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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十五章

所屬書籍: 駐京辦主任(四)

  按理說,論資歷,習海濤與白麗莎、鄧英和宋禮比還淺一些,即使習海濤當上駐京辦的副主任,也壓不住這幾個人,我萬萬沒有想到,夏書記也了解這一點,為了給習海濤打氣撐腰,任命那天,夏書記和市委組織部部長彭懷德親自進京到駐京辦宣布任命。那氣勢震得白麗莎、鄧英和宋禮等人目瞪口呆,連副主任常玉春也對習海濤刮目相看起來。任命宣布完後,夏書記對我說:「一會兒我和彭部長到301醫院去看望中紀委的劉副書記,劉副書記心臟病突發,幸虧搶救及時,就讓海濤陪我們去吧,你們該忙啥忙啥。」說完向習海濤招招手說:「海濤,我們走吧。」習海濤連忙跑在夏書記和彭部長身後進了電梯。我和常玉春面面相覷了一會兒,都情不自禁地搖了搖頭。常玉春嫉妒道:「則成,從今以後,東州市駐京辦到底誰說了算,還真說不準了。你這個一把手要多加點小心了。」說完露出了一絲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獰笑,猶如從落地窗透進來的一絲惡毒的陽光。楊厚德的案子很快就進入了司法程序,這是萬萬沒有想到的,一般的「雙規」案子不折騰兩年,很難進入司法程序,而楊厚德的案子僅「雙規」了三四個月就進入了司法程序,很顯然是梁市長起了作用,他是想快刀斬亂麻,免得夜長夢多。讓我想不明白的是,楊厚德怎麼就招認了?以他的性格絕對會寧死不屈的。一定是上了手段,究竟是什麼手段,我才懶得知道呢。我聽說,柳玉琴到市政府、市委都鬧過,還威脅市紀委領導,她要用死來證明丈夫的清白。然而面對強大的客觀環境,柳玉琴的聲音太渺小,誰會相信一位在駐京辦主管企業經營的副主任會是清白的。誰會同情一個已經*了的駐京辦副主任,當然就更無人同情他那可憐的老婆了。柳玉琴只好天天來鬧我,聲稱是我害的她丈夫,只有我能救她丈夫,影響極其惡劣,以至於我都不敢進辦公室。剛好趕上楊厚德第一次開庭,齊胖子、高嚴陪梁市長進京了,沒想到剛住進駐京辦的皇帝套房,梁市長就告訴我,高嚴扯王八蛋挂彩了,讓我幫他找家醫院治一治,東州的哪家醫院他都不能去,到哪家醫院都得傳得天花亂墜的。這種事我辦過很多次,都是從東州往北京帶患者,和高嚴一樣,我帶的那些患者都不敢在東州看病,因為一旦身份敗露,後果可想而知。不過梁市長對高嚴不檢點如此寬容,倒頗有點佛門俗家弟子的慈悲,也是我沒想到的。可見梁市長對高嚴是何等信任。梁市長這次進京既不是開會,也不是「跑部錢進」,而是專程參加國部長婚禮的。國部長的老伴一年前患肝癌去世了,國部長一直很孤獨。半年前去東州出差,梁市長在草河口迎賓館宴請國部長,彼此推杯換盞間,國部長偶然看見電視里東州新聞的女主持人陸小雅,喝了半杯酒停住了,目光直勾勾地盯著電視,就這麼一瞬間,梁市長洞若觀火,國部長在東州考察期間,梁市長特意安排陸小雅為隨行記者,陸小雅一連陪了國部長兩天,說實話,這兩天抵得上進京「跑部錢進」兩年。送走國部長後,梁市長立即派高嚴去找陸小雅,想探探陸小雅對國部長有沒有想法,國部長的脈,梁市長是把准了;但是陸小雅的,梁市長一點把握也沒有。果不其然,高嚴找過陸小雅後,人家不僅對國部長沒那個意思,甚至沒好感。這讓梁市長大為惱火,他親自出馬找陸小雅談,希望為國部長和陸小雅做媒,成就一段美滿姻緣。他耐著性子問陸小雅,能嫁給國部長是多少女孩子夢寐以求的事,你為什麼不樂意?