華雲峰端坐亭子里,橫笛,身邊陪著兩個美麗女孩子。

  笛聲忽停。

  起身吩咐兩句,他閃身入雨中。

  一襲黑衣,一柄素傘,嬌小的人兒遠遠站著,似要被風雨吞沒。

  華雲峰本性風流,對感情不甚在意,自金還來出言警告,也就放開了,然而此刻見她這樣,不免也覺得可憐,忙望望四周,上前接過那傘,將兩個人罩住:「這麼大的雨,有事叫我過去便好,怎的自己跑來。」

  邱靈靈喃喃道:「我不是找你的,只是……你的笛子吹得很難過。」

  華雲峰笑:「難過?你聽得出來?」

  邱靈靈不答,忽然道:「金還來回來了。」

  「教主回來了?」華雲峰大驚,靠,你他媽故意躲在暗處考察我們?接著又冷汗直冒,本護法最近沒做錯啥事吧……

  邱靈靈沉默半日,道:「他在江柳青那兒。」

  江柳青?第一名妓?華雲峰恍然,憐意更盛,知道我們教主不是好東西了吧,小丫頭太單純,當初怎麼就被騙了去做老婆。

  邱靈靈眼圈微紅,望著他:「錢護法不在,你去把他叫回來好嗎?」

  你都叫不回來,我吃了豹子膽敢去叫他?錢護法當然不會在,聽到你這話,他想必早就跑到哪個角落躲著去了,華雲峰黑線,乾笑:「不就是找女人嗎,沒什麼稀奇,男人都這樣,你別急,教主說不定是出去玩玩,過幾日就回來了。」

  邱靈靈望望亭子里兩個女孩子,垂下眼帘:「男人都這樣嗎。」

  華雲峰有些不忍,安慰她:「男人可以娶很多女人,何況是我們教主,你不用怕,他既然讓你住金園,肯定還是喜歡你,外頭那些女人都不算什麼。」

  「這樣啊。」邱靈靈輕聲。

  華雲峰也覺得慚愧,冒死出主意:「不如……去找易公子幫你?」媽的金還來你就在外頭風流吧,到時候回來發現自己老婆出牆,就有的玩了,哈哈。

  邱靈靈「恩」了聲,不語。

  華雲峰拍拍她的肩,憐香惜玉的本性又冒出來:「當心著涼,快些回去,不要亂想,他玩夠了必定會回來。」

  「真的嗎?」

  「真的。」

  「謝謝你啊,那我回去了。」.

  風雨飄搖,燈籠熄滅,金園漆黑一片,只聽得颯颯的雨聲,還有,房間里傳出的嗚咽聲,似有人在夢中低泣。

  檐下,一個高大的黑影靜靜站著。

  心臟陣陣緊縮,似要窒息。

  「永生不負」,那個女子信守了諾言,為此不惜性命,他又豈能棄之不顧,不是相遇太遲,所有的事原本都錯了,他可以擁抱任何人,卻惟獨不能是小丫頭,帶著對另一個女人的愧疚去擁抱她,對她不公平,他也做不到。

  雨聲漸弱,房間里再無動靜。

  他轉身離去。

  第三十二章妙計險求暖玉杯

  幾天過去,金還來沒有回來,城裡卻出了兩件大事。

  天底下最窮最懶最最最沒用的江小湖居然娶了個老婆,一個從天上掉下來的、如花似玉的老婆!模樣好,武功好,還是江家世交蘭家的大小姐,有人私下打聽,其閨名叫蘭心月。

  其實江小湖那小子運氣向來不錯,女人緣也很好,撿個漂亮老婆原本沒啥稀奇,但此事依舊使得全城人心振奮,因為這位漂亮老婆竟是只母老虎,不到兩天工夫,江小湖就被修理得服服帖帖,鼻青臉腫,再不敢上妓院找相好。

  不過這位蘭大小姐和江小湖倒是有一樣共同的志趣,賭錢。

  這消息也是剛剛才傳出來的,不同的是,江小湖賭錢的後果是經常欠債,被人丟出來,偏偏他老婆手氣奇好,聽說自今日午時起,小夫妻兩人就進了秋風堂,老婆推庄,丈夫作陪,一直賭到現在天快黑了還沒出來,據放出的可靠消息,二人已嚇走了近六十位客人。

  另一件大事,則是新晴樓的頭牌晴思姑娘.

