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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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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凌晨,蘇軍約150萬人,在3000餘架飛機的掩護下,沿中蘇3500公裡邊境的東、西、北三面,向關東軍各防禦陣地展開全面進攻。日軍防線全面崩潰。「山裡的櫻花」大顯身手的時刻到了,佐野政次帶領一部分東崗訓練營的人早已來到大黑山要塞。這天夜裡,他正在慰安婦川田順子的被窩裡,川田順子被他的野蠻與粗暴嚇得戰戰兢兢,躲在一邊不敢近身。正當他想發怒的時候,突然從要塞的外邊傳來一陣強烈的爆炸聲。慾望沖昏了佐野政次的頭腦,開始他還以為打雷,結果又一陣驚天動地的爆炸聲傳來,佐野政次一腳將川田順子踹到床下,憤然起身想去打電話。

    誰知,電話鈴先響了。電話里傳出值班士兵的喊聲:「報告!蘇聯人打過來了!」佐野政次以為這不是真的,剛想叫罵,就看見窗外無數顆炮彈從蘇聯那邊拖著火紅的尾巴,像冰雹一樣落到自己的陣地上。整個大黑山要塞轉眼間成了一片硝煙火海。佐野政次立刻披上衣服,拎起軍刀就往外跑。

    他首先來到通訊室,命令接線員說:「立刻接通軍部,告訴他們大黑山要塞受到蘇軍攻擊!請求支援!」

    接線員對佐野政次說:「軍部已經回話說蘇滿邊境上的幾十個要塞都受到了蘇軍炮火的攻擊。他們要求我們堅守陣地!」

    佐野一聽,又氣惱地向接線員問道:「黑木大佐在什麼地方?」

    接線員報告說:「他已經到前沿陣地去了。」

    佐野政次吼道:「叫他馬上回來,就說我在要塞大廳等他!傳我的命令,除了前沿陣地上的士兵,所有的人都要到要塞大廳集中!」

    整個要塞大廳已經亂作一團,各色人等都向這裡湧來,其中包括許多居住在要塞附近的僑民。就連川田順子和其他幾個慰安婦也來了,擠在一處,哆嗦成一團。

    中岡師團聯隊長、要塞司令黑木建二大佐頭戴鋼盔滿身灰土地走進來。他同已經等候那裡的佐野政次低聲議論幾句,然後轉向眾人大聲吼道:「蘇軍已經開始進攻,戰局對我們非常不利!現在我命令所有的日本人都拿起武器堅守要塞,直至戰鬥到最後一個人!」

    於是,士兵們立刻分發武器,無論男女老少都有份兒。那些從來沒有摸過槍的人,端著這傢伙,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不知如何是好。

    川田順子用那雙因性生活過度而熬得乾澀無光的眼睛賊溜溜地瞧著這些人,她意識到皇軍是打不過蘇軍的,繼續留在這裡,只能是死路一條,於是趁別人不注意悄悄溜出要塞坑道。

    蘇軍的進攻與日軍的反擊都異常頑強激烈。

    此時,夜空中彈道交織,地面上火光閃耀,再加上天降滂沱大雨,炸雷轟動,使整個大黑山要塞面臨著天翻地覆的災難。借著蘇軍照明彈忽閃忽閃的光芒,川田順子一口氣向西逃出了十幾里地。她在一處山窪處停下來,喘著粗氣自語道:「讓這些精力旺盛的畜生去受死吧,省得在老娘身上逞威風!」這時,她突然發現草叢中仰卧幾個人,而且都是女人。她們見了川田順子,驚愣地問:「你是什麼人?」而且,其中一個女人說的竟然是朝鮮話。川田順子說:「我是剛剛從大黑山要塞逃出的慰安婦,我叫川田順子。你們怎麼躲在這裡?」那幾個女人說:「跟你一樣,我們也是從要塞里逃出來的。你打算去哪兒?」川田順子嘆一口氣說:「誰能知道哪兒更安全?反正蘇聯人是從東面打過來的,要想活命,就只能西逃!」其中一個女人說:「行,我們跟你走,聽你的。」另外一個女人竟擔心地說:「如果我們被抓回來,會不會被他們殺死?我看還是在這兒等等吧,等皇軍勝利了,再回去!」川田順子一聽,火了:「呸!誰被抓還不一定呢。回去?我才不呢,他們吃飽了、喝足了,還有女人犒勞,也該打打仗了,省著整天在我們身上敗火!」

    於是,這幾個人在川田順子的帶領下一路向西逃竄。翻山越嶺,穿林過河,好不辛苦。她們已經漸漸遠離了炮火。

    而大黑山要塞這邊,一輪炮火停歇下來的時候,黑木大佐走出坑道來到炮兵陣地。看見一線陣地上的數百名士兵全部陣亡,一種不祥的預兆向他襲來。不一會兒,蘇軍又發起地面進攻,每一輛坦克後面都跟著一群端著衝鋒槍的蘇軍士兵,黑壓壓地向這邊撲來。

