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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天下事,家事,國事

    送顧廷燁出門,明蘭有一搭沒一搭的聽幾個管事婆回事:兩府之間的贅牆已拆完了,只待木料和磚瓦運到便可起築了……月錢發下去了,幾筆賬有些差……棉料布帛已買,採買上的請明蘭去抽看貨,針線上的說,明日就可開工給府里做冬衣了……外頭工地的伙房來報賬……還有例行來要對牌的,拉拉雜雜一大堆,明蘭耐著性一一處置了。

    轉眼一瞥,卻見丹橘正坐在窗邊對賬,這些年她算盤越打越利,幾筆賬目須臾就對完。

    廖勇媳婦人頭熟,已物色了些可堪婚配的好後生,現也有了眉目:有家境殷實的小富之家,有田產豐足的莊戶人家,也有府里的管事給兒來說親的,都是嫁過去就有人服侍;待過了年,外頭的掌柜也會上京齊聚,到時候瞧瞧可有年輕有為的,或有上進兒的。

    明蘭想的頭疼,便欲問丹橘幾句個人意見,她卻羞的滿面通紅,扭頭就走,逮住了好生逼問,她當場就惱了,賭氣不肯理人。

    「是夫人不對,哪有叫姑娘家的自己發話議論女婿和親事的。」崔媽媽笑道。

    明蘭皺著嫩生生的臉頰:「說一下也無妨罷。不然我怎曉得她喜歡哪樣的,斯的,爽氣的,沉穩踏實的,還是能說笑會體貼人的。這可是一輩的事兒,她害什麼臊呀。」

    要是婚後性格不合怎麼辦?呃……會不會是她想多了。

    「當初老也是這般忙著替下頭人操心,夫人如今了個十成,這府里的底下人可是有福氣了。」崔媽媽目光溫柔,瞧著明蘭愈發慈愛。明蘭沒經驗,就怕誤了丹橘,便請崔媽媽幫著相看籌劃,從她給自家幾個侄女兒找的親事來看,還是很靠譜的。

    「夫人放心,她和小桃是我看大的,夫人又有囑託,老婆自省的。」崔媽媽道。

    崔媽媽退出去後,明蘭歪在湘妃榻上,用手持詩集的姿勢拿著一卷賬冊,凝著眉頭髮愣。要說還是秦桑最省心省力。前陣她家裡人大老遠的從鄉下來了,央求管事給遞明蘭話,說秦桑年歲到了該嫁了,求主開恩,想把閨女贖出去。明蘭很爽快的叫人進來見。

    秦桑的父母和長兄看著都是厚道人,穿戴樸素乾淨,他們戰戰兢兢走進屋裡,一見了明蘭就跪地磕頭,痛哭流涕,倒把明蘭嚇了一跳。

    明蘭問他們給女兒找的什麼人家,得知人家境無礙,略微放心。

    「……老天爺開眼,遇上了貴人;好吃好穿的,還讓讀書認字。」秦桑的娘被陽曬的紅黑髮皺的面孔,滿是卑微的感激,質樸純良,「夫人和盛家老的大恩大德,我們家這輩都記得,下輩結草銜環也得報答。」

    她連連道當初賣了女兒實是沒有法,骨肉分離,也不知女兒會落到哪裡,有什麼遭遇,一家人心裡就跟油煎般的難熬。秦桑的父兄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不大會說話,就一邊哭一邊磕頭,好說歹說才肯起來,縮手縮腳的站到一邊。

    當明蘭說不用贖身銀時,這家口又嘩啦啦的一齊跪下,感激的五體投地,哭著連聲道謝,磕頭如搗蒜,明蘭這輩都沒被人磕這麼多頭過,只覺得頭皮發麻,又說了兩句家常,趕緊叫人領他們下去跟女兒說話了。既得了明蘭的話,秦桑家人便千恩萬謝的先回去,放心準備秦桑的閨房,籌備婚事,待明年中來接秦桑,就差不多了。

