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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程迦望著窗外越來越大的雨,問:「今天回格爾木么?」

    彭野說:「在西寧住。」

    程迦「哦」了一聲。

    她一路都沒閉眼睛,她一點兒都不累。

    機場離市區不遠,很快到了黃河路上一個像模像樣的酒店,不是招待所客棧之流,程迦稍稍嚴肅:「住這兒?」

    彭野:「嗯。」

    程迦沒多說。下車進大廳,金碧輝煌。到前台登記時,程迦看一眼房費,手摸進包里想拿錢包,想想又沒拿。

    進電梯了,彭野看著她濕漉的衣服,斟酌著要說什麼,手機響了,電梯里信號不太好,但通話也不長,他講幾句就掛了。

    程迦無意瞟一眼,是國際電話。她看到了他的通話記錄,凌晨那通電話沒有她的名字,只有手機號。

    程迦問:「你刪我號碼了?」

    彭野答:「嗯。」

    兩人有一會兒沒說話,

    程迦又問:「你怎麼知道是我?」

    彭野沒答。電梯門開,他一手拉了行李箱出去,一手扶著門,讓她走出去。

    進房間後,彭野說:「把濕衣服脫了,先洗個澡。」

    程迦便開始脫。彭野把箱子放在桌上,看見鏡子里她落了長裙,滾圓的臀夾著細細的丁字褲,一雙腿筆直修長,白得跟奶油一樣。

    裙子掉地上,高跟鞋踩出去,露出腳踝邊黑色的小蛇。她邊脫襯衣邊往浴室走了,彭野收回目光,看一眼鏡子里濕漉漉的自己,不經意吸了口氣。

    程迦走進浴室,意外發現有浴缸,乾淨得一塵不染。

    程迦把襯衫扔洗手台上,給浴缸放水。龍頭邊兩個旋轉鈕,她試了好一會兒,水還是冷。

    程迦朝外邊說:「彭野。這龍頭是壞的。」

    「哪兒壞了?」彭野聲音先來,然後是人。

    程迦從浴缸邊站起身給他讓位置,微皺著眉:「怎麼擰都沒有熱水。」

    彭野俯身擰那龍頭,解釋:「這邊是熱水,順時針擰;這邊是冷水,也得順時針擰。」

    很快,水柱冒出熱氣。

    程迦:「……」

    彭野調好水溫,說:「試試。」

    程迦摸了一把:「有點燙。」

    「手對溫度比較敏感。」彭野定定道,「就這水溫。過會兒得著涼。」

    程迦任他。

    他坐在浴缸邊,程迦看了他一會兒,上前去脫他衣服,他也任她。

    沉進溫暖的水下,一身的凄風冷雨被洗去,前所未有的愜意將程迦包圍,她忽而明白了他為什麼帶她來這兒住。

    他在水下撫著她身體的曲線,她閉上眼睛,雙腿無意識摩挲他的腿。身體沒有別的欲.望,只剩最原始單純的肌膚之親。

    彭野問:「累了?」

    「不累。」她睜開眼睛,「……你等久了。」

    「不久。」他說。

    「準點應該中午到。」程迦說,「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知道你一定會來。……你怎麼不給我打電話?」