    佐野中佐立即指揮士兵反擊,他們不顧生死,紛紛跳出戰壕,企圖用步槍和手榴彈阻止幾十噸重的t-34坦克的前進。儘管有一些蘇軍士兵倒下,但成群的t-34坦克依然勢如破竹地前進,齒輪咬合著鏈軌,發出野獸般的嘶叫聲,將躲閃不及的日軍士兵活活地碾死。

    「撤!快撤!全部撤到坑道里去!」黑木大佐見事情不妙,只好大聲發出這樣的命令。

    於是,要塞大廳又聚滿了人,有全體守備隊官兵和隨軍家屬,還有附近數千名開拓民,亂鬨哄一片。黑木大佐手握戰刀,站在眾人面前大聲吼道:「俄國人沒什麼了不起的!40年前我們的祖先就打得他們一敗塗地。今天我們同樣叫他們死無葬身之地。大黑山要塞堅不可摧,這裡有足夠的糧食、彈藥和取之不盡的泉水,日之丸將永遠飄揚在這裡!」

    頭暈腦漲的人們被這一聲吼叫振奮了,他們紛紛揮舞著手中的武器叫喊道:「血戰到底!天皇萬歲!」

    這聲音企圖衝破地下要塞鑽出地面,可在蘇軍的炮聲里,微弱得像臨死之人的殘喘。

    31

    戰爭的炮火,加速了日本僑民逃命的行程。

    青山小雪也不例外。儘管對於她來說,那條路充滿著迷幻和險惡,但有高岩陪在身邊,她仍不失一個日軍高級將領之女所具有的優越感。但正當高岩扎胎之際,突然出現三個攔路人,還是著實嚇了她一跳。她不由自主地想大喊救命。看著青山小雪那害怕的樣子,一個壯漢咧嘴笑了笑,沖著高岩說:「俺哥兒幾個也很忙。嘿,俺們並不打算傷害你們,只覺得你兜里的錢很可愛。當然還有這位小姐……脖子上的那根項鏈。」

    另外兩個傢伙嘻嘻地笑起來。

    高岩微微一笑,說:「錢不能給,我還要到小鎮上去買輪胎。至於項鏈嗎,如果這位小姐允許我做主的話,你們同樣拿不去!」

    那個壯漢擺出一副賴皮嘴臉:「那可對不起了兄弟……俺們實在缺錢哪。」

    高岩淡淡地說:「你們可以找別人去試試。」

    壯漢向前顛了兩步說:「可是找誰呢?這深山老林里沒別的人。你看見別的人了嗎?」說著,他突然從靴筒里掏出一把雪亮的匕首。

    高岩把小雪擋在了自己的身後,然後輕蔑地對持刀壯漢說:「嘿嘿,能行嗎?我看你還得練練。再說你握刀的方法也不對。」

    壯漢皺起了眉頭,一時間他驚疑遇到了行家。然後他看了看同夥一眼,自尊心促使他持刀撲上去。

    小雪尖叫一聲,嚇得閉上了眼睛。

    幾秒種後,等小雪睜開眼睛時,看見那個劫匪已經被高岩打倒在地。

    另外兩個劫匪也想上,高岩厲聲道:「滾!就你們這兩下子,上碼頭扛大包正合適。還不快滾!趁老子還沒真正發火的時候……」

    三個劫匪自知不敵,連滾帶爬地跑了。

    青山小雪嚇得半天才緩過神來。當恐懼慢慢從她心裡散去的時候,她對正看著自己的高岩輕輕叫了一聲:「光政哥哥……」

    高岩一怔,有些莫名其妙地問:「你……叫我什麼?」

    「光政……哥哥。」青山小雪又小聲地叫了一聲,她的臉有些潮紅。

    高岩險些沒笑出來,這聲「哥哥」叫得實在出乎意料。心想,這就是日本大家族的孩子,喜好來得那麼明快且令人猝不及防。

    「小雪……你……有什麼事嗎?」高岩的神情顯得很詫異。

    青山小雪向他伸出右手說:「你摸摸……連我的手心都出汗了。」

    高岩沒有去摸她的手心,卻安慰她道:「好了沒事了,不過是兩個小蟊賊而已。」

    「你當過兵嗎?」青山小雪忽然問道。

    「不,我是醫生。但我從小學過柔道並參加過比賽拿過一等獎。」

    「難怪你的身手那麼厲害……光政哥哥。」

    高岩知道,女孩子在危難之時,最崇拜的就是英雄。青山小雪顯然對自己產生了好感,這對自己執行任務來說無疑是件好事。但這些不過是自己一手導演的這次行程以及行程中的意外收穫,對於這位美麗善良的姑娘來說,多少有些不公。

