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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亂宮闈太子闖大禍 防意外康熙布疑陣

  德楞泰和張五哥,護送康熙去冷香亭,剛走到園門口,德楞泰忽然發現了什麼,忍不住失聲驚叫了一聲。康熙抬頭一看,也愣住了。這到底怎麼回事呢?原來,在冷香亭鄭春華住室的窗戶上,清清楚楚地現出了一男一女兩個身影,而且是緊緊地抱在一起的。康熙立時就氣得渾身打顫,手腳冰涼:「好好好,宮禁重地,警衛森嚴,竟然出了這等傷風敗俗的事兒,你——你們倆說,那——那個男的是誰?」

  誰?還能是誰呢,除了太子,誰有這個膽子,誰又有這個方便呢?德楞泰、張五哥早看清了,可是他倆哪敢說呀。其實,康熙也看清了。他不願承認,更不相信眼前這個事實。一陣暈眩之後,康熙皇上終於忍不住暴怒了。他掄起巴掌「啪」的一下,打在德楞泰的臉上:「狗奴才,你這侍衛是怎麼當的,竟然讓外人闖到這裡來?」德楞泰「撲通」一下跪倒地上,一聲也不敢吭了,卻聽康熙又怒斥一聲:「你跪下幹什麼?他們竟然干出這種事兒來,准有人在替他放風,還不快去給朕抓來。」

  張五哥一聽這話,「蹭」的一下就竄過去了。果然,有個太監在園門口東張西望地放哨呢。五哥也不言聲,胳膊一圈,兜住他的脖子,就拖了過來。撂到地上一看,喲,用力太猛了點,那太監竟被勒死了:「主子,請寬恕奴才,用力大了,沒能留下活口……」

  「哼,死了更好,拖一邊去!」康熙一邊說,一邊邁步上了台階,走到窗下。

  裡面太子和鄭春華正在調情呢。就聽一陣淫蕩的笑聲之後,鄭春華說:「太子爺,您放了我吧,萬一皇上來了可怎麼好啊!」

  太子一邊淫邪地笑著,一邊說:「哎,我的小心肝,你別怕。告訴你,我剛才借請安為名去探聽過了,老頭子早早地就睡下了。」

  「那——那也不好,這地方人多嘴雜,萬一露出風去……」

  「誰敢胡說!告訴你,我早有覺察,父皇對我不信任了。反正我這太子當不長了,混一天,我就要快活一天……」

  站在窗外的康熙皇上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了,只聽他一陣仰天大笑:「哈……說得好,真好啊!你還算聰明。告訴你,你這個太子不是當不長,而是當不成了!」說完,康熙皇上轉身就走。卻不防,一個端著參湯的宮女正巧過來,和皇上撞了個滿懷。康熙二話不說,「咚」一腳把那宮女踹倒在地:「張五哥,把這小畜生宰了!」張五哥應聲而至,手起一刀,那宮女慘叫一聲倒地而亡了。

  這一聲慘叫,也使康熙驚呆了。恍恍惚惚之中,他彷彿又回到三十多年前,假朱三太子聚眾造反,宮中叛逆的太監也乘機作亂,宮女們被驚嚇得失聲慘叫的情景。那一次,如果不是皇后從容鎮定,力挽狂瀾,後果將不堪設想。就在那天夜裡,皇后生下了胤礽,自己卻因難產而死。也就在那天夜裡,在皇后咽氣之前,康熙不顧祖制,御口親封胤礽為大清國的第一個太子。時光真快呀,轉眼三十多年過去,這個逆子,卻干出了與母妃通姦亂倫的醜事!康熙想到這裡,百感交集,只覺一陣頭暈眼花,腳步踉蹌了一下,差點倒在地上。德楞泰和張五哥快步上前,一邊一個,架住了這位老皇上,深一腳,淺一腳地向煙波致爽齋走了過去。

