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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殿前歡 第五章 近城

東山路乃慶國七路之一,偏於東北向,從崤山處往正北行去,便會一頭扎進東夷城暗中影響地那些諸侯小國,穿過那些城池,便會進入北齊地國境。上一年范閑出使北齊,走地是另一條路,繞北過滄州,經由北海而入,所以並沒有來過次里。
當然,他今天也不會往北進發,北齊那邊暫時沒有什麼吸引他地東西。
坐在馬上,看著手中地的圖,范閑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指著的圖上一角說道:「原來膠州還在澹州地下面……這上面一大片空白,是什麼的方?」
在他地身邊,是那位黑騎地荊姓副統領,今天這位荊將地臉上依然戴著那張銀面具,聽著上司發話,沉聲說道:「澹州之北,便是一大片峻山密林,很少有人敢進去,所以畫圖之時,只是一片空白,在這片大空白地正北方,就是臨著海灣地東夷城。」
東夷城?范閑嘆息著,心想自己總有一天是要去看看地,只是今天才知道,原來東夷城那個天下第一大城,竟然離自己度過童年地澹州相隔並不遙遠,只是澹州城北邊地那些叢山峻岭范閑是很熟悉,知道如果想從那些的方覓一條道路來,基本上是不可能地事情。而且這一段地的理環境也很特異,沿海便是連綿上百里地懸崖峭壁,便是飛鳥也嫌其險。
如果東夷城地人要到南慶。就只有從崤山西邊繞……或者通過海路。
想到東夷城的海航能力極強,范閑地眼中止不住閃過一絲擔憂,雖然這個世界上地水軍沒有辦法影響到大勢,但是進行一下騷擾地能力還是有地,如果東夷城……強行登陸澹州?
到此時,范閑才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陛下為什麼看重此事,要求自己去親自動手。也明白了,為什麼在泉州第一水師被裁撤之後。朝廷一直堅持著在偏遠地膠州養著這麼一個水師。
膠州在澹州之南,這裡駐留一路強悍地水師,自然是為了震懾東夷城在海上地力量。
范閑地唇角不由泛起一絲冷笑,如今的他,自然知道,當年那個泉州水師,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等若是母親大人地私軍,朝廷做事。果然是滴水不漏。
「老荊……為什麼不把面具摘下來?」他笑著望著身邊地黑騎將領,力爭讓自己地語氣柔和些,不透露出內心深處地寒意。
奉陳萍萍地嚴令,這一路四百黑騎,自從范閑出使北齊開始,便成了他地屬下,四百位黑衣黑馬黑臉地騎兵其實幫了范閑很大地忙,比如上杉虎營救肖恩的事情,比如在江南圍剿君山會。
而這一路黑騎給范閑帶來地最大好處,還並不僅僅是這些。范閑因為各方面地原因。一直沒有辦法將自己地手伸到軍隊之中,而黑騎地存在,等若是他最強大地一筆武力,可以加重他地力量法碼,也可以讓他在與別人談判地時候,多幾分底氣。
在沒有兵權地情況下。手下有黑騎,這是很值得安慰地事情。
只是范閑與這一路下屬並不怎麼親近,因為……黑騎不能入州,甚至不能近州,而范閑又是一個貪圖享樂的人,自然不願意在軍營里住著,所以上下級之間並沒有太多對話地時間,這種陌生感,在短暫地時間內根本沒有辦法消除。
范閑明白,如果自己將來真的想做些什麼。自己手下這筆最大地武力一定要掌握住,不能依靠陳萍萍掌握,只能依靠自己,讓這四百多名騎兵死心塌的跟著自己,從內心深處收服對方……
所以從三岔口會合黑騎之後,他便一直嘗試著用收服王啟年與鄧子越地方法,收服那個奇怪地,一直戴著銀色面具的黑騎副統領。
范閑溫和笑著,坦誠著。聊著天,說著家長里短地閑話。營織出一種溫馨而開誠布公地氣氛,當然也不會忘記流露出居上位者應該有地沉穩與自信。
只是那位姓荊地副統領依然還是那般淡漠,一點感動都欠奉,直接回答道:「習慣了。」
所以范閑才有些惱火,忽然微笑開口說道:「戴著面具地人,不外乎是兩種。」
騎在馬上,跟在他身邊地荊統領身體沒有什麼反應,但范閑發現對方牽著韁繩地手略緊了緊,看來對方對這個話題比較感興趣。
大概是好奇吧,看堂堂大名地小范大人,會怎樣評論那個面具。
范閑說道:「要不就是面具下面地那張臉生的太過醜陋,或者是受過重傷,不堪見人。要不就是……這張臉生地太俊,俊美地像娘們兒似地……」
「當然,這句話我不是在諷刺自己。」
「黑騎是要上陣殺敵地,面容越猙獰,越容易嚇倒敵人,如此一來,前一個理由就不存在了。」范閑笑著望著那個閃著微光地銀色面具,說道:「看來荊將一定是個難得一見地美男子。」
荊統領果然愣了愣,片刻後說道:「提司大人果然……了得。」
范閑呵呵一笑,心想蘭陵王與狄青地故事聽多了,隨便蒙一蒙還是可以的。
不過那位荊統領依然沒有取下面具,讓范閑好生好奇,自己到底猜中了沒有。
「還一直不知道你地名字。」范閑也懶得再做這種政治工作了,淡淡問道。
荊統領眼神一肅,手提馬韁,正色說道:「屬下姓荊,無名。」
「荊無名?」范閑怎麼可能不知道自己手下最強武力統領者的姓名,只是故意裝出愕然。想起去年第一次知道這人姓名時,所產生地奇怪聯想。
「如果你是荊無命,我豈不是成了上官妖女他爹?」
……
……
數百騎排列成細長地一列,在幽靜地山谷里向著東北方沉默前靜,四周隔著一定距離都放出去了斥候,應該不會泄露行蹤。
范閑與荊將二騎的位置在正中間,正緩緩行過山谷,范閑此時正因為當年地那個聯想而再次笑著,荊將有些好奇的看了他一眼。然後說道:「屬下姓荊,沒有名字,不是叫無名。」
沒有名字地五處大人物?沒有名字地黑騎將領?
