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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唐家九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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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正陽門車站停靠下來的國寶專列並沒有等多久,方少澤和傅同禮一行人就快馬加鞭地趕到了。

方少澤的表情肯定不會好到哪裡去,但岳霆既然敢做出瞞著他的事情,就不會怕他這樣的臉色。事態緊急,方少澤也沒心思去追究之前的事,只能默默地在心中狠狠記下一筆,緊急讓傅同禮找負責人開會。

這項臨時會議定在國寶專列的上等車廂,岳霆雖然是把火車換了一輛,但因為口袋寬裕,弄到一輛和原來方少澤準備的專列差不多的火車倒也不是很難的事情。

方少澤率先走進一個包廂,發現跟著他身後進來的傅同禮還帶著兩個德高望重的學者。這兩人方少澤倒是認識,一個叫尚鈞,是秘書處的負責人;另一個叫王延丹,是古物館的館長。這兩名學者都是五十多歲,也是能拿主意的人,方少澤之前也有接觸,所以並無意見。

但對於後面擠進來的兩位,他就意見大了。

上等包廂之中,能坐的地方只有四個位置,方少澤率先坐下了,三位長者也依次就坐,而就在方少澤要趕人之前,岳霆就率先把地圖拿了出來,鋪在了桌子上。沈君顧也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來茶缸和泡好的茶葉,殷勤地給四個人倒上。

包廂外,被沈君顧搶走茶壺的夏葵暗恨地跺了跺腳。她也想進去旁聽,但包廂正常坐四個人,剩下的地方也被岳霆和沈君顧兩人站著填滿了,她也就只能在門外聽牆腳了。

包廂內,時間緊迫,方少澤也沒心思去趕走不合規矩站在這裡的兩人,開始研究是否改變路線。

「之前都和各地鐵路局打過招呼,沿路可以優先放行,以最快的速度到達南京。我覺得我們還是應該按照原計劃,走京津鐵路和津浦鐵路。」北京改名成北平之後,京津鐵路實際上應該也改稱為平津鐵路。但這段鐵路是1897年就修建的,名字都是喊熟了的,就還稱之為京津鐵路。

最開始說話的是王延丹,他是個儒雅的中年人,頭髮已經花白,鼻樑上架著一副水晶老花鏡,是最墨守成規最討厭打破計劃的人。所以在討論是否改變路線的時候,他第一個發言反對。

「可是正因為如此才危險。從學生們圍堵前門西站的情況來看,對方擁有專列出行的情報,說不定連我們準確的行駛停靠時間都能弄到手。戰機從山海關機場飛到天津,最多也就幾十分鐘的時間,太危險了。這一車的寶貝,就算沒有直接被炸到,就算沾個邊我們也難免會有損傷,承受不起啊!」傅同禮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思考了許多,很快就反駁道。

「那我們只能改道。」一臉精明的尚鈞在地圖上看了看,指著路線道:「我們可以由平漢鐵路南下,再到鄭州轉汴洛鐵路,再到洛陽轉到隴海鐵路,再從徐州回到津浦鐵路南下,這樣就可以避開日本人在天津站的襲擊。」

這一連串的路線,光聽都覺得頭疼,更何況是要帶著眾多國寶輾轉而行?本來性格優柔寡斷的傅同禮立刻就又猶豫了起來,遲疑道:「其實最危險的,也就京津鐵路這一段和津浦鐵路剛開始的那一段。日本軍以山海關為界,不敢過界轟炸吧?」

這話說得連傅同禮自己都不敢相信。

「日軍戰機確實不敢深入內陸,但沿海一帶還真說不好。」方少澤站在軍人的立場上判斷道。日本侵入中國,東三省已經落入囊中,說他們的野心就只止步於此,誰都不會信。否則他們幹嗎要護著國寶南遷?還不是怕日本軍進攻北平么?

