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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3 惊浪

所属书籍: 爱如繁星

宋决铭睡到下午三点,还是爬起来洗了个澡,觉得自己彻底清醒了,又开车来了公司。他认为高鹏一肚子坏水,每次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所以虽然有舒熠在,但他怎么也不放心,还是跑来公司看看。

一进公司就觉得氛围不对,小勤先给他倒了杯咖啡,然后一脸沉痛地对他说:“宋总,你要撑住。”

宋决铭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小勤说:“您先喝口水,缓缓我跟您说。”

她这么一说,宋决铭哪还喝得下咖啡,十分干脆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赶紧的,快告诉我!别磨叽了!”

小勤啪一下立正站好,昂首挺胸:“报告宋总,舒总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心情特别好刚才我们把预算报告递上去,原计划他会砍掉30%没想到他竟然唰唰地就在报告上签字了!您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超额完成了哈哈哈老板,惊不惊喜?开不开心?”

宋决铭不由得吓得打了个哆嗦。

每年的部门预算是一场硬仗,董事会控制得很严格,所以到最后舒熠会协调平衡。

宋决铭自从跟着舒熠创业就没吃过钱的苦,技术部门是特别烧钱的部门,尤其做研发,他没钱了就告诉舒熠,舒熠自然会想办法找钱给他烧,最苦最难的时候舒熠都没委屈过他手下任何一名技术人员,导致宋决铭大手大脚散漫惯了。后来公司走入正轨,管理就规范严格起来,尤

其上市前那两年严控成本,每年的预算都要跟舒熠打饥荒,宋决铭虽然心眼儿实,也学到点小技巧,比如报上去的预算比真正需要的多出30%,这样舒熠即使砍一点,也不至于真不够用。这就叫漫天要价,落地还钱。

宋决铭一直觉得自己把这个度把握得很好,既不至于让其他部门有意见,又不至于让舒熠下不了台,自己那摊子事也不会真的捉襟见肘。

谁知道今天舒熠竟然都没砍价,就在预算报表上签字了。

宋决铭觉得出事了,出大事了!

宋决铭很困惑地看着小勤,小勤也很困惑地看着老板。小勤心想老板这是高兴傻了吗?每年都为了预算跟舒总斗智斗勇,好容易今年舒总特别痛快,明明占了个大便宜,为什么宋总表情这么沉重?

宋决铭问:“今天有什么特别的事么?”

小勤眨了眨眼睛,说:“没什么特别的事啊……”

宋决铭不相信,一径追问:“你想想,好好想想,到底公司出没出什么特别的事,好的坏的都算!”

小勤努力想了半天,问:“繁星姐请病假了算不算?她都几年没请过病假了?”

宋决铭一愣,问:“繁星怎么啦?她怎么请病假了?”

小勤说:“我听同事说,繁星姐手腕给扭了。我打电话问过了,繁星姐说已经在医院拍了片子,医生说骨头没事,就是韧带拉伤,要休息两天,所以她请了两天病假。”

“那

现在繁星在哪儿?医院?”

小勤眨了眨眼睛:“不啊,好像已经回家休息去了,刚才我打电话的时候,她说已经从医院出来了,休息一晚上观察观察,没准明天就能来上班。”

宋决铭想想,又沉住气重新坐下来,对小勤说:“这应该跟舒总没啥关系,你再回忆回忆,今天舒总干吗了?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他见过什么人,还是说过什么话?”

小勤努力地想啊想,想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今天有个特别帅的帅哥来找过舒总,好像姓高,对,长河电子的高总。本来是约了您,后来您说让舒总跟他谈,就是舒总见的他,好像聊了半天,舒总挺开心的。”

宋决铭不由得猛然拍了一下大腿:“这就对了!高鹏那小子,一定是他搞了幺蛾子!”

宋决铭站起来就往外走,小勤急忙问:“宋总您去哪儿?”

宋决铭说:“我去找舒熠……”

话没说完,他人已经没影。小勤想,自己果然猜对了,宋总这是受刺激了!宋总这是受了大刺激了!那个高鹏一定是当年就横亘在宋总和舒总之间的第三者,看他长得那么帅,穿衣服那么风骚,一定是个绿茶鸭!不然宋总怎么就不愿见那个高鹏呢,而且不然为什么舒总见了高鹏之后,就痛快地批了宋总的预算呢?一定是因为舒总内疚!

虽然不忍心承认,小勤也觉得舒总真是渣男,看宋总多么一心一意

对待他啊,这么多年帮他忙里忙外,一起创业,舒总竟然还在外头劈腿绿茶鸭!舒总太对不起宋总了,小勤痛心地拿起预算表,心想,怪不得宋总一副失魂落魄简直像失恋的表情,因为这真的是失恋啊,哪怕再多批30%的预算,宋总也委屈!

宋决铭扑了一个空,繁星的座位上空空如也,这是很罕异的情况,他想起小勤说繁星崴了手腕,心想下班后一定要去看看她。可是她住在哪儿,自己真不知道,而且繁星是女同事,这女同事住哪儿,自己还真不好意思在公司里乱打听。

宋决铭挠了挠头发,推开舒熠办公室的门,舒熠也不在,这也挺罕见的。宋决铭看了看手表,倒是已经到下班时间了。舒熠也很少准时下班,因为他和自己一样,是个光棍,既没有什么业余爱好,又没有老婆孩子热菜热饭等着,回家能干吗啊?所以加班的时候多。

宋决铭站在偌大的CEO办公室,空荡荡寂寥无人,总觉得哪哪都不对。

一定是因为高鹏这小子来过,凡是他出现,总会有幺蛾子出现,宋决铭笃定地想。

宋决铭从舒熠办公室出来,蔫蔫地一边走,一边给繁星打电话。

繁星听声音倒是和平时一样:“宋总,您好。”

宋决铭赶紧清了清嗓子,说:“呃……那个……繁星啊,我听说你手扭了,要不我过来看看你,给你送点吃的?”

繁星连忙说:“

不用不用,有朋友照顾我,谢谢!”

宋决铭说:“我还是过来看看你吧。”

繁星说:“真没事,就是手扭了一下,冰敷一下喷点药就好了。您放心,明天没准我就能上班了。”

宋决铭听她态度坚决,只好说:“那好吧,你要有事就给我打电话,不要客气。”

繁星连声道谢,挂断电话之后,不由得用没受伤的那只左手捂着脸,心想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

她本来吃了糖年糕喝着桂圆茶,天气晴朗阳光清澈,太阳晒得人暖暖的,连桌上那棵多肉都肉鼓鼓的好可爱,然后,舒熠突然把西服外套一甩,就俯身亲了她。

她坐在花架上,被这一吻吓得身子往后一仰,顿时失去平衡,连人带花架“轰”一声整个儿翻过去栽在地上,当时把舒熠给吓得,连忙将她抱起来,问她头疼不疼,手疼不疼,腿疼不疼,然后还想抱她赶紧下楼。

她倒没觉得有哪儿疼,就觉得他八成也吓蒙了,赶紧提醒他:“我没事,你快走,有同事!”

繁星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做贼心虚,为了说服舒熠自己真没事,她差点当着他面做了一套第八套广播体操,总之连哄带骗把舒熠先哄下楼去。她看他西服还蒙着摄像头,不由得好笑,走过去把衣服给取下来,结果扯衣服的时候不得劲,就把手给扭了。

繁星也不知道是刚才那一摔把手腕给扭了,还是这一扯扭的,还是

她本来就有腱鞘炎的问题,总之下午她发现右手手腕越来越疼,无法准确敲打键盘,而且手腕开始红肿,这才请假去医院。

等她从医院出来,也到公司下班时间了,她走到小区门口,发现舒熠正在那里等她呢,他的车没有她小区的停车卡,开不进去,繁星只好做了访客登记,舒熠拎着两大包从超市买的新鲜食材,就跟她上楼了。

繁星也想不通,事态怎么就迅速发展到,CEO系着她那条小熊围裙,公然在她的厨房里,做红烧蹄髈和可乐鸡翅给她吃了。

说来惭愧,家里连双男人的拖鞋都没有,舒熠挺自然地套了个鞋套就进门了。

她本来搭讪着想要帮忙,但被舒熠拿了个冰袋按在了沙发里,她也就老老实实敷着冰袋,看舒熠忙进忙出。

繁星觉得自己脑子有点乱,要好好清理一下思路,但可乐鸡翅很快就烧好了,舒熠拿盘盛了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先吃着,以形补形。”

他出来时打开了厨房门,屋子里顿时弥漫着一股红烧蹄髈的醇厚香气,饶是繁星不饿,也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舒熠说:“香吧?我跟我妈学的这道红烧蹄髈,可香了,就是要炖很久才能肉烂皮酥。”

繁星不知说啥好,只好努力单手啃鸡翅。

舒熠穿着围裙跟她一起吃了块翅根,又问她:“主食吃什么?八宝粥?米饭?猪油菜饭?”

她单手拿鸡翅,吃得嘴角都是

油酱汁,他飞快地俯身亲一亲,再拿纸巾细心地给她擦掉,繁星顿时又呆住了,举着鸡骨头一动不动,活脱脱像招财猫。

舒熠觉得挺好的,平时多机灵啊,一亲就断线,跟机器短路似的,很好,特别好!

舒熠满意地决定了:“晚上就吃猪油菜饭和八宝粥!”

舒熠又进厨房忙乎去了,繁星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慢慢放下鸡骨头,认真思索几个哲学问题,譬如我是谁?这是哪里?为什么CEO正在厨房做菜?

