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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所屬書籍: 他從火光中走來

他從火光中走來

文耳東兔子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於晨露。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金剛經》

Chapter01

天快亮時,南初從夢中驚醒,一身冷汗。

屋內沒有開燈,窗帘緊閉,漆黑一片,她撐著身子靠坐在床頭,伸手去摸床頭的煙和打火機。

「呲」一聲,黑暗中亮起火苗,很快滅了,煙霧彌散,指尖星火忽明忽滅。

南初抽著煙,眯著眼,在思考。

過一會兒,她撈起床頭的手機,飛快按下幾個字。

「我又夢見他了。」

凌晨四點半,那邊回得很快,「夢見他做什麼呢?」

「做|愛。」南初回。

「別想太多,你只是發春了,需要個男人。」

南初平靜看完,對著電話罵了句你妹,把手機丟一邊,靠著床頭闔上眼,開始回想夢裡的場景。

男人赤|身裸|體,古銅色的皮膚,肌肉賁張,線條流暢,板寸,極黑的短髮,還有那雙看似不著痕迹、深邃的雙眼。

……

六點十分,經紀人沈光宗帶著助理進來,「起來化妝。」

南初下床,彎腰找拖鞋,沈光宗給她踢過來一隻,說:「今天要進組,等會讓西顧給你收拾東西。」

說話間,推了一個小姑娘到她面前。

南初邊穿鞋邊眯眼打量,面孔生疏,懶洋洋道:「新來的?」

南初原先是模特,年初被嘉禾簽下,名氣倒不大,身邊的助理已經換了三四個了,不知道是前幾個助理跟南初八字不合,還是南初這人難相處。

「實習助理兼化妝師。」

沈光宗這仨月啥事兒都沒幹,光顧著給她找助理了,這事兒提起來就來氣,翻著白眼兒警告:「麻煩你好好跟人家相處,行嗎?」

助理兼化妝師,畢竟上哪兒也找不著那麼便宜的事兒了。

南初聳肩,盯著小姑娘看了會兒,齊劉海兒,娃娃衫小短裙,友好地問:「你多大?」

「二十一。」

「叫什麼?」

「西顧。」小姑娘一一如實作答。

南初挑眉,「有男朋友沒?」

西顧一愣,沒想到她這麼直接,「還……沒。」

「長得可真小。」小姑娘還挺內向,一誇就臉紅,南初捏了下她的臉,「去吧。」

西顧禁不住調戲,紅著臉跑開。

沈光宗打完電話轉過身,瞧見這幕,以為南初又幹什麼壞事兒了,粗著脖子吼:「這可是韓總親自給你找的,氣跑老子真的不管你了!」

南初攤手,「你緊張什麼,我又不會吃了她。」

西顧正在幫南初收拾行李,聽見了忙回頭說:「宗哥,南初姐姐挺好的。」

南初沖她眨眨眼。

小姑娘真禁不起調戲,不敢再看南初。

「別人我不管,我只求你別總懟韓總,真把他惹急了,封殺你,你還混不混?」

南初塗好口紅扔進化妝包里,照了照鏡子,抿了兩口,「行啊。」

清落乾脆的兩個字,沈光宗聽在心裡竟然直發毛。

臨出門的時候,西顧拎著行李箱,南初忽然說:「等一下。」說完就折回房間,從床頭櫃抽了一包東西出來,讓西顧打開箱子,把東西塞進去。

西顧捏著那包避|孕|套,一時不知道往哪兒塞,就聽頭頂一句,

「塞旁邊那格里。」

西顧紅著臉照做,然後快速合上拉好箱子。

南初這才滿意地說:「出發。」

後來在車上,南初跟西顧解釋,「如果一個人把你拖進草叢裡強|奸,在你逃脫不了的情況下,該怎麼辦?」

「……」

「遞一個安全套給他,比什麼都安全。」

西顧:「……」

進組三天,演員沒到齊,可連西顧都認識到了,這是一個相當不專業的劇組。

場工永遠拿錯道具,攝影師的手永遠在抖,演員永遠記不住台詞,導演永遠在喊卡。除了導演,其餘演員都是新人,所以磨合期難免會比別的劇組長一點。

三天後,導演已經生無可戀地坐在攝影棚抽悶煙了。

南初演女二,台詞不多,沒戲的時候就坐在邊上看書。西顧接觸下來發現,南初這人其實並不難相處,她只是有點懶得去處理那點人際關係。

組裡幾乎都是新人,大家忙著互相招呼,留微信加微博,南初最淡定,看看書打打遊戲。

導演看來看去還是覺得這姑娘最舒心順眼,拍戲不拖沓,入戲也快,閑著沒事兒的時候就看看書修身養性。這年頭,心性這麼淡的姑娘真不多了。

南初看的書很雜,什麼都有。

一日,導演看見南初正在看《十日談》,在樹蔭旁坐下,「喜歡薄伽丘的小說?」

導演是個正經、穩重的導演。

南初看了眼導演,食指攆起書頁角,往後又翻了一頁,「挺好看的。」

「對,薄伽丘的小說人性表現的很好,就比如這其中的第九個故事……」

導演娓娓道來,也是一個有想法的人,剖析地十分透徹。

南初聽完,「我看得淺。」

「啊?」

「主要看床戲。」

「……」

導演默默站起來。

那表情宛如眼前開過一輛托馬斯小火車。

