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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疯子的结局

所属书籍: 无形之刃

01

“报应啊!真的是报应!”

米兰春天A3栋402号房内,张一明瞪眼看着对面的窗户,嘴里一声一声感叹着,说不出是震惊还是讶异。

“房子是用吴静思的名字购买的,他们是四年前搬走的!”肖敏才站在对面房子的窗边大喊着,脸上的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钟宁让肖敏才去查赵清远所有的居住记录,结果发现,赵清远四年前在米兰春天买过一套房子,不过,当时登记的户主名字是吴静思。四年前,他们忽然卖了房子搬走,换到了如今的洋海塘小区。

陈孟琳同样激动,一切都对上了,赵清远的动机呼之欲出—李援朝这个偷拍狂发现了赵清远不可告人的秘密,勒索他,赵清远因此杀了李援朝!

这么近的楼间距离,手机都能拍摄清楚,更别说用专业设备且热爱偷拍事业的李援朝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刘建军和胡国秋就是两个倒霉鬼。

张一明感叹着:“赵清远做保安的时候在小阁楼偷窥吴静思和余文杰,后来他自己也被人偷拍,还给讹上了,可不就是报应吗?”

“钟宁,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陈孟琳神色严峻。动机似乎确定了,但依旧没有任何证据。

“人都已经死了,还能去哪里找证据啊?”张一明一脸无奈。钟宁一言不发地看着李援朝的案卷—张一明说得没错,李援朝已经死了,李大龙成为完美的替死鬼,现在即便知道赵清远的动机和作案手法,但要给他定罪,还需要直接证据。

“对了,你说,李援朝拍下了什么?”张一明问。

陈孟琳默然。无论是什么,肯定是和吴静思余文杰有关。但到底是什么,却无从得知。

钟宁抬头问道:“你们这边有没有发现读卡器之类的东西?”片警指了指床头道:“相机倒是有几个,但没有读卡器。”“那就行了!”钟宁站了起来。

“行了?什么行了?”张一明纳闷了,读卡器都被人取走了,这不说明证据也没了吗?怎么反倒还行了?

钟宁握了握拳头道:“案发以后没人来过这间屋子,所以读卡器很有可能是李援朝自己藏起来了。”

“狡兔三窟!”陈孟琳也跟着分析道,“李援朝既然能勒索赵清远四年,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原始文件肯定被他藏好了。但问题是,我们应该去哪里找呢?”

“对啊,这范围可太大了!”张一明无奈了,这可不像找鱼竿,能去猴子石大桥下碰运气。这么一张小小的存储卡,李援朝随便一放,怕是把整个星港翻过来也找不到。

“曾艳红……曾艳红!”钟宁眼中冒着精光。“什么?”陈孟琳一愣。“曾艳红是谁?”张一明不解道。

钟宁把手中的案卷递给两人:“东西在曾艳红的车里!”说着,他已经往屋外走去,“抓紧,不然吴静思可能会有危险!”

“什么意思?”张一明和赶来的肖敏才同时问道。

钟宁站住,扭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那些照片,面色发白:“如果我猜得不错,赵清远不是数十年如一日在照顾一个残疾人,他是……”

走廊里有一股冷风吹来,陈孟琳浑身一颤,接话道:“他是为了照顾一个人,十来年活生生一直让她保持着残疾的身体状态!”

02

吴静思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平静,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就在离她不到一米的地方,赵清远贪婪地盯着她,像是饥饿的豺狼盯着一块肉。

窗外阳光猛烈,但被厚厚的窗帘阻挡,只在屋内留下了忽明忽暗的斑点,看上去像是长在人身上的牛皮癣,顽固且阴暗。

“我对你怎么样,难道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赵清远喃喃着,“车子写你的名字,房子写你的名字,逢年过节,没有一次忘记给你买礼物,你为什么还要留着余文杰送你的衣服呢?人得知足,对吗?”

吴静思依旧双目紧闭,呼吸粗重,一言不发。

像是在跟床上的吴静思对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赵清远忽然呵呵笑了起来,取下了断脚的眼镜:“我妈说过,人要是不知足,什么都得不到,我连眼镜都舍不得换,但是你……似乎并不满足啊!”

说着,赵清远从床头柜抽屉里取出一把剪刀,“嘶”的一声,一剪刀下去,那件T恤被剪成了两半。还不解恨,赵清远盯着这件破烂的衣服呆了半晌,忽然两臂一撑。

“呲……呲……呲……”

一声声布料撕裂的声音从卧室传出,那件橘色的T恤很快成了一条一条烂布头,赵清远笑了,笑得忘乎所以,像是在做一件此生最开心的事情,就连外面的门被人打开了都浑然不觉。

“你心痛吗?!余文杰送给你的东西被我撕烂了,你心痛吗?!”赵清远还在笑着,从口袋里掏出那捆白色塑料棒,抽出一根,“害怕吗?还要我惩罚你吗?我也不想惩罚你的,每一次我也很心痛!我编借口的时候也很难过,你知道吗?!”

赵清远咬牙切齿地骂着:“虽然你的下半身没有知觉,但我还是很心痛,你知道吗?!”