    「也不知給尋了怎樣的人家?人如何?」明蘭把腦袋擱在榻枕上,自言自語著。

    綠枝正捧著兩隻剛被日頭曬得噴香的迎枕進來,聽了這話,笑道:「夫人甭多憂心了,您出閣前不是放秦桑回鄉探親么,人家早叫老娘陪著,自己去相看過了。」

    明蘭微驚:「秦桑已自己瞧過了?」

    「誰說不是!」綠枝將暖乎軟胖的迎枕塞到明蘭腰下,笑道,「那頭是村裡的大戶,全家都是厚道人,田多佃戶也多,那人長的也俊。」

    「死丫頭,跟你們就肯說,在我跟前就跟閉嘴的老蚌似的!」明蘭略略放心,隨即又輕聲道,「……也不知人家會否嫌棄她做丫頭的。」稚齡賣身,在京城近十年,父母兄弟反倒不熟了,嫁得也不甚清楚,有點什麼,明蘭也鞭長莫及。

    綠枝笑著驚呼:「夫人說什麼呢。知道她是京城官宦人家小姐的貼身丫頭來的,如今又隨著進侯府做大丫頭,再瞧咱們秦桑通身的氣派舉止,人又不拿張做喬,只老實和氣,他們都喜歡的跟什麼似的。還嫌棄?您當是外院那起酸書生呢!」

    明蘭嗔了她一眼,知她暗指的是誰。綠枝這丫頭爽利能幹,人也正派,就是欠些寬厚,一張嘴不饒人,偏生若眉也是個不肯罷休的,兩人見天的使氣,又怕主生氣訓斥,從不敢明著鬥嘴,只暗暗較勁,還矢口否認兩人之間有矛盾就跟小孩似的,叫人好氣又好笑。

    最近腦袋越來越不好使了,明明大清早的才起床沒多久,這就又犯起困來,明蘭搭拉著腦袋在榻上眯過去了,綠枝正低頭收拾,才發覺說著說著就沒聲響了,一抬頭見了這情形,暗笑著替明蘭把薄被掖實了,輕手輕腳的出去。

    這一覺睡的渾身酸軟,黑甜鄉里一望無際,直至巳時中,才略略醒過神來,恰好丹橘掀門帘進來,笑吟吟道:「有客來了,夫人趕緊起吧。」

    ……

    「咱們剛從宮裡出來,因守著規矩怕出錯,一動不敢多動,到你這兒來討杯茶吃。」小沈氏雙頰風韻,朗然而笑,聲如銀鈴般清脆年少。

    水榭里擺上了滿桌的茶果點心,此時正值秋高氣爽,池面上水光瀲灧,池邊種著幾棵從西山移來的紅葉樹,微有風飄過,疏朗的落下幾片殷紅,或綴在黃綠乾爽的草地上,或漂在碧水波動的水面上,當真風送神怡。

    「你還守規矩?不敢多動?」一旁坐著剝橘的耿夫人瞪眼道,「你自小到大,不計爬山丘還是滾泥塘,皇后娘娘連根指頭都捨不得動你,你還好意思這般說!」

    小沈氏笑得開心,擠弄著秀眉:「今兒不是後也在么?要是單皇后在,你會把臉憋成這個色兒。我姐姐多仁厚寬和的人,什麼時候拘束過你們。」轉頭朝向明蘭,笑道,「因站了一個多時辰,我瞧她們一個個又累又乏,便提議到你這兒來歇個腳。怎麼樣,可別不樂意喲。」

    明蘭聞言,苦笑著:「蒙鄭二奶奶您青眼有加,瞧得上寒舍,實是蓬蓽生輝,您儘管來,千萬別『客氣』。」小沈氏也不答話,只笑呵呵的得意。

    水榭里人影走動,七八個丫頭端熱水投帕。

    段夫人從小丫頭手中接過條溫熱的帕遞給耿夫人,眉目慈善溫:「趕緊揩下脖頸罷,就你汗多,脂粉都糊了,叫人瞧了笑話;不如性洗把臉。」

    「這可多謝了,不如你也洗下罷。」耿夫人大方的接過帕,摁了摁肩頸,叫丫鬟圍了條巾在胸前,又有旁的丫鬟端著鏡和水盆,小心的給她洗臉上妝。

    段夫人想了下,豁達道:「也成。」便也坐彎了腰,低頭叫人服侍著洗了。

    一旁的鐘夫人瞧一眾丫鬟服侍妥當,恭敬得體,動作熟練輕柔,行動間不聞聲響,只聽得衣裳窸窣擺動,她一邊用濕帕摁著自己的額頭,一邊轉頭對著明蘭道:「上回來你這兒我就想說了,你這兒便是個使喚丫頭也比我屋裡的貼身丫頭強。」她的目光掠過一個個低眉順眼的女孩兒,細長臉上露出微笑,「模樣好,人才好,規矩更好。」