西顧偶爾會聽見關於南初的閑話。

「她沒爸。」

「十八歲就緋聞男友滿天飛,騷|得很。」

「我那天還看見她跟導演在討論黃|書。」

而說這些閑話的人,轉頭又會跟南初露笑臉,就跟演戲一樣,導演一喊卡,表情立馬就收了,西顧沒想到,這些人在生活中,把演技運用如此自如。

南初倒有些顯得格格不入。

她從來不說人閑話,也不討論八卦,對世界冷漠。

一如世界對她。

這天,南初跟西顧正在樹蔭下閑聊,聊一半,沈光宗找過來:「小西,你過去幫那幾個女演員補一下妝。」

西顧條件反射,「不要。」

沈光宗嘶了聲,皺眉叉腰:「造反了?」

西顧瞥了眼那邊幾個女演員,低下頭,不說話。

南初摸摸她的腦袋,「怎麼了?她們罵你了?」

「沒。」

「那就別耍小性子,過去幫她們補補。」

西顧不肯:「組裡不是有化妝師嗎?」

南初:「你給她們幫個忙。」

西顧不情不願地站起來,南初又揉了揉她的頭髮:「聽話。」

十分鐘後,西顧補完妝回來。

「說吧,她們怎麼得罪你了?」南初端著咖啡喝。

西顧在她身邊坐下,「她們在背後說你壞話。」

咖啡差點噴出來,南初伸手摸了摸她的後腦,笑:「小姑娘還挺仗義。」

「你不在乎嗎?」

她不甚在意,「為什麼要在乎?」

人心不同,各如其面。

南初是真不在乎,眼神都是冷漠的。

西顧覺得就連身後的陽光,都變得冷淡。

「這世界上的事,除了生死,哪一件不是閑事?」

「西顧,你堵不上別人的嘴,那就捂住你自己的耳朵。」

……

傍晚的時候,南初同公司的一個女演員,飾演本劇女三嚴黛,過敏了,臉上爆豆紅腫,跟導演哭訴,導演這幾天因為拍攝進度的問題,心裡本來就煩,一看這個又罷演,自然說不出什麼好話了:「亂七八糟吃什麼過敏了?要當演員還這麼不自覺。」

嚴黛哭,「我啥都沒吃啊!」

導演沒好氣:「那你幹什麼了?怎麼就你這樣?別人都不這樣?」

嚴黛癟著嘴,倍覺委屈:「我下午就讓南初的助理給我補了一下妝而已,其他什麼都沒幹!」

南初看了眼西顧,後者無辜地攤手。

夜裡,嚴黛的臉越腫越高,南初跟沈光宗連夜把她送進醫院。

醫生診斷過後,是粉塵過敏,「你擦什麼了?」

嚴黛哇得一下就哭了。

醫生皺了皺眉,「擦個葯幾天就好了,哭什麼。」

嚴黛又不哭了,抽了兩下,「真的?」

「廢話。」醫生翻個白眼。

沈光宗拎著西顧拖到走廊上,「你給她塗什麼了?」

「真沒有。」

「放屁!」沈光宗叉腰,瞪著眼,右手狠狠指了她兩下:「你是不是不想幹了!」

西顧急了,眼淚汪汪:「我真沒給她塗什麼,你要我給她補妝,我補了啊,誰知道她是不是化妝品過敏?」

話音剛落,被人拉到邊上,南初靠牆,那雙清淡的眼睛看著西顧,話確是對沈光宗說的:

「你別一出事就找人背鍋,我相信她。」

西顧被南初拉到邊上,眼前的視野開闊,走廊的盡頭立著一道人影。

那人穿著常服,挺拔而健碩,如一棵青松,長身玉立。他整個人隱在黑暗中,煙霧繚繞,正倚著牆抽煙。

一陣過堂風,煙霧四散,往這邊飄。

這邊沈光宗抓狂:「一個兩個是要造反?!」

西顧還在小聲解釋:「宗哥,真的不是我,不信,你可以讓他們查我化妝包。」

南初視線定住。

走廊盡頭,一根煙滅了,那人又從兜里拿了一支,低頭吸燃,黑暗中,光亮一瞬就滅,只剩星火在暗中閃。

他倚著牆吐著煙霧,低頭把玩著手裡的打火機。

似乎在等人。

沈光宗也跟西顧整不清楚,雖然知道這小姑娘應該沒那麼大膽子,多少覺得還應該給嚴黛道個歉,於是拽著西顧進去了。

南初在門口等了一會兒。

那人跟靜止了似的。

沒了耐心,剛轉身,就聽見身後一句:「林隊長!」

南初回過頭。

空蕩蕩的走廊傳來一陣高跟鞋的蹬地聲。

穿著白大褂的女醫生朝那邊小步跑過去,男人比她高一個頭,仰著頭,聲音溫柔:「等很久了吧?」

那人終於直起身,從黑暗裡走出來,一張清雋英氣的臉就露出來了。

地板上,人影被拉得老長。

他臉瘦,利落短髮,眉眼輪廓深邃,眼尾略彎,挺鼻,一身軍|裝襯得緊繃的下顎線都顯得生硬。他漫不經心跟你開著玩笑時,眼角微挑,透著不拘,誰也猜不透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有痞氣,有正氣,卻絲毫不矛盾。

林陸驍掐了煙,低頭丟進一旁的垃圾桶,手抄進褲兜里,「剛來不久。」

灰暗的走廊,把嗓音裹得更加沙冷。

「怎麼穿這身了?」

「剛開會。」

女醫生笑:「你還是這身更好看,走吧,我帶你過去。」

兩人腳步聲漸漸遠去。

南初蹲在地上,點了支煙,吸了口,仰著頭,慢慢吐了口煙圈,望著彌散的青白煙霧,想:

時間過得真快啊,這麼快就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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