    「知道你一定會等。」

    溫暖的水裡,兩人各自無聲。

    彭野問:「餓沒?」

    「在飛機上吃過。」她說,「你呢?」

    「在機場吃過。」他答。

    程迦淡淡「嗯」一聲。

    洗了澡出來,彭野說:「一年不再用浴缸。」

    程迦抬頭:「怎麼?」

    彭野:「節約用水。」

    程迦:「好。」

    程迦立在床頭,拿浴巾搓頭髮,等頭髮不滴水了,用吹風機吹。彭野看了她一會兒,接過她手裡的吹風機,她順勢坐上床邊。

    外邊還在下暴雨,程迦穿著寬大的白浴袍,仰著腦袋,看他洗過澡後乾淨的臉頰和濕漉的頭髮。暖風在吹,他的手指在她頭皮上摩挲。

    隔一會兒,程迦手機響了。彭野關了吹風機,給她拿來。

    是經紀人:「親愛的你在哪兒呢?」

    「我現不在上海。」程迦淡淡地說。她歪著頭撥弄頭髮,浴袍袖口的香味清新乾淨。

    「大後天教育頻道想對你做個採訪。你不是想宣傳動物保護嘛,這個機會可別錯過。」

    「嗯,我會準時回來。」

    「拜拜親愛的。」

    程迦掛了。

    彭野抓抓她的頭髮,問:「繼續吹?」

    程迦說:「晾乾。」

    彭野收著吹風機的線,問:「什麼時候回去?」

    「後天,」程迦說完加一句,「有很多工作。」

    彭野:「那正好。」

    「嗯?」

    「我這兩天休息,帶你去個地方。」

    程迦:「哪兒?」

    「到時再說。」他手指抓著她頭髮,漸漸,目光落到她臉上,再次看到她的素顏,眉目淡淡,有淺淺的黑眼圈。機場第一眼,他就看到她瘦了。

    「最近沒休息好?」他無意識撫摸她臉龐。

    「失眠。」她歪頭,臉頰枕在他手掌心,眼瞳清淡,平靜地望著他。

    彭野心裡沒了聲音。

    兩人對視著,心知肚明,程迦說:「來啊。」

    彭野欺身去吻她。

    程迦的手勾住他脖子,吻到半路,她摩挲著他的髮根,比以往扎手,她模糊地問:「你剪頭髮了?」

    「嗯。」他含糊應著,剛把她壓倒在蓬鬆的大床上,程迦手機又響了。

    兩人頓住,鼻息交融間,無奈輕笑。

    程迦摸著手機,手指卻還在他腦後的髮根上挑逗。

    拿來一看,這次是方妍。她頓了頓,平靜地接起。

    「程迦,你在哪兒呢?」方妍聲音挺輕,不像平時。

    程迦說:「西寧。」

    「哦……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後天。」

    「回來後咱們見一面吧,我請你吃飯。」

    「嗯。」

    「對了,你帶葯沒?」

    「帶了。」

    「記得吃……但別數錯了。」

    「……好。」

    「程迦……」

    「嗯?」

    她欲言又止。程迦也不催,平靜等著。

    「我不在乎高嘉遠了,你不用考慮我。」

    「……」程迦說,「我也一樣。」

    方妍輕輕呼出一口氣:「你早點睡。」

    「嗯。」

    程迦掛了電話。彭野始終伏在她身上,電話里的內容聽得一清二楚。程迦說:「你去拿。」

    彭野起身下床,打開箱子找出七七八八的藥瓶,一粒粒數清楚了遞給她,又去調了杯溫水。程迦就著水把葯吃了。

    他那態度彷彿她只是得了個小感冒。

    彭野把玻璃杯放回去,回來重新覆在她身上,說:「繼續?」

    程迦說:「繼續。」

    一番*折騰,

    程迦聽著外邊的風雨聲,皺眉問:「這麼大雨,明天能出去?」

    彭野在她耳邊,沉聲說:「明天會是好天氣。」

    這一夜程迦睡得安穩,雷打風吹沒影響。

    第二天,和彭野說的一樣,是個好天氣。

    出發前彭野帶程迦去菜市場買菜,程迦抽著煙跟在他身後,淡淡問:「去野炊?」

    彭野說:「沾點兒邊。」

    駕車一路過了格爾木,上高原,一月不見,原野上青草叢生,遼闊充滿生機。

    經過保護站,程迦回頭望一眼那熟悉的平房,沒說什麼。

    過保護站不久,越野車下了青藏公路,繞進曲折的山林。綠樹遮天,陽光從茂密的樹葉間灑下來,流水潺潺,鳥語花香。

    下過暴雨,山裡空氣特別清新。不久,視野漸漸開闊,程迦看見了雪山冰峰。

    待到無垠的草地和冰川在面前鋪開,藍天下,一片冰晶晶的世界。

    彭野停了車,說:「到了。」

    程迦下車,跟上彭野,兩人踩著細碎的冰渣往前走。

    清涼的風從四處落過來,程迦望著遠處的雪峰,問:「這是什麼山脈?」

    彭野說:「唐古拉。」

    程迦蹙眉:「這是……」

    「長江源。」

    碧色的江水在她眼前展開,雪峰,藍天,白雲,一股腦兒映在清澈的江面上。

    風聲伴著水聲在空曠的天地間奏鳴。風從雪山上吹來,裹挾著江面的水汽撲到程迦面前。