他像是耗费了巨大的体力,歇了好久,才喃喃道:“可是你还要点儿脸吗?我对你这么好,你还留着那件破衣服干吗呢!”越来越气愤,他的声音越来越不受控制,几乎是咆哮着骂道,“你还要脸吗?你这个臭……”

猛地,骂声戛然而止,那两个字……还是没有骂出口。

“算了,算了。”骂累了,赵清远颓然坐下,盯着手中那一把白色小棒看了好久,“只要我对你好,你肯定会回心转意的。我不跟你生气,谁叫你是我老婆。”

说罢,赵清远俯身,在吴静思脸上狠狠咬了一口。吴静思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你等着,我去把东西取回来。”看了看时间,赵清远又呵呵笑了,“等我把东西取回来,这世界上就没有人能把你夺走了。”他深深地闻了闻吴静思的手掌,刚一起身,又发现了什么,脸上瞬间再次涨得通红—就在刚才放那件橘色短袖T恤的位置,一条翠绿色的碎花裙子滑落到了地上。

“你!”赵清远扭头看着吴静思,像是受到了巨大的侮辱一般,哆嗦着捡起了那条裙子,“这个你也还留着吗?!是他在你们的结婚纪念日送给你的,所以你舍不得扔吗?!”

赵清远再次坐了下来,看向了吴静思的下半身,毛毯还没有盖上。他面无表情地卷起了吴静思的睡裙,露出了大片的皮肤—吴静思的大腿内侧,满是大大小小的瘤子,圆圆点点,密密麻麻……

赵清远掏出打火机,选出一根塑料小棒点燃,俯身过去……门口的吴妈透着门缝,看到赵清远像鬼魅一般附着在吴静思的下半身上,手上的塑料小棍在燃烧着,熔化着,一滴一滴滴落到吴静思的大腿上,发出“呲呲”的烤肉一般的响声……

床上的吴静思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唔……”吴妈用两只手拼命捂着嘴,双腿发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哆嗦着躲回了卫生间。

“哒哒哒……”

屋外很快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接着,“嘣”的一声,大门被关上,门口传出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再一低头,吴妈发现自己双腿之间已经湿漉漉一片……

03

前两天暴雨来袭,米兰春天小区的地下停车场排水系统并不好,到今天中午依旧有不少积水,湿漉漉一片。李援朝的车,不,应该说是曾艳红的车,就停在一片洼地当中,四个轮胎被水没过了三分之一。

“宁哥,中控台没有……”“后排也没有……”“副驾驶储物柜也没有发现……”

灯光昏暗,四个人加上那个片警找了半个小时,把车上能翻的地方都翻遍了,别说是存储卡,就连半张照片都没有找到。

车门是被硬生生撬开的,不过已经取得了张局的同意,东西也确实应该被李援朝藏在车内,因为不管是案发现场还是在刚才的房间里,都没有发现车钥匙。如果找不到储存卡,那么就只能是被赵清远取走了。

前排驾驶位上的张一明猫着腰钻了出来,累得满头大汗:“宁哥,会不会我们又来晚了?”

肖敏才同样一无所获,思忖着道:“我看也有这个可能,毕竟已经过去了两天。”

“应该不会。”陈孟琳摇了摇头,“那天案发以后,他被局里连续问询了好几次,这两天他没有时间来取,再说……他应该也没这个胆子,肯定会等事情平息以后再动手。”

钟宁没有回话,打开了后备箱,扬起一阵灰尘。他心里其实也没底。如果在李大龙死的当天,赵清远就折回来取走了钥匙,时间上也来得及。毕竟,这么重要的东西,赵清远甚至为此杀了四个人,很难放心让它待在地下室。

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来回照着后备箱,钟宁心头越来越沉—里面空空如也,别说存储卡了,就连头发丝都没有一根。

钟宁扯起箱垫往外扔出去,再把手机的光照回来—依旧空空荡荡一片,不过……

“宁哥,这是什么?”张一明凑了过来,指着一个书本大小的痕迹,纳闷道,“是不是以前这里放过一本书?”

“不是!”钟宁狠狠咬牙—可能是因为放置时间太久,那里有一个一本书大小的长方形压痕,看上去确实像是以前放过一本书。

“应该是照片!”陈孟琳细细看着,“是用纸袋装好的照片。”“对,是照片。”钟宁心头一片灰暗—东西确实是被李援朝放在了车里,不过……来晚了,证据已经被赵清远取走了。

“赵清远……”钟宁心头甚至对他有些佩服了,这个人面面俱到,事无巨细,几乎把整个计划做成了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再精密也会有破绽。”钟宁不死心,但依旧一无所获。就在此时,肖敏才喊了一声:“钟宁,这边!”

钟宁转过身,见肖敏才正盯着自己刚才从后备箱扯出来的箱垫—应该是经年累月的放置,上面压印出来一个小小的痕迹,看上去像一片钥匙的形状。

“5038?”陈孟琳眯着眼睛看了看—钥匙片上还有一串数字,压印倒是非常清晰,“这是什么?”