陸小雅直言不諱地說,第一,國部長的年齡可以做我爺爺了,我不想嫁老頭兒;第二,國部長長得肥頭大耳,簡直像頭豬,我想嫁個白馬王子,不想嫁頭豬。結果,梁市長敗興而歸,只好請齊胖子出馬,沒想到齊胖子三下五除二就擺平了。我不知道齊胖子是怎麼擺平的,但是楊厚德跟我說過齊胖子拿下張晶晶的過程,連張晶晶那樣的女人都被齊胖子降服了,何況一個小小的陸小雅。就這樣,國部長如願以償地成了新郎。梁市長並沒有帶我去參加國部長和陸小雅的婚禮,也沒帶高嚴去,就因為,高嚴扯王八蛋下身挂彩了,直淌白膿,必須抓緊治療。為了掩人耳目,我在一家小醫院性病科找了熟人,確診為淋病。我陪高嚴打滴流時,有意無意地問他,國部長大婚,梁市長準備什麼禮物?高嚴小心翼翼地透露,送了一輛賓士600。我心想,看來又是齊胖子出的血。這傢伙恐怕人家不知道他是走私汽車的。動不動就送京城大員的夫人、少爺們一輛汽車。有一次我和齊胖子喝酒,借著酒勁問:「齊天,你不可能擺平海關所有的人,難道就一點麻煩沒遇上過?」
  齊胖子得意洋洋地說:「有鐵關長罩著,誰敢不給面子?有一回東州海關監控了六個蓋有假海關放行章的集裝箱。我打電話給調查局的陳局長,明確告訴他,這批貨是大聖集團的,請他多多關照。陳局長在東州海關是有名的黑臉包公,他非常清楚,我在玩『偷梁換柱』。」
  我插嘴問他:「什麼是『偷梁換柱』?」
  齊胖子詭道地說:「就是在海關跟蹤這些集裝箱的過程中故意將它放過,讓我找個安全的地方把裡面的貨品換掉,然後再交給海關沒收處理。這樣既可以掩人耳目,又不會造成多大損失。但辦這樣的事干係太大,陳局長有心扣貨,但又忌諱鐵關長和我的關係,只好向鐵關長彙報,其實就是推卸責任。出了事有你老鐵擔著,和我姓陳的沒關係。鐵局長二話沒說,要求他按我說的辦。結果,我手下的將集裝箱里的新汽車換成了要報廢的舊汽車,使十二輛汽車順利過關。」
  每當我想起齊胖子講的這件事,就覺得這世界被顛覆了,在這個顛覆的世界中,一旦人們對許多惡習以為常,罪惡就不再是惡,甚至成了公理。比如三寸金蓮是對女性的摧殘,是一種罪惡,但古代男人們無不視這種罪惡為美。如今「跑部錢進」也是一種惡,儘管備受詬病,但是由於「利益」二字在作怪,還要專門設立一種叫駐京辦的機構來助長這種惡。幾千年來的社會本質,只有司馬遷說得最透徹,這就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專案組領導,我之所以偶爾還擁有嫉惡如仇的激情,是因為我是一個在迷失中尋覓清醒的人,我尋覓的清醒和莎士比亞尋覓的差不多,這就是:「認識不過是一個行走的影子,一個在舞台上指手劃腳的拙劣伶人,登場片刻就在無聲無息中悄然退下;它是愚人所講的故事,充滿著喧囂與騷動,卻找不到任何意義。」
  高嚴見我愣神,笑嘻嘻地問:「丁主任,想什麼呢?」我若有所思地說:「今天好像楊厚德開庭,是吧?」
  高嚴的嘴角掠過一絲冷笑說:「這就叫一切皆是宿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最終結果不過是成為老虎的一頓大餐而已,那正義最後就是一泡虎屎。」
  我自始至終都不明白楊厚德怎麼那麼快就招了,心想高嚴一定知道,便好趣地問:「楊厚德被「雙規」那天,我送他登機,他看我的眼神一副寧死不屈的的樣子,我還以為他真能做到威武不能屈呢,原來竟是個假把式。」