    高岩一邊這樣想著,一邊領著小雪向十幾里外的小鎮走去。

    來到修車行,車行里的人說現在吉普車的車胎缺貨,最快也得等明天才能從佳木斯運過兩隻。沒有別的辦法,高岩只好同小雪住進了小鎮的一家旅館。

    入夜,青山小雪難以入睡。在這個風雨飄搖的世界裡,在父母雙亡、孤苦無助之際,她的情感有了寄託。她一遍遍地回想著與高岩接觸以來的一幕幕,突然覺得以前的自己有多麼冷漠。現在回想起來,光政哥哥哪樣都好,長得好,又英俊無畏,足智多謀,真是打著燈籠都難找。想著想著,她用被子蒙上了頭,在被窩裡輕聲喚著:「光政哥哥……光政哥哥……」不知不覺,她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起來後,她發現從門縫裡塞進一張字條。是光政哥哥送來的,上邊寫著:小雪,在家裡等我,我去去就來。她攥著那字條,突然覺得高岩已離她而去,不再回來了。這個臆想竟讓她覺得萬分委屈,眼淚簌簌地掉下來。

    高岩呼吸著清晨的新鮮氣息,在小鎮的街道上慢慢地走著,街面上人不多,都帶著「一天之計在於晨」的興奮,匆匆忙忙而心事重重。高岩在街頭轉了一個彎,突然發現有人跟蹤自己。他用了金蟬脫殼之計,巧妙地繞到那男人的身後說:「你的技術生疏了。」

    那人站住,背對著高岩說:「你認為你比我幹得好嗎?」

    高岩說:「那當然。」

    那男人壓低聲音說:「明天有雨,出門最好帶把傘。」

    高岩說:「可我看明天不像有雨。」

    暗語對上了,那男人轉過身來哈哈大笑,然後當胸給高岩一拳,說:「老夥計,別來無恙啊?」

    高岩開玩笑說:「托您的福,我很好。」

    來者正是高岩特情局的同事關長武。這些日子,高岩無時無刻不在盼著他的出現。「說吧,這兒很安全。你突然從天而降,必有要事相告。」高岩迫不及待地問。關長武滿臉嚴肅地說:「2號讓我告訴你,青山重夫還活著,他沒有死。」「什麼?青山重夫還活著?那……埋在佳木斯郊外樹林里的那人是誰?」高岩既吃驚又興奮。關長武說:「不知道,反正不是青山重夫。」高岩疑慮地問:「情報可靠嗎?」關長武堅定地說:「絕對可靠!」「還有別的指示嗎?」高岩問。「暫時沒有,如果有,我會及時與你聯絡。請你多加小心。」關長武說完,連聲「再見」都沒說,便轉身離開了,而且很快從高岩的視線中消失。

    高岩滿載收穫地回到旅館,敲開青山小雪的門。見青山小雪滿臉不高興地坐在那裡,臉上還有淚痕,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

    「小雪,你怎麼了?」高岩忍不住問。

    青山小雪忙擦了擦眼睛說:「沒什麼,只是……突然想起了爸爸,就有些傷心。」這時的青山小雪已經想通了,她是沒有資格責備高岩的,所以,她用這樣的話為自己的流淚找借口。

    高岩一聽,心裡「咯噔」一下,險些沒有把青山重夫沒死的消息說出來。面對這個凄楚的女孩,他不知道這個消息對於她來說是好是壞。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這個不死的青山重夫,將來的罪惡會讓他的女兒難以承受。想到這裡,高岩撫摩著青山小雪的肩膀說:「好了小雪,先不要想這些了。我們先去修車行取車胎,修好咱們的車好趕緊上路。」說著,他從衣兜里掏出一條紅頭巾圍在青山小雪的脖子上,並笑吟吟地看著她說:「這樣一來,無論你走到哪裡,我都能遠遠地看見你。」

    「啊!真漂亮!」小雪高興得差點兒跳起來。

    太陽高高升起的時候,高岩的吉普車修好了。儘管小雪幫不上忙,但她還是不離高岩左右,跟著瞎忙活,竟很自豪地累出滿頭大汗。那紅紅的頭巾圍在脖子上,使她高興得像個孩子。

    車上路了,小雪始終盯著她的「光政哥哥」看。她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永遠走下去。

    32

    高岩離開診所後的一個深夜,一個穿著長衫戴禮帽的人,敲開了診所的門。大召亞美站在門裡,借著燈光上下打量著這個人,問:「先生你看病嗎?」來者摘下禮帽躬身施禮道:「能允許我進去說話嗎?」大召亞美猶豫了一下,說:「當然。」

    來者進了診所,目光犀利地搜尋著這裡的一切,然後笑笑說:「小姐,我來接一個人。」

    「你來接人?」大召亞美很吃驚,「請問你來接誰?」

    「這個人正在你這裡養傷。」來者很神秘地說。

    在這裡養傷的人只有高鐵林一個人,亞美明白說的就是他了。她幾乎不假思索地搖頭說:「不可以,他的傷還沒有完全癒合,這樣會很危險的。再者說,我也不知你是誰,怎麼能輕易把我的病人交給你呢?」