岳霆此時插嘴道:「這地圖是有點老的,汴洛鐵路已經和隴海鐵路合併了,所以我們只需要換三段路。好處是可以避開轟炸的可能,壞處是路程多走了將近一倍,隴海鐵路上又以悍匪出沒而著稱,專列被劫的危險增加。」

車廂里陷入了一陣焦躁的沉默中。

現在他們所面臨的問題,是無論走哪條線路都會有危險。而留在這裡,有更大的危險。

最後還是方少澤拍板定案。

「既然南京方面建議我們繞開天津,那我們就參考南京方面的意見。只是……」方少澤把目光調向站在一旁的岳霆,似笑非笑地說道:「如果要走隴海線,就怕這輛火車上的槍械不夠。原來那趟專列上我讓人配備的都是毛瑟步槍和湯姆生衝鋒槍。就算遇到土匪,也不懼。」

眾人聞言面面相覷,這倒是他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們沒有想過的問題了。所謂隔行如隔山,什麼毛瑟步槍湯姆生衝鋒槍,他們聽都沒聽說過。不過只聽名字就知道應該是外國進口的軍火,火力應該特別猛。但他們現在想要把那些槍械都轉移過來,簡直是痴人說夢。前門西站那邊圍堵的學生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散,等他們散了估計至少也要三四天。這個時間他們要是冒險一點直接走津浦線的話,都能到南京了。

這時岳霆卻哂然一笑道:「我當然考慮到了,這趟火車上我也配了槍械,但肯定是不如老套筒和手提機槍的。要不,方長官親自掌掌眼?」

方少澤雖然沒聽過什麼是老套筒和手提機槍,但聽起來應該就是毛瑟步槍和湯姆生衝鋒槍的中國式叫法。一個故宮的工作人員,居然對槍械如此了解,這個岳霆看來不再隱藏自己的可疑身份了呢!

注意到了坐在對面的傅同禮因為岳霆的話而鎖緊了眉頭,方少澤欣然地站起身。看來他之前給這位傅院長植入的懷疑的種子,也開始生根發芽了呢!

因為要去查看槍械,眾人又從包廂里魚貫而出。畢竟槍械是否過硬,也會影響到他們對於路線的選擇。當然,他們沒人能看得懂,倒是只需要聽方少澤的判斷即可。

岳霆在每節車廂的頭尾都放了槍械和彈藥箱子,所以眾人也沒走多遠。岳霆蹲下身一打開木箱蓋子,方少澤的瞳孔就一縮。

「這是毛瑟和湯姆生?」方少澤不敢置信地蹲下身,他覺得他應該重新估量岳霆身後的力量了。也就是他,能帶著五十把毛瑟步槍和十把湯姆生衝鋒槍來北平,還是因為方家本身就是做軍火生意的。

不過當他拿起一把毛瑟步槍之後,就發現了手感和細微處的不同。

「咦?重量有點不太對,表尺是固定弧式的,機筒上面的長條突起也不見了,頭箍怎麼只剩下了一個?還有個不倫不類的防塵蓋……」方少澤一連串地說出不同之處,真想上手打兩槍試試手感。不過他也剋制住了這個不靠譜的念頭,又去看那個軍火箱。

箱子里除了三把步槍之外,還有一把看上去很像湯姆生的衝鋒槍,方少澤也立刻拿了起來。

「槍管比湯姆生大概長出十厘米,而口徑……居然是改成七毫米的……」方少澤用手指摸了一下槍口,又去摸了一下步槍的槍口,頓時噤聲。

岳霆看著這一向趾高氣昂的方長官像是受了極大的打擊,甚至連那雙璀璨奪目的眼瞳都黯淡了下來,不禁得意地添油加醋道:「沒錯,這支是川造的手提機槍,仿的應該就是你說的那什麼湯姆生吧。不過四川那邊的軍工廠做了改良,把槍管加長變細,這樣火力增大,而且口徑也與毛瑟步槍的口徑一致,這樣子彈就可以通用了。」

深知戰場規則的方少澤當然知道這個改動有多麼重要。這個改動雖然聽起來容易,可是毛瑟步槍和湯姆生衝鋒槍的生產廠家一個是德國一個是美國,都是歷史悠久的軍工廠,肯定不會改動自家的產品來遷就競爭方。而這個難題,在中國輕而易舉地就解決了。

方少澤早就知道中國有仿造國外武器的軍工廠,大名鼎鼎的漢陽造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只是他總覺得贗品劣質,就從沒有當回事兒。但光從他手中的這步槍和衝鋒槍的外觀來看,質量過硬,竟然可比原廠貨,而且還有口徑一致這種創造性的改良。

要知道在戰場上,子彈可以通用簡直解開了衝鋒槍的枷鎖,不必再怕子彈不夠用了!這簡直是跨國界的傑作!