  高嚴撇著嘴說:「狗屁威武不能屈,在威武面前你不屈行嗎?其實根本用不著什麼威武,當一個人在確鑿的人證物證面前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時,唯一的選擇就是自認倒霉。威武是什麼?就是逼著你有負罪感,這種負罪感讓你活得惶惶不可終日,為了找到安寧,獲得解脫,你必須主動尋找自己的罪,甚至哀求所謂的『威武』,承認他是有罪的。任何被「雙規」的人,都不得不審視自己的一生,他的過去,連最小的細節都不會放過,一旦這種自我負罪的機器開始啟動,任何被告都不得不承認,只要被「雙規」,就一定有罪過。這也是一種識時務,要想得到寬恕,就必須先被定罪。只有定了罪,才能得到解脫,才能得到安寧,因此,在威武面前,沒有不自願接受懲罰的。楊厚德招認,完全是出於識時務。」
  我聽了高嚴的謬論,心裡暗笑,楊厚德要是早識時務何至如此。都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但天下俊傑畢竟是少數,大多數人都應了高嚴的觀點,識時務者為囚徒了。這可真是太荒誕了,原以為威武是嚴肅的,卻竟是荒誕的,這恰恰是威武的魅力,正是這種魅力蠱惑人們崇拜它,向它屈服。晚上樑市長參加完婚禮,興緻頗為高漲,把我和齊胖子、高嚴叫到皇帝套房,非要打麻將,皇帝套房內有一幅非常別緻的油畫,掛在客廳內,畫中有幾個*女人在打麻將,在我印象里,梁市長似乎對藝術並不太感興趣,也可能是剛參加完婚禮的緣故,他一邊和大家洗牌,一邊饒有興趣地望著牆上的油畫問:「則成,你一直自吹北京花園的皇帝套房比北京飯店的皇帝套房檔次高,依我看高就高在藝術水準上,就拿這幅油畫來說吧,政治寓意非常深刻,恐怕只有有心人才能領悟啊。今天咱們打破常規,不再摸牌選東家,咱們就說說這幅油畫的政治寓意,誰說得到位誰做東,怎麼樣?」
  高嚴聽罷躍躍欲試地說:「麻將代表規則,畫中後背紋著鳳凰的女子,開了一個東風明扛,顯然代表規則,她左邊的女子明顯有些不規則的小動作,顯然代表顯規則,她右邊的女子少抓了一張牌,在麻將中被叫做『相公』、『配打』,顯然對遊戲規則不了解,因此難免失手,等於迷失在規則中,至於她對面的女子,是唯一不*的,代表的是元規則。」
  我不解地問:「什麼是元規則?」高嚴得意地說:「當然是決定規則的規則。」
  齊胖子不以為然地說:「高嚴,你的解釋太牽強,畫中還有一位進城打工的農村姑娘代表什麼規則?沒法解釋吧?讓我說打麻將的四個女人代表四種類型的企業,畫中後背紋著鳳凰的女子,開了一個東風明扛,顯然代表正在崛起的私營企業,她左邊的女子明顯有些不規則的小動作,顯然代表小商小販,她右邊的女子少抓了一張牌,說明她還不熟悉中國的一套特殊的社會政治系統,躲在那裡,信心全無,說明她代表外資企業,至於正對面的女子看那正襟危坐的架勢,只能代表國有企業了。那個手握明晃晃的水果刀的打工妹,代表的是農民工和下層勞動者,他們是中國崛起的生力軍,可是長久以來,卻被忽視,被不公平對待,水果刀代表的就是正在他們心中滋長的仇富心理。這部分人是中國潛在的社會危機,而這種危機的根源是官本位文化造成的。」
  怪不得齊胖子生意做得風生水起,確實見解獨特,不過我並不贊同,因為梁市長問的是政治寓意,並未問經濟寓意,為了顯示我比他們二人的見識高,用一副賣弄的語氣說:「你們二位只盯著畫中的女人,卻忽視了一個細節,你們看畫中左上角最隱暗的地方掛著一幅似是而非的風景畫,一條河上有一座橋,有意思的是橋的形狀很像是一頂烏紗,這就足以說明這幅油畫看似幾個女人搓麻將,實際寓意的是官場,河裡有許多石頭,當然代表摸著石頭過河了。讓我理解,這就是一副『跑部錢進』圖。畫中後背紋著鳳凰的女子,開了一個東風明扛,但她的手摸著腳,說明她手腳並不幹凈,當然代表那些利用不透明的轉移支付憑空製造出一大塊利益的部門,她左邊做小動作的女子代表正在『跑部錢進』的市駐京辦,她右邊少抓了一張牌的女子,大家仔細觀察一下她的姿態就會發現,她是趁其他人不注意正在和代表部門的女孩偷換牌。