“5038……”钟宁推断,这应该是某个小区或者某个酒店的门牌号,用50开头,星港也没有几栋超过五十层的建筑。

“肖队。”钟宁赶紧着道:“你去查查,星港市超过五十层的酒店或者公寓,有没有李援朝的居住……”

“不用查了!”一旁的张一明瞪着眼睛喊道。“为什么?”几人同时回头。

“这个……这个我也有啊!”说着,张一明赶紧从口袋里摸出一串自己的钥匙,果然,上面有一把一模一样的,“我是这里的VIP啊!”

“什么VIP?”

“‘大快乐’啊!”张一明咧嘴一笑,一脸得意,“这是‘大快乐’的储物柜钥匙!李援朝把东西放在‘大快乐’的储物柜了!”这话让钟宁刚刚还兴奋不已的心情顿时一凉,那种鱼龙混杂

的地方,甚至不需要伪装,随便混进去就可以取到,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

“看来……又晚了。”陈孟琳和肖敏才也跟着摇头。

“没晚没晚!”张一明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放心,这次没晚!”

“又为什么?”几人同时问道。

“前段时间扫黄打非呢,被查封了!”张一明看了看表,脸色一阵尴尬,“不过……好像今天已经开始营业了!”

04

“大快乐”足浴城已经营业了,下午两点开始营业的。

黑色的SUV飞驰着,已经快要看到霓虹招牌了,赵清远的胸腔因为愤怒还在剧烈起伏着。

“取到东西,就没人可以把我们分开了!”

赵清远不停念叨着,良久,心情终于平复下来。他停好车,戴上帽子,压了压帽檐,远远观察着对面的足浴城—地方很大,一共有五层,门口有一排迎宾小姐在热情招呼着客人。安保情况倒是很好,门口装了一排枪式摄像头。

不过无所谓,今天只是去取个东西而已。赵清远长吁了一口气,开门下车,刚走了一步,顿了顿,还是反身从车上取了一把报社常用的裁纸美工刀,放在了口袋里。

“欢迎光临!”

穿过门口一排穿着旗袍的姑娘,赵清远迅速上了五楼,从钥匙扣上的“大快乐5038”判断,他要的东西应该是在五楼的三十八号储物柜。

一千多平方米的大厅里,拢共只有十来个穿着浴袍的男女正围在电视机前看综艺节目。

赵清远闪身穿过走廊,径直到了储物间,抬头瞄了瞄,两旁都有摄像头。他下意识压了压帽檐,一排一排寻找着5038,不过很奇怪,一面墙过去,并没有这个号码的柜子。

“你好,先生,是需要洗浴吗?”一个穿着工作服的男人客气地向赵清远打着招呼。

“哦……”赵清远扬了扬手中的钥匙,“有个朋友放了点东西在这里,我来拿一下。”

“5038?”服务生看了看,指着大厅的另外一头道,“那是员工区的储物柜,在那边。”

“谢了。”赵清远转身往另外一头走去。

穿过一座镀金的玉石假山,右边的结构差不多,也是四面墙的柜子,赵清远一排排找过去,很快就发现了“5038”,上面还贴着一排小字—领班:曾艳红。

他拿着钥匙轻轻一扭,“啪”的一声,柜子打开了。

“嗯?”赵清远愣了愣。柜子里东西很多,光女士内衣就有好几套。他伸手翻找了一会儿,眼睛一亮—就在柜子最里层,有一个白色的信封,打开来,里面果真有一张存储卡。

赵清远把信封放进外套内层的口袋里。刚一转身,一个女人惊呼起来:“你……你干吗的呀?!”

赵清远猛地一怔。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一脸惊恐地看着他,四十多岁的年纪,烫着一头不合时宜的卷发。他尴尬一笑:“不好意思,我走错地方了。”

“走错地方了?”女人上下打量了赵清远一番,低头看了看还没来得及关上的柜门,忽然大叫道:“你是来偷东西吧!那是我的柜子!”

赵清远的脑袋飞快地转动着,故意问道:“这里面的东西是你的?”

女人威胁道:“刚才别人跟我说有人偷东西我还不信。你等着,我立刻喊保安来抓你!”说着,她拿出手机就要拨出去。

“不不,别误会。”赵清远摆着手,挤出一丝笑脸,“你认识李援朝是吧?”

女人果然放下手机,点了点头:“认识啊。”

赵清远的手伸进口袋,握住了那把美工刀:“是他叫我过来的。他有个东西要交给你,那个……这里不方便……”他指了指走廊尽头的过道,“我们去那边?”

“什么东西啊?”女人嘀咕着,还是跟着赵清远走到了楼道口,“他不是前两天出事了吗?”

“对,就是因为出事了,我才来找你的。”赵清远笑了笑,忽然看到露台上放着一个巨大的水晶烟灰缸。他假装不经意地摸了上去,用另外一只手指了指女人身后,“那边那个人,你也认识吗?”

“谁啊?!”