    來者一聽,又摘下禮帽,深鞠一躬說:「這我能理解……我能見見他嗎?」

    正在亞美躊躇之際,高鐵林挎著胳膊走了出來。他上眼一看,就覺得這個人是自己人,便對大召亞美說:「請亞美小姐放心,這個人是我朋友。」然後又給來者使了一個眼色,那人便隨高鐵林走進了他的病房。

    果然不出高鐵林所料,來者是特情局的人,是專門接他出去的,並告訴他蘇聯已向日本宣戰,眼下正是需要抗聯游擊隊配合蘇軍作戰的時候,組織上希望他能儘快返回部隊。特情人員說完,又不無憂慮地問了一句:「不過你的傷……」

    「沒事,這點兒傷算什麼,已經好了。」高鐵林聽到這個消息振奮無比,他恨不得長出翅膀飛回部隊去,「我們馬上就走。」說著他拉著特情人員就往外走。

    亞美上前擋住了去路,說:「先生你不能走,如果你的傷不能完全治癒的話,以後會複發的。」她的臉上露出焦急之色。

    高鐵林看著這位救了自己又悉心照料自己的日本姑娘,心中自是感慨萬千,但他無論如何不能再在這裡待下去了,便說:「放心吧,亞美小姐,我已經好了……多謝你的關照,我必須得走了。」說著,便拉著特情人員繼續往外走。

    「先生,能告訴我你的住址嗎?我也許會去看你。」大召亞美見留不住這位病人,便追著他問。

    「你不必去看我,到時候我會來看你的……多謝了,亞美小姐。」高鐵林一邊說,一邊往外走,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第二天下午,高鐵林便坐在指揮部窩棚外的草地上給抗聯戰士們講述自己死裡逃生、遇難呈祥的故事了,幾乎每一句話都把大召威弘和大召亞美掛在嘴上,聽得黃秋實、鋼蛋等年輕戰士都歡呼雀躍了。高鐵花依偎在哥哥身旁,聯想著自己的逃難經過,早已淚水漣漣了。

    最後高鐵林說:「好啦,不說這些了。震海,現在說說那封密碼信的情況吧!」

    高震海從口袋裡取出從蘇聯特情局帶回來的文件交給高鐵林,然後彙報說:「根據蘇聯專家的破譯,那封密碼信提到了『山裡的櫻花』的核心內容。」

    高鐵林異常冷峻地望著馬震海。

    「這個核心內容就是青山重夫曾按照日本陸相阿南的秘密指令,背著山田乙三成立了東崗訓練營。參加東崗訓練的日本軍官都是些頑固分子,而且具備各種高超的才能。他們的任務是,一旦蘇軍向日本宣戰,這些人就立刻分散到關東軍各個部隊去,監督那裡的士氣,對悲觀主義者、主張降和者,格殺勿論;一旦日本戰敗,他們就化整為零,潛伏到滿洲的各個角落,等待日本東山再起。他們一共800多人,然而這800多人卻是一支不可小視的力量,以他們的才能和經受過的特殊訓練,足可以以一當百、當千、當萬,具有極大的破壞力和危險性。後來,『山裡的櫻花』被關東軍情報局發現,山田乙三為推脫責任,向青山重夫施壓,並命令停止執行這項計劃,要求他交出所有潛伏者的詳細資料,即『山裡的櫻花』。但青山重夫因為有阿南陸相的支持而有恃無恐,拒不執行山田乙三的命令……」

    高鐵林打斷馬震海說:「青山重夫不是已經死了嗎?」

    「不,他還活著。而且東崗訓練營的800個亡命徒也還活著,他們枕戈待旦,磨刀霍霍。而且他們只聽從青山重夫一個人的命令。」

    高鐵林說:「我明白了,只有抓住青山重夫,找到『山裡的櫻花』,才能消除這個隱患,否則後患無窮!」

    馬震海點頭稱是。

    高鐵林又說:「震海,你馬上把蘇軍特情局破譯的情報整理一下,儘快交給老項。」

    「是!」馬震海答道。

    第二天,馬震海從蘇聯帶回來的電報員將一份剛剛接到的電文交給右臂還吊著繃帶的高鐵林。看過電文後,他的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說:「蘇軍遠東部隊總司令華西列夫斯基已命令紅軍向關東軍發起了全線進攻!」

    游擊隊員們興奮地跳起來喊:「太好啦!終於等到這一天了!」

    高鐵林又說:「老項同志命令我們,為防止關東軍逃跑,要讓所有的秘密小組都行動起來,炸毀鐵路、橋樑和各種通訊設施,並派出偵察員為蘇軍先頭部隊做嚮導。咱們的任務是儘快弄清佳木斯江口要塞和關東軍兵營的情況,然後利用電台為蘇軍指示轟炸目標,盡量減少地面進攻部隊的傷亡。」