    明蘭輕嗔一下,故作很受用的樣,笑道:「鍾家姐姐嘴真甜,說的人心裡舒坦了;我這兒有幾簍山裡剛送來的鮮筍,回頭姐姐帶些回去嘗嘗。」

    鍾夫人失笑,還不待說話,小沈氏便搶話道:「好你個耳根軟的,人家一說好話,你就樂開了花,咱們幾個嘴笨的,就沒份兒了?」

    「有有有,見者有份,這還不成么?」明蘭連忙擺手討饒,一副遭了打劫的樣兒,小沈氏和鍾夫人一齊笑了起來。

    耿夫人已洗好了臉,正側頭叫人戴釵環釧鏈,好容易嘴巴騰出空來,趕緊道:「前陣呀,我又尋了幾個人牙,說要這樣那樣的好丫頭,倒鬧了個大笑話!人家說了,正經大戶人家的上等丫頭都是自小調教的,一瞧著瞧人德行,幾年後才挑上來給小爺小姐們用的。唉……只盼能尋幾個厲害的,懂規矩的教養婆來慢慢調教了。」

    聽她說的有趣,眾人一齊大笑,小沈氏尤其樂,扒著椅扶手不住抖動肩膀。段夫人忍了笑,打趣道:「這還用尋么?你自己便是那最最厲害的潑皮!」

    段成潛夫婦俱出身蜀中名門,雖是旁支,但該受的教養,該懂的規矩也一應俱全,這回隨夫婿上京,夫家和娘家族裡的親長送了好些得用的家人,才致順當。

    笑了半響,耿夫人又皺起眉頭,嘆道:「到這京里來,旁的沒什麼,只覺著不好周轉,我便四處買人手。可那大的,聰明的有心眼,老實的又笨,小的嘛,壓根不好使喚。京城有京城的規矩,上回宴客,不是這兒出錯,就是那兒不得勁,險險鬧了笑話。」

    「怕是妹你眼光忒高了,一個月就買進賣出丫頭五六回,哪這麼難的,雖不很好,但湊合著也成了。」鍾夫人垂眼看著湖面,細聲細氣道。

    耿夫人嘴一撇,哼哼著:「難不成叫那心機重的,不省心的狐媚,教壞了老少爺們?!」

    「男人家妻四妾是常理,妹都是快討兒媳婦的年紀了,還這般想不開吶。」鍾夫人半真半假的笑著。

    話說鍾將軍和老耿同志素是情同手足,義氣甚篤,各自成婚後,鍾大有便瞧不得好兄弟被婆娘吃的死脫的衰相,連帶著鍾夫人也常在耿夫人面前刺上兩句。

    「好啦好啦,你們又來了!」眼看著耿夫人又要發脾氣,段夫人趕緊來打圓場,「婆娘端什麼菜盤,還不得漢肯吃這一套呀。各家有各家的活法,都少說兩句!」

    這個話題有代溝,未生育的年輕媳婦不好插嘴,明蘭和小沈氏不約而同的用茶碗遮住面孔,低頭默默吃茶。明蘭裝了半天慫,才想起今日自己做主人,不能光裝傻,便清了清嗓,岔開話題:「你們這次進宮謝恩,怎這麼久?」

    上回她去謝恩也不過半個時辰就完事了,這還包括了中場休息和插播廣告。

    謝恩是有定例的,除了一年中的大型慶典,平日不能一大夥人擁著進宮的,有礙宮廷肅靜,得分批次來;作為新出爐的一夫人,又受了額外的御賜節禮,明蘭得以在第一批進宮,幸福的沐浴皇恩,順帶在一幕肥皂劇中客串了把龍套。