就在这时候,宋决铭又打电话来说要来看她。

她吓得连忙劝阻。

开玩笑,这仅仅一个舒熠在她家里,她都没法有正常思维,再加一个宋总,她的CPU处理不过来,会过载导致系统崩溃的。

不能不说,舒熠的独家秘制红烧蹄髈还是很好吃的,尤其出锅之后,他用餐刀切成小方块,肉烂皮酥,入口即化。繁星左手拿不了筷子,舒熠拿了把西餐的叉子给她,她就拿着叉子,吃了一块蹄髈肉。本来打算只吃碗八宝粥,但舒熠将蹄髈盛起来后,又往红烧蹄髈的汤汁里下了一点点面条,这个面吸饱了醇香的汤汁,比肉更好吃。

繁星一边用叉子卷着面条,一边说:“真没想到,你做中餐也这么好吃。”

舒熠说:“那你就多吃点。”

舒熠自己吃的猪油菜饭也很香,这种家常吃食最是诱人,所以他举着碗问:“你要不要也来一碗?”

正在

这时候,门铃响了,舒熠本能站起来想要开门,繁星想起这是自己家,连忙站起来,舒熠就坐下继续吃饭。繁星还以为是快递,心里纳闷,站起来走到猫眼前一看,只见巨大一束鲜花堵在猫眼前。繁星正在诧异,手机突然也响起来,繁星一看是小勤打来的电话,于是就接了。

小勤快活的声音在电话里嗡嗡响:“繁星姐,快开门,我们来看你了!”

繁星只觉得头顶上炸响一个焦雷,不由得问:“你们?你们还有谁?”

小勤说:“还有宋总啊,还有行政的汪姐,还有几个同事啊。惊不惊喜?”

繁星只蒙了一秒,急中生智:“我正在洗手间不好意思啊,马上就出来给你们开门,稍等啊!马上!”她挂断电话,冲回桌边,将舒熠拖起来,“快!同事们来了!快藏起来!”

舒熠也蒙了一秒,立刻问:“那我藏哪儿?”繁星先指了指洗手间,想想不对,将他推进平时自己做瑜伽的那间空房,正要将房门反锁,舒熠突然看到桌子上的菜,“等等!”

舒熠冲过去拿起自己的碗和筷子,随手放在房间茶几上,然后迅速摘下围裙,套在繁星身上,飞快地替她系好。

繁星手忙脚乱地反锁上房门,用单手整理整理头发,终于打开了大门。

小勤捧着花,笑眯眯地叫了声:“繁星姐!”

就在此时,繁星突然用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后衣帽架上挂着舒熠的

大衣……

她急中生智整个人都贴到了门后,挡住那件大衣,扶着门说:“欢迎欢迎,请进!大家快请进!”

趁着大家一拥而入,纷纷低头套鞋套,繁星飞快地扯下大衣,单手胡乱卷成一团塞进玄关柜子里,动作干净利索一气呵成,就是右手使不上力,将柜门撞得“啪”一响,繁星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幸好无人发现。

她说:“家里太乱了,大家随意。”

宋决铭问:“繁星,你的手怎么样,好一点没有?”

繁星还没来得及回答,同事们已经在七嘴八舌地问:“繁星,花放哪儿?”“我们给你带了一点吃的,你就搁冰箱里,要吃的时候微波炉转转就行了。”“繁星姐你这屋子真漂亮,真不错!”

小勤和行政汪姐找了花瓶将花插起来,小勤叽叽喳喳:“哎呀,繁星姐,你这小熊围裙真可爱。很少看你穿成这样,太萌了!”

繁星定了定神,笑着说:“我在淘宝买的,回头我发链接给你。”

汪姐看到桌上的菜,说:“繁星你真贤惠,一个人吃饭也做这么丰富。”

繁星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单手做不出这几道复杂的饭菜,于是只好说:“其实……是前两天做的,一直冻在冰箱里,今天重新加热了一下。”

“这个红烧蹄髈好香啊!”小勤不由得夸赞,“繁星姐我要尝一块!”

繁星只好进厨房拿了筷子:“来,来,大家都尝尝。”

于是舒

熠辛辛苦苦烧了几个钟头的蹄髈,就被大家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瓜分了。

小勤说:“繁星姐,你厨艺好好,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娶你,跟你在一起太幸福了!”

宋决铭说:“我们本来就是来看你,你手又不方便,怎么还吃你做的菜。”

繁星连忙说:“没事没事,大家难得来一次,我做的有多的,大家尽管吃。”

小勤说:“繁星姐,我们给你带了披萨,还有卤牛肉、肉松面包什么的,你要吃的时候,微波炉转一下就行。”

繁星连声道谢,汪姐打量她这两居,说:“这房子你一个人住?这地方真不错。”

繁星说:“本来是跟闺密合租,她过完年还没来,所以她那间房就锁着。”

这说辞是繁星刚才想好的,趁机说出来,简直天衣无缝。

连靠在房门背后听动静的舒熠都忍不住暗暗点赞,觉得她真是善于查漏补缺。

众人随意参观了一下房子,都夸繁星会收拾,屋子里十分整洁。

繁星亦十分感激:“谢谢大家,下班了还专程过来看我,还有这花,真漂亮。”

小勤说:“繁星姐你难得请病假,哎,自从我进入公司,好像都没看你病过……呸呸,大吉利是,我是说,你一直勤勤恳恳的,所以这次宋总一提议,大家伙儿都响应,都想来看看你,所以我们就一起过来了。”

繁星十分感激:“谢谢宋总,谢谢大家。”

宋决铭却不满意:“舒熠

这家伙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早早就下班了。其实他最应该来看你。”

繁星本来就心虚,听到这句话,顿时连耳朵根都红了,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说:“没有没有,舒总平时对我挺好的。”

宋决铭说:“平时你忠心耿耿,连倒杯咖啡都怕烫着他,放到合适的温度才拿进去给他,你手扭了,他却不来看你,这说不过去。太没有同事情谊了,我打电话给他!”

繁星连忙拦阻:“别,别,宋总,我手真没事,明天就能上班了。”

“你明天还想上班呢?我帮你向舒熠多请一天假!”

宋决铭二话不说,拿起手机就打给舒熠。

繁星眼睁睁看着却不能阻止,只好默默祈求舒熠有把手机调成振动。

门后的舒熠听到这动静,也立刻开始掏手机……摸左口袋没有,右口袋也没有……

CEO终于觉得五雷轰顶,生平第一次额角冒出冷汗。

而门外的繁星更加五雷轰顶,因为熟悉的手机铃声正从她围裙口袋里传出来。

繁星万万没有想到,舒熠刚才竟然随手把他的手机放在了围裙口袋里。

饶是繁星平时总能化险为夷,这时候也自觉黔驴技穷。

繁星好几秒钟大脑一片空白,眼角的余光只看着厨房里那棵大白菜,认真地思索要不要一头撞在白菜上好昏倒过去,以免应付这难堪难题。

大约两三秒后,她泰然自若地从围裙里把手机掏出来,说:“不好意思

我接个电话。”

宋决铭看看她手里的手机,又看看自己手里的手机。

繁星无比庆幸自己和CEO用同款手机,客户年前赠送的最新型号,一模一样。

大约是她语气太真诚,所有人都没觉得有什么异样。繁星走到厨房去,立刻就将手机直接关机,然后开始装模作样接电话。

“妈,好的,行,可以……先不跟您说了,我同事们来了,嗯,好的,再见……”

走出厨房的时候,繁星觉得自己简直可以拿奥斯卡,还是最佳女演员那种重磅奖项。

小勤看宋决铭茫然地拿着电话,于是好奇地问:“宋总,您找到舒总了?”

宋决铭使劲摇晃了一下头,说:“真奇怪,关机了。”

“手机没电了吧。”小勤说,“或者在开车什么的,信号不好。”

宋决铭摇摇头,忽然又点点头:“我回头再打给他。”

繁星张罗着切水果给大家吃。汪姐说:“别忙了,你手不方便,这么晚了,我们来了又吵你半天,我们先回去了,你早点休息。”

同事们来得快走得也快,七嘴八舌就告辞,也不让繁星送,一窝蜂就出了门。繁星关上门这才松了口气,定一定神,飞奔过去打开反锁的房门。

舒熠倒还挺镇定似的,靠在门框上。

只不过两人视线一相接,他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繁星说:“你笑什么?”话没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

她一边笑,一边将手机递

给舒熠:“还你!”

舒熠将手机打开,先给宋决铭打了个电话:“喂,老宋,是我。刚才打电话给我呢?”他泰然自若,一边踱步一边撒谎,“嗯,手机没电了,刚充上电看到有来电未接……”

繁星觉得舒熠也能拿奖,最佳男演员那种。

舒熠跟宋决铭的电话,讲了三句半就又谈到了工作,全是专业术语和讨论,繁星收拾好了餐桌,将饭菜重新热过,舒熠也吃得心不在焉,一边扒拉饭,一边还给宋决铭发邮件。

等吃过饭,收拾好碗筷,舒熠就说:“我先走了,你早点休息。”

繁星还没回答,他又问:“你明天晚上吃什么?”

繁星愣了一愣:“什么?”

“明天晚上想吃什么,我来给你做。你不是手不方便么?”舒熠说得挺自然的,“要不,明天下班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去买菜?”

繁星呆呆地问:“明天还来?您这是……”

舒熠大大方方地说:“我在追求你,所以献殷勤啊!”

他说得这么坦率,繁星一时都愣住了。

舒熠觉得挺好玩的,现在不亲她她都开始断线了,明明挺机灵一个人,刚才那样有急智,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早点睡,明天见!”

一直到他走了好几分钟,繁星才使劲摇了一下头,伸手摸了摸脸,想想CEO理直气壮地说出“献殷勤”三个字,总觉得这事态的发展,搞得自己都有点蒙了。

繁星纠结地打电话

给顾欣然,她正在加班,大正月里有个女明星婚变,这两天网上闹得沸沸扬扬,顾欣然一边吃泡面一边看舆情,口齿不清地跟她讲着话:“怎么啦?”