    姚長青說:「最好派兩個機靈的小夥子去佳木斯摸清江口要塞和那裡的兵營情況,然後再確定觀察哨設在哪兒。」

    高鐵林把手一拍,叫道:「鋼蛋!」

    頭髮亂蓬蓬的鋼蛋從地窨子里鑽出來,「到!」

    高鐵林吩咐說:「馬上準備一下,跟秋實一起,立刻到佳木斯去一趟,給我摸清江口要塞和那裡的兵營情況,要數字清楚,位置準確。你當過村長,又有學問,數數都能數到1000了,而且眼睛像猴子一樣靈活。一會兒馬連長向你倆交代具體任務,早去早回。」

    鋼蛋胸脯一挺,大叫:「是!政委!」然後,他笑嘻嘻地跑開了。

    傍晚,一個「瞎子」拎著二胡被一個手拿竹竿的孩子領著從高粱地里鑽出來,朝佳木斯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們一邊拉著琴一邊哼著東北小調,儘管幾次與鬼子相遇,但絲毫沒有露出破綻。

    33

    蘇聯紅軍沙布洛夫上校的先遣部隊在中國採藥老漢佟德貴的帶領下,沿一條小道走出森林,奔向公路,向佳木斯方向挺進。數十輛坦克行進在部隊前頭,像黑浪一樣滾滾西去。佳木斯這座特別的城市,即將接受戰火的洗禮。

    城內的數萬日僑得知蘇軍已攻下富錦逼近佳木斯,立刻開始撤離。遠處不斷有炮聲傳來,天空中蘇聯飛機一架一架呼嘯掠過。日僑們在日軍的指揮下,冒著霏霏淫雨向火車站集中,準備乘火車逃往哈爾濱。通往火車站的街道已經擠滿了日僑,呼喚聲、哭叫聲亂成一片。隨後,人群像決堤的洪水湧向火車站。有的老人和兒童被爭先上車的人擠倒,在紛亂的踩踏下死去。擠上車的僑民撕心裂肺地呼喊沒有來得及上車的親人,沒上車的僑民追著開動的列車絕望地哭號。列車離去了,絕望的人們蹲下來飲泣,不一會兒,月台上再度出現混亂,人們又爭著擠向月台邊,想搶先登上到來的下一列火車。

    一列火車剛開出佳木斯不久,便在一個小站上停下來。信號員通報前方鐵路已被蘇軍飛機炸毀,不知道什麼時候能修好。車廂內擠得水泄不通,日僑們誰也不願走出這根本無法行走的火車。這時候,一個關東軍士兵向逃難的人大聲宣布:前方發現蘇軍飛機,所有的人都下車到路邊的林子里隱蔽!於是,人們才慌慌張張唯恐落後地跳下車廂奔向鐵道邊的小樹林。

    而在另一片小樹里,高鐵林把地圖攤在地上,對蘇軍先遣隊沙布洛夫上校說:「咱們的偵察員已經完全摸清了佳木斯江口要塞和關東軍兵營的全部情況,都被我清楚地標在這張地圖上了。」

    沙布洛夫上校看了看地圖,然後聳聳肩說:「還是請你說說看。」

    高鐵林知道他不認識中國字,便說:「江口要塞和兵營四周的工事,是由埋在地下的地雷和通有強大電流的帶刺的鐵絲網以及足以阻擋巨型坦克前進的深壕構成的。巨大的厚壁鋼筋混凝土建成的永久性火力點十分堅固,僅用坦克的炮火是難以摧毀的,必須使用重型火炮定點轟擊,否則,不會對隱蔽在這些火力點裡的日軍造成任何傷害。」

    沙布洛夫上校連連點頭:「明白,明白。」

    高鐵林接著說:「我們將把電台安在城裡小教堂的塔樓上,那裡地勢高,視野開闊。我將在那裡向你們指示炮擊目標,必須將躲在要塞里的關東軍就地解決,不能讓他們與兵營里的士兵會合一處。等要塞與暗堡被徹底摧毀後,我立即發信號給你們,你們的地面部隊再發起進攻。」

    沙布洛夫上校高興地說:「好的高先生,我就在這裡等待你發出的進攻信號。」

    一切按計划進行。高鐵林、馬震海等人在教堂的塔樓里,已經用電台把所有的目標提供給蘇聯部隊,就等著那激動人心的一刻到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人們耐心地等待著。

    突然,從江口要塞方向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剎那間,大地被震撼了,蘇軍的火炮以摧枯拉朽之勢,持續轟炸了一個多小時,堅固的日軍要塞,在聲聲巨響里戰慄。

    突然,出現一片死寂,炮擊結束了。高鐵林手持望遠鏡細心觀察著對面的動靜。可20分鐘過去了,敵人要塞和兵營仍然沉默著。

    高鐵林有些沉不住氣,「難道日軍不在那裡?難道目標不對?」高鐵林有些心急如焚。

    時間在拖延著,鬼子繼續沉默著,沙布洛夫上校不斷地催問炮擊結果。太陽已經偏西了,晚霞在天邊燃燒起來。高鐵林的心也火燒火燎一般。

    突然,高鐵林從望遠鏡里看到數百個鬼子從要塞和兵營里逃出來,其中大部分都帶著傷,高鐵林興奮:「很好,很好……看上去他們還想組織反攻……馬連長,可以給沙布洛夫上校發信號了!」