女人刚要回头,赵清远趁机拿起烟灰缸猛地砸了下去,“嘣”的一声闷响,女人应声倒地。赵清远把女人拖入门后,正打算从楼道逃脱,楼梯间传来一阵“哒哒”的脚步声。

他往下瞄了一眼,看到楼梯间走上来几个人,正是那个女警和那个死咬着他不放的警察钟宁。

赵清远心头一沉,咒骂了一句,再往电梯方向一看,楼层显示到了四楼。他握了握手中的存储卡,转身往大厅走去,只留下储物柜没来得及关上的门还大敞着。

05

“晚了,又来晚了!”

整个大厅里灯光全开,那座假黄金玉石堆砌成的风水景观台在灯光的照射下五彩斑斓,熠熠生辉。

张一明看着储物柜的门,一脸懊恼。原本他还想着好好表现一番,展示一下自己强健的搏斗体格呢,结果还是来晚一步,东西被赵清远取走了。

钟宁默不作声地看着,这次他们只晚了半步—储物柜的门都没来得及关,说明赵清远刚走不久,而且很有可能是因为发现了他们才走得匆忙。钟宁在楼道和电梯间两条路都安排了人,赵清远应该还在这一层。

“钟宁!这里晕了一个!”楼道间传来陈孟琳的声音。钟宁走去楼梯间,一眼就看见晕倒的女人胸口的工作牌,她正是李援朝的姘头曾艳红。

人似乎伤得并不重,轻轻拍了几下脸,她就睁开了眼睛,嘴里“哎哟”叫唤着。

“赶紧打120,留一个人照看。张一明,赶紧通知你爸。”钟宁思索片刻,抬起了头,指挥着另外三人道:“你们去卫生间!”

说罢,他大踏步往相反的方向跑去。“宁哥干吗去了?”

“民警同志,你留下照看伤者。”没时间解答张一明的疑惑,陈孟琳很快找到了卫生间的方向,领着两人往那边走去。

男左女右。

此时,赵清远就站在卫生间的门口,他再次压低了帽檐,径直推开了左边的门。“大快乐”装修得很豪华,卫生间里贴着精美的马赛克瓷砖,让他有些恍神。赵清远稍微等了等,两个抽烟的男宾客离开后,他才一路推门,寻找着坑位。一连推了两个门,里面都有人,直到第三间,“咕噜”一声冲水声后,一个穿着浴袍的胖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赵清远赶紧侧身进去,锁好门,把手里的储存卡扔进了马桶—逃不掉没有关系,只要毁掉这个,警方依旧拿他毫无办法,最多因为他打晕曾艳红治他一个伤人罪。

赵清远狠狠按下抽水开关。

马桶“咕”地干号了一声,娟细的水流沿着桶壁流出,存储卡在当中回旋两圈,有气无力地消失在眼前。

赵清远长吁一气,刚打算开门走人,再一低头,心里“咯噔”一声—因为刚被人冲过一次,水箱回水不多,水压不够,储存卡在里面转了两圈后,又重新飘到了水面。

赵清远心头咒骂一句,掐着时间等了十几秒,又是猛地一按,这一次,马桶居然滴水未出,毫无反应。

“哎呀,我靠!怎么停水了?”“就是,洗浴城没水,这不搞笑吗?”

隔间里传来两声牢骚,看来运气不佳,赵清远心一横,只好把储存卡捞了回来。

“不行,警察已经上楼,处理不掉也不能留在自己身上。”他打开马桶后面的水箱盖,刚把储存卡扔进去,还没来得及合上盖子,忽然从背后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

“你是掉进去了吗?怎么还不出来?”

是个男人的声音,赵清远合上盖子,很快打开了门,冲男人道:“不好意思,肚子不太舒服。”说罢,扭头往门口走去。

“哎!站住!”男人一把扯住赵清远的衣服,“你没冲厕所!”“我冲了。”赵清远咬了咬牙,想甩开男人的拉扯。“冲了你跑什么跑?!”男人个子不高,但一臂文身,看上去很彪悍。他死死拽住赵清远,“我都没听到水声,你冲个屁啊!”

门外已经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赵清远狠狠咬着后牙槽:“你松开我。”

“我松开个屁!你水都不冲就想跑,有没有一点公德心。”男人很是气愤,紧紧抓住赵清远,就是不松手。没办法,赵清远只好转身走回隔间,再次按下了马桶的抽水开关。

“咕噜”一声,依旧没有水。“好了!”

“好什么好!”男人瞄了一眼,“水都没有冲下来。”“停水了,我有什么办法?你放开我!”“你这人……”

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赵清远狂怒至极,从口袋里掏出美工刀,对着男人刺去。

“砰!”一声枪响,震耳欲聋。

赵清远愕然侧头看向自己的右肩—肩膀上不知怎么多了个红点,鲜红的血瞬间浸透了衣服……

“赵清远,现在怀疑你与一起涉及四条人命的连环凶杀案有关,正式对你进行拘捕!”是肖敏才铿锵有力的警告声,“现在要求你马上放下手中的刀具,趴在地上,双手抱头!”