沈君顧在旁邊看得嘖嘖稱奇。贗品什麼的,果然是有中國特色!而且軍火就是好,贗品還可以改良,古董就完全不能改,否則搞個宋朝的青花,懂點行的都能看得出來那是假貨。

不過,雖然是贗品,沈君顧也知道這些軍火價值不菲。本來他還覺得賣假字畫的交易中,岳霆分走了五成有點多,但對方不聲不響地為他們準備了這些東西,還一字不提,簡直讓人無比感動!

要知道,這些槍械,並不是有錢就能買得來的。

岳霆接收到了沈君顧感動的小眼神,唇邊的笑意就更加真心實意了。他心中的小算盤打得是啪啪響。反正護送國寶五次之後,這些槍械只留下一小部分負責警戒就足夠了,剩下的直接轉移給地方部隊,簡直再划算不過了!

想到這裡,岳霆便越發和顏悅色地對方少澤問道:「如何?不知可否入得了方長官的眼?」

「尚可。」方少澤矜持地點了點頭,但手上握著的川造湯姆生衝鋒槍卻再也沒有放下。

在國寶專列上的眾人研究路線的時候,在遙遠的徐州,也有另一群人在研究同樣的事情。

徐州一帶,向來是猖獗的悍匪的聚集地。

蘇北匪患深重的根源,起源於清末江南一帶的太平軍之亂。民不聊生的江南老百姓們只能沿著運河北上,到徐州一帶定居。而徐州又處於兵家必爭之地,戰火連綿,各個村寨都必須擁有自己的武裝力量,才能保護自身以及親戚朋友的生命財產安全。

又因為戰火不斷,紡織農耕等等需要時間積累的基礎工農業根本無法進行下去,在這一帶最多的就是來來去去的商人和紮根於此的土匪。

土匪有些是世代相傳子承父業,或者是走投無路的農民,又或者是散兵逃兵。他們把搶奪財物謀財害命視為生計,完全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對。許多村子和村子之間互相搶,有時候看著鄰居不爽也可以搶,誰的拳頭硬誰就說了算,民風極其彪悍。

這麼幾十年惡性循環下來,蘇北一帶變成了遠近聞名的窮山惡水。但此地為貫通東西南北的交通要道,所以但凡經過此地的貨運,不管陸路水路,都需要和當地的土匪頭子打好關係送好禮。

方家自然在此地也有門路,方少澤帶著方守北上,也是因為方守與徐州的地頭蛇余大帥打過幾次交道。

當然,抱著這樣想法的,不止方少澤一人。那伊藤智久早就安排了同事寺島健夫在徐州聯繫當地事宜,如果攔不住國寶列車出北平的話,務必也要在徐州借土匪的力量搶奪國寶。在發覺國寶列車駛出北平的第一時間,伊藤智久就給寺島健夫發去了電報,而寺島健夫則立刻按照原計划行動。

徐州現今的第一大匪幫余家幫的掌控者,是個叫餘威的中年人。此人早年當過兵,參加過多次戰爭,後來當了散兵,拉了一夥兒弟兄在徐州落了腳。因為有正規軍事化管理和軍火來源,所以餘威所帶領的土匪隊伍很快就稱霸一方。對比之下,其他土匪簡直就是烏合之眾。

餘威身邊所聚集的人物也越來越多,他也被手下尊稱為余大帥。餘威並不覺得這個稱呼有什麼不對,反正說白了,各地軍閥不也就是大土匪。只是徐州一帶形勢複雜,以他的軍隊規模還無法在徐州一手遮天,稱不上軍閥。