繁星说:“有个事……嗯……你说话方便吗?”

顾欣然抱着泡面碗吃得稀里哗啦:“方便,你说!我戴着耳机呢!”

繁星说:“有个人在追我……”

“挺好的呀!太好了!我就说你新年桃花旺!来,跟姐姐八卦一下,这人干什么的,长得帅么?”

繁星讪讪地说:“我这不是在纠结吗?”

“纠结?难道还是那个老宋?”

“不是不是。”繁星赶紧说,“其实……”她随口扯了个谎,“是我大学的一个师兄。”这倒也算是实情。

“哦,师兄啊,那就是早就认识喽?帅不帅?想不想睡?”

繁星:“……”

顾欣然说:“你现在是单身,单身啊妹子!就应该好好享受享受单身的快乐和自由,有人追求,想睡呢,就睡一下,不想睡呢,就不要理睬他。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繁星脱口说:“我怕睡了他,后患无穷……”

“那就还是想睡喽!”顾欣然十分能抓住重点,并且完全不以为然,“怕什么后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还能追在你后头,让你负责吗?”

繁星挫败地说:“你不了解情况。”

“我当然不了解情况。他是在追你,又不是在追我。”顾欣然说,“难道对方不是单身?”

“那

倒不是。”

“那不就得了,不违反法律和道德,单身男女,你想交往就交往,不想交往呢,就再观察观察。”

繁星完全不得要领:“可是他说他正在对我献殷勤……”

“说没用,做才有用。行动,行动,行动!永远不要相信男人说什么,只需要看他们做什么……”

“他说明天还要来给我做饭……”

顾欣然终于放下了面碗:“哟!哟!这都已经给你做饭了?还?还?也就是今天他来了,明天还要来?这殷勤献得不错,做饭好吃么?”

繁星老老实实地答:“挺好吃的。”

顾欣然说:“那还有什么好纠结的,他要献殷勤,就让他继续献啊!”

“我怕hold不住……”

顾欣然将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祝繁星,你完了,你这是动了凡心了。只有真爱,才让人患得患失。你看看那个老宋,不管他怎么献殷勤,你都不怕hold不住对吧?为什么这个人就献了一下殷勤,你就怕了呢?”

“不是怕,就是觉得这事太突然了……”

“哪份爱情不突然啊。祝繁星,我告诉你,你可千万别犯,爱情来了,你就坦然地接受它,不要怕,更不要觉得自己hold不住,人家都鼓起勇气追你了,想要你给机会,你还怕什么!”

繁星一想也对啊,是CEO要追求自己。他哪怕英明神武光芒万丈呢,这不还得献殷勤。

繁星觉得挺好的,被顾欣然浑

不吝的精神鼓舞了,她讲完电话,高高兴兴毫无负担地睡觉了。

反倒是舒熠睡不着,因为开车还没进小区,就发现老宋拎了瓶酒,正在他家小区门口等着他。

一见他的车就迎上来:“等你好半天了,你上哪儿去了?”

舒熠只好撒谎:“有个同学回国,去他那儿坐了坐。”

老宋拉开车门就上车:“走,我们今天晚上讨论讨论上次没说完的问题。”

舒熠说:“别加班了,明天上班再说吧。”

老宋看着舒熠:“你这是怎么了?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头一回拒绝加班。”

舒熠说:“又不是火烧眉毛的事,你也别熬夜了,对身体不好。”

老宋说:“是不是高鹏给你下降头了!你这两天哪哪都不对劲!”

舒熠将车驶入地下车库,停好在车位上,说:“上去喝一杯?”

老宋叹了口气:“不讨论工作,哪喝得下酒。”

舒熠说:“你也别成天心里全装着工作,所谓有张有弛,做事业也得有节奏,别绷太紧了。”

老宋说:“不行,你今天得陪我喝顿酒,我觉得自己失恋了。”

舒熠问:“失恋?你跟谁谈恋爱?怎么,要分手?”

老宋闷闷的:“单相思。”

舒熠拍了拍他的肩:“单相思就别郁闷了,这个不算失恋,算追求未遂。”

结果老宋拉着他,两个人喝完一瓶红酒不说,还在书房地板上拿粉笔写了一地板的公式,各执一词,争执不下,大半夜差点没吵起来。最后老宋倒是倒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了,美国的客户们到了上班时间,纷纷开始给舒熠发邮件,其中有好几个要紧的事情,舒熠只好立刻处理回复。

到天亮时,舒熠想不行,无论如何得眯一会儿,不然今天晚上可撑不住了,他还要献殷勤呢。

繁星睡得一觉黑甜,被闹钟叫醒,倒比平时起来得还早二十分钟,因为手扭了不好化妆,她在家里收拾清爽了才出门。

本来是请了两天假,但昨晚临睡前觉得手已经无大碍,早起喷了点药,还是准时上班。

出租车上翻看手机,发现舒熠凌晨时分给她发过一封邮件,说自己今天会稍晚到公司。另外还有一封邮件,比上封邮件稍晚几分钟,内容是抱歉忘记她手受伤,让她安心在家休养。

繁星一看两封邮件的发件时间,就知道他睡得晚。

反正今天行程上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繁星打卡的时候正好遇见小勤,她意外得很:“繁星姐,你怎么来上班了?”

繁星说:“我手好多了,就来公司看看。”

小勤环顾一下左右,将她拖到一边,一脸诡异地问她:“你觉不觉得,宋总这两天非常不对,舒总也是,好像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繁星说:“因为高鹏嘛,你已经跟我分析过了。”

“不是不是,有最新的情况!”小勤说,“你不知道,昨天我们不是看你去了嘛,然后下楼的时候,突

然宋总脑子就蒙了。”

繁星心里一跳,不由得问:“他怎么了?”

“你不知道昨天晚上,宋总没开车,我们一块儿叫车过去你家的。但后来从你家出来到楼下的时候,有一辆特别好看的车就停在你们小区大门边上的车位上,还是汪姐说,咦这个车真好看,不知道什么牌子。谁知道宋总看到那个车,就走过去拉车门。你知道最诡异的是什么吗?那个车门竟然一拉就开了,宋总往车里看了看,空的,没人。但宋总那一脸伤心,简直比捉奸在床还要惨。”

繁星心里一咯噔,问:“等等,我有点乱,他看到车,拉车门,车门就开了,什么车?”

“我们都不认识啊。”小勤说,“我当时也有点乱,心想宋总怎么就把别人的车车门给打开了呢?这是车主忘了锁吗?结果宋总说,这车是指纹感应锁。哎呀你没看到他那个表情,跟六月飞雪似的,你说说,这得什么人,除了自己,还把宋总的指纹给录到车锁上?这两个人,一定是非常非常亲密的关系!”

繁星心想昨天舒熠似乎是开了辆新车,他车特别多,时不时就换。因为好多汽车如今都有自动辅助驾驶系统,其中核心关键技术都涉及陀螺仪,所以舒熠时常换最新的车,以体验最新产品的使用感受。

小勤下决心说出自己的推断:“你说宋总都跟这人亲密到能开同一辆车了,他跟这个人,

一定是同居关系!不然怎么可能把指纹也录到车上!”

繁星睁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勤说:“根据我的分析,这个人一定是男性,因为车子颜色、配饰的风格硬朗。最重要的是,我昨天在旁边瞥了一眼,驾驶座椅调整得特别靠后,这说明驾驶者腿长,身高起码有一米八。后来我上网查过了,这车是新款,全球首发没多久,特别紧俏抢手,据说订单排到了明年。现在就能开着的,一定跟汽车厂家或者销售代理有特别的关系,才能第一批提车。”

小勤“哗”一下子就激动起来:“宋总一定有个秘密同居的爱人!这个人开着全球最新款的车!这车的指纹锁有宋总的指纹!这人还腿长一米八!强攻强受!宋总昨天一定发现这个人背着他偷偷地劈腿了,好虐!被大长腿劈腿……这个人还跟你住同一个小区,繁星姐,你有没有注意到你们小区有啥长腿帅哥,Gay Gay的那种……”

繁星说:“没准是宋总朋友的车呢……不跟你说了,我得做事去了。”

小勤依依不舍:“繁星姐,你要见到那车主记得偷拍一张啊!我看看长得帅不帅,配不配得上宋总……”

繁星十分好笑,只好说:“一定配,配一脸!”

小勤还要说什么,繁星已经转身要走了,小勤一转头,突然拉住繁星:“来了来了!真正的配一脸来了!”

繁星扭头一

看,只见舒熠和宋决铭并肩走进来,两个大长腿男人一起走路,倒是真挺好看。尤其舒熠穿着大衣,简直是玉树临风。

繁星觉得自己有点情人眼里出西施,因为宋决铭明明也穿着大衣,但她就觉得没有舒熠好看。

小勤挽着繁星的胳膊,语气陶醉:“是不是配一脸,是不是?”