赵清远如坠冰窖,一个踉跄,单膝跪地,面如死灰。

06

枪声惊动了整个“大快乐”。

除了个别四散逃窜的顾客,更多的是一群不怕死的看客,纷纷涌向五楼卫生间门口,脸上尽是兴奋之色,好像在看一场免费的电影。

赵清远半跪着,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一动不动,边上那个满身文身的男人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哆嗦着,怎么也站不起来。

“赵清远!”肖敏才双手举枪怒斥,“放下刀具,马上投降!”赵清远冷笑,心头涌不起一丝波澜。努力了那么久,看来还是要死在最后这一道关卡上了。

“我再警告一次,双手抱头!”肖敏才又是一声怒喝,“扔掉手中的刀!”

赵清远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在几个刑警身后,他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钟宁……又是你!”

“对,又是我。”钟宁点头,“想不到我们这次见面,是在这种场合。”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赵清远死死盯着钟宁。

钟宁笑了笑:“我在曾艳红的车里发现了李援朝放钥匙的地方,估计放挺久了,印痕又深又清晰。”他指了指张一明,“我这位兄弟认出来,是‘大快乐’的钥匙。”

赵清远右肩中枪,不过依旧死死抓着那把美工刀,咬牙指了指地板:“你怎么会知道我躲在这里?”

“哦……因为我知道你没走远啊。”钟宁盯着赵清远,心中情绪复杂,“既然没走远,那肯定是急着来处理东西。什么地方最适合干净彻底地处理你的东西呢?只有卫生间的下水道了吧?”

“呵呵。”赵清远一声冷笑,“你来晚了。”

“那不一定。”钟宁瞄了一眼他身后的隔间,“刚才我不小心把水闸关了,根据‘大快乐’这个卫生间的人流量,如果我运气好,你很有可能没等到回水灌满水箱,所以……你不一定能得偿所愿。”赵清远的脸色阴晴不定。

“当然,如果是你运气好,东西真被冲走了,你也得相信,警方掘地三尺也会把它找出来。”钟宁盯着赵清远的眼睛,“不过看你的表情,应该是我赢了。”

赵清远惨淡一笑,缓缓往地下蹲去:“行,我输得心服口服。我趴下,你们别开枪!”

说着,他微微往身旁那个瘫软的男人身后移了半米,就在准备趴在地上的一瞬间,他猛然间换成左手持刀,一个跃步把刀比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都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他!”赵清远忍着肩膀的剧痛,一手掐住男人的脖子,一手比着刀,半蹲在男人身后,躲在了墙角。刀锋划破了男人的皮肤,留下一道血印。

“赵清远,你别冲动!”肖敏才焦急大喊。陈孟琳是顾问,没有配枪,而钟宁和张一明又因为犯了纪律,装备被没收,现场就只剩下肖敏才还带着装备。

赵清远对喊话充耳不闻,他狠狠瞪着钟宁的方向:“你为什么要针对我?!”

“我没有针对任何人。”钟宁摇头,“你犯了法,杀了人,我就要抓你。”

“我没有犯法!我也没有杀人!”赵清远咆哮着,“我有不在场证明!我当时在医院,你们已经查过了!”

“还在狡辩,有意思吗?”钟宁使了个眼色,示意身后的张一明赶紧联系局里,他自己则说着话,分散着赵清远的注意力。张一明心领神会,退到一边。

钟宁接着说:“你的车,没有后座吧?”赵清远如被电击,浑身一抖。

“你很聪明,为了杀人,你从小区里偷了两个垃圾桶,把其中一个灌满了月山湖和凉席厂废水池的水。接着,你挑好时间,把人砸晕绑好放到编织袋里,放进另外一个垃圾桶中。然后,你开着装着被害人的车,带你妻子到医院做理疗。对于你这种常年给妻子做康复按摩的人来说,砸后脑勺什么部位会致人晕厥但不会死亡,你应该是很熟悉的。”

赵清远一言不发。

钟宁继续道:“你把两个桶一高一低放着,低的那个装晕了的被害人,高的那个开始慢慢往下面漏水。你也知道警方判定死者溺亡,是检查肺泡和血液中的微生物,你只要控制好水流的速度,就可以精确安排好被害人的死亡时间,从而制造你的不在场证明。然后,你再找个时间把溺死在垃圾桶里的被害人扔进水池里、湖里、江里,如此一来,警方怎么也不会想到死者是死在你的车里。”

说到一半,钟宁故意停了停:“还有一个塑化剂的问题,你高考化学也几乎满分,我想,用什么东西隔开了水和垃圾桶,从而隔离了垃圾桶中富含的塑化剂,这一点也难不倒你吧。”

赵清远的脸色阴晴不定,盯着钟宁,默不作声。

“李援朝被害的那晚,我哥们儿跟了你一晚上,但你其实只要在吴静思做检查时离开他的视线半个小时,就能把早已溺死在垃圾桶中的被害人扔进江里。而警方是不会怀疑整晚都在医院的你,能在凌晨一点多杀死被害人的。”

钟宁苦笑了一声:“那个拾荒客应该是你精挑细选的目击者吧?你观察过他的生活规律,知道第二天早上,当你去抛尸的时候,他还没起床,所以你根本不担心被他看到。也正因为你了解他的作息,所以你专门在前一天晚上让李大龙去了一趟江边,你是让他去扔了一个装满东西的编织袋?还是只让他去附近上了个厕所?总之,如你所愿,李大龙‘正巧’就被还没入睡的拾荒客看见,继而顺理成章地以为李大龙是抛尸者,你也就有了一个完美的替死鬼。”

“哈哈哈!你的故事很精彩。”赵清远狂笑起来,“但,我为什么要杀他们?我是疯子吗?!”