    本來第二日就該接著召見的,不過……呃,發生了,一點,小小的,意外。

    「還能有什麼緣故!這幾日頤寧宮的那位不痛快了唄。」耿夫人性粗直,口快道,「上頭是娘娘們僵持著,咱們哪敢動彈,一站便是半響。」

    鍾夫人斯的吹著茶葉:「耿家妹,慎言。」

    「慎什麼慎,出宮門時,你臉拉得比車頭拴的那馬的臉還長!」耿夫人冷哼著。

    鍾夫人面孔漲紅,段夫人連連咳嗽。

    明蘭幾乎要嘆氣了,轉頭朝小沈氏道:「事兒到底如何了。我這幾日沒出門,什麼都不曉得……方便說么?」最後一句特意轉小聲。

    小沈氏最近正是心氣爽朗,聞言,便豪氣道:「有什麼不好說的,今日一早皇上已下旨,什麼都定下了,宮裡放兩千宮人。」

    「這可是好事,利國利民。」明蘭欣然而笑,宮掖空了一半,大約可省不少開銷。

    段夫人輕輕點頭,語氣溫和:「的確是好事。那些低等宮女,空等年華老去,終身也沒個著落,有家人能投奔的還好,可大多還是老來可憐。皇上英明,後和皇后也仁和寬宏,真是天佑人和,國家社稷之福。」

    「可這回放出去的不光是低等宮人吶。」耿夫人壓低聲音,目光興奮的發亮。

    明蘭笑的露出兩顆白生生的可愛小牙齒:「那是自然,光低級的宮女哪能湊足兩千,若是真如此,那宮裡的粗活豈不沒人幹了。」正常合理的裁員方式,應該是各等級都裁一點。

    鍾夫人忍不住笑了,她叫明蘭的笑臉閃了眼,這種孩氣狡黠的笑法,她常在自家那五歲的小閨女臉上瞧見,便笑道:「皇后娘娘說了,如今用兵修河,處處要用錢,不但宮掖人手要少,各宮主位也得省減些。自帝後以下至嬪妃,還有皇公主,都只留下定數的宮女,其餘俱要遣散。當然,兩宮後也如此。」

    「可是……頤寧宮裡的宮女宦官不是最……」明蘭有些懵,心裡一動。作為老資格的宮廷大佬,聖德後身邊的人遠比新出爐的聖安後和帝後多的多。

    「誰說不是呀。」耿夫人語氣中充滿了幸災樂禍。

    「後……答應了?」明蘭驚疑不定,怯生生的。

    「聽說朝堂上爭執了幾日。」段夫人柔聲道,「可如今國庫空虛,一邊清查銀還沒個眉目,皇上都願意自行消減宮中用,有幾個人敢出聲反駁。何況兩宮後能留下的人數已是最多了,比皇上都多呢。」

    明蘭心頭敞亮,久久不能說話,僵在那裡,皇帝這招可真狠哪。

    水榭里安靜了半響,才聽見小沈氏開口。

    「頤寧宮裡這幾日熱鬧的緊,有幾位美人兒特別戀著主,哭著喊著不願離宮,正要死要活呢。」她的聲音輕快好像要飛出去了,「今早內務府持著聖旨去頤寧宮領人,哦,頭裡的就是那兩位千嬌媚的——」她愉快的拖長聲,「可那日後不是說了嘛,『歲數到了,不好耽誤了她們』;這下可遂了心愿咯。」

    水榭里再次安靜下來,又過了半響,明蘭幽幽道:「也不知她們會嫁給誰?」今天她怎麼老是要煩心這個問題。

    耿夫人對於任何有志於做妾的女都端憤慨,當下便冷笑道:「過日還能有什麼,幹活,生娃娃,家裡家外操持,哪個女人不這麼過來的。只要肯好好過日的,別起歪心眼,自能平安順泰,能排上號娶宮中女的,也差不到哪裡去。否則,哼哼……」

    這聲『哼哼』具威力,大約是違反《婚姻法》中關於禁止家庭暴力條例的內容。

    話說,待真到了千里迢迢以外的北疆,一個小小兵頭的妻,也折騰不出什麼結果來。若是安心過日的平凡婦人,那反而是好事,若是那些以物質衡量幸福以縱橫權貴為己任的奇女,那就難說了。更何況……明蘭迅速瞥了眼小沈氏,一旦出來了,那幾位特定女的婚事,怕由不得宮裡說話了。

    段夫人笑著又扯了些家長里短的話題,氣氛又圓融了;又說了會話,明蘭留她們用午飯,笑道:「今兒侯爺說了不回來,擺一桌好菜,還有山裡野味,性咱們吃些酒罷。」

    邀請很誠懇,誰知道她們都婉拒了。

    「不成,不成。」段夫人連連擺手,笑得開懷,「知道你這兒菜好,可今兒下午有事,我得回去。」鍾夫人笑道:「正是,今兒剛進宮,家裡都等著聽消息呢,得回去。」耿夫人也道:「下回吧,待你這兒園修好了,咱們說個日,吃點兒酒聚聚。」