這正是換牌的瞬間,所以她桌上的牌少了一張。她代表的是正在『跑部錢進』的省駐京辦,而這一切恰恰被拿水果刀的小女孩看見了,小女孩的視線偷偷停留在正準備把牌偷偷塞給代表部門的女孩臉上。拿水果刀的小女孩根本不代表什麼農民工,而是代表群眾的眼睛、代表監督。至於正對面那位穿著衣服的女子代表的是企業駐京辦,她的眼神說明她有出老千的嫌疑,在想辦法鑽潛規則的空子。梁市長,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梁市長點了一支煙若有所思地說:「你們仨說的都有道理,但是都和我想的不一樣,其實四個女子代表中央政府、省政府、市政府和縣政府四方的博弈,旁邊拿水果刀的很像打工妹的小女孩代表的是群眾利益。至於畫中掛在牆上的那幅畫,則成的理解,我贊同。」
  得到梁市長的誇獎,我心裡暗自有幾分得意,一般五星級酒店只有總統套,沒有皇帝套,我覺得叫皇帝套更有中國味道,便別出心裁地將總統套改成皇帝套,就沖這個名,市裡領導進京除夏書記外,大多都喜歡住駐京辦的皇帝套。梁市長尤為喜歡。當初我主張把這幅《搓麻將的女人》掛在皇帝套的客廳內,許多人不同意,認為整體色澤灰暗陰鬱,我卻非常喜歡,因為有一種難以言喻的美感,並不感到壓抑,我估計梁市長對這幅畫琢磨得不是一次兩次了,大概每次住進皇帝套都會思考這幅畫,他之所以如此喜歡這幅畫大概和我有同感。我正胡思亂想著,高嚴胡謅道:「老闆,依我看這幅畫應該叫《污染》,打麻將的幾個女人應該代表污染源,怪不得古人把女人比做禍水,畫中的每個女人讓人看了都想入非非,這本身就是一種污染,我們本來清清白白的,但看了這幅畫就不清白了,每個人都成了被污染的一分子,就像喝了長江水似的,誰還能清白。」
  齊胖子不解地問:「喝了長江水,怎麼就不清白了?」
  高嚴逗趣地說:「不是有那麼一首詩嗎,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我在江頭撒泡尿,君飲長江水。」高嚴這麼一說,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想到高嚴正在嘔吐的小和尚,我譏諷道:「高嚴,誰往江頭撒尿都沒事,但你不行,因為你撒的不是尿,簡直就是病毒啊!」
  齊胖子聽了,笑得前仰後合,梁市長也一邊笑一邊說:「則成,這幅畫上的幾個女人能讓我們幾個大男人如此興奮,這說明女人的力量不可小視啊!在國部長的婚禮上我就琢磨,娶了陸小雅這個媳婦,就等於多了國部長這個女婿,要想讓國部長這樣的人俯首帖耳,我們就得用美人計啊,可是我們不可能再碰上像國部長娶媳婦這麼好的機會了,看到畫上的幾個女人,我深受啟發,美可以讓人愉悅,誰不喜歡美呀?前些日子政言師父給我打電話,向我推薦鄧英和宋禮,說他們是有佛緣的人,只可惜夏世東手伸的太長,讓習海濤佔了副主任的位置,我就跟市委組織部打招呼,出於工作需要,給駐京辦多配些助理,男的助理有鄧英和宋禮就行了,女助理除了白麗莎外,要多配幾個,但不能在駐京辦內部解決,要面向全社會公開招聘,切實招幾個才貌雙全的女助理充實到駐京辦公關工作中來,而且學歷不能低於大學本科。則成,這項工作你要抓緊做。」