  時已黃昏,河上花船來去,映著水光分外美麗,岸上很是熱鬧,人群黑壓壓一片,無數眼睛都盯著河上的某隻花船,可惜那座船上此刻薄簾低垂,其中影影綽綽,根本看不清艙里是些什麼人,偶有丫鬟進出,外面是兩個撐船的婆子。

  一名錦衣公子緩步行來,旁邊陪著個瘦瘦高高的藍衣人,身後還跟著兩個錦衣護衛。

  公子看河上:「江南水多,夜色果然要比我們那邊好,怪不得晚上這麼多人。」

  劉白忙道:「往常也不見這麼多,近日才多起來的,想必都是來看晴思姑娘,她喜歡坐船遊河。」

  新晴樓的晴思姑娘不僅貌美,而且琴棋書畫無所不能,才學淵博,善解人意,稟性溫柔,但凡與她談論過的客人,無不敬服,然而這位姑娘眼高於頂,從未有客人在她房間留宿過,有富商曾以千金相求,最終也被拒之門外。

  公子想起來,笑:「倒聽說過她,女人美貌才學兼備,自然驕傲,煙花之地有這種清倌人也不足為奇。」

  劉白搖頭:「並非她才學出奇,奇就奇在,據說每位客人見她之前,都要擼起雙手袖子讓小丫鬟查看,然後方能成為入幕之賓,與她談論。」

  公子奇怪:「莫非這就是她的癖好?」

  劉白笑:「也曾有客人戲言問過,她也不生氣,一笑了之。」

  公子有了興趣:「這女人倒有些意思,難怪許多人想要會她,不知來歷如何?」

  劉白搖頭:「不過是個煙花女子,誰會去打聽這些。」

  公子若有所思。

  劉白試探:「公子可是想……」

  話未說完,就聽公子輕哼了聲:「小丫頭!」

  抬眼,一個黑袍黑披風的小人兒跛著腳,正借著夜色的掩護,沿著牆根一蹦一跳地迎面過來,忽然瞥見公子,立即低了頭,轉身就要跑.

  一隻腳上穿著黑底描金靴,做工精緻,且又小巧輕便,然而那另一隻腳卻在拚命往後縮,雖然有衣擺掩飾,還是很容易就讓人發現,那腳上並沒穿靴子,只露出如雪白襪。

  邱靈靈坐在椅子上,燈光里臉紅紅的,不時拿眼睛悄悄瞟他。

  公子神色淡淡的,不說話。

  劉白不敢多看,退至門口。

  邱靈靈輕聲:「你別生氣,那天我不是故意的啊,我看見了……」頭漸漸垂了下去,她沒再往下說。

  堂堂易家三公子被個小丫頭丟在大街上,公子看了她半日,終於還是輕嘆一聲,誰會讓小丫頭有那麼大反應,還用問么?

  「鞋呢?」

  邱靈靈含糊:「輸了。」

  公子忍笑:「在秋風堂賭錢?」

  邱靈靈臉更紅,「恩」了聲。

  「輸給誰了?」

  「江小湖的老婆。」

  「蘭大小姐?」公子終於笑了,「聽說她今日贏了不少,你沒用我教的法子?」

  「用啦,可她也會,」邱靈靈不太服氣,「本來我是不會輸的,可有個穿紅衣裳的女人來搗亂,害我輸了。」

  公子點頭:「什麼模樣?」

  邱靈靈遲疑片刻,聲音低了下去:「她長得很好看,很多男人都看呆啦……」

  公子心中一動:「她怎會跟你作對,你惹她了?」

  邱靈靈忿忿地:「因為江小湖的老婆不肯跟她賭,只跟我賭,我也不喜歡她,她喜歡勾引男人,江小湖都已經有老婆了,她還故意去招惹他。」

  當著男人詆毀另一個女人,聰明的女人是不會這麼做的,小丫頭單純得太過直率,公子搖頭:「那是江小湖老婆的事,你生什麼氣?」

  邱靈靈不說話了。

  因為金還來有老婆,那些女人還去勾引他?公子微笑:「你說得不對,若非江小湖好色,那女人再怎麼勾引也沒用。」

  邱靈靈臉白了,許久才喃喃道:「你也有很多女人嗎?」

  小貓問這麼直接?公子嘴角抽了抽:「沒有。」

  邱靈靈瞟他,懷疑。

  公子面不改色,示意她看劉白:「不信你問他。」

  邱靈靈轉向劉白。

  我沒有原則,我這總管當得好好的,不想現在就下去掃地,忍住心中罪惡感,劉白一臉悲憤,勉強點了下頭,公子你騙死人不償命,還拉上我做啥,這純情裝的,你就一點兒不內疚?

  大眼睛裡,目光果然黯了下去,邱靈靈輕聲:「可男人都有很多女人啊,以前我爹也是。」

  公子解釋:「若男人願意,當然可以。」

  邱靈靈不說話了.

