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吃过饭, 一家子便安置下来。
褚韶华晚上也没收拾带来的东西, 西厢原就是大顺哥在住, 还算干净,她就是把大顺哥的被褥搬到外间儿,换了从家里带来的新被褥,用褚韶华的话说, “在这儿也没人给拆拆洗洗, 先用家里的, 明儿我把你这床给拆洗了。”
陈大顺自是没意见, 他是个会疼媳妇的,让褚韶华在炕上歇着, 他倒了温水来,俩人喝。
虽则在饭桌上也问了魏家的事,说的却是不细,如今夫妻俩说话,陈大顺难免再问一回。褚韶华细细的说与他知道,褚韶华道,“有惊无险, 并不是魏东家得罪了土匪, 是魏东家家里的老太太, 叫土匪绑的魏太太。你说多玄哪, 那老太太起码也得五十几了, 怎么能认得土匪?”
这事儿, 于陈大顺而言却不是秘密, 悄悄说与了妻子知道,“魏东家人品正直,要只是母子间的事,哪里会闹成这样。”
褚韶华端起茶碗喝口水,“这么说是有内情了?”
“真叫人不知道怎么说,我与你说了,你可别说出去。”
“我你还不放心哪,我什么时候嚼过别人的舌根。”
陈大顺想想也是,他媳妇不像些寻常的村里妇人,有事没事的爱传闲话。陈大顺就悄与妻子说了,魏家这事,还不单是魏东家与魏老太太之间的龃龉。倘就这么个老太太,哪怕她多要些银钱,依魏东家现在的身家,便是为了买个清静,也会给她。偏生这老太太不是个本分人。不然,寻常乡里妇人,如何能有土匪的门路,据陈大顺所知,这老太太在丈夫死后,就颇有些风流名声,与土匪有些不清不楚。
褚韶华再也想不到这其间还有这种事,褚韶华道,“魏家老太爷没的时候,她倘是想出门走,魏东家想也不会拦她,这样既不出门,又跟人不清白,算什么?”
陈大顺叹口气,“要不说哪。叫谁谁咽得下这口气,偏还顶着个魏家老太太的名头儿,魏东家也是个要脸面的人哪。如今,魏东家生意做的顺遂,那边儿就起了这等心思。算了,如今魏太太平安,总算没出什么大事。”
褚韶华再三道,“真是看不出来,你不晓得,那魏老太太十分干净齐整,一看就是个鲜明人。真没想到,竟是这样的人。”
“这哪儿是能看出来的。”陈大顺道,“魏家一出事,咱爹就跟着魏东家回去了,原我想着路远,我想同魏东家回的。爹却是不放心,让我在北京瞧着生意,另外新赁了这处宅子。我虽没回家,心里也一直记挂着,先前一直不知到底是什么个缘由,我还担心家里闹土匪来着。”
“咱们老家一直有土匪,那土匪也不会没来由的绑人。”
“你不知道,我真宁可回去的是我。爹这一走,柜上倒没什么事,我就成天的东想西想。”陈大顺说着也是自嘲一笑。小夫妻俩时久未见,自是有许多话说。再者,都是年轻夫妻,难免轻狂一回。
第二天早上,褚韶华仍是早早起床,今儿个是她做早饭。说来,宋苹倒是很有记性,自从刚成亲时抢着第一天烧饭没讨了好,宋苹在烧饭上就不再拔尖儿了。如今这来了北京,又是家里的饭食,又是柜上的饭食,做家里饭还好,柜上如何个做法,宋苹心里没数,索性就把褚韶华推前头去。就宋苹这些个小心思,褚韶华一清二楚,只不与她计较罢了。
褚韶华也不知这有什么发愁的,不知道问就是,长嘴做什么用的。褚韶华起床先烧了两氽子水把暖水瓶灌满,接下来就是做早饭了。她见厨下有大米,就没煮玉米粥,而是煮的香稠的大米粥。男人得到柜上做生意,自然得吃好些。褚韶华是个节俭人,却从来不小气。昨儿个是她买的菜,尤其买了几个西葫芦,早上烙饼倒也来得及,只是得功夫长些,何况烙饼还得炒菜,又是啰嗦。索性便把西葫芦擦丝,摊的糊塌子。
待家里人起床收拾好,褚韶华这早饭也得了,连院子都扫过了。
陈太太还算满意,只是瞧着又是大米粥又是糊塌子,就觉着太奢侈了,与褚韶华道,“老大家的,可不敢这么吃啊,咱们得长长久久的过日子哪。”这个大媳妇,手脚倒也俐落,就是一样,忒个大手大脚。
褚韶华笑眯眯的给大顺哥夹个糊塌子,随口应道,“行,那中午晚上吃啥,娘跟我说,我按娘说的来。”
陈太太这才不说什么了。
褚韶华道,“咱们家里怎么都好支应,柜上的饭怎么做,做多少,我就不知道了。”
陈大顺说与妻子晓得,“咱家两处买卖,老铺里是爹和肖掌柜,再加上两个伙计。我在新铺子,就是我跟俩伙计。饭菜也好做,平常主家和掌柜都是吃白的,烙饼、馒头、面条儿都行,菜是一荤一素。伙计们则是一人三个窝头一碗素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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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韶华点点头,她是个仔细的,道,“爹和大顺哥的口味儿我知道,肖掌柜那里,有没有什么忌口儿的?”