前台已经站起来打招呼:“舒总,早,宋总,早。”

舒熠应了声“早”,却一边脱大衣,一边跟繁星说话:“你怎么来上班了?算了,会议室有没有安排?通知技术部,二十分钟后在大会议室开个紧急会。要咖啡,浓的。还有,给找点吃的,三明治什么的都行。”

繁星伸手接过舒熠的大衣,宋决铭也把大衣交给了小勤,却跟在舒熠后头:“舒熠我跟你说,这不可能是我们的问题,不可能……”一路说,一路跟舒熠走到办公室里去了。

小勤吓得吐了吐舌头,繁星将舒熠的大衣挂起来,立刻忙碌起来,跟小勤还有行政一起准备了咖啡茶水,还有早餐,热腾腾现买的汉堡,还有三明治、热狗什么的,一起送到办公室里去。

繁星把咖啡放在桌上,她的手已经不怎么疼了,但还是使不上劲,所以用左手拿着托盘。宋决铭坐在舒熠的办公桌边上风卷残云地吃着汉堡,一口就咬去半个。

“这锅我可不背,我当时就跟他们讲,这种情况下我们没办法保证手机的散热,

他们偏不听,这可是他们在图纸上签过字的……”

繁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小勤和她忙碌了一早上,等技术宅们开始激烈讨论之后,两个人才一起退出来。繁星去给手腕喷药,小勤则去打听了一圈八卦,跑回来告诉她:“出事了!公司重点客户,韩国做手机的那家公司,据说新款手机这刚上市,动不动就陀螺仪失灵了,然后就自动关机,或者黑屏。”

繁星不觉得担心,舒熠有自信公司产品是全世界最好的,而她相信他。

小勤反倒关心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哎,上次韩国那个社长来,长得好帅啊,长腿欧巴,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会不会被辞退啊。据说他是会长最小的一个儿子,因为跟哥哥争宠失败,被迫退出主营业务,被发配去做手机。唉,好可怜的人设……”

舒熠开了一上午的会,午餐时分会议终于暂告一段落。技术宅们连线了苏州的实验室,仍旧觉得不行,由老宋带队,拉了人马去苏州出差,做检测到底问题出在哪里,还有一批人由另外一个副总带队,去深圳基地,看看生产线有没有问题。

繁星知道舒熠必定辛苦,中午订了清热爽口的苦瓜排骨汤,果然舒熠就在办公室,一边发邮件一边匆匆吃着。

吃完舒熠就跟韩国客户开视频会议,繁星趁这个空闲,捧了饭盒去屋顶的阳光房吃自己那份午餐。她给自己订了咖喱饭,

怕有味道所以拿上来吃。阳光房里还是静悄悄没有旁人,她坐在茶花树下静静地吃饭,咖喱软烂,所以左手拿勺子也吃得很轻松。

茶花本来冬天开了满树的花,这时候也谢得七零八落了,但还有几朵嫣红的花儿夹在绿油油的叶子里,格外动人。今天阳光好,照得屋子里光线清澈,衬着高处湛蓝的天空,灰茸茸的天际线,甚至能看到西面远处的山峦。

繁星吃着吃着,目光就落在斜对面那棵金橘树上,红色的丝线吊着红包,红包上金色的花纹在阳光下闪闪烁烁照人眼,她忽然有点迷信起来。

繁星下楼去拿了钱包,上楼来先用围巾遮住摄像头,然后从钱包里掏了五块钱出来,想想不对,换了一张一百块,心中默默地祈祷,希望眼前的风波平安度过,希望舒熠从容应对。

她有点羞涩,觉得自己封建迷信,所以睁开眼后,左右偷偷瞄了一眼,确定无人,这才将钱塞进红包里。把钱塞进去之后,她忽然还是不放心,于是将发圈解下来,郑重地打了一个如意结,然后套在钱上,重新装进红包里。

要加油哦!

她认真地,一笔一画地,在红包上写。因为右手使不上力,所以左手执笔,写得歪歪扭扭。

那么,应该是灵验的吧。毕竟之前她的每一个愿望,他都为她实现了。

繁星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挺傻的。但是管他呢,顾欣然说,你爱上一个人

的时候,会心甘情愿做傻事。

因为,你心疼他呀。

舒熠忙得不可开交,因为下午时分,网上爆出消息来,更严峻的是,陀螺仪不仅会引起死机和黑屏,有一位用户在使用过程中手机突然发生了爆炸,差点被炸伤眼睛。用户愤然在网上公开投诉,舆情如同星火燎原,迅速扩散弥漫。韩国公司被迫发表简短公告,承认新产品出现缺陷,具体原因正在调查。

虽然韩国公司还没有确认是陀螺仪的问题,但是手机爆炸是非常可怕的后果,而且陀螺仪作为手机的重要功能,又不能建议用户暂停使用。舒熠压力骤增,立刻决定亲自飞往苏州,韩国公司也由CTO带领团队紧急从首尔飞往苏州与他会合,共同研讨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舒熠办公室里放着一只登机箱,就是为了方便出差。繁星替他草草检查了一下箱子里常备的必需品,就替他锁上。她替他订了最快的一班航班,怕路上堵车赶不上,所以掐着分秒让他可以尽快出门。

舒熠上了车,司机开得飞快往机场赶,他才有时间掏出手机来发消息给繁星,说:“晚上没法给你做饭了,照顾好自己。别忘了给手搽药。”

舒熠争分夺秒在飞机上眯了一会儿,落地后打开手机才看到繁星回了个笑脸,也并没有说别的话。他落地后直接从机场到园区实验室,韩国人还没到,倒是老宋怒气冲冲,正捋

着袖子跟高鹏吵架。

高鹏也是第一时间赶到了苏州,因为韩国这款手机是由长河电子生产的主板以及大部分其他零配件,现在出了问题,他当然得飞过来。

宋决铭跟高鹏多年恩怨,一见面不出三分钟必然吵架,这时候老宋正在着急上火,骤然见到高鹏,连半分钟都没法忍,两个人从验证算法一直吵到针脚虚接,舒熠一走进实验室,宋决铭大喜过望,将他拖到实验台前:“舒熠,你说,我们的算法是不是没有任何问题?”

高鹏冷笑:“没有问题为什么是陀螺仪引发死机甚至爆炸?”

舒熠说:“如果处理器的算法有问题,陀螺仪也有可能引发死机。”

高鹏冷冷地说:“你这是甩锅了?”

舒熠说:“我只是指出技术缺陷的种种可能性。”

高鹏冷笑着还想说什么,舒熠已经戴上手套去显微镜下看主板去了,高鹏忍不住冷嘲热讽:“需要技术支持吗?要不要叫我们的工程师过来?”

舒熠压根不搭理他,自顾自与宋决铭讨论。两个人十来年搭档,特别有默契,一个看,一个画,分头写公式验算。实验室里顿时安静下来,好几个技术宅都在一旁站着,轻手轻脚不敢动弹,怕吵到他们俩的思路。只有高鹏,虎视眈眈等着挑错,所以一直一边冷笑哼哼一边盯着他们俩。

到最末,宋决铭终于忍不住了,说:“有些人如果数学不好,能不能安

静旁观,有必要哼哼唧唧吗?”

高鹏气得差点一口鲜血吐出来,他当年高考数学考出一百五十分满分跟玩儿似的,因为他是全国奥赛冠军,本来可以特招提前录取,但纯粹为了骚包炫技,他还是毅然参加了高考。纵然P大牛人辈出,他也是老师的爱宠,每次拿奖学金的人物,无论如何也不算泯然于众。生平第一次被骂作数学不好,便是此时此刻。竟然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因为舒熠公司是自主算法,而长河电子是外包给专业的算法独立供应商。当然了,是世界第一流的算法供应商,然而,比不得人家是自主研发啊。

高鹏傲娇惯了,没想到被老宋这种人以拙胜巧,一句就戳到心窝,忍到脸色发青,几乎要气昏过去。韩国客户一行人终于到了,众人寒暄,才算把这场给揭过去。

韩国人跟技术宅们凑在一起讨论研究,宋决铭一个人独战群雄,讨论得不亦乐乎,连翻译都跟不上他的语速。后来又换了舒熠主持讨论,宋决铭端了杯咖啡,坐在实验台前闭眼养神,好似在听舒熠说话,又好像在若有所思。

此时此刻,高鹏终于决定报一箭之仇,他瞥了宋决铭一眼,不紧不慢地说:“你一个T大的,竟然敢嫌我数学不好!”

T大跟P大相爱相杀多年,双方都知道怎么样给对方雷霆一击。

高鹏很愉快,觉得自己这一击必中。

谁知道宋决铭

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说:“你们P大数学是好,那也分什么人,你看舒熠才念了半年P大,都比你数学好。”

高鹏差点将手里的主板扎到宋决铭那张貌似忠良的脸上。

太欺负人了!

高鹏迅速地冷静下来:“行啊,老宋,几天不见,你可长进多了,说话一套一套的。你这是怎么啦,舒熠喂你吃炸药了?你成天跟个小媳妇似的维护舒熠,他到底给你下什么蛊了,我当年开价比他高几倍,你都不肯来我们公司。你对舒熠这是真爱吧!你们俩到底啥时候结婚,我也好包个大红包!”

宋决铭冷笑:“我跟舒熠已经分手了,他是他我是我,你别惹我。”

高鹏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打是亲骂是爱,不闹分手不真爱。我不信,你们俩床头吵架床尾和,没准今天晚上一起睡个大床房,明天早上就又恩恩爱爱了。你们俩真分手,打死我也不信!”

老宋生闷气,坐到一边去不理他了。

韩国人到得晚,会议开到晚上八点多,每个人其实都有点饥肠辘辘。舒熠算东道主,实验室里又全是技术宅,没人顾得上张罗晚餐的事,舒熠正想问一句,突然闻到一阵食物的香味,旋即实验室的门被打开,舒熠抬头一看,繁星正带着人送盒饭进来。

每个人口味都不一样,有人是拌饭,有人是大酱汤,还有人是炸酱面,递到手上都还是滚烫的。韩国人难得一

到异邦就吃到如此地道的韩餐,说英文表示感谢。繁星不过微微一笑,说一句韩语回应。因为公司重点客户有韩国人,所以她特意报班学过,日常商务会话是没有问题的。

舒熠那份是红烧肉,还有百叶结,铺在雪白的米饭上,他动脑筋就爱吃肉,繁星记得他的习惯。老宋则是汉堡,巨大一个,配上可乐他能一气儿吃完。连高鹏都被照应得很好,他也不知道繁星怎么就知道他爱吃苏式面,什锦两面黄,特别香。

趁着大家都在吃饭,舒熠向繁星使了个眼色,没一会儿,他就找机会出来到走廊上,看她正低头倒茶,于是问她:“你怎么来了?”