“你是不是疯子我不知道。你原本确实不应该杀那么多人。”钟宁摇头,“因为其实你真正要杀的,只有李援朝。”

赵清远又是一怔。

钟宁盯着赵清远,缓缓道:“这里藏了什么东西对你来说这么重要?你能自己告诉我吗?”

赵清远微微抽动着嘴角。

“看来你并不打算坦白。”钟宁冷哼一声,“李援朝拍下的,是你给吴静思换药的照片还是视频?”

赵清远浑身一抖,嘴角剧烈地抽搐起来。

“我想问问你,你换掉吴静思的药多久了?”钟宁伸出了四个指头:“你是四年前换的房子,所以你被李援朝最少威胁了四年!”

赵清远肩上的鲜血已经把他的半边身体染得通红。

“行,你不反驳我就继续了……”钟宁仍旧盯着赵清远的眼睛,“我不知道李援朝是怎么发现你不对劲的,也只能做个假设……毕竟他有偷拍的癖好,某天晚上,他拍到了你调换药物的照片,一开始他没想那么多,但后来,他可能发现你呵斥了保姆不能动药,又或者发现你神色慌张……总之,他察觉到你的不对劲,便开始勒索你……”

“呵呵,那个可恶的保姆!”听到这里,赵清远终于按捺不住愤怒,头上的帽子歪了,露出了一道猩红的伤口,“就是她喜欢乱说,说我从来不让她配药,从来不让她做饭,李援朝从她那张臭嘴里套了不少话!”猜对了。

钟宁轻蔑一笑,道:“开始你也没想杀人吧?可李援朝就是个吸血鬼,是个无底洞,所以当吴静思可能患上癌症,需要大笔治疗费用的时候,你只能选择杀人。但如果只杀李援朝,你很快就会暴露,所以,你把一滴水放进大海里。”

赵清远狂妄地笑了:“哈哈哈,你自以为很了解我吗?!”

钟宁继续说着:“你决定用一起连环凶杀案来掩盖你真正的杀人动机,为此,你特意写好了关于老年人的文章,又故意引诱你的同事吴非凡来抄袭你的创意。你预测到了这个选题一定会在互联网上引起舆论关注,能转移警方的视线。再然后,你挑选了你的替死鬼李大龙,甚至骗他写好了遗书。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我说了吧。”

因为失血过多,赵清远面色苍白:“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根本没有任何证据!”

钟宁一字一顿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家里应该还有吴静思吃的药,验一验就知道了。”

“吴静思”这三个字似乎对赵清远有某种魔力,他脸色骤变:“你……别提思思!”

“哦,也不用去验药。”钟宁笑着指了指那个储物柜,“只要拿到马桶里面的东西,说不定就能找到惊喜,我说得对吗?”

赵清远面如死灰。

“赵清远,你现在还顽抗,没有任何意义。”陈孟琳沉声道。“五条人命,余文杰、刘建军、胡国秋、李大龙、李援

朝……”钟宁指了指已经吓得脸色惨白的人质,“你现在还想背上第六条吗?”

“五条?五条!”赵清远忽然又大笑起来,“这都是余文杰的错!要是当时他一个人坐车,这些事情根本不会发生!死的只会是他!”

狂笑中,赵清远手中的刀再次划进了男人的皮肤,留下又一道血印。

“赵清远,你别乱来!”钟宁怒吼着,“想想吴静思!要是她知道这一切……”

“别提她!”赵清远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喃喃着,“对,我是给她喂药了!但我爱她!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爱她?就因为你爱她,所以要捆绑她一辈子?让她一辈子做一个残疾人?!”钟宁摇头冷笑着,“你这叫爱吗?”

“这不叫爱吗?!”赵清远眼里喷着怒火,“这十年,我把她照顾得无微不至,衣食无忧,我让她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这不叫爱吗?”

陈孟琳听不下去了,愤怒控诉道:“她原本早就可以走路的!是你换了她的药,让她一直瘫痪在床!你还假惺惺带她做理疗,她不知道真相,心里对你感激不尽。你这是爱吗?!”

“那我呢!我这十多年,有过一天好日子吗?我哪一天不是围着她转?哪一天没有把她捧在手心!”

“你是个疯子!”钟宁恍然摇头,他对眼前这个偏执狂已经无话可说。

此时,楼下警笛声大作,震耳欲聋。

“赵清远,放下武器,放了人质,投降吧。”陈孟琳冷冷道。“投降?”赵清远茫然地退了两步,忽然又一次把锋利的刀

尖对准了人质的喉咙,嘶吼着,“我要见我老婆!对……我要见思思!”