    程迦深呼吸,沒有緣由,心裡就輕鬆了。她喜歡這個地方。

    他和她,站在長江的源頭,風在吹,草在長,他和她什麼話都沒講,也沒有牽手,就那樣站著,就覺得很好。

    ##

    到了傍晚,夕陽下的雪山江水更加瑰麗。

    程迦在大好的自然風光里和彭野一起搭帳篷。

    沒一會兒,程迦意識到自己對彭野並無多大幫助,於是說:「我去撿柴火。」

    彭野回頭,表情很認真,問:「餓了?」

    「沒。」程迦也挺認真的,道,「分工能節約時間。」

    彭野有些好笑:「節約時間了幹什麼?」

    程迦:「……」

    彭野:「這麼等不及?」

    程迦:「流氓。」

    彭野:「你好意思說我。」

    程迦給他白眼,轉身望長江源。想一想,在這裡她不需要急匆匆幹什麼,她可以不做任何事。

    彭野見太陽落山,想程迦會冷,於是放下手裡的帳篷,道:「先去找柴火。」

    程迦:「需要兩個人?」

    「別出危險。」

    「荒郊野外,也沒別人。」程迦說。

    彭野沒解釋,說:「走吧。」

    兩人找了一堆木柴回來,天已經黑了。

    彭野在一旁生火,程迦從車上把袋子提下來,打開看,他買了苞谷紅薯牛肉乾。

    程迦想起那晚和達瓦的對話,說:「你不喜歡吃土豆。」

    彭野正在打火,自然道:「你不喜歡吃啊。」

    程迦愣了愣:「你怎麼知道?」

    彭野弓低了腰,吹燃樹葉和枯草,說:「雪山驛站還有露營那晚,你挑的土豆都是最小的,吃得也慢,不像吃玉米和紅薯。」

    他尋常說著,程迦盯著他被火映紅的側臉看了一會兒,哼一聲:「悶騷。」

    彭野不搭理,她走過去蹲在火堆旁看他。

    彭野抬眸瞥她一眼:「怎麼?」

    「彭野。」她語氣正式。

    「嗯?」

    「你什麼時候開始對我動心?」

    彭野:「沒注意。」說完起身去搭帳篷。

    他不說,她也不追問。以後他自然會自己講。

    程迦蹲在原地拾掇篝火,中途聽到風吹帆布的聲音,呼啦啦。

    她扭頭看彭野。粗大繁重的帆布和繩子在他手下規矩又服帖。他看到他卷著袖子,露出有力的手臂。他右手小手臂上有一道疤,是刀傷;程迦還知道,他腰背後有一道更長的疤痕。

    她撫摸過無數次。她喜歡那不平坦的觸感。

    程迦盯著他手上的疤,看著看著,摸出一支煙來抽。抽完了,她起身走過去,從後邊抱住他的腰身。

    彭野正在拉線,沒怎麼分心,漫不經意地問:「怎麼?」

    程迦緩緩摩挲著他小手臂上的疤,說:「上次露營就想上。」

    彭野頓了一下,淡笑出一聲:「我知道。」

    他捏了捏腰間她的手:「帳篷還沒搭好,等……」

    「我不想在帳篷下邊,」程迦解開他的褲子,揉捏擺弄,很快在那裡搭起一個帳篷,她貼住他早已緊繃的腰臀,說,「我想在帳篷上邊。」

    彭野回身,她把他推倒,尚未搭建牢固的帳篷轟然倒塌,他和她淹沒在帆布和繩索里。

    一直以來,程迦都無法解釋為何對彭野的身體如此痴迷。他的肌骨,他的身軀,他給她的充實而熨帖的感覺。她早已深陷其中,逃離再遠也得回來。

    彭野亦是如此。

    他記得與她的每一場性.愛,記得她身體內外的每一寸感覺。

    也記得這一晚,

    程迦的肌膚在月色雪山下,透出象牙玉般瑩潤的光。

    她跨坐在他身上,襯衣胸衣凌亂散開,呼吸急促,胸脯和她的人一起上下起伏。

    她身後是漫天繁星。

    她細細的手指在他腹肌上抓撓,她溫柔的身體在他身上摩挲扭動,一聲聲蝕.骨的呻.吟,幾乎抽了他的魂。

    她淺淺闔上眼眸,戰慄著抬頭,汗水摻雜著夜風從她迷離的臉頰滑過。

    那一瞬自此定格在彭野的記憶里。

    良久,程迦緩緩低下頭,注視著彭野,目光筆直而又柔軟。

    彭野拉住她的手輕輕一帶,她伏下去趴在他身上,腦袋枕在他脖頸間。待呼吸漸勻了,她說:

    「我不會。」

    彭野說:「我知道。」

    無厘頭的一句,他卻懂了。

    我不會遇到比你更好的。

    程迦平靜下來,道:「還有些事。」

    她講了徐卿和江凱,也講了她的母親和王珊。事到如今,她已淡然,如同述說他人的故事。

    彭野至始至終沒插話,心底隱隱不平。原來相見恨晚,不能回去她最無助的時刻。但又慶幸相見時晚,他已走過最荒誕的年華。

    待她講完,彭野尋常問:「怎麼突然說這些?」

    程迦說:「給你一個交代。」

    彭野說:「你的過去,不需要給我交代;你的未來,我給你交代。」

    在那一瞬,程迦覺得她的人生被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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