  應該說梁市長這個英明決定既點燃了我的生命之光,更點燃了我的慾望之火,要是沒有這次招聘,我根本不可能認識楊妮兒,也不可能掉進她一手策劃的桃色陷阱。她那嫵媚可愛的神態至今在我腦海里揮之不去,一想到嘴裡可以含著她那滾燙的耳垂,和她的弔帶裙下面*裸的身體,我在慾望勃發下的身體就開始僵硬。楊妮兒的一顰一笑都隨時浮過我的腦海,她雖然突然消失了,但是我一直夢想著有一天她像一隻迷途的金絲雀一樣,飛回我的懷抱,我會再一次抱住她那奶白的漂亮的充滿活力的腿,一直從下面吻上去,這是怎樣一種誘惑,這種誘惑具有一種*奪魄、陰險狡黠的魅力,正是迷失在這種魅力中,我情願將我情慾的權杖監禁在那小狐狸的美麗港灣中。當然這只是我此時的感悟,當時楊妮兒還沒有出現,我當然還體會不到那種*的震顫。我知道每一次震顫,都會在我生命的肌體中注入一個蛀洞,我的惡就在這蛀洞中像病毒一樣生長蔓延,我病了,我被慾望蒙住了眼睛。但我看得很清楚,小狐狸楊妮兒焗著一頭赤褐色的頭髮,*的嘴唇相當豐滿,被褪色的牛仔褲包裹起來的臀部扭動起來就像藍色的海浪輕輕地涌動,同樣柔軟光滑、坦露的脊樑,更是讓我目睹一次,內心就驚懼地喜悅一次。這個楊妮兒,我的楊妮兒,即使與她纏綿*,我也無法讓我空虛的靈魂吸盡她仙性的姿色,為我所獨佔。為此,我恨不得讓靈魂再空虛些,好有更多的空間容納她那讓人透不過氣來的嫵媚。然而,我的靈魂即使空虛到極限,也做不到虛懷若谷,最多是虛懷若肉體。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僅僅為了楊妮兒那雙嬌嫩纖巧或者乾脆叫巧奪天工的趾甲上還殘留著一點兒鮮紅的趾甲油的頑皮淘氣的腳,就足以讓我為其犧牲一切了,何況是她那全身足以讓人精神錯亂的肉體!儘管我有駐京辦主任般的狡猾,但是駐京辦主任一旦精神錯亂,他的全部聰明也只能是精神病人的聰明。楊妮兒已經成為我的彼岸了,自從我掉進她精心設計的桃色陷阱,我全部的追求都寄託給了理想的彼岸了。當然我並沒有意識到理想的彼岸就是信念,誰會把女人當做信念,但是楊妮兒並不是女人,她是天使。將天使當作信念有什麼錯?只是每次見到這個像狐狸一樣的天使,我的克勞澤的細胞就進入瘋狂騷動之中,一丁點兒的壓力就足以像火箭一樣直入天堂。專案組領導,我之所以把我的真實感覺如此細膩地寫出來,並不想奢望你們理解我,只是企求你們從人性的角度同情我,一個為愛而走火入魔的男人難道不值得同情嗎?你們可能認為我不是一般的男人,我是駐京辦主任,抵禦誘惑的能力應該更強些,但是再強我也不是特殊材料製成的,我和你們一樣都是肉體凡胎。我並不想為自己狡辯,起初我被「雙規」時,感覺就像一條魚被困在魚缸中,你們就像是站在魚缸外的觀賞者,現在我不這麼認為了,因為負罪感促使我開始尋找自己的罪過了。我當然也會把我的尋找過程寫在這裡,其實我一直在這麼做。現在我和梁市長、齊胖子、高嚴的麻將還沒有打完,閑談中高嚴問梁市長楊厚德能判多少年,梁市長黑著臉說:「像楊厚德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就應該重判。我已經跟專案組、市檢察院和市法院打招呼了,不會低於二十年。」
  齊胖子笑嘻嘻地說:「丁哥,我聽說楊厚德的老婆沒少來鬧你,鬧得你連辦公室都不敢進,有這回事嗎?」
  我苦笑著搖了搖頭說:「再這麼鬧下去,楊厚德沒下地獄,我該下地獄了。最讓我恐懼的就是柳玉琴的那雙眼睛,那根本就不是人眼睛,而是鬼眼睛,射向我的目光簡直就是鬼火,晚上一睡著,她那雙像幽靈一樣的眼睛就出現在我的夢裡,我拚命逃也逃不出她的目光。這幾天我心臟老偷停,我去醫院查了一下,大夫說我心肌缺血,媽的,都是柳玉琴那個婆娘嚇的。」
  梁市長接過話茬笑道:「噩夢就要結束了,案子一宣判,看她柳玉琴還鬧誰去?她要是再來鬧,你就給110打電話,實在不行,乾脆送她去精神病院,不治一治她,她還真以為沒王法了。」