    馬震海答應一聲便掏出信號槍,3顆火紅的信號彈升入高空。還沒等信號彈消失,城外就響起了坦克的炮擊聲。地面進攻正式開始了。

    34

    這蘇軍全線進攻的連天炮火,尚未波及日軍的炮台山要塞,使戒備森嚴的這裡一時顯得平安無事。在地下指揮室里,剛剛調防來的要塞司令矢村英介正背著雙手在一幅版畫前挺立很久了。版畫是出自江戶時代大手繪鼻祖喜多川歌麿的《高明三美圖》。望著錦衣重重、長身玉立的三位美女,他強迫自己露出多情的微笑,他很欣賞那三位高雅、艷麗、端莊中又透著邪狎的美女。「讓可惡的戰爭滾蛋吧!我願獨享著美女絕世的丰姿神韻。」他在心裡惡作劇般重複這句話。

    對日軍的前途命運清晰明了的他,想以此自塞視聽,尋找一塊自我安慰的天地。

    不知為什麼,每當站在這幅畫前,他都會情不自禁地想到高鐵花,以及她在那齷齪的場景中浮出的精美一現,無時不在讓他留戀。

    這時,士兵報告說一個叫大召威弘的人求見。是老朋友,他揮手說:「請進。」

    大召威弘站在他身後,他並沒有轉過身,「大召君,你有事嗎?」

    大召威弘說:「聽說蘇聯人已經打過來了……連新京都遭到了蘇聯飛機的轟炸,這是真的嗎?」

    他轉過身來,陰沉著臉說:「是的,蘇聯人已經打過來了。我早就預料到這場仗遲早要打的。人類沒有別的方式可以解決他們的爭端,這是動物的本性。」

    大召威弘說:「那你打算怎麼辦?」

    矢村英介盯著他看,然後坐在椅子上說:「你應該首先搞明白你打算怎麼辦,這也應該是你來的目的。」矢村英介說著,冷冷地笑了,「當然,作為朋友,我可以告訴你我怎麼辦——執行命令;完成任務;盡量避開子彈襲擊……完了。」

    大召威弘也在一把椅子上坐下來,問:「我們能贏嗎?」

    矢村英介一攤雙手說:「我們贏了……8月10日發來通電,關東軍東線各師團重創蘇軍後正勝利地進行戰略轉移……誰知道這其中的真實性究竟有多少?既然重創蘇軍,那幹嗎還要撤退呢?」

    大召威弘說:「這……也許是一種策略吧。」

    「策略?」矢村英介冷笑一聲,「恕我直言,我們可能……大勢已去。」

    大召威弘說:「矢村中佐這樣判斷時局,未免太早太悲觀了吧?我們還有力量,還有幾十個後備師團,僅滿洲『在鄉軍人』不久前就新編38個師團7個旅團。」

    矢村英介使勁搖頭,說:「大召君,告訴你一條真理——任何戰爭都不是靠後備力量打贏的,後備力量本身就是強弩之末,是無謂的掙扎!」

    大召威弘一片茫然。

    「其實,早在幾年前,我跟你的思想觀念沒什麼兩樣。當初我滿懷著為聖戰獻身的激情走上了滿洲戰場。可十年風雲戰火,十年孤獨寂寞,不能不讓我對聖戰的性質、對帝國臣民所付出的犧牲、對中國平民所遭受的災難、對大和民族未來的命運有所思索。」說著,矢村英介又站起身來,走到那幅畫前,「我們的狂妄,是因為我們太不了解中國。翻開中國歷史,這個國家、這個民族什麼時候被真正征服過?這個民族是個善於承受苦難的民族。苦難只能激發他們的潛力和鬥志,然後他們會不遺餘力去消滅給他們製造苦難的人。另外,中國人的智慧也是我們遠遠不及的,他們的智慧足以讓他們在任何逆境中絕處逢生,他們使出的招法總是讓你防不勝防,而你只有感到望塵莫及。這太奇怪了,我們根本搞不懂。」

    「我們耽誤了太多的時間,浪費了太多的精力……用那些時間和精力來欣賞美女該多好哇!」

    大召威弘感到不可思議,他低聲說:「矢村中佐,我覺得,這些話不該出自一個帝國軍人之口!」

    矢村英介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慢慢地說:「別激動,我說的一點兒錯都沒有。在中國人面前,我們最好去附庸風雅、賞花弄月,或許能像喜多川歌麿那樣,青史留名;可千萬別逞能,你聽說過老虎身上的虱子反而吃了老虎的道理嗎?」