  在煙波致爽齋守夜的侍衛劉鐵成一見這歪歪咧咧,踉踉蹌蹌走過來的三個人,又一看皇上那蠟黃的臉色,滿頭的冷汗,疲憊的身子和抬不起來的腳步,簡直嚇壞了。剛才離開這兒的時候,皇上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一轉眼的功夫,就成了這模樣了呢?他來不及多想,搶上一步,抱起皇上,送到殿內的大炕上躺下。總管太監李德全,副總管太監邢年見此情形,全都慌了神兒了,又是給皇上服用安神丸,又是替皇上摩胸捶背。邢年有點迷信,以為皇上中了什麼邪氣,忙著叫人到外邊去燒紙送鬼。好傢夥,這一通亂,這一通忙活啊!還不錯,康熙長出了一口氣,總算醒過神兒來了。眾人剛要上前問安,就聽劉鐵成在殿外一聲高喊,「鄂倫岱,你想找死嗎,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

  剛醒過來的康熙勃然大怒,卻又無力起身,他掙扎著對德楞泰說:

  「出去看看,劉鐵成為什麼這樣大呼小叫的,不能讓朕安生一會兒嗎?」

  德楞泰還沒抬腳呢,外邊又傳來鄂倫岱粗野的號叫:「好啊劉鐵成,主子不在,你就敢來教訓我嗎?哼,別說在這兒,就是乾清宮,老子也敢撒尿。你能把老子我……怎麼樣……」

  他正在發瘋,不防一抬頭,見康熙皇上在太監的攙扶下,已經走出來了。嚇得他張著大嘴不知如何才好,迷迷糊糊地跪下:「呃,呃,主子,奴才喝醉了酒……呃……這才……」

  康熙怒氣沖沖地說:「醉了?醉了就上朕這兒耍酒瘋來了,是嗎?劉鐵成,把他捆起來!」

  鄂倫岱是人醉心不醉,一見皇上要動真格的,他嬉皮笑臉地說:「喲,主子爺何必……生氣呢。想當初,主子南巡時在駱馬湖遇上強盜,那殺人的主兒是劉鐵成,保駕的可是奴才鄂倫岱。現在,主子……讓他捆我,這……」

  康熙早已怒不可遏了:「滿嘴放屁!劉鐵成,把他捆結實點,重責四十鞭子,放到馬棚里去醒酒去。劉鐵成,你不要怕他,也不要心軟,給朕狠狠地打,打這個不識抬舉的奴才……」

  康熙剛說到這兒,突然覺得一陣心慌,臉色煞白,頭上冷汗直流,一個站立不住,差點摔倒。李德全、邢年他們連忙上前抱住,又把他送回殿里躺下。李德全便慌著派人去叫太醫,卻被康熙阻止住了。

  今晚上一連串的打擊,一連串的非禮行為,真把康熙給氣壞了。他是急火攻心,才失去了自製的。他的心中,比平日還清醒呢。太子的事,不用說了。就是鄂倫岱這個奴才,敢上頭上臉的這樣狂妄,恐怕也是有背景的。老十為什麼要請他喝酒,喝酒時他們說了些什麼,他喝醉了為什麼敢上這兒耍酒瘋,這裡面大有文章啊!而且連續發生的兩件事,都不能張揚出去。所以,他雖然閉著眼睛躺在炕上,腦子裡卻在緊張地思考著應變之策。一聽李德全要派人去叫太醫,馬上便擺手制止了:「李德全,三更半夜,折騰個什麼呢,鬧得大家都知道了,朕更不能安生了。朕沒什麼大事,不過是著急生氣罷了。你去把朕親自配的蘇合藥酒取來。」

  康熙皇上是精通醫道的。這幾年,他老了,總感覺頭暈心慌,便自己開方,親自配製了一種藥酒,用來救急。李德全把藥酒取來之後,康熙只用了一小杯,馬上就鎮靜下來了,臉上也漸漸地有了血色。他睜開眼睛叫道:「劉鐵成,你去傳旨。叫大阿哥胤禔和三阿哥胤祉,還有馬齊和張廷玉立刻到這裡來。要一個一個地叫,不許驚動別人,明白嗎?」