  聽梁市長的口氣,我相信他在夢中也一定夢見過柳玉琴,高嚴跟我說過,柳玉琴也去市政府找過梁市長,被市政府辦公廳保衛處的工作人員給攔住了,但是柳玉琴是個楊三姐式的人物,為了救夫,什麼事都能幹得出來,她曾不止一次地揚言,不還他丈夫清白,就死給我看!柳玉琴現在是急紅了眼,唯一能做的只有死路一條了,真要是從市政府大樓或市長辦公室的窗戶跳下去,媒體一定嘩然。到時候梁市長恐怕也不好收拾。但是我被柳玉琴嚇怕了,我曾經無數次在心裡盼她快點死了,跳樓也好,出車禍也罷,總之只要永遠在我眼前消失,我就找一個廟給她燒高香。否則我很有可能在睡夢中被我的靈魂謀殺掉。就是現在,一想起那段日子所做的噩夢,我面對稿紙也渾身發冷,我恨不得把紙揉成團,把一切揉成團,然後全部撕掉、燒掉,不留一點痕迹。這個可怕的醉醺醺的世界,人們不再靠空氣呼吸,而是靠灰塵,以至於離不開灰塵,人們對空氣沒有一點免疫力。我恐懼睡眠,因為夢是一種現實,我一旦沉醉其中,便沒有勇氣將這篇自白一氣呵成。我要澄清的東西太多了,但我苦於不能充分地表達!我的文字能力遠沒有我「跑部錢進」的能力強,甚至不如我「截訪維穩」的能力。儘管我胸中風雷激蕩,寫出的文字卻軟弱無力。我也知道應該真正表達自己,但我的確沒有能力迫使詞語走投無路,就更不要說思想了!當然我的自白也不是一無是處,最起碼你們看了,可以感受到我有罪的直覺,我正是憑著這種直覺組織辭彙的。正是這種有罪的直覺告訴我,柳玉琴為了救丈夫,絕不會跟我善罷甘休的。我的直覺相當準確,就在第二天早晨我準備送梁市長去首都機場,剛進皇帝套,高嚴正在為梁市長收拾東西,梁市長一邊喝著茶,一邊和我與齊胖子閑聊,有人按門鈴,我起身開了門,柳玉琴一把推開我闖了進來,她徑直走到梁市長面前,用死人一般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梁市長,從牙縫兒里惡狠狠地擠出一句話:「梁宇宙,還我丈夫清白!」
  齊胖子連忙站起身不知所措地說:「柳玉琴,你想幹什麼?」
  柳玉琴望了一眼開了半扇的落地窗,平靜地說:「齊胖子,別以為你勾結建築商,以我丈夫的名字存了一百萬,就能抹殺我丈夫的清白,東州人誰不知道,你仗著梁宇宙這個保護傘,和丁則成沆瀣一氣,干盡了傷天害理之事,梁宇宙,你身為一市之長,出差竟住一宿六千美金的皇帝套,還污衊我丈夫不廉潔,今天我就讓世人都知道,東州市市長是個什麼貨色!」說完,柳玉琴猛一轉身向落地窗奔去。我下意識地高喊:「高嚴,快攔住她!」
  還未等高嚴反應過來,柳玉琴縱身跳了出去,天啊,皇帝套在北京花園的二十三層,柳玉琴一頭撞出去,還不跟伽利略在比薩斜塔做自由落體試驗一樣,摔成義大利餡餅。柳玉琴的舉動無疑太令人震撼了,我們四個人都被震呆了,還是梁市長比我們冷靜,他趕緊指示我撥打110報案,我撥打完110,外面已經人聲鼎沸了,我壯著膽子往下看了一眼,馬路上的汽車已經被人群堵的水泄不通。我心想,這回京城各大媒體又找到頭條新聞了。《為夫討清白,烈婦喋血駐京辦》、《東州市市長與市駐京辦副主任誰更清白?》、《自殺還是他殺?》,我腦海中本能地設想著明日京城各大媒體的標題,嘴上卻催梁市長趕緊去機場,並給常玉春打電話,讓他和白麗莎代我送梁市長去機場,梁市長心領神會地走出皇帝套,高嚴和齊胖子也趕緊跟了出去。我定了定神,從冰箱里拿出一瓶蘇打水一飲而盡,連忙給北京花園轄區內公安局我熟悉的幾位領導打了電話,通報了一下情況,剛掛斷手機,門鈴就響了,我從容地開了門,五六個警察走了進來。其中兩個不容分說將我岔到一邊,其餘幾個人開始勘察現場。忙活完後,為首的一位身材高大的警察才問我:「你報的警?」我點點頭。此時習海濤領著鄧英、宋禮等人進來了,一進門,習海濤就自我介紹說:「警察同志,他是我們東州市駐京辦主任丁則成同志。」