陈大顺道,“没什么忌口,都吃。”
褚韶华打听清楚柜上饭食,什么时候做好,因褚韶华还不知道铺子的地址,陈老爷陈大顺都说了会打发伙计回来来取,她便心下有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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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男人们都往柜上去了,褚韶华把厨下收拾干净,就回屋整理带来的东西了,她算着时间去做的午饭。因还有昨晚剩下的肉,便没有再买肉。但肉菜也只烧了两碗有余,一大一小两碗分别是给两个柜上的,有余的那一小碗是单独给婆婆留出来的,这自是没有媳妇的份儿。好在褚韶华也不是多馋肉的人,陈家伙食不错,她又不是个嘴馋的,婆婆那种舍不得给媳妇吃的小心眼儿,褚韶华都不屑的看。觉着当真是小家子气的紧,也不知世上怎会有这样一等婆婆,生怕儿媳过日子痛快。
另则素菜便是足炒了一锅,既有伙计吃的,也有褚韶华宋苹的伙食。
再者蒸馒头蒸窝头,褚韶华早上和的面,一锅就出来了。
中午饭陈太太就很满意了,尤其是褚韶华单独给她留出一小碗肉菜,她老人家谁也不招呼,便是宋苹这样的嫡亲的侄女,陈太太也没给宋苹吃一口。这倒也很好解释,毕竟都是儿媳妇,面儿上还是要一碗水端平的,给宋苹吃,那要不要给褚韶华吃呢?索性都不给,自己吃岂不痛快。
而且,中午吃饭,独陈太太一人吃白的,让褚韶华宋苹俩人吃窝头,说是一大家子来北京,嚼用大,得节省着些。俩人啥都不说,叫吃就吃呗,一样是挺好的粮食。这窝头,褚韶华喜欢吃焦的,她把窝头切片,在锅里小火烙的焦香再吃,就闻着那味儿,陈太太特想尝尝。偏生她老人家有白馍吃,也不好提。
褚韶华把这焦香的窝头掰碎泡到自己那半碗菜汤里,吃的也挺好。宋苹见了还跟她学,宋苹道,“这样吃就是香。”
褚韶华笑,“我也这么觉着。”
陈太太瞥窝头一眼,另有了主意,与俩媳妇道,“这窝头,别捏这么大了,以后捏小些。”
褚韶华一听就知道陈太太要在伙计的伙食上动心眼儿,她劝道,“娘,大顺哥不是说一个伙计仨窝头么。咱们在自家吃饭,大小无所谓,总是能吃饱的。要是窝头小了,送过去,伙计们吃不饱,我担心影响咱自家的生意。”
陈太太叫人说破心思,偏还不承认,“我是看你这窝头太大不好蒸熟。”
褚韶华也不点破她,掰开一个给陈太太看,“哪儿能不熟啊,我做这些年的饭,要是连窝头都蒸不熟,也不配做娘你的儿媳啊。”
陈太太论口齿实在说不过褚韶华,又不好明说是为了省粮食,只得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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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下也只要给柜上烧一顿午饭,待到晚上,按陈太太的吩咐,便是一锅玉米粥一锅馒头,菜是没有的,就是酱和大葱。反正褚韶华只管听陈太太分派,陈太太怎么说,她怎么烧。其实,听陈太太的吩咐,反是省事,不用想着烧什么菜,基本上一锅粥一锅馒头就齐全了。
只是,家里男人哪里吃的高兴。在柜上忙了一日,好容易傍晚回家歇一歇,就这些个粗淡饭食。虽说在村儿里,顿顿吃白面的人家也不多,可陈老爷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的做生意,忙了大半辈子,攒下家业,便陈老爷不是个讲究吃穿的人,见着这样的饭食也不大乐。
尤其,俩媳妇连白馒头都不吃,都是啃窝头。
陈老爷当下便撂了筷子,沉脸问,“咱家是过不下去了还是怎么的?”
陈太太这向来愚钝的,还没明白哪,直说,“怎么了?一回来就撂脸子。”
陈老爷撂了筷子,大家都不敢吃了。陈老爷沉了脸道,“媳妇难道不是咱陈家的人,还是说我陈家供不起媳妇吃白的?这话说出去,我丢不起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