  「扎!」劉鐵成答應一聲,飛快地出去了。康熙揮手命太監、宮女們全部退下,只留下德楞泰和張五哥兩人:「你們兩個跪近點,到朕的御榻旁邊來。」倆人一聽這話,連忙解下腰刀,趨步向前,跪在康熙的御榻旁邊。康熙無力地閉上眼睛,粗重地喘著氣,過了好大一會兒,好像是恢復了精神,這才慢慢地說:

  「五哥的身世不用說了,你怎麼來到朕的身邊,也用不著再說它。德楞泰你是康熙三十五年到朕身邊來的吧。」

  「是,皇上記得一點兒不差。」

  「嗯,一晃十三年了。記得那年蒙古王公會盟比武,你當時還是個奴隸,可是勇猛過人,一連摔翻了十幾個蒙古武士,得了蒙古第一英雄的稱號。朕怕你身份低賤,日後遭到別人的暗算,把十二顆東珠賞給了你們王爺,也買下了你,留在朕身邊當侍衛。這內情,你……知道嗎?」

  德楞泰滿含熱淚,嗚咽著說:「皇上請不要說了,這些情形奴才生生世世都不會忘記的。皇上的深恩厚澤,奴才死也難以報答……」

  康熙粗重地喘了一口氣,又說:「不要這樣說。你們蒙古漢子最講義氣。五哥呢,也是血性漢子,今天的事,你們倆都在場。依你們看,該怎麼辦呢?」

  「那,那還不好說。太子他不對嘛。他應該向皇上請罪。」

  德楞泰這話一出口,張五哥就接上了:「皇上,奴才雖然無知,可這種事兒,大戶人家見的多了。皇上如果為此事生氣,傷著龍體,倒不值得了。至於奴才和德楞泰大哥,就是有人把刀架在我們脖子上,我們也不會透出半個字兒去。請皇上放心。」

  聽了這話,康熙覺得心中踏實了些。他掙扎著坐起身來說:「你們倆今天晚上不能睡了。德楞泰,你拿著朕的寶劍,火速趕往喀喇沁左旗,命令狼是帶著他的三萬精兵,星夜兼程,來承德駐防。張五哥你馬上帶幾個人去把冷香亭封了。朕估計,鄭春華這個賤人,可能已經自裁身亡,如果她還沒死,你要把她和那裡的宮女、太監一個不留地全部拿下,而且要連夜送回北京,交內務府嚴加看管。這兩件事,都要辦得十分迅速機密。如果走漏了一點風聲,朕要對你們軍法從事。你們明白嗎?」

  「扎!」二人戰戰兢兢地磕頭辭去了。

  他倆剛走,外邊傳來太監的喊聲:「皇子胤禔、胤祉、上書房大臣馬齊、張廷玉奉旨進見皇上。」

  康熙振作精神,響亮地說了一聲:「進來吧!」

  這四個人來的時候,三更已過,整個避暑山莊早就籠罩在黑沉沉的夜幕中。今天白天打獵,不管是參與的,還是旁觀的,因為皇上御駕親臨,都支著架子撐著勁兒呢,一個個累得筋疲力盡,此刻早已進入夢鄉了。可是,這皇上御駕駐曄的煙波致爽齋大院里,這時卻是燈火通明。太監、宮女,像穿梭般地跑來跑去;侍衛們肅然直立,戒備森嚴。不用問,準是出了大事了。來的四個人聽見皇上傳喚,連忙躬身進殿,叩頭行禮。這四個人裡頭,數馬齊最沒眼力,皇上沒開口呢,他倒先說話了:「皇上深夜之中宣召臣等,不知有何要事?」

  張廷玉最是明白人,一聽這話就有點著急:心想,馬齊你這不是廢話嗎?沒事三更半夜的把我們叫來幹啥呢?還有大阿哥和三阿哥,皇上平日很少叫他們,今天急如星火地把他哥倆也召來了,能是小事嗎?

  他這兒正琢磨心事呢,康熙卻微微一笑開口了:「哦,大事嘛是沒有的,不過認真說,也不算小事。今兒晚上,鄂倫岱喝醉了酒,衝撞了朕,鬧得朕睡不著覺。想叫你們辦幾件事兒,來和朕聊聊天兒,消磨長夜也不錯嘛。」

  四個人聽了又是一愣,怎麼,半夜裡把我們從熱被窩裡叫起來,就為這事兒?