    大召威弘目瞪口呆。

    矢村英介凝睇大召威弘:「你願意聽我的勸說嗎?」

    大召威弘說:「你是這裡的最高長官,你的話就是命令。」

    矢村英介說:「我們是軍人,我們只能與要塞共存亡。可你們不一樣,你們是開拓民,是普通的日本人,沒必要死守到底。我勸你立刻帶領東大屯的所有日本人離開這裡去安東,然後從朝鮮回日本。你們只有這一條選擇……而且你有責任把那些女人和孩子帶回日本。」一番話使大召威弘茅塞頓開,意識到自己責任重大,他起身告辭。

    矢村英介突然說:「等等,大召君。」

    矢村英介很快把那幅版畫取下來,用小刀把畫框撬開,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畫割下來。「這幅畫是我母親的,11年前,我結婚的時侯她把它送給了我。我恐怕再也回不了日本了,現在我送給你。」

    大召威弘看著這幅珍貴的畫,同時感覺到這是矢村中佐的臨終送別,心裡很痛,說:「矢村中佐……不要這樣。」

    矢村英介說:「你必須拿著它,我是請你替我把它帶回日本……現在它屬於你,大召君,接受它吧,從一個朋友那兒。」

    大召威弘接過畫,雙手有些顫抖。

    矢村英介又說:「大召君,希望你能戰勝一切困難,把我們的人民帶回國去……回到家裡,安心過日子吧,我們的女人會讓我們感到幸福的!」

    大召威弘的心酸酸的,他深深地點點頭,轉身要離開。

    「大召君……你回去後必須告訴我們的後代,以後永遠不要再發瘋!」

    矢村英介說完這句話,立刻背過身去。

    大召威弘看著他的背影,深鞠一躬,然後轉身離開了。

    大召威弘從炮台山要塞回到開拓團,立即召集開拓民大會。他說:「據矢村中佐說,蘇聯已經進攻滿洲,關東軍主力勝利轉移。」

    人們呆愣了一會兒,然後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對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表示懷疑。

    大召威弘只好高聲喊道:「伍代團長去哈爾濱已經兩天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可東大屯開拓團不能群龍無首,總得有人牽頭哇!」

    人們平靜下來,好像都在思索這個問題。

    突然有人喊道:「大召君,你就牽這個頭吧!我們信得著你!」

    隨後,一致的喊聲響成一片。

    正當大召威弘猶豫不決時,鶴田洋一突然慌慌張張地跑進來,氣喘吁吁地喊道:「大……大召君,矢村中佐剛剛派人送來消息,蘇軍已攻下富錦,就要打雙鴨山了。關……關東軍怕是挺不住了!矢村中佐要我們立刻趕到佳木斯乘船去哈爾濱,然後從那兒坐火車去安東……再晚就來不及了!」

    鶴田洋一的話音剛落,女人們就哇的一聲哭起來。

    大召威弘憤怒地呵斥道:「哭什麼?戰無不勝的關東軍絕不會拋棄我們的!所有的人都回家去等待命令,我再去炮台口要塞與總團聯繫一下!」

    人們一聽,「嘩」的散了,都匆匆地往家跑,想著準備東西逃離。

    大召威弘終於與總團聯繫上了。而總團的回話是:「蘇軍即將攻佔佳木斯,關東軍已無力保護北滿開拓民。何去何從,各開拓團自行決定!」

    大召威弘大喊:「你說什麼……喂!喂!」

    對方掛斷了電話。

    大召威弘慢慢放下電話,失望地說:「已經沒有人再向我們下命令了。我們只能按自己的想法辦事,自己保護自己。趁蘇聯還沒有打到這裡,我們馬上準備一下,立刻去佳木斯,然後去哈爾濱回日本。」

    鶴田洋一等人立刻響應道:「對,回家,回日本去!」

    大召威弘說:「鶴田君,請通知所有的人,不要帶太多的東西,今天就離開東大屯去佳木斯!」

    鶴田洋一答應著,匆匆跑開了。

    大召威弘回到家裡,見久病在床的父親已奄奄一息了。阿崎婆知道是這個壞消息嚇著了他,便摸著他的臉不住地勸說:「老頭子,沒事的,你的病會好的,我們一定要把你帶回日本的。」

    這個垂死的老人看著眼前的親人,流出眼淚,吃力地說:「早知……如此,當初……我……我說啥都……不會來呀!」

    說完,他翻了翻眼睛,便死了。大召家哭成一團,沒有舉行任何儀式,就匆匆地把他埋在南崗的坡地上。

    大召威弘擦乾眼淚,率領東大屯開拓民,踏上了返回日本的征途。

    這支隊伍扶老攜幼,拖兒帶女,懷著恐懼匆匆行進在小路上,誰也不說一句話,只能偶爾聽到一兩聲幼兒的哭叫聲和母親的安慰聲。當他們爬上附近的一座小山崗時,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回首向居住過的東大屯望去。村莊的輪廓隱約可見,甚至還有炊煙飄浮,但那裡已空無一人。那就是他們曾經生活過一年的「家園」,給他們留下幾分愧疚,還有幾分留戀。