繁星说:“怕您这边太忙,所以我订了机票就过来了。正好回家收拾了一下行李,还顺路去干洗店,给你也取了两件衣服,估计这边一天半天也不见得能结束。”

舒熠说:“你不是手伤了么?”

繁星活动手腕给他看:“已经好了。”

舒熠还有很多话想说,然而时间场合都不对,只好咽下去。大家草草吃完饭,又继续开会讨论,繁星像往常一样,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舒熠知道今天晚上一定会讨论到很晚,然而也顾不上繁星了。他得心无旁骛。

凌晨三点多,讨论终于告一段落。大家同意从算法上找问题,于是联线美国的算法供应商,又开了一个视频会议,眼看着天都快亮了,这才回酒店休

息。

舒熠很疲倦,前一晚宋决铭拉他喝酒,两个人都没怎么睡,又因为韩国客户的突发事件早起,今天舟车劳顿,再开了差不多一整晚的会,这种会议全是烧脑,所以筋疲力尽。到酒店房间,繁星还在跟他说行李里的衣服挂在衣柜里了,而他含糊答应着,整个人几乎是往床上一歪就睡着了。

他睡了大约两三个钟头,就醒过来,酒店是中央空调制暖,所以很干燥,他爬起来喝水,突然发现沙发上睡着一个人。

竟然是繁星,舒熠有点蒙,想了想园区里最靠近实验室的就这么一家酒店,繁星在车上给他房卡的时候说已经满房了,而且没有行政套,让他将就一下普通大床房。他心不在焉也没多问,想必繁星是没订到多余的房间。

她睡着了挺好看的,睡灯朦胧的光线下,嘴唇嫣红,大约是因为太暖,鼻尖上还有一点晶莹的汗珠,容貌娇艳,真像童话里的睡美人。

舒熠轻轻地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替她搭上毯子,又将空调温度调低些。

他本来想要不要出去睡沙发,然而找了找衣柜里并没有多余的毯子,他也懒得折腾了,躺下低头吻了吻繁星的后颈,那里有几根茸茸的碎发,衬得她肌肤雪一样白。

繁星睡得很沉,没有动弹。他揽住她的腰,也心满意足地睡着了。

繁星做了一个梦,恍惚是刚毕业没多久,员工培训的时候,大家一起出

去团建,不知道怎么忽然就剩下她一个人。四周全是茫茫的沙漠,太阳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热晃晃的,又燥又热。她被锁在车子里,车里竟然还有一头豹子,全身油光发亮的黑色毛皮,眼睛更亮,近在咫尺瞪着她,咆哮着朝她露出尖锐雪亮的牙齿。

繁星拼命回忆自己看过的动物世界,或者国家地理之类的栏目,遇见猛兽应该怎么办?跑是跑不掉,巨大的猫科动物,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让她觉得分分钟会被它一口咬死,然后生吞活剥。

她战战兢兢,突然想起身上总带着一小盒巧克力,赶紧剥出来喂黑豹。黑豹舌头一卷就吃掉了,舌头上的倒刺刮得她手指生疼,然后黑豹发出更大声的咆哮,明显不满只有这么小小的一块。

她只好举起双手:“没有了!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黑豹不满地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然后突然一跃而起,朝她直直扑过来,血盆大口,繁星掉头就跑,黑豹已经扑在她背上,热热的气息就喷在她脖子里,繁星一回头,黑豹张嘴就朝她脖子上咬来。繁星大声尖叫,其实也没叫出声来,猛然就一下子醒过来了。

繁星惊魂未定,终于发现问题出在哪儿,因为有人真贴在她身上,热热的呼吸全喷在她脖子里,而这个人,竟然是舒熠。她这么一动,舒熠也动了动,意识模糊地将她往自己怀里拽了拽,

将她搂得更紧了,咕哝了一句什么,又把脸埋在她脖子里了。

繁星觉得舒熠此时此刻不像豹子了,像大猫,抱着猫薄荷的那种,闻一闻,还舍不得吃,再闻闻,继续抱好了蜷住睡。

猫薄荷定了定神,战战兢兢地回忆自己是怎么跟大猫一起睡在床上的,还有,自己的手机呢?现在几点了?

舒熠迷糊了没多久,也渐渐醒了。其实一醒过来就挺难受的,一只年轻力壮身心健康抱着猫薄荷的猫,大清早的,多让人难受啊。

所以大猫磨磨蹭蹭,蠢蠢欲动,低头无限迷恋地闻了闻猫薄荷,开始考虑是做禽兽还是禽兽不如这个终极哲学问题。

薄荷试图从猫爪下爬走,大猫就更难受了,觉得意志力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别动。”

薄荷小声说:“我要去洗手间。”

大猫深深地叹了口气,还在脑海中进行激烈的天猫交战,门外突然有人一边按门铃一边敲门,还在叫舒熠的名字。

大猫一松手,薄荷就趁机跑掉了。跑得比猫还快,闪进洗手间锁好了门。

舒熠怏怏地爬起来开门。

“舒熠,我有话跟你说。”

高鹏仍旧打扮得油头粉面,头发做得跟当红小生一般,穿得更是衣冠楚楚。试图推门而入,却被舒熠手上用力,将门拦住了。

高鹏故意探头探脑了一下:“老宋不在啊?我助理说酒店满房,我还以为昨天晚上你们俩又挤一床呢。”

舒熠压根都不

搭茬:“我脸都没洗,有事能不能直接说?”

“舒熠,你今天火气怎么也这么大?”高鹏挺奇怪的,“你跟老宋这两天怎么都像吃了炸药似的。”

舒熠作势要关门:“没事我再睡会儿。”

高鹏眼明手快拦住了:“哎哎,美国那边又炸了一台,你还睡得着吗?”

舒熠心不由得沉了沉,炸一台是孤例,再炸一台那是最坏的消息,说明是整个批次,不,是整个机型有问题。这就严重了。

他说:“我马上下楼,我们在早餐厅碰头。”

他关上门,繁星已经飞快地洗漱好了。他也草草洗了个澡,一边刷牙一边听各处的信息汇报。美国算法供应商还在加班加点地排查,生产基地那边也没有任何发现。老宋也被叫醒,听说这个坏消息,他在电话里沉默良久,反倒是舒熠安慰他:“我们先查,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舒熠出门忙去了,繁星趁所有人出动,自己去前台,问了有新退的房间出来,赶紧开了个房。房间还没收拾清洁,她就把行李寄在前台,然后等大部队吃过早餐,她已经调度好了车子,一起去实验室。

高鹏觉得不仅老宋吃了炸药,舒熠今天也是。

整个上午他都火力全开,简直不像只睡了四个钟头的人。

尤其重新核对公式的时候,各算法模块一个个地报,舒熠连眼皮都不抬,听完几乎连一秒都不用思考,不假思索直接说对错。

不仅他公司的人都战战兢兢,连长河电子的人都被这场面震住了。

高鹏认为什么叫骚包炫技,这才叫骚包炫技。

这世上怎么能有人比他高鹏更骚包更炫技,不可忍!

高鹏立刻亲自上阵,他报得快舒熠答得也快,两个人跟抢答似的,越说越快,旁边的人都听不过来了,只好看他们俩高手过招,倚天剑斫屠龙刀,火花四迸,除了老宋,其他人简直都快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了。

高鹏说得口干舌燥,舒熠还胜似闲庭信步,高鹏恨得牙痒痒,越说越快,越说越长,顺口溜似的报出一长串公式,舒熠终于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滚!这是算导弹制导才用得上的!”

高鹏冷笑:“你不是能耐么,有能耐你连这个也算了,回头我就推荐你去大山里头,专管保卫祖国。”

舒熠还没答话,老宋已经鄙夷地冷笑一声:“幼稚!”

高鹏哪里能忍受老宋的鄙视,立刻跟热油锅里进了水似的,噼里啪啦炸了。等韩国人开完会回来,看到他们俩在实验室里竟然捋袖子吵上了,一头雾水地做和事佬。

闹得不可开交,终于到了午餐时间。繁星带着人送饭进来,连高鹏都忍下了一口气,因为繁星竟然递给他一盅煮得乳白的河蚌汤,特别家常的口味,简直像外婆在初春时分亲自去菜场挑了最鲜嫩的河蚌,回来养了两三天吐尽沙子,再用炉子细细煮的。香

,鲜,嫩,初春江南最鲜的美味,让人想起外婆的怀抱。

高鹏感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满屋子坏人,老宋跟舒熠更是一如既往合伙对付自己,就这么一个小秘书特别贴心,特别仗义。

因为这一盅汤,高鹏决定好好报答这位小秘书。

高鹏行动力惊人,立刻就叫人过来,耳语两句,一是去订水果鲜花,二是立刻打听这小秘书住哪间房。

繁星下午反倒闲一些,因为男人们吃饱了,又开始开会。她只要照顾好茶水就行了,三四点钟的时候,顾欣然突然给她发微信语音,问她是不是在苏州出差。

繁星说是啊。

顾欣然说:“太好了,晚上有没有时间过来吃饭,我正在上海出差,离你近,半小时。”

繁星说:“我这边挺忙的,下次吧。”

顾欣然说:“那行,我找机会来看你。”

这天晚上散会比较早,因为下午传来消息,又炸了一部手机。接二连三的爆炸让所有人都心情坏到极点,但这种排查急也急不来,韩国公司开始考虑要不要全面召回这款产品,所以韩国团队连夜飞回首尔去开会了。

繁星安排好车子,自己跟最后一辆车回到酒店正好十点半,没想到顾欣然竟然在大堂等她。

“惊喜么?”