  公子蹙眉,忽然道:「不要再惹她,那個穿紅衣裳的女人。」

  邱靈靈沉默片刻,拿出只鐲子:「我偷了她的鐲子。」

  公子失笑。

  邱靈靈又拿出兩件首飾:「這是江小湖老婆的,誰叫她故意要我當眾脫鞋。」

  公子問:「她為何要使你難堪?」

  邱靈靈含糊:「……我裝個老婆婆,騙了她的銀子。」

  公子笑:「這可是你先不對了。」

  邱靈靈撇撇嘴,也笑起來,解釋:「其實我很喜歡她,只是想逗她玩的,她真厲害,江小湖可聽話,再不敢去找別的女人了。」

  劉白別過臉,極力忍笑。

  公子拿摺扇擋著鼻子,咳嗽,真是個偉大的理由,小貓也想做母老虎,那可不妙。

  「我要走啦。」

  「我叫人送你回去。」

  邱靈靈別開臉:「我不回去。」

  笨蛋小貓夜裡到處亂跑,出事幾率太大,公子嘆氣:「外頭不好玩,不如就留在這兒,易哥哥陪你賭錢,如何?」

  「好啊。」

  「我輸了,便送你一雙鞋。」公子看著那隻秀氣的小腳。

  邱靈靈想了想,從懷裡摸出個東西:「我身上只有這個,輸了就把它送給你。」

  公子動容:「火蟾?」

  邱靈靈眨眼:「是啦。」

  火蟾至陽,怪不得小丫頭中了「半月露」還能活下來,公子恍然:「這就是當年百里英那隻?」

  邱靈靈點頭:「我和金還來偷的。」

  公子搖頭:「這麼大的賭注,可不只值一雙鞋,也罷,輸了你便先欠著,明日再給也不遲。」

  「不許耍賴!」.

  渾渾噩噩中,時間走得格外快,一天又即將過去,傍晚,天陰陰的,一個嬌俏的女子從飯館裡奔出來,到各個巷子口張望,柳眉倒豎,氣急敗壞地跺腳。

  「江小湖!江小湖——」

  「你別叫,他被人請走啦。」

  女子抬眼,發現樹上坐著個黑衣裳姑娘。

  「是你?」

  「是我啊,方才你丈夫被一個女人請走了。」

  漂亮的臉由白轉紅,女子忍怒:「哪個女人?」

  黑衣裳姑娘不答,眨眼反問:「你是蘭大小姐?你找到他,他不回來可怎麼辦啊?」

  蘭大小姐捏起粉拳,狀似得意:「他敢?」

  「他真的很怕你?」

  「當然,他不回來我就揍他。」

  「揍他?」黑衣裳姑娘驚訝,若有所思,「你揍了他,他就聽話嗎?」

  「當然。」

  「他讓你揍?」

  「他打不過我,」想到母老虎的名號,蘭大小姐也有點心虛,「那個混蛋在哪裡?」

  「他在西雲街衚衕,就是昨日秋風堂那個穿紅衣裳的女人那兒,我先去等你啊。」黑衣裳姑娘手一揚,丟給她一個紙團就掠走了.

  母老虎果然厲害,江小湖乖乖丟開那女人,跟著老婆回家了,邱靈靈回到金園,卻見財護法岳一平等在園外。

  「他真的回來過?」

  「教主議完事之後就走了。」

  「他去哪兒啦?」

  「今夜教主要親自去取天水城主的千年暖玉杯,」岳一平解釋,「那千年暖玉杯是從關外買回來的,八大水神沿途護送,早上才抵達附近清江城,水風輕已帶人前去迎接,聽說他們行程很急,並未在清江城多作停留,大約離此地不遠了。」

  江小湖不是說過,天水城主水風輕是千手教的仇人嗎!邱靈靈猛然記起,大急:「一定要偷那個杯子嗎?」

  岳一平搖頭:「那可不是普通的杯子,聽說千年暖玉杯能解百毒,我千手教最善用毒,這等寶貝若落在別人手裡,豈不成了我們的剋星,因此教主才決定取回來。」

  邱靈靈道:「可是聽說天水劍法很厲害啊,而且水風輕手下還有八大水神和很多高手。」

  岳一平不甚在意:「靈靈姑娘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天水劍法雖名滿江湖,但我們教主也神通廣大,何況還有尹護法他們在,怕什麼。」

  邱靈靈著急,轉身掠走:「不行,我要去看看!」

  岳一平呆了片刻,反應過來,頓時冷汗直冒,本來只是討好報信的,小姑娘若真跟去,出了什麼事,到時候老子一萬個腦袋也賠不起啊!.