國寶南遷,不管專列是從津浦線還是隴海線來,都會經過徐州地界,餘威雖然被方家打過招呼,但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這趟專列毫髮無損地從他眼皮子底下駛過。再加上地方部隊和日本人都先後來跟他見面,他也想藉此機會博弈一下,為自己賺取更大的利益。

在徐州某間酒館的雅座之中,坐著一位俊俏的少年郎。他看上去只有十八九歲的年紀,皮膚白皙,雙眉飛立,一頭利落的短髮更顯得五官精緻非常,當真目如點漆,唇紅齒白,冷不丁看上去倒像是個姑娘家。只是這渾身衝天的匪氣和煞氣,倒是讓人會否定最開始的判斷。哪兒家的姑娘會養成這樣?

這位少年面前放著一壺燒刀子,正時不時倒上一小盅,不一會兒就喝得雙頰飛紅,更是艷色驚人。只是那雙微翹的鳳眼卻毫無醉酒的迷茫,反而越喝越明亮清醒。

一個不起眼的青年小跑了上來,彎腰在少年的耳邊低聲說了幾句。少年的眼神越發變得犀利。

「九爺,那個日本人又去和大帥見面了,定是為了那趟專列。」那青年分析著。

「那看來就是這幾天了。」被稱之為九爺的少年帶著酒氣淡淡地說道。他的聲音和容貌一樣,都偏中性,帶著一股雌雄難辨的味道。

「九爺,那我們怎麼辦?之前抓鬮的時候,我們沒有分到好的路段。」那青年有些著急。他們內部行事,也講究公平,這回國寶列車過境,雖說還無法確定列車的路線,但也早早就瓜分好了路段。有的當家覺得太過於冒險,棄了資格。有的則聯合其他兄弟,湊足了人手,贏面更大。而這位九爺因為手氣不好,抓到的是徐州境內最後一段路徑,到時候只怕早就被其他的幾位爺瓜分完畢,連粥都沒得喝了。

「浩子,打聽到了嗎?確定是從隴海線往徐州來的?」少年眯了眯那雙鳳眸,眼中一抹利芒閃過。

「是的!是三爺身邊的信子特意說給我聽的。」浩子邀功道。

「哼,只怕我這三哥,可存的不是什麼好意。」少年冷笑了一聲,端起面前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他把杯子咣當往桌上一放,見浩子還是一臉的茫然,也不禁暗嘆了一聲。他的這些手下一個比一個單純,也不知道是幸還是不幸。「我不想在後面舔他們吃剩下的殘羹冷炙,就只能衝到前面去當先鋒。你當那國寶專列上的士兵們都是泥捏的?三哥這賣我個人情給我個消息,也是想讓我衝上去探探路。也好估算下對方的火力,我這邊損了人,他又怎麼可能在乎?指不定還會暗中偷笑呢!」

浩子輕呼了一聲,黯下臉色。

余大帥旗下有九個當家的,他跟隨的九爺雖然是排位最末的一個,但卻是余大帥當後輩一樣最寵的一個。如果不是他們知道這位九爺實際上是位姑娘家,早就會有人懷疑余大帥想要把帥位傳給九爺了。

沒錯,這位江湖人稱唐九的九爺唐曉,實際上是位姑娘家。她的父親唐岷山是餘威當兵時的袍澤,兩人當了散兵之後落草為寇,而後又是為了救餘威而死。這唐岷山的父母妻子都在亂世中死去,只有唐曉一個女兒。餘威便視唐曉為親子,又縱著她肆意行事,甚至還給了她山寨內的排位,即便是末位,也足見寵愛。

這唐曉也極為爭氣,自小就武藝高強,霸氣十足,又在年幼時因性別而被人歧視,所以從十歲起就留著短髮,一直以男裝示人。雖然寨子里的人都知道她是女孩子,但她卻早已沒有絲毫女人味兒,就算是長相俏麗,但那渾身的氣勢也少有人能與她對視。

浩子想了想,終於抬頭遲疑地問道:「那……九爺,我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

唐曉的嘴角勾起一抹森寒的笑意,嘲諷道:「敢算計我唐九,就要有膽承擔這個後果才行。」

看到她的這個笑容,浩子莫名地打了個寒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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