繁星确实惊喜:“你怎么来了?”

“来看望你啊!”顾欣然说,“反正我没啥事,又这么近。”

两个人有说有笑一起上楼,繁星问:“你怎么突然

就出差了?”

顾欣然说:“我们接到线报,盯人呢。”

繁星向来不过问她的工作,所以只是一笑置之。

高鹏回房间洗了个澡,助理送来鲜花和水果,还有写着繁星房间号的卡片,甚至,助理鬼鬼祟祟还在卡片里夹了一枚超薄。

高鹏气坏了,幸好他提前打开卡片看了一眼,他是这种轻狂的人吗?人家的秘书咋那么那么地懂事知分寸,自己的助理咋就这么这么猪头!

高鹏把超薄扔了,拿着鲜花和水果就去敲繁星的门。

繁星正在吃苹果,舒熠哪哪都不舒服一整天,回到酒店忍无可忍,决定把猫薄荷叫来闻一闻。

猫薄荷倒是很快来了,但告诉大猫,自己闺密从上海过来看她,只能待十分钟就回去,不然闺密很容易起疑心。

大猫很失望,很想立刻把酒店买下来,或者把其他房间统统订了,让猫薄荷再跟自己住一间房。可是这种天凉王破的事情他真干不出来,只好蔫蔫地说那我削苹果给你吃吧。

猫薄荷捧着大猫削好的苹果吃得眉开眼笑,所以他问:“甜不甜?”

猫薄荷把苹果转了半圈给他咬,大猫很不满,瞪着薄荷,薄荷只好主动凑上去让他好好尝尝,到底甜不甜。

这个吻比之前所有的吻都要深,都要更令人沉溺,大猫发出满意的鼻息,很甜,很甜,再甜一点就更好了,不够嘛,总是不够,能吃下肚去就最好了。

突然走廊里传来一

声尖叫。

猫薄荷吓得苹果都差点掉在地上:“是我闺密!出什么事了?”

高鹏也吓坏了。

他拎着水果鲜花就来到繁星房间前按门铃,谁知道顾欣然刚洗完澡,以为是繁星回来了,看都没看,围着浴巾就打开门。

结果一开门外头竟然站着个长腿傲娇男,两眼嗖嗖地盯着她,她一急本能地想要关上门,没想到把手挂住浴巾边缘被掖住的那个结,她用力一关,正好浴巾被扯散了。

春光乍泄,高鹏目瞪口呆,顾欣然一边尖叫一边扯着浴巾就出腿了。

“你竟然还敢看!”

顾欣然可是跆拳道黑带四段,一脚就踹向要害。

“色狼!我让你断子绝孙!”

繁星赶到的时候,高鹏正捂着大腿满头冷汗,要不是背靠着墙,估计早就瘫在了地上。

总算是顾欣然最后一刻脚下留情,往下错了几寸距离,饶过命根子。饶是如此,高鹏的腿根也紫了一大块,当然此时他并不知道,此时他正捂着腿愤怒地咆哮:“你!怎么又是你!”

顾欣然早已经飞快地甩上门套上了浴袍,捂得严严实实重新打开门,双手抱臂,一派嚣张气焰:“是我怎么了?有本事你咬我啊?”

高鹏恨得牙痒痒,繁星恰好及时赶到:“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

高鹏泪眼汪汪,像被主人强行按住洗澡的哈士奇,觉得被天下人负尽。他指了指走廊里滚落的水果和鲜花,委屈得说不出话来

繁星只好问顾欣然:“到底怎么回事?”

“我一开门一个色狼!”

“谁色狼了!我是来找繁星的。”

“你找繁星有什么事?”

熟悉的声音响起来,繁星回头一看,竟然是舒熠。

繁星心想这里还不够乱的么,你又来掺和什么?看着舒熠眼睛都眯起来,她知道他这个表情是明显不满,所以赶紧叫了一声“舒总”,提醒他自己的身份。

高鹏一见舒熠,本能就挺直了腰,虽然大腿那根筋活像被抽了一鞭子似的疼,他也忍住了。他就势斜靠在墙上,手一掠头发,顿时恢复了几分浊世翩翩佳公子的风采,甚至都有点骑马倚斜桥的架势了。

“我感谢她啊,谢谢她每天精心地照顾我……”高鹏将那个字说得咬牙切齿,“……们。”

“她是我秘书,公司发工资给她,你是公司的合作伙伴,这是她的工作范畴,不用额外感谢。”

舒熠三言两语就打发了高鹏,看了繁星一眼:“明天还要开会,都早点休息。”

繁星说:“是。”向高鹏点一点头,“高总,晚安。”

高鹏纵然有千言万语,也只好默默地流泪注视着繁星与顾欣然携手走进房间,关好房门。

舒熠说:“睡不着啊?要不去我房里聊一下算法?”

高鹏冷冷地说:“今天情人节,你这是约我了?”

舒熠说:“知道今天是情人节,还拿着水果鲜花骚扰我的女员工,也不怕人家回头告你。”

鹏邪肆狷狂地一笑:“我长得这么帅,谁舍得告我!”

然后他就撇下舒熠,一瘸一拐地回房间去了。

等脱了裤子洗澡,这才发现大腿靠内侧紫了碗口大一块。想想差点真的断子绝孙,高鹏忍不住脊背发凉,脱口说:“这么狠的女人,谁将来要是娶了她,简直一辈子倒霉!”

顾欣然扒在猫眼上,看舒熠和高鹏分头都走了,打开门,将那一篮水果统统捡了起来,花也拿进屋子。她一边剥橙子皮,一边对繁星说:“不吃白不吃啊,这小子拿来的全是进口水果,品相真不错。哎,你说那个睡了会后患无穷的,是不是他?”

“当然不是。”繁星已经开始对着镜子卸妆,不以为然,“我不喜欢这一款。”

顾欣然说:“你们舒总比照片还帅哎,真够有威严的,两三句话,姓高的那小子都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俩是校友,我们学校的传统,师兄一般都很照顾师弟,师弟也格外敬重师兄。好像高总比舒总年纪小吧,算是舒总的师弟。据说高总的爸爸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矿山老板,家里在中东买了好多油井什么的,从小被宠坏了,其实人倒是没什么坏心眼。刚才的事,一定是误会。”

“还不够坏的啊!”顾欣然说,“怪不得骚包成这样。我跟你说,这种人,一点爱心都没有,你看看他那三观,还开油田,到处破坏环境……三观这么

坏,将来哪个女人嫁了他,真是一辈子倒霉。”

繁星有点好笑:“你又不嫁给他,管他呢。”

“我啊,是为将来嫁给他的那个女人可惜,唉,不知道哪朵鲜花,不幸要插在这坨牛粪上。”

繁星正要说话,忽然手机响了,她一看是舒熠打来,装作不经意看了眼顾欣然,顾欣然正打开了电视机,拿着遥控器调台,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繁星于是走到窗前接电话。

“你好。”她故意说得礼貌而客气,隐晦地提醒他自己身边还有人。

幸好舒熠没在电话里跟她起腻,只是跟她说:“你看窗外。”

繁星有点蒙:“什么?”

舒熠说:“拉开窗帘,往东看。”

繁星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拉开窗帘,往东望去。远处有一块巨大的电子广告屏,入夜以来就会熠熠发光,播放各种广告,繁星从实验室回来路上还曾经隔着车窗在路上见过。

此时电子屏已经黑掉了,黑沉沉一片,仿佛和夜色融为一体,仿佛是突然之间,电子屏就亮了,像万千星辰在屏幕上亮起,这些星星渐渐旋转,汇成银河,星光在黑色的夜空中,仿佛最灿烂的太空烟花,缓缓旋转,有一颗最亮的星从银河中升起,星光扩散开去,慢慢晕开,变成巨大的一颗心。

星光在屏幕上流淌,最后所有星光汇聚在一起,组成群星灿烂的“LOVE”,夜空中最隽永注目的表白。

他轻轻在电话里说

:“节日快乐。”

繁星不由得嘴角露出笑容,问:“这么晚了,广告公司还工作吗?”

“自己做的。”技术宅挺遗憾的,“糙了点,但太晚了怕你要睡了,就没再精修。”

“那怎么连上大屏幕?”

技术宅挺自然地说:“黑进它的系统。”

繁星又气又好笑,技术宅说:“放心,我有转账,明天早上他们公司就能收到钱。”

哦,忘了技术宅还是位霸道总裁。

霸道总裁循循善诱:“礼物这样才好玩是不是?别搭理那些只知道送花送水果的傻瓜。”

繁星说:“明天吃饺子吧。”

技术宅有点跟不上思路:“嗯?”

繁星说:“醋都有了,就差饺子了。”

技术宅在电话里都笑出声来,繁星也忍俊不禁。

就在此时,顾欣然突然走到窗前:“你笑什么呢?”

“没……没什么……”繁星有点慌乱地掩饰,不仅挂断了电话,还迅速放下了窗帘。

顾欣然拨开窗帘往外看,只看到远处满屏幕星光正在散去,仿佛流星,渐渐隐入夜色。

顾欣然没抓到任何把柄,然而双手抱臂,严肃地盯着繁星:“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繁星说:“谈恋爱啊!”

顾欣然哦了一声,步步紧逼:“谈恋爱为什么搞得跟谍战戏似的?说,从实招来!”

繁星昂首挺胸:“打死我也不招!”

顾欣然呵呵指尖,就要挠她痒痒:“说不说?说不说……”

繁星从她胳

膊下一钻,溜进洗手间:“我要洗澡了!”

顾欣然:“哼,以为澡遁我就不审你了吗?我告诉你,你今天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小美人……是不是你们那个宋总?”

繁星隔着门大声说:“不是!”

