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四章 要的感覺
試鏡的房間。
門輕輕從外面推開了，房間內的幾個人同時抬頭，望向門口。
幾乎是瞬間，正面迎接了所有人的注視，尤淺嘴角含著笑，輕聲說：「各位老師好，我是三十九號尤淺……」
導演，製片，編劇……幾個人的表情不一，其餘人的面容還算溫和，只有導演於科的臉是徹底黑著的，他銳利的眼神盯了尤淺兩秒鐘後，在其他人開口前，冷聲說：「其餘的客套話，不用再說了，你直接開始吧。」
尤淺一愣。
一開場火藥味這麼濃？
這是對自己很不滿意嗎？
這種開場白，換做任何一個沒有經驗的新人，估計都要被導演的態度驚嚇住，然後就忍不住惴惴不安起來。
只是頃刻間，尤淺恢復正常，掩下心裡的疑惑，她望了一眼對面幾人後，馬上找准自己的位置，醞釀起情緒。
對面的面試官，除了於科導演外，編劇在尤淺一進門時，心裡就開始期待起來，現在見她沒有被於科一句冷言冷語驚嚇住，反而很快就找准自己的位置，別的不說，光這心裡素質就比別人高出一大截，編輯心裡的這種期待逐漸放大，眸光里含著一絲欣賞。
說起來，尤淺參與這次的試鏡，是編劇一力主推薦她的，因為於科導演更喜歡自己挖掘演員，不喜歡別人給他強塞人，為了讓尤淺能夠參加這次試鏡，編劇提前給唐正放出消息，然後跟於科溝通了一番，又讓於科從跟尤淺有過合作的前輩導演何正風那裡側面打聽了尤淺的情況，於科看完尤淺的資料後，才點頭同意讓她來試一試。
放眼整個娛樂圈，編劇覺得只有尤淺的氣質符合《迷途》的女主角秋凝，尤淺是編劇理想中的秋凝，編劇是這麼想，但別人嘛？
顯然是不一樣的。
編劇心裡轉過諸多念頭，然後悄然瞥一眼旁邊的製片人。
製片人跟編劇的想法卻不一樣。他是大力推薦李莎的，剛才李莎表演完後，甚至想越俎代庖，直接拍板定下李莎，不過到底顧忌著於科，不敢當面放肆，等李莎一離開試鏡的房間，這邊馬上就向於科費力遊說起來，弄得於科越發不愉快。
試鏡因為幾個人的意見產生分歧，一度暫停。
因此，於科的臉色很黑很臭，剛才好幾個面試的小姑娘，都被房間內這嚴肅的氛圍嚇得快哭了。好在，尤淺沒有。
編劇心裡很欣慰，對自己的眼光升起一絲自信。
接下來，她會比李莎表演的更好嗎？
尤淺這邊當然不知道，導演剛才冷硬的態度並不是特意針對她，而是針對所有人。尤淺此時也完全想不到這些，完全沒有在意。
因為她已經沉浸在角色中。
她的眼前，是一片湛藍的天空，和熙的風吹著她的頭髮在飄蕩，望著遠方，呼吸著新鮮的空氣，她白凈的臉龐上有一絲陶醉的表情，但陶醉也只是一剎那，大病後身體的虛弱讓她的臉看起來很蒼白，很憔悴，小喘一口氣後，她似乎在凝神想些什麼，漂亮的眼睛裡露出茫然無措的神色。
「需要我幫忙嗎？」
耳邊似乎有人在問，她的眼睛輕輕轉動，循著聲音望去……
就是這個飛斜而來的眼神，讓四周的聲音突然靜止下來，原本漫不經心端坐著的於科，突然凝神盯著尤淺，不放過她臉上任何的細微變化。
「你在哪裡？」她問。
身體太虛弱了，她好不容易才爬出自己那間窄小，藥味濃重的房間，倚著門檻坐在一旁呼吸新鮮空氣，此時即使是呼吸，對她來說都是一種貪婪的行為，問完一句話後，她大力喘著氣，眼睛四下轉動，找著聲音的來源。
可惜沒有任何人靠近她。
她要死了。
她知道了。
所以是幻聽吧？
嘴角悵然一笑，她看著前面，眼睛再次陷入死寂的空洞中。
「需要我幫忙嗎？」
她眼睛一轉，再次尋聲望去。
沒有任何人，沒有人。
果然是大限將至了。她的眉眼再次黯淡下去，喘息聲越發重了，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也許就是下一秒，然後她隱隱約約，又聽見了那個聲音：「需要我幫忙嗎？」
她猛然一震，混沌到打結的腦子這才想起來，這個反覆出現的聲音，原來是那個男人第一次跟自己說話時，說的那句。
因為這聲音當時是如此的溫柔，所以自己才陷了進去。
即使後來被騙，一生因此凄慘悲涼，她原來還是忘不掉那句溫柔的話語嗎？
她有點哭笑不得。
身體太沉重了，她快要支撐不住，腦子裡的那個聲音轉得越來越快，一直在對著她說話，她都快要分不清現實與虛幻，然後她還是陷入了進去，彷彿是在回憶，也是在經歷著過去，臉上含著一股嬌羞，說：「可以的話，請你幫我摘下那朵薔薇花吧。」
他摘下了，幫她戴在頭上，說很漂亮很合適她。
「薔薇花。」
「薔薇花。」
「薔薇花……」嘴裡輕輕呢喃著，然後她閉上了眼睛。
四周很安靜。
短短几分鐘的時間，有一種很沉默的氛圍瀰漫開來，編劇沒有開口說話，但眼睛裡閃發著異樣的光芒。
製片等人也沒有開口，沒有任何的布景，但尤淺的表演就是能夠讓人把幾行簡單的文字，轉化為徹底的場景。
於科沉著臉，沒有開口說話，也沒有表態。
因為周圍沒人打擾，尤淺還是閉著眼睛，倚在一旁，一動不動，彷彿真的已經死去了。
於科的眼睛再次投在尤淺的身上，她死的那一刻，究竟有沒有恨呢？
對自己這糟糕的一生，她到底是愛多一點，還是恨多一點，或者什麼也沒有呢？
他很想知道。
這也是他看到劇本後，很想問秋凝的一個問題。
於科眼裡露出一絲茫然，當初他選擇拍攝《迷途》時，很多人或冷嘲熱諷，或者苦口婆心的勸誡他，讓他不要拍這部戲，這是一部顯而易見的沒有任何商業價值的文藝片，就是想找投資商，也沒幾個人肯投資，他不顧大家的反對，排除眾異要拍攝《迷途》這部電影，甚至拿出這幾年的積蓄，還是不夠，只能硬著頭皮再去拉投資商。
所以，才要忍受投資商的指東指西。可是他們找到的女主角，沒有一個人能把他要的感覺，詮釋出來。
妥協？不甘心。
不妥協？資金是個大問題。
這種想完成這部戲，忍受著種種的一切，可是還是沒有找出他要的感覺，心中的孤寂感，誰能懂？
現在，似乎有人能把他想要的感覺，完全詮釋出來了。
於科沉著臉，心裡略微複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