  身材高大的警察一聽我是駐京辦一把手,語氣溫和了一些說:「丁主任,既然是你報的警,說說情況吧。」
  我便將楊厚德在商貿大廈建設中如何索賄受賄,被市紀委「雙規」並移交司法機關,現已經開庭審理以及期間柳玉琴如何無理取鬧的情況介紹了一遍,並且著重講了楊厚德曾經親口跟我講過他老婆有嚴重抑鬱症,期間還不時穿*已經和他們局領導通話的情況,身材高大的警察見我和他們局領導很熟,便溫和地說:「既然是這樣,請在筆錄上籤個字吧,不過,人命關天,丁主任還是跟我們到局裡走一趟吧,這樣我們也好交差。」
  我也只好同意。工作上的事,我簡單向習海濤交待幾句後,便隨幾位警察走出皇帝套。一走出北京花園,就聽到許多刺耳的議論從人群中傳來,我根本無暇細聽,一頭鑽進警車內。專案組領導,不瞞你們說,我自認為在這次事件中,既維護了市領導的形象,也維護了駐京辦形象,柳玉琴的死不過是對丈夫*的一種絕望,眼下人人對*深惡痛絕,就連警察一聽摔死的是貪官的老婆,也都嗤之以鼻。因此,我走出公安局時,還莫名其妙地生出幾分反腐英雄的自豪感,我就帶著這種淡淡的自豪感,在駐京辦會議室接見了媒體記者。由於在公安局接受詢問時已經練了一遍,我應答自如,知道的是東州市駐京辦主任就柳玉琴自殺案接受京城媒體採訪,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大名人與媒體見面會呢。我之所以有底氣見媒體,而沒有推給我的副手,就是心裡很清楚,誰都不會同情*分子,媒體更是如此。更何況駐京辦一向被詬病為「蛀京辦」,這裡的人似乎個個都不幹凈,駐京辦副主任就更不用說了,怎麼可能清白呢?這不是往自己臉上貼金嗎?要知道成見是很難改變的,我恰恰是利用人們腦海中對駐京辦根深蒂固的成見躲過了媒體這一劫。以至於第二天柳玉琴自殺的消息見報後,沒有一家媒體同情她,也沒有一家媒體提出質疑,一個*分子的老婆自殺有什麼好同情的,死就死了。我暗自慶幸的同時,人心之冷漠與麻木讓我汗顏,我以為這世上只有駐京辦主任的心是最冷漠的,然而我錯了,世態炎涼亘古如此。應該說柳玉琴死得很悲壯,很有點「我自橫刀向天笑,自留肝膽兩崑崙」的味道,可悲的是她並未用死證明自己的清白,在世人眼裡彷彿她是用死逃避懲罰,不僅沒有洗清什麼,反而更黑了。柳玉琴雖然死了,但無時無刻不活在我的心裡,她那雙直勾勾的眼睛流著血淚望著我,每當我閉上眼睛看見那雙血淚模糊的充滿仇恨的雙眼,我就覺得死掉的不是柳玉琴,而是我,而是和我一樣的那些冷漠與麻木的人,我們既不掙扎也不痛苦地活著,在柳玉琴眼睛裡我們其實都是活死人!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只能偽裝,恐懼,痛苦地繃緊自己的全部神經,我企圖用迎來送往淹沒自己,然而那些虛假的熱情、偽善的笑聲和無恥的交易,讓我心中充滿噁心的恐懼。我討厭陰天,我渴望太陽突然溢出激情四射的光芒,可是自從柳玉琴死後,我陰鬱的心情再也沒有晴朗起來。我聽說楊厚德得知妻子自殺的消息後,悲痛欲絕,在法庭上當堂翻供,推翻了對自己的所有指控,然而,即使如此,法庭還是如期宣判,楊厚德因受賄罪、貪污罪被判有期徒刑二十年。消息傳來,我並未像梁市長、齊胖子等人那麼高興,心情反而更陰鬱了。十六