其实此刻那位宋总正烦恼,真烦恼,特别烦恼。

宋决铭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所有的一切就发生了。

措手不及。

人生真是处处有惊吓。

他本来回到房间,洗了个澡就呼呼大睡,因为这几天他也没睡好,没睡够。睡得正香的时候,就做起梦来。

梦里他挑着担子,跟着师父去取经,而且这师父竟然是舒熠。他琢磨这不对啊,如果舒熠是唐僧,自己怎么也得是孙悟空吧,那个挺英俊的龙王太子变的小白龙马也不错,可怎么就变成了挑担子的沙和尚,哦不,宋和尚。

宋和尚挑着担子,跟舒长老一路来到了一座繁华城池,竟然是传说中的女儿国。女儿国国王率文臣武将,好几百美女出城相迎。这女儿国国王一直蒙着面纱,美得倾国倾城。

谁知道这国王竟然没有看中舒长老,就看中他了。围绕着他,唱起了那首著名的歌谣:“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

唱着唱着,那女儿国国王就摘下了面纱,果然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比繁星还要美,比《西游记》里那个女儿国国王还要美,宋决

铭目瞪口呆,被惊呆了。

那女儿国国王轻轻地吻着他的脸:“亲爱的,有没有想我?”

这声音仿佛远在天边,又仿佛近在耳畔。

虽然在梦里,他也挺实诚的:“你好美……”

女儿国国王轻轻就笑起来,这笑声就像在他耳边一样。

他心想这个春梦做得好,太好了,女儿国国王说:“那你娶我好不好?”

他脱口说:“那不行!我还得跟舒熠去取……取……不对!”他费力地纠正自己,“我们不是去取经,我们还没解决算法的问题,找出手机到底为什么会爆炸!”

一想到手机,突然手里就拿着韩国客户那款手机,“轰”一声就炸了,他大叫一声猛然坐起,整个人就被吓醒了。

只听“轰”一声巨响,有人被他这一坐起,猛然掀到床下去了,发出一声既娇且利的惊叫。

“谁?谁?”老宋慌慌张张打开灯。

地上一位娇滴滴的大美人,穿着特别轻薄的睡衣,身材极好,肤若凝脂,躺在地上也艳若桃李,只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你……你是谁?”

老宋更加抓狂:“你!我还没问你是谁呢?为什么你会半夜在我房间里?”

大美人说:“这里是不是1087?”

老宋说:“我的房间号是1087,但你怎么在这里?”

大美人说:“我未婚夫住1087,你是谁?”

老宋觉得大美人长得挺好看的,可惜脑子不清楚,他又气又好笑:“这

两天我一直住1087,你是不是弄错了?”

他走到桌前翻出房卡给大美人看:“你看,这纸套上写着,1087,你不信你打开门看,我这里就是1087!”

大美人睁着美丽的大眼睛,愣了两秒,突然“哇”一声就哭了。

美人哭起来可好看了,真正的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老宋只想仰天长叹:三更半夜,这不是闹鬼,这是闹狐仙啊!

繁星睡得很沉,一夜无梦,惺忪醒来的时候,顾欣然正在洗手间里接电话,隔着门能隐隐约约听见她声音压得很低:“不会吧?这么巧?我就在苏州……”

繁星看看时间,还早,九点才开会,现在才七点半。她懒洋洋地靠在松软的枕上,觉得像回到了校园,隔壁床女生已经早起背单词了,她还在赖床,这样虚掷光阴的奢侈感最让人留恋。

顾欣然从洗手间出来,看到她醒了,不由得觉得很歉疚:“吵醒你了?”

“没事,也该起来了。”繁星打开手机,开始翻看邮件,公司有很多客户都是外国公司,很多都有时差,她怕半夜有收到重要邮件,需要第一时间回复。

她一边看邮件一边问顾欣然:“你是几点的高铁?来得及吃了早餐再走么?”

“我今天不过去上海了。”顾欣然已经扎着头发开始准备洗脸化妆了,“哎,我跟你说个八卦,其实这次来,是因为我们接到线报,盯一位当红的小花。本来

以为她情人节要在上海密会男友,结果,她竟然跑到苏州来了。我同事正着急呢,我得赶紧想办法帮忙去。”

繁星问:“那你今天留在苏州?”

“是啊。”顾欣然说,“繁星你是我的福星啊,要不然我就得急急忙忙再从上海跑过来。你别管我了,马上我的同事们就到了,我们要在苏州地毯式搜索!”

繁星也确实没精力多管她,她回完邮件就起床洗漱,化妆完下楼去餐厅吃早餐,正好在电梯间遇见宋决铭。

“宋总,早。”

“早。”

不知为什么,宋决铭眼圈上青了一块,像熊猫,不,像斗牛梗。

饶是繁星作为秘书的专业素质特别好,眼观鼻鼻观心,嘴角还是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老宋很尴尬地解释:“起床没开灯,撞伤了。”

繁星点点头,问:“需要消炎药膏吗?我回头买一支给您?”

“不,不,不用了。”

繁星觉得,宋总今天有点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所有人。比如每次在早餐厅里,他总要跟舒熠聊一会儿,有时候甚至还会跟高鹏针锋相对吵起来,然而今天他格外沉默,吃完早餐就急匆匆回房间去了。

繁星也没多想,她以为是宋决铭发现了自己跟舒熠的关系,虽然她已经很小心了,可是舒熠有两次无意间跟她目光一对上,就忍不住对她微笑,她无奈地想,再这么下去,只怕全世界都要看出来了。

幸好一工作起来,舒

熠就全身心投入,完全跟从前一样。

高鹏昨天被踹了,而且被人骂色狼,所以今天有很大的起床气,尤其对舒熠,新仇旧恨涌上心间,恨不得从头跟他算在P大期间的种种旧账,所以两个人拿到最新的数据,又开始新一轮的倚天屠龙记。

繁星也不懂技术,就觉得会议室里跟呛了火药似的,普通技术宅都闭紧了嘴巴睁大了眼睛,看着两名顶级技术宅华山论剑。如果真是武侠小说,那此刻会议室里一定嗖嗖地都是剑气纵横,光寒十四州。

繁星很及时地送上咖啡和洋甘菊茶,让大家降降火。她琢磨,下午的甜品是不是就安排莲子银耳枸杞,因为酒店和实验室都是中央空调制暖,暖风吹得人燥得很,吃点莲子银耳枸杞,润肺又明目。

舒熠正在白板前写公式,他的手机放在桌上,突然振动起来。繁星看到手机振动,还犹豫要不要替他接电话,几乎是同时,她自己的手机也振动起来。

繁星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当机立断,一手拿了舒熠的手机,一手拿了自己的,匆匆走出会议室,反手带上门,先挂断自己的手机,这才先接听舒熠的手机。

“你好。”她说,“我是舒总的秘书祝繁星,舒总在开会。”

电话那端是公司另外一位副总,他声音里透着焦虑:“繁星,能不能让舒总接电话?”

繁星没有犹豫,她知道一定是十万火急的事,所以

她马上说:“好的,请稍等。”她都没有挂断电话,拿着手机重新进入会议室,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走到舒熠身侧,对他低声耳语两句。

舒熠眉毛一挑,接过她手里的手机,对大家说:“抱歉,我接个电话。”转身走出门外。

高鹏觉得自己正使了全力一剑刺出,突然,敌人就没了。

他很不满,拍着桌子嚷嚷:“接什么电话,舒熠,怕输就别跑……”

一句话没说完,他的电话也响了,高鹏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的名字,不能不接,只好拿着手机往外走。他一走出去,门一关上,会议室里那些技术宅们“哄”一声忍不住就笑了。

技术宅到底都心思单纯,就算高鹏跟舒熠华山论剑,也像两个奥数老师在巅峰对决,学生们一半是在跟着学,一半是在看热闹。两个人同时离开,两家公司的技术人员开始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因为刚才高鹏和舒熠都讲得太快,还有几个点有人不明白,拿来向宋决铭讨教。

宋决铭人特别实诚,纵然跟长河电子亦敌亦友,还是很认真地跟他们解释这几个点的技术问题,听得一群技术宅频频点头。

高鹏拿着电话走到走廊里,有点生气,因为这个电话来得太不是时候了,尤其他刚说完那句话,简直是打脸。然而打电话的这位是他的亲信,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也不会明知道他在开会,还轻易打电话来。

所以他接

电话的时候,情绪已经稳定了:“怎么了?”

“高总,出事了。U&C最新款的那台平衡车,出事了。”

高鹏只觉得心里一咯噔,他老头子有钱,所以在他这个败家子的力主之下,满世界买买买,这家U&C公司他们有收购股份,但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因为U&C研发的都是前沿科技,人工智能,有些研究方向甚至跟军工有关,所以美国人很警惕。

高鹏热爱科学,热爱技术,所以早就觊觎U&C,十分想染指。然而谈何容易,U&C市值很高,老头子纵然有大片油田财源滚滚,也买不下这么贵的公司。高鹏于是退而求其次,但当年收购这极小部分股份的时候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先是买了一家银行,然后银行控股某科技公司,某科技公司又控股某基金,基金才是U&C的小股东,饶是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美国人对小股东是中国人这事还是挺忌惮,幸好份额少,不然肯定还有得折腾。

高鹏问:“平衡车出什么事了?”

“他们的新车还在试验期,U&C的CIO,也是创始人之一的Kevin Anderson,在美国他家社区附近驾驶最新款平衡车时,经过路口时突然失去控制,被一辆车撞到,送医后不治。”

高鹏没有作声,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太大。他问:“老头子知道了吗?”