    明蘭笑了笑,轉頭看向小沈氏,嗔笑道:「那你呢。你可沒一家老少也照管呢!」

    誰知小沈氏也搖頭擺手,重重嘆道:「我得去紫煙齋,我那小侄女要進閨了,說好了陪嫂去瞧閨閣女孩用的房四寶,我特意預先訂了套青玉的。」

    「喲,好可心的弟媳婦呀。」段夫人打趣道,「鄭家算是娶著賢媳了。」

    小沈氏面色發紅,不好意思道:「長嫂如母嘛。」

    她最抑鬱無語的地方在於,婆母體弱和藹,一點不難伺候,但卻有個全京城數一數二恪守禮法的大嫂,寡言肅穆,年歲又長;親朋中無不敬重鄭大夫人端莊賢良,她一個嚴厲的眼神過來,小沈氏比見了皇帝還怕。

    明蘭親送眾人出門,最後滿懷同情的和小沈氏告別:「你知道我是最憊懶的,不愛出門,你若悶了,便來尋我說話罷。」

    「廢話,你這懶鬼,回來找你,有兩回你是從床上爬起來的。」

    小沈氏心中感動,她從偏僻而來,無論習慣口音還是規矩禮數,一時還難以融入京中的貴婦圈,在別人面前得端著,怕招人笑話,偏在明蘭面前能放鬆。

    明蘭瞬間收回同情:「胡說,那只是湘妃塌。」

    小沈氏沒來得及回問一句『有差嗎』,便叫板著臉的明蘭推進馬車了。

    因多少受了些刺激,用過午飯後,明蘭也覺得不好懶了,便不緊著睡午覺,叫人去喚蓉姐兒過來,她要查功課。興沖沖的擺足了姿勢,誰知蓉姐兒期期艾艾的,竟一問不知。

    問她書本上的字句,她答不出也就罷了,最離譜的是連二十四孝也答不出來,結結巴巴的胡亂編了幾個,總算湊足了分之一。不是有『嘗糞憂心』嘛,她就編了個『嘗屎煩惱』;有個『埋兒奉母』,她就編了個『宰女吃肉』。

    明蘭險些絕倒。沒了嫻姐兒在旁督促激勵,蓉姐兒的功課再迅速滑落。

    「……興許真有這些事呢。」蓉姐兒臉色惴惴,小小聲的辯解,「只是沒流傳出來罷了。」

    明蘭無力的看著小女孩,全無睡意。好罷,也不能全怪孩。

    她早發現鞏紅綃肚裡的墨水實在不多,不但教枯燥,還問有限,經不住提問,這也就罷了,還時居然有說錯;想來她就算童年過些,這會兒也沒剩下多少了。如此,生既缺乏對老師人的敬重,又沒有對老師問的佩服,教自然失敗。

    其實,明蘭自己倒能勝任。閨閣女該的全套《女四書》,《女則》,還有《節婦傳》,《烈女賦》等一大堆封建毒草,她都認真過;還有庄先生的旁聽課,她更是獲益匪淺。

    教個把小丫頭,那是綽綽有餘。不過,她不願意。

    相處越長,明蘭越發覺蓉姐兒生性似其父,野性又倔強,充滿了對挑戰既定規則的蓬勃興趣,還滿肚歪理。前日她跟蓉姐兒說《女論語》中『日高丈,尤未離床』一章,這小丫頭居然立刻用興味的目光注視著自己。

    明蘭一陣尷尬,費了好大力氣,才跟她說明關於『活活用』的重要性。

    上輩的姚依依常打交道的大多是缺心眼的受害者和心機深重的被告,嚴重缺乏跟孩的相處經驗,這會兒就是她自己生了孩,怕也不知該如何教養;何況這位非婚生女乎?

    思緒轉了半天,糾結再糾結,加之適才聽到的些許信息,為了自己的用腦衛生和精神健康,也為了小孩完善人格的全面成長,明蘭決定還是讓專業人士來處理這個問題。

    「這樣罷。」明蘭長長出了一口氣,「你去上罷。」

    蓉姐兒眨巴眨巴黑亮的大眼睛,淳樸天真,如野生小動物一般未經雕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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