  常玉春對招聘女助理很感興趣,一直催我抓緊操作,我心想,民間有娶媳婦沖喜之說,駐京辦如果能招聘幾個美貌如花的女助理是不是也可以帶來新氣象,或許我陰鬱的心情就此能豁然開朗了。於是我把習海濤叫到我的辦公室,具體商議招聘事宜。習海濤上任以後,還算老實,並未像我想像的那樣搞小動作,甚至還有意向我靠攏,這讓我著實感到欣慰。但我提防習海濤的心一直沒有鬆懈。我之所以找習海濤商議招聘女助理的事,是因為我心裡暗藏兩個玄機:一是習海濤三十好幾了,還是個光棍,我琢磨一旦招聘女助理的廣告在報紙上一登,東州市駐京辦的門非擠破不可,如果讓習海濤主持招聘,說不定會碰上有緣的,這顯然是我這個做一把手對副手的關懷,習海濤不會看不出這層意思,自然心存一份感激;二是我給習海濤下的一個套兒,梁市長早就說過,招聘女助理首先容貌得過關,那麼多美女前來應聘,夠習海濤這個生邦子受的,如果弄出點桃色緋聞出來,就等於夏書記給自己上了眼藥,不管夏書記提拔習海濤出於什麼用意,只要習海濤過不了美女關,夏書記就先輸一局,到時候,再設下金錢關、權力關,幾關下來,怕是習海濤已經千瘡百孔,不愁他不俯首帖耳,或許通過這幾步棋,將習海濤搞成第二個楊厚德亦未可知,總之無毒不丈夫。都說女人是禍水,我將招聘女助理的事全權交給習海濤,還有另一層意思,就是我不想往渾水裡攪和,只要老子不亂搞女人、不貪污受賄,看你夏世東能把我怎麼樣?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的如意算盤還是被習海濤識破了,準確地說,不是識破了,是一開始我就鑽進了他和楊妮兒設計好的圈套。我以為楊妮兒是到了嘴邊的蟬,我想像螳螂捕蟬一樣來一個呂布戲貂蟬,卻不承想習海濤就是想讓楊妮兒像蟬吸引螳螂一樣吸引住我,他好在後邊瀟洒地做黃雀。習海濤出色地從幾百名美女中通過筆試選出八個候選人,接下來是最後一關,由我親自考核留下四個。我只負責考核她們一項能力,就是通過實際「跑部錢進」考核她們的攻關能力。最後一個接受我考察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點燃我生命之光、慾望之火、同時也是我的天使與玫瑰的小狐狸精——楊妮兒。我事先沒有一點思想準備,當習海濤領著楊妮兒走進我的辦公室時,我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子,頓時咚咚咚地加速跳了起來,渾身的血液像海浪一樣涌動,我的第一印象是我在夢中的天堂見過她,正如但丁見到聖女貝雅特麗齊,「清晨時分,東方的天空完全是玫瑰色,天空其餘的部分呈現一片明麗的蔚藍色;太陽面上蒙著一層薄霧升起,光芒變得柔和,眼睛得以凝望它許久,同樣,天使們手裡向上散的花紛紛落到車裡和車外,形成了一片彩雲,彩雲中一位聖女出現在我面前,戴著橄欖葉花冠,蒙著白面紗,披著綠斗篷,裡面穿著烈火般的紅色的長袍。」我的感覺和但丁一樣,渾身沒有一滴血不顫抖,陽光透過落地窗溫柔地照在楊妮兒的臉上,素雅的白裙襯著她窈窕的身姿,彷彿是陽光送來的一朵白雲,她笑眯眯地站在我面前落落大方地看著我,我的天呀,這不就是我潛意識裡藏了很久的那個只有在夢中才敢盡情意淫的情人嗎!奶白色的肩膀,柔軟光滑的肌膚,高聳的*托著白凈脖子上一條燦爛纖細的金項鏈,在這個充滿陽光的瞬間,這個站在陽光中充滿傲氣的女孩,恰恰是我魂牽夢繞的白雪公主。儘管我心底波濤洶湧,但我仍然沒有忘記駐京辦主任式的偽裝,我和她進行著領導對下屬式的簡單交談時,心靈深處呼喚的卻是,楊妮兒,我的楊妮兒,我的夢中情人!專案組領導,請不要將我此時的心情歸於資產階級思想在作怪,我認為這與世界觀、價值觀、人生觀都沒有關係,誰不渴望享受美?天地良心,這就是人性的本能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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