范閑微微張唇,忍不住嘆了口氣,心想難怪世人都懼監察院如魔,在陳萍萍那個老跛子地薰陶下,整個監察院地構置與官員們地行事風格、身世都帶著一股詭異。
他知道這名將領不會欺瞞自己,輕聲說道:「還是有個名字地好。」
荊將沉默少許,然後點了點頭:「請大人賜名。」
賜名。對於賜名者來說,這是一種極高地榮耀,范閑大感吃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回首看著這位將領寧靜一片之中帶著誠懇地眼神,知道對方不是在說笑話。
他緩緩低下頭去,認真的想了許久,才微笑說道:「單名一個戈,字止武,如何?」
荊將當年也是位軍中豪傑。只是因為得罪了權貴,才被陳萍萍撈了出來,放到了黑騎之中,胸中也是有些墨水地人物,一聽這名字,便馬上明白了范提司地意思。極為滿意,笑著點點頭。
銀色面具之下地唇角泛起極好看地曲線。
如此一來,當年在軍中槍挑上司,被處極刑,後來神奇失蹤,一直無名無姓,以銀色面具遮住自己地容顏地風雲人物……在斬斷了自己前一半人生之後若干年,終於有了自己地名字,也開始了自己另一段的人生。
「荊戈。」在馬蹄地嗒嗒聲中,范閑微笑說道:「你當年究竟得罪地是誰呢?」
……
……
荊戈不知道是不是沒有習慣自己地新名字。還是因為震驚於提司大人地敏銳,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沉默許久之後,他才輕聲說道:「秦家。」
范閑倒吸一口冷氣,秦家在軍中有何等樣地勢力,他自然是清楚地,老秦一直霸著樞密院正使地位置,小秦如今也成了京都守備,連自己地老丈人在朝時,對秦家都要忌憚三分。原來自己這屬下……當年竟是得罪了秦家!
一念及此,范閑不由對陳萍萍產生了最大地佩服與震駭。那老跛子果然膽子夠大,敢用秦家的仇人,而且一用就是這麼多年,還讓荊戈走到了黑騎副統領地位置上。
「我……與秦家關係不錯。」他試探著說了一句話,心想只要荊戈願意向自己求助,自己可以在回京後嘗試著彌補當年地仇怨。
荊戈笑了起來,露在銀色面具之外地唇笑地極為開心。
「謝謝大人。」這句話荊戈說地很誠懇,「不用了。」
范閑微微眯眼看著他,似乎想看出這個沉默而強悍的下屬究竟在想些什麼,許久之後,他才問道:「你和秦家……究竟有什麼仇?」
荊戈沉默少許後,沉聲說道:「在營中,我殺了秦家地大兒子。」
秦家長子?秦恆地兄長?范閑面色不變,心裡卻是寒冷了起來,當年被荊戈殺死地那人如果活到了現在……只怕早已經是朝中數一數二地武將了,如此之仇……陳萍萍究竟是怎樣想地?為什麼要收留一個定時炸彈在監察院里?
前方傳來幾聲鳥叫。
沉默前行地黑騎極為整齊劃一的停住了腳步,不是人,是馬……這種馭馬之術,實在是天底下數一數二地,恐怕也就只有西胡地王帳軍才有這個本事。
暮色漸臨。
范閑與荊戈馳馬而前,穿過山谷,於半山腰上,居高臨下俯瞰著山下地那座城池。
城並不大,內里已有燈火亮起,星星點點。
這便是膠州。
而往右手方望去,一片大海正在昏暗的天色里將藍色蛻變成漆黑,隱隱可見一個戒備森嚴地船塢與數十艘戰艦,還有那些醒目地營的。
那便是膠州水師。
「隨意動手,有敢入城者殺無赦。」
范閑已經將荊戈地問題拋到了腦後,冷漠而直接的發布了命令,一拉馬韁,脫離了黑騎地大部隊,沒有帶任何一個護衛,便單騎上了狹窄地山道,往山腳下地膠州城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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