    從這個時候開始,日本僑民倉皇而逃留下的無人村到處都是。

    35

    高岩和小雪就來到這樣一個空無一人的村子,準備休息一下繼續趕路。可這個村子卻很危險,一些人家的門口上頹廢地掛著「鼠疫患者」的標誌。無奈之下,他們還是在一個乾淨的院子門前停下了車,高岩扶著小雪走了進去。院子雖不大,生活氣息卻很濃郁,好像這家的主人剛剛離開。高岩將小雪安頓下,然後到處找主人可能遺留下來的糧食。好不容易在一口破缸里發現了剩餘的玉米面,黃橙橙的顏色還在。高岩心花怒放,滿滿地盛了一大碗,放在灶台上,準備熬些玉米面粥。

    忽然,一種令人不安的腳步聲從外邊傳來,有人走進院子。

    「光政哥哥……有人來了。」小雪悄悄地提醒高岩。

    還沒等高岩明白過來,門就被撞開,三個日本兵端槍進來。他們長得都很粗壯,樣子比以往的日本兵還凶。其中一個戴眼鏡的憲兵對高岩說:「證件!你!」高岩急忙把證件交給憲兵。憲兵看過高岩的證件後說:「你的證件有問題,跟我們走一趟!」高岩一急,問:「去哪兒?」憲兵厲聲說:「憲兵隊!」三個憲兵不由分說,把高岩押出房間。青山小雪不顧一切跑過來,拽著高岩的衣襟對三個日本兵說:「你們幹嗎要抓走我哥哥!」其中一個憲兵走上來橫起胳膊粗暴地擋住了小雪。青山小雪就像即將失去唯一的親人那樣,喊著叫著,淚水早已湧出。那個憲兵愈發粗暴,將她推了一個趔趄。

    「小雪!」高岩扭頭高喊一聲,「去方正縣城找一個叫神尾悅子的女人,門牌是江濱路129號……你記住了嗎?這裡離方正縣城已經不遠了!」

    小雪爬起來,哭著點頭,眼看著高岩被押上吉普車,一溜煙兒地開走了。小雪又蹲下來,開始失聲痛哭,嘴裡不住地叫著「光政哥哥」。

    絕望與孤單吞噬著這位失去雙親無家可歸的女孩。她站起身來,拖著沉重的步子走進屋子。這間失去人煙徒有四壁的屋子,更加重了她的悲涼。她孤零零地站在屋子中央,跺著腳,轉著圈,幾乎把所有的親人都哭喊了一遍,叫得尤其凄慘的是她的「光政哥哥」。患難情深,她已經把高岩視作自己的生命。她突然感到一陣眩暈,身子再也支撐不住了,不覺癱倒在地。

    三個日本憲兵開著高岩的車急匆匆駛出開拓村,他們剛剛離開村子,就看見一隊突然出現的蘇軍把那個村子包圍了。

    這情景嚇了高岩一跳,如果他們再晚離開一步,肯定會被蘇軍當作戰俘押走,那樣一來,一切行動計劃都將被打亂。高岩幾乎嚇出一身冷汗。

    戴眼鏡的憲兵開著吉普車跑出一段路程,拍一下高岩的肩膀,笑道:「夥計,剛才你差點兒成了瓮中之鱉。」

    高岩覺得這笑容與舉動有些怪異,「你……」

    憲兵摘下眼鏡,扯下鬍鬚,露出本來面目,居然是關長武!

    「讓你受驚了!」關長武緊緊握住高岩的手說。

    高岩指著關長武,愣了一會兒,突然恍然大悟:「剛才的蘇軍……你們是……」

    關長武說:「我們剛剛得到消息,蘇軍的先頭部隊將路經這裡。老項擔心你會被當作日本間諜抓起來,因此派我們來搶先接應。啊,剛才粗魯一些,可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讓你和你妹妹也跟著受驚了。」

    高岩說:「是呀……小雪怎麼辦?」

    關長武說:「你不告訴她去方正縣城找一個女人嗎?請放心,我們會暗中派人保護她。你可以到方正縣城去找她。」

    高岩一聽,長出一口氣。

    又走了一段路,高岩與特情局的同志分手。不過車留給了他們,他準備步行到方正,好在不遠,三四天的路程就到。

    青山小雪被轟隆隆的坦克聲驚醒,正當她準備站起身來走出屋子的時候,幾個手持衝鋒槍的蘇軍士兵已站在她的面前,他們看著這個病懨懨的姑娘,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我病了。」青山小雪用嘶啞的聲音說,「是鼠疫……」她急中生智,想出這樣一個脫身的辦法。

    蘇聯士兵似乎明白了小雪的話,嘀咕了幾句,捂著鼻子走開了。

    青山小雪走到門口,扶住門框站定,望著這空無一人的村落,還有西天的一抹殘陽,她咬了咬牙,堅定地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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