此时,洋海塘小区内,吴静思缓缓睁开眼睛,感觉头痛欲裂。“清远,清远……”喊了两声,没有人答应。“吴妈……吴妈……”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吴静思低头看了一眼,原本总是盖在下半身的毛毯滑落到了床下,自己原本穿着的睡裙也换成了一条睡裤。

再一扭头,她惊讶地张大了嘴巴,眼中满是恐惧—就在床边,放着两件已经被剪得稀烂的衣服。

吴静思赶紧弯腰从床下摸出轮椅打开,一只脚一只脚地把自己双腿搬了上去。

“清远……清远……”

客厅没人,卫生间没人,厨房也没人……她推开书房的门,看到书柜上放置着一个铁皮盒子,下面还整齐地码放着两个小箱子。

她不由得好奇,伸手想去取铁皮盒子,只是坐在轮椅上,实在够不着,“哗啦”一声,三个盒子滚落一地。

剪报……内衣……洗得发白的棉袄……还有……

一件一件拾起来,吴静思心头的疑惑越来越重。窗外有风吹来,吴静思看到棉衣中包裹的一把一把白色的塑料小棍,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浑身一颤!

就在此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07

五楼大厅灯火通明,“大快乐”的警戒线外围满了看客,楼下也都是探出来的脑袋,一个个盯着五楼的方向,议论纷纷。广场上,消防车、救护车、警车的警笛声此起彼伏。

二十分钟以后,两个刑警抬着轮椅上的吴静思来到了现场。这是钟宁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跟婚纱照上相比要老很多,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身体因为恐惧在不停颤抖着,仿佛来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看到赵清远,她抖动得更厉害了,哆嗦着问道:“清远,这……这是怎么了?”

“思思!”赵清远猛然间像是被闪电击中一般,咧嘴笑了起来,“思思,你来啦!你终于来啦!”

“清远,你在干什么呀?!”吴静思从轮椅上滚落到地上,眼泪决堤,“清远……你放开他!”

两个女警抱住吴静思,不让她再往赵清远的方向爬。“思思,坐好,你给我坐好!”赵清远大吼一声,刀尖在人质的

脖子上游离。

“清远!这到底是怎么了?”吴静思哀号着,“有事情你跟我说,我们商量啊……为什么要这样?”

“思思,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赵清远浑身颤抖着,“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我记得!”吴静思哭着点头,“我记得!”

“不!你不记得了!”赵清远狂笑起来,刀尖再次在人质的脖子上留下血痕。

“你别激动,赵清远,有事情你慢慢说!”钟宁赶紧宽慰着,眼睛看向了陈孟琳。陈孟琳冲他伸出两根手指,意思是,狙击手还需要两分钟。

“我第一次见你,不是我当保安的时候,是我十四岁的时候!”赵清远几乎吼了出来,他脖颈上青筋暴露,语无伦次地吼着,“我六岁的时候,有一天妈妈说去镇上买点肉给我做好吃的,让我安安心心在家里等,我就等啊,等啊,等啊……”

赵清远的眼泪流了出来,像是个濒临崩溃的精神病患者:“我每天晚上都在二叔家的池塘边等,等我妈回来给我做好吃的,等了一个星期,我二叔告诉我,我妈不会回来了,后来我就跟二叔二婶过了。爸死了,妈跑了,我被他们欺负,我一直咬着牙告诉自己,长大了一定要找到我妈,问她为什么不要我。”

此时,张国栋安排的狙击手已经就位,开始找着各自的射击点。

赵清远狂吼着:“后来,我终于遇到了你,就是那一年在学校,所有人都说那十二块钱是我偷的,只有你信我,只有你相信我!是你救了我!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被关心的滋味!”

“我记得啊!清远,我真的都记起来了!”吴静思颤抖着双手捧出了那根已经泛黄的棒棒糖棍,还有那件洗得发白的棉袄,“我真的记得了,是我给了你十二块钱!是我给你买了棒棒糖,你跟我说,这辈子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甜的东西!”

赵清远笑了,很快又摇头:“不,你不记得了!我还告诉过你棒棒糖的故事,可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清远,你先把人放了,我们回家!”

“我回不了家了!我回不了我们的家了!”赵清远的脸痛苦地扭曲着,“你不知道,棒棒糖好甜啊!我还问你,姐姐,这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甜的东西……”

“清远,别说了……”

赵清远抹了一把眼泪,狠狠地说着:“从那时候起,我就决定,我以后一定要保护你。后来我长大了,找到了你住的小区当保安。一开始我只是想好好保护你,可我每天都看到你和余文杰在一起,我渐渐产生了嫉妒的情绪,我恨不得杀了他!所以……所以我就在他的水杯里放了安眠药……但是,对不起啊,思思,我真的没想到,那天你会和他一起去上班……”

听到这里,吴静思哀号一声,声音凄厉:“清远!你在说什么?!”赵清远似乎陷入了癫狂:“后来出了车祸,余文杰死了我好高兴,可是你瘫痪了我又好难过,我真的难过。为了弥补我的过失,我一直照顾你,拼了命对你好,想补偿你,但是……但是后来你真的可以走路了,我又担心你好了就会离开我。所以,我只能给你喂药,让你一辈子在轮椅上,永远起不来!这样你就永远离不开我了!思思,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引起肺癌的,真的对不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清远……”吴静思号啕大哭,“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已经为你杀了五个人了!你还要我怎么样?为什么这些人还不肯放过我们!”赵清远的情绪近乎失控。

四周的狙击手已将枪口对准了他。

“清远,都是误会,你跟警察说,都是误会!”