“高先生已经知道了,才让我打电

话告诉您。”

高鹏说:“行,我知道了。”

高鹏挂断电话,正好舒熠从走廊另一端走过来,他也正在挂断电话。高鹏突然想起来,舒熠是U&C的陀螺仪供应商。而对平衡车这种产品来说,陀螺仪是灵魂配件,因为平衡车是根据陀螺仪和加速度传感器,来感应驾驶者体态的变化,从而控制车辆行驶。

舒熠心情十分沉重,这和手机爆炸事故不同,平衡车的核心部件是陀螺仪,而且出事故的是重点客户公司的高管,他打过很多次交道,亦师亦友,很开朗有趣的一个美国人。

他失去了一个很好的朋友。

然后,他的事业岌岌可危。

因为所有人都会把手机事故和这件事必然联系到一起。手机事故原因是否是陀螺仪还在核查,但起码是由陀螺仪使用过程中引发的,现在,又出了平衡车这样的重大事故。

今晚美国那边一开市,公司股价一定狂跌。

对内对外,他都得有个交待。

高鹏很同情他,虽然两个人总是针尖对麦芒,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英雄与英雄之间,总是惺惺相惜。

高鹏当然认为自己是个英雄,他也愿意承认舒熠是个英雄,不然哪配做自己的对手。他拍了拍舒熠的肩,问:“你要不要立刻赶到美国去?放心吧,韩国人这边,我替你盯着,你要不放心,那不还有老宋吗?”

舒熠摇摇头,又点点头。

最终,舒熠说:“我心里有

点乱,出去吹个风冷静一下。”

高鹏说:“那行,我回会议室主持会议,你放心。”

他话只说了一半,舒熠也明白他的意思。高鹏他绝不会乘人之危落井下石,虽然有多年恩怨,但高鹏也有自己的骄傲。赢也要赢得堂堂正正,他们之间有的只是技术分歧。

舒熠走出实验室,搭电梯上了天台,虽然江南地暖,但正月里的风还是颇有几分寒意,他连外套都没穿,被这么一吹,倒是精神了许多。

只是心里千头万绪,不知道从何理起。

好多年不曾有过这样的情绪了,上一次如此茫然无措,好像是拿到母亲病情的确诊书时。母子俩相依为命,他从来不曾想过,有一日会失去母亲。

现有的一切,他会失去吗?

一件事连着一件事,他对自己的技术从来不曾有过怀疑,但这一刻,独处的这一刹那,他突然动摇了。

怀疑自己是不是在某个技术节点上犯了错。

这种情绪很可怕,像前所未有的孤独,铺天盖地地袭来;像生平第一次数学没有拿到满分,做错了最简单的选择题,连老师都不信他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风吹得他整个人都冷透了。

他有些麻木地看着铅灰色的天空,沉甸甸的,排满乌云,不知道会不会下雪,还是酝酿着一场冷雨。

身后有人轻轻地替他披上大衣,他转过身来,看到繁星的脸,虽然眼中写满焦虑,但她嘴角还是弯弯的,仿

佛在笑。

她伸手握住他的手。

他的心里一瞬间安定下来。

很长时间里,舒熠都没有说话。他自己也知道,并不需要交待什么,她什么都懂得,什么都理解。她当然是有几分担心,但并不十分外露她的担心,因为相信他能解决,就如同此时她握着他的手,是鼓励,也是保证。

她会在他身边,不管什么时候,不管什么样的状况。

繁星也并没有说话,两个人站在天台上,静静地看着遥远而模糊的天际线。

过了一会儿,舒熠说了句特别无关紧要的话:“来过很多次苏州,一直都没空到处逛逛。”

繁星说:“晚上十点出发去上海机场都来得及。要不我们去逛逛园子,顺便吃个晚饭?”

舒熠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就我和你?”

繁星点头。

舒熠反倒很放松,大考前他的状态都是很放松的,大敌当前,困难重重,他的状态也差不多。

他很轻松地说:“好呀。”

高鹏整个下午都有点心不在焉,其实宋决铭也是,两个人虽然开着会,但都有点意兴阑珊,虽然争论还在继续,探讨也在继续,甚至高鹏和宋决铭还亲自动手做了一场对比实验,但舒熠一走,他们两个连吵架都有点缺乏火花。

下午的时候韩国人又临时召开了一个视频会议,规格很高,韩方由CTO带头,其集团电子移动事业部的多名高管参加。供应商这边,就只有高鹏和宋决铭做代

表。

韩方态度变得特别强硬,甚至咄咄逼人,因为U&C的事情一出,韩方觉得应该就是陀螺仪的问题,所以立刻调整调查方向。本来连续的手机爆炸已经让整个电子移动事业部觉得焦虑,此刻更是火上浇油。

宋决铭除了技术,人情世故都迟钝些,打嘴仗尤其用英文打嘴仗更不擅长,一不留神就被韩国人给套路了。高鹏却有着一颗玻璃心,再加上他是个公子哥儿,从小又是所谓神童,何曾被人这样当面挤对。然而他终究隔了一层,听着宋决铭吭哧吭哧在那里断断续续地反驳韩国人,高鹏不由得生出一种悲凉之感。

前所未有地,高鹏觉得,要是有舒熠在这里就好了。舒熠虽然人讨厌,然而反应多快啊,尤其他在技术方面真是没得说,在行业内,起码在他舒熠擅长的细分领域里,还真没人敢说三道四。

高鹏郁闷地呼出一口气。

宋决铭也觉得哪哪都不爽。

他和舒熠分工明确,他负责技术,舒熠负责整个公司。没钱的时候给他找钱,没人的时候给他找人,像保姆一样解决任何问题,宋决铭可以什么都不管,只管任性地带着研发团队奋勇向前。万一在技术上遇见迈不过去的坎,舒熠也会卷起袖子帮他解决问题。两个人同甘共苦,一路走过来,可以说是互补最佳的搭档。

客户们,尤其重点客户们,几乎没有舒熠搞不定的。美国那家

著名刁钻难缠的客户,印裔高管还不是掏心掏肺,恨不得能有女儿嫁给舒熠。所以宋决铭一遇上麻烦,也想的是,要是舒熠在这儿就好了。

趁着翻译正在翻译大段发言,宋决铭忍不住嘟哝了一句:“要是舒熠在这儿就好了,韩国人哪敢这样对我们说话。”

高鹏竟然不知不觉点了点头。

舒熠毫无觉察两位好基友正在念叨他。他和繁星径直打车去了老城区,正在苏州博物馆里看文徵明手植的古藤。

繁星成年后很少有这样清闲的时刻,说是清闲其实也并不是,只是很放松。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得知平衡车事故的那一瞬间她是很焦虑的,然而跟着舒熠,不知不觉就镇定下来。他牵着她的手,两个人像最普通的游客那样,慢悠悠地逛着苏博。

苏州博物馆出自于著名建筑师贝聿铭之手,设计很精妙,虽然场馆不大,但处处移步见景,既有中国传统园林的意趣,又有现代建筑的美感。这时节是旅游淡季,游客稀少,两个人从容自在地看完了所有展品,舒熠对繁星说:“走吧,咱们去看看文徵明手植的那棵古藤。”

春天尚浅,古藤还没有长出叶芽,落地的铁柱撑着满架枯藤,想必如果是暮春时节,定会开出瀑布似的紫花,覆满整个院子。

舒熠说:“可惜来得不是时候。”

繁星说:“不要紧,等花开的时候我们再来看一次。”

舒熠说:“

花开的时候一定很美。”他停了停,又说,“等花开的时候,我们一定要再来看一次。小时候我妈妈教我背古诗,这一首我还记得,蒙茸一架自成林,窈窕繁葩灼暮阴。”

他提到母亲时总是很惆怅,繁星只是握着他的手,轻轻地靠在他身边。

在去往机场的车上,舒熠睡着了。繁星订的商务车,后排宽敞而舒适,座椅经过调节后,舒熠的长腿也能半躺着伸直了。

这几天他非常辛苦,繁星十分清楚,他睡眠不够,每天还要劳心劳力,而且,事情一桩接着一桩。

繁星将他的大衣取过来,轻轻搭在他身上,其实车子里开着空调暖气,十分暖和,然而人睡着后毛孔是张开的,所以要盖得更暖一点,这是从前外婆教她的。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高速上,车身只有轻微的晃动,让繁星也有了一丝倦意,但她强自打起精神来,如果这时候睡着,飞机上就睡不好了。十几个小时的航程,她还是希望自己能在飞机上多睡一会儿,这样下飞机后才有精力帮助舒熠应对繁忙的工作。

她打开笔记本,重新确认了一遍航班信息,她和舒熠需要中转两次才能到达美东,但这已是目前能够最快到达目的地的方式。接机的车子已经订好,目的地酒店信息她也确认了一遍,这才合上笔记本,闭目养神,默默地在心里又把行程梳理了一遍。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突

然响起来,繁星连忙接听,怕吵醒舒熠,所以声音压得很低。

“妈妈?”

繁星妈很少给繁星打电话,所以繁星觉得挺突兀的,繁星妈在电话里支支吾吾了几秒,繁星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于是又追问了一句:“妈,怎么啦?”

繁星妈突然“哇”一下子就在电话里哭起来,繁星知道自己妈妈那性格十分要强,从来打电话来,一句不对都能把自己骂个狗血淋头,万万没想到她会打来电话就哭,不由得也乱了几分阵脚,连声问:“怎么了?妈,到底怎么了?你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告诉我。”

繁星妈这才止住了抽泣,哽咽着告诉繁星:“你……你爸他……”

繁星反倒镇定了一点,问:“爸爸怎么了?”

从小父母无数次争吵、冷战,繁星习惯了从父母的任何一方,都听不到说对方的好话。所以她觉得肯定是自己亲爹又因为龚阿姨做了什么事,气坏了自己的亲妈,所以亲妈气急败坏地打电话来哭诉告状。

没想到繁星妈说:“你爸他检查出来得了癌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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