  康熙似乎看穿了他們的心事:「你們不要疑慮,不要胡思亂想。頭一件要辦的事是侍衛的調換。這事要快辦,不能拖。鄂倫岱不要派往廣西,也不要讓他當什麼副將,明日把他打發回京師,在趙逢春的手下當個參將也就行了。嗯,領侍衛內大臣,原來是你們上書房大臣兼著,現在把大阿哥和三阿哥也派作領侍衛內大臣,由大阿哥統管。你們說,這樣辦行嗎?」

  康熙說完,無力地閉上了眼睛,似乎在養神,又似乎是陷入了深深的思索。聽了康熙的話,這裡的四個人最興奮的,要算大阿哥了。按著封建制度,皇帝傳位有三種方法,第一是立嫡——就是立正宮皇后生的兒子。無嫡則立長,皇后如果沒兒子,就立老大。要是老大也不行呢,那也好辦,誰賢惠立誰,這叫做「無長立賢」。這老大胤禔,因為二弟是正宮皇后生的,被父皇立為太子,所以他白當了四十來年的大阿哥,眼看著江山錦繡和自己無緣,他能不著急嗎,可著急又有什麼辦法呢?今兒個好了,父皇深更半夜召他來,封他了個「領侍衛內大臣」,而且是由他大阿哥「統領」。大阿哥馬上想到,父皇這兒准出了什麼大事了。在父皇御駕身旁發生重大變故的關鍵時刻,父皇不用太子,不用一向深受老人家喜愛重用的老四、老八他們,卻單單地把他大阿哥叫來委以重任,明擺著太子不行了,父皇可能要「廢嫡立長」了。太子一倒,那繼承江山的,除了我老大,還能是誰呢?想到這兒,他心裡那個美呀,就別提了。他差點沒笑出聲來。為啥,他深知父皇的脾氣,太輕狂了,說不定這到嘴的餡餅,還會跑呢。所以,聽完康熙的話,他壓下心頭的興奮和喜悅,答應一聲:「兒臣遵旨。」

  老三胤祉和大哥想的不一佯,煙波致爽齋今晚出了事,這是確定無疑的,只要不是傻子,誰都能看出來。可是父皇不說,他也不想問。他這個人,城府很深,精通韜晦之術,什麼事都藏而不露。太子懦弱,大哥輕浮,他都看得很清楚。老大、老二如果不行,皇位不該傳給我老三了嗎?可這想法,他從來不外露,只是把父皇交辦的編書差事辦得規規矩矩,扎紮實實,以討得父皇的歡心,等待機會。他與太子接近,並有「太子黨」的稱號,其實也是做給皇上看的,以此證明自己沒有野心。果然,今晚父皇這兒一出事,就把他召來了,還封了「領侍衛內大臣」,這已經是前進一步了。現在可是非常時期,一切都得小心謹慎,一步走錯,全盤皆輸。所以,大阿哥的話一落音,他就接上茬兒了:「皇阿瑪,秋高風涼,霜重霧濃,還要保重龍體才是。如果皇阿瑪心緒不寧,無法安睡,兒臣給皇上讀幾首唐詩如何?說不定,皇阿瑪心情一疏散,還真能睡著呢。離天亮還有幾個時辰……」

  他這話尚未說完,康熙突然從炕上坐了起來。臉上沒有一絲倦容,兩眼放出明亮的光彩:「老三,你孝心可嘉,讀讀唐詩,也未嘗不好,不過,這不是時候,也不是地方。睡覺,嘿嘿……不但朕不能睡,你們幾個今兒晚上誰也別想睡了,替朕辦幾樣大事吧。」

  四個人被康熙這突然而出的話驚呆了。他們撲通一下,全跪在御榻跟前,靜待著康熙皇上吩咐。張廷玉心中一沉,嗯,看來「墊戲」已經唱完,「正戲」就要開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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