  南樓書房,打起帘子,已經有個人等在裡面。

  公子並不意外:「金教主大駕光臨,易某有失遠迎。」

  「她是我師妹,」金還來看著他,開門見山,「若有人欺辱她,便是與我千手教作對,我金還來第一個不會放過。」

  公子淡淡道:「她現在似乎毫髮無損。」

  金還來道:「易家勢大財雄,又是武林世家,她只是個不懂規矩的小丫頭,恐怕高攀不上,將來鬧出笑話。」

  公子微笑:「是她的意思,還是金教主自己的意思?」

  金還來冷笑:「那很重要?」

  公子道:「當然,我要的是她,所以不必理會金教主的意思,除非,金教主有心留她在身邊。」

  金還來冷冷道:「若非你是易家人,此刻早已是個啞巴。」

  公子笑:「這麼說,我該多謝金教主手下留情。」

  金還來側身:「真要娶她,你可願意不納妾?」

  「這話不該是金教主來問,」公子往椅子上坐下,「人的話最不可靠,莫非我答應了,你便會信?何況就算我現在答應,將來要食言,你又能如何?」

  金還來沉默片刻,道:「你的身份太複雜,她是我師妹,我總希望她過得好些。」

  公子看著他,神情自若:「有些話盡可以叫她自己來問我,金教主既擔心她過去受欺負,何不給她個好身份。」

  金還來冷哼一聲,掠走.

  千年暖玉杯是稀世寶貝,為避免發生意外,天水城一行人並未在清江城停留,匆匆往回趕,直到天黑,人倦馬乏,水風輕才下令隊伍停在小樹林外,生火歇息,安排人輪流值夜。

  十來輛馬車和十幾匹駿馬散在周圍,惟獨三輛馬車停在當中,中間一輛裝飾格外精緻,車壁是銀色,四角垂著長長的白色流蘇,上系明珠美玉,裡面人的身份也就不用去猜了,另外兩輛車內似有寶光流動,顯然是那批從關外運回的珍寶。

  守夜的人仗劍來回巡視,其餘的或在馬車裡,或是三五成群圍坐火堆旁,腰間多系著白色絲帶,有大名鼎鼎的天水城主水風輕在,每個人都安心得很。

  一道黑影無聲從頭頂掠過,在裝著珍寶的那兩輛車旁略作停留,眨眼又掠走。

  守衛眼尖,大叫:「有賊!」

  話音未落,已有兩人拔劍追去。

  這等高妙的輕功絕非常人所有,一名帶刀的藍衣人皺眉,走到中間那輛銀色馬車前,頭上的白玉簪已顯示了他的身份,乃是八大水神之一:「城主……」

  「不必追了。」低沉的聲音打斷他,有些冷。

  「是。」藍衣人退下。

  片刻,兩名青衣人朝這邊走來,手上分別捧著茶與點心,在馬車前停下,其中一青衣人恭聲:「城主可是先用茶?」

  車簾掀起一角,一隻手伸出來接過茶。

  突然,車內響起聲冷笑,隨即那乾淨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彈,茶杯直直飛出,朝奉茶的那個青衣人打了過去。青衣人反應也不慢,迅速將托盤丟開,身形閃動,眨眼便已站在三丈開外,分明是從未見過的極其高妙的輕功。

  茶水落下之處,「哧」的一道白煙。

  有毒!眾人倒吸一口冷氣,還沒來得及有所行動,馬車裡就衝出一道白影,同時銀光乍現,空中似有閃電亮起。沒有任何花哨的招式,狠,穩,准,竟是當頭劈下,從未有人會用這樣的手法使劍,也從未有劍客會用出這麼重的力道,輕巧的劍如重千鈞,氣勢之壯令人心驚。

  一劍之威至此,所有人都嚇住。

  招式完美得無懈可擊,幾乎已成了藝術,劍下之人本是無處閃避,然而劍本以輕巧制勝,以刺削為主,如今力量太過,偏又用了劈的招式,凡事過之則不及,整個過程反倒不那麼自然了,顯得生澀許多。

  青衣人看準這點,嗤笑一聲就要走,冷不防旁邊猛然響起嬌呼聲,幾乎是同時,一個黑影撲來將他撞開,竟是要為他擋那一劍。

  心中發涼,他想也沒想,立即抱著那人生生往旁邊移開兩步。

  「哧」,衣袖被劍氣劃破。

  萬萬料不到這一劍威力強大至此,金還來嚇出身冷汗,若非此人使的聚水劍,又未盡全力,懷中人只怕已經被劈作了兩半!

  不敢再多耽擱,他抱著人以最快的速度掠走。

  「都守著!」白影緊隨而去。

  那帶刀的藍衣人反應過來,正要下令,卻聽見一聲驚呼。

  「不好了!」先前捧點心的青衣人不知何時已撩開了那輛車的車簾,探頭入內瞧了瞧,很快又轉身,驚慌叫嚷,「暖玉杯不見了!」

  藍衣人大驚,厲聲:「把人都給我叫過來!」

  「是。」青衣人目光閃閃,答應著就走,低頭的瞬間,誰也沒看到他嘴角那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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