“是我杀的,对不起……思思,你还记得我们结婚时住过的小区吗?你一定还记得,你喜欢那里,我们还要在那里买房子,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清远,我不会离开你,你放开他!”

赵清远忽然止住哭声,冲吴静思摆手,说道:“你过来,我们一起走,我们一起走!”

“不能去。”钟宁一个眼色,两个女警拦住了吴静思。

“让她过来!”赵清远狂怒着,手中的刀更用力地抵上了人质的脖子,“不然我杀了他!”人质已经浑身发软,快站不住了。

“你是不是不愿意过来?”赵清远看着吴静思,眼中满是绝望。

“清远,你听我说,我们好好跟警察解释……”

“别说了!”赵清远浑身一抖,打断了吴静思的话,眼中已不见一丝爱意。他冷冷看着吴静思,嘴里喃喃道:“婊子。”

“什……什么?”“婊子。”赵清远看着吴静思,重复道。吴静思张了张嘴,呆若木鸡。

08

“你这个婊子。”

赵清远又重复一句,语气像是在跟吴静思絮叨家常,可说出的话却又明明是最恶毒的语言,“你真的是个婊子,我一直以为,我妈跑了是我没做好,是我不懂事,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改,我一直对你好,一直对你好!想不到,你也跟我妈一样,那么多年了,还忘不了余文杰,还留着他送给你的东西,还是要离开我。”

吴静思怔怔听着,眼泪无声地往下流着。

“怎么不说话了,心虚吗?”赵清远满脸讥讽,“我小时候,要不是你给我买棒棒糖,我会感激你想要报答你吗?!我当保安的时候,要不是你送我棉衣,我会爱上你吗?!你心机真的好重啊!”

“清远,我没有……”

“没有什么?!”赵清远提高了声调,“我没有送过你东西吗?你为什么还要留着余文杰的东西?!你这个臭婊子!要不是为了你,我不会这么早来,不会被这些警察撞上!”

“清远,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吴静思痛苦地哀求着,想挣脱女警,爬向赵清远身边,“我知道你没有杀人,你不是这样的人。”

赵清远冷冷看着吴静思,像是看着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现在我要死了!我要死了!你还是不愿意陪我吗?!十年了,我什么都为你做了!你还要我怎么样?!陪我去死你都不愿意吗?!”

赵清远再次狂躁起来,他把人质挡在身前,狠狠地对吴静思咒骂着:“臭婊子,现在知道求我,你这个贱货!当年不应该只把你弄残,应该让你陪着余文杰去死!”

陈孟琳冲赵清远喊道:“赵清远,你冷静点!你这样只会让事情更加无法收拾。”

“我冷静一点!”赵清远咬牙切齿地看着钟宁的方向,“都是你,对,就是你!是你害得我们不能在一起的!”

“清远,你放开他呀……”吴静思依然在哀号着。

“听你老婆话!”陈孟琳道,“放下手中的刀,你这样只会连累她!”

赵清远摇头:“连累她?这种臭不要脸的贱货,我恨不得杀死她!……对,我要杀了你这个贱货!这样我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

赵清远猛然松开了人质,向吴静思扑了过去:“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嘣!”

一声枪响,赵清远应声倒地,左肩往外冒着血。“清远!”吴静思一声厉号。

赵清远挣扎着起身,这一次,他没有冲向吴静思,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像个癫狂的丧尸一般朝钟宁冲了过来。

“嘣!”

又是一枪,赵清远一个踉跄,单膝跪在地上,依旧抬着头,死死盯着钟宁,举着刀,还要挣扎着站起来。

“嘣!”

第三枪。

赵清远的另一条腿也跪了下来。“咚!”

不是枪声,是赵清远的脑袋砸向地板的声音—他的腰像是忽然折断了,脑袋“咚”的一声重重磕在了地上,似乎要把水泥地砸出一个坑来。他整个人像极了一只蜷缩的大闸蟹,趴在钟宁面前,那副用胶布粘着腿的眼镜被甩到了一旁,帽子从头上滑落,血顺着他的脑袋、脖颈、手臂流下来,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湖。

“清远!”吴静思的尖叫声撕心裂肺。

钟宁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陈孟琳同样神情复杂。

此时,洗浴城的电视里突然响起一个男人的歌声,如泣如诉,极狂极燥:

绣花绣得累了吗?牛羊也下山咯。

我们烧自己的房子和身体,生起火来。解开你的红肚带,撒一床雪花白。

普天下所有的水,都在你眼里荡开……

我最亲爱的妹哟,我最亲爱的姐呀。我最可怜的皇后,我屋旁的小白菜。日子快到头了,果子也熟透了。

我们最后一次收割对方,从此仇深似海!

你去你的未来,我去我的未来。

我们只能在彼此